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葬珍珑/作者:且听子』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光亮已被砂石遮蔽完全,我于黑暗中,探手入怀。   小小瓶身上,摸过千万遍的熟悉花纹。   仰头,吞尽全部汁液。   瓶身甩手摔碎的微弱声响,湮没在不知何处。   退路,亲手掐断。   无尽黑暗的最后一丝空气里,我终于,大笑!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拉开!   ――至死,不休!!   &&&&&&&&&&&&&&&&&&&   额,其实应该是阴谋+架空+武侠^_^   和《不妨月朦胧》同一个系列的,讲的是元嘉邻国晋,后燕和誉齐间的故事。故事起始时间大略在莫钟决战打响,枫离开的那时。独立的两个故事,完全可以分开来看哦~   』 ------章节内容开始------- 正文 序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长嘶马立,我回头,便是旌旗蔽空,草木皆兵。   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胸口那支箭砍断尾部,仍是一动一生疼,麻木的滋滋扯肉滴血声。   转眼八年已过,仍是一肩荣耀突狼狈一身伤痛难再愈一段终于明朗却在最后生生砍断,再也见不到结局的感情。   相似,如此相似。   兜兜转转,一场空谈。   让我直想仰天长笑。   远远看着对岸急追而来的人。   黑马之上玄青一色,亦是桀骜阴冷地盯着我。   胜券在握,无坚不摧。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用最完美的不动声色和最肆意的张扬狂傲,微笑。   他的眼里,便闪过惊诧疑惑,还有最后一刻的,不置可否解释为恐惧的爆芒。   我身下的马蹄,已经踩在了石间某处略微松软的地方。   机关启动,轰然大响!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转眸,便是那个急运轻功飞跃而来的玄青身影。   如何表情,却再也看不清。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光亮已被砂石遮蔽完全,我于黑暗中,探手入怀。   小小瓶身上,摸过千万遍的熟悉花纹。   仰头,吞尽全部汁液。   瓶身甩手摔碎的微弱声响,湮没在不知何处。   退路,亲手掐断。   无尽黑暗的最后一丝空气里,我终于,大笑!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拉开!   ——至死,不休!!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长嘶马立,我回头,便是旌旗蔽空,草木皆兵。   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胸口那支箭砍断尾部,仍是一动一生疼,麻木的滋滋扯肉滴血声。   转眼八年已过,仍是一肩荣耀突狼狈一身伤痛难再愈一段终于明朗却在最后生生砍断,再也见不到结局的感情。   相似,如此相似。   兜兜转转,一场空谈。   让我直想仰天长笑。   远远看着对岸急追而来的人。   黑马之上玄青一色,亦是桀骜阴冷地盯着我。   胜券在握,无坚不摧。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用最完美的不动声色和最肆意的张扬狂傲,微笑。   他的眼里,便闪过惊诧疑惑,还有最后一刻的,不置可否解释为恐惧的爆芒。   我身下的马蹄,已经踩在了石间某处略微松软的地方。   机关启动,轰然大响!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转眸,便是那个急运轻功飞跃而来的玄青身影。   如何表情,却再也看不清。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光亮已被砂石遮蔽完全,我于黑暗中,探手入怀。   小小瓶身上,摸过千万遍的熟悉花纹。   仰头,吞尽全部汁液。   瓶身甩手摔碎的微弱声响,湮没在不知何处。   退路,亲手掐断。   无尽黑暗的最后一丝空气里,我终于,大笑!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拉开!   ——至死,不休!!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长嘶马立,我回头,便是旌旗蔽空,草木皆兵。   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胸口那支箭砍断尾部,仍是一动一生疼,麻木的滋滋扯肉滴血声。   转眼八年已过,仍是一肩荣耀突狼狈一身伤痛难再愈一段终于明朗却在最后生生砍断,再也见不到结局的感情。   相似,如此相似。   兜兜转转,一场空谈。   让我直想仰天长笑。   远远看着对岸急追而来的人。   黑马之上玄青一色,亦是桀骜阴冷地盯着我。   胜券在握,无坚不摧。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用最完美的不动声色和最肆意的张扬狂傲,微笑。   他的眼里,便闪过惊诧疑惑,还有最后一刻的,不置可否解释为恐惧的爆芒。   我身下的马蹄,已经踩在了石间某处略微松软的地方。   机关启动,轰然大响!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转眸,便是那个急运轻功飞跃而来的玄青身影。   如何表情,却再也看不清。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光亮已被砂石遮蔽完全,我于黑暗中,探手入怀。   小小瓶身上,摸过千万遍的熟悉花纹。   仰头,吞尽全部汁液。   瓶身甩手摔碎的微弱声响,湮没在不知何处。   退路,亲手掐断。   无尽黑暗的最后一丝空气里,我终于,大笑!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拉开!   ——至死,不休!! 第一章   “嘭通砰呛呓里哇啦乒零乓啷!!!!”   耳边忽然传进诡异莫名的轰然巨响。   于是我被眼前的鸡腿一口吞了下去,终于翻了一翻滚了两滚一屁股摔下床去。   揉揉额头眨眨眼睛再晕呼好一阵子才确定那将我从久违的酣畅梦乡里拖出来的梦魇之音仍近在咫尺,终于转过头去。   一阵清风徐过。   半开的门外,黎明前的黑暗依旧。   略略摇晃的夜明灯挂在半高的檐角。这个角度投射来的昏黄烛光,便把那个倚在门口侧脸望来的身影拖得老长,衣角掀起一寸,缓缓平息。   比我还年轻个几岁的人。   黄白相间的精练便服下,刚由少年蜕变而来的身形也被这光衬得格外纤长。相当精致秀美的脸带着些嘲讽地微微抬起,本就笔挺的鼻梁便将眼睛也几乎全罩进了那块阴影里,却如何也遮不住那潭混了月色灯色在明暗闪烁下盈亮流辉的眸光。   他未动。   只是这么又精干又懒散地一靠一睨一抬眸。   一种独特的强大的隐忍的让人无法靠近却又盘桓不去的气息,便自那阴影下长睫一抖的微微笑意里,宣泄而出。   便如——一把剑。   旷世宝剑。   却不是出鞘的剑。   甚至连鞘,都未让人瞧见。   未知剑如何未知鞘如何,一切都隐在一块精美而不眩目的绸缎里。   便是这隐然若现,最是一见难忘。   而这么一个微微笑意,便是天来风起,掀起绸缎一角,叫人屏息。   但那风,又蓦地平息而去。   只留下更深的触目惊心。   然后,他就笑了一声。   这一声,将我从最后一丝半梦半醒间猛然拉回。   骤然便听清了也几乎看清了门外那仍在继续的人头攒动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三个打锣的两个击鼓的五个吹笛的剩下零零散散拉胡琴弹琴弹筝拨琵琶再加最后一个在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喇叭。   一整个乐队,全部不成调。   显然是这堵门口的哥们特意去找了这堆不通乐理的人马来故意折腾我。   而这叫做成璧的哥们此时一个挑眉站直身形,就着那声笑继续道:“我来只是想说一句,你一个时辰前在我房顶上唱的那支狗屁山歌实在动听。区区回礼,不成敬意。”   他说完了。   潇洒悠然。   转身就走了。   一样潇洒悠然。   人是看不见了,只得看着灯投来的那影子手一挥,整个乐队也就撤了。   我顿时挫败吐血状将头扎进仍暖烘的被窝里一边猛捶床沿一边大叹:“自作孽不可活呀啊啊啊~~~”   ———————————————葬珍珑—————————————————   结果第二天我足足睡到下午肚子饿得咕噜叫才终于将前晚的惊吓补回来,刚刚有些清醒就被段空游一把揪起来拖进尤府的宴客大厅。   “老妖这下也遇着克星了。我得立马回去准备个麻袋。”段空游拉我坐定,看着我对一圈嘈杂充耳不闻一桌酒菜面不改色光顾着打哈欠再对着两桌之隔上宾之座的成璧翻个白眼再继续打哈欠,便神色凝重带着叹息与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我的肩道,“看来明日天上会下钱。”   我恶狠狠瞄了眼段空游,而段空游一说完就抽回那只精瘦有力的爪子转回头去对着美食流口水,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哼哼哼,敢小瞧本大爷!二愣你等着看好戏吧!”我阴森森地说着。   而段空游已经塞了一嘴不知什么什么,口齿不清头也不回道:“行行,你老妖从来耍人无敌手嘛……”   段空游——也就是二愣,是我大半年前交到的朋友,一上场就是从天斗到地,斗完了咱俩也发现彼此其实很合得来,也就顺道一同浪迹天涯,来到这后燕国西南角与晋国毗邻的小城宣喜。彼此不问过往,合分聚散全赖缘分,相处得甚是轻松默契。我时常整他以自娱,所以他几乎要忘了我易生的大名,只成天叫我老妖;而他也时常被我整以自虐,所以我叫他二愣。意外的是段空游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很中意这名字,还加了一句“的确的确,我大哥是大愣,我老爹是愣到头了。”   可以很轻易看出来,段空游就是个很随性很不拘小节也很诚挚的人,英朗帅气,功夫不弱,反应奇快,体力惊人,肌肉强健却不突兀,受人欺凌转头就忘,极适合当我的出气筒。此人平日嗜好有二,一是摆弄机关,二是调戏美女。   而跟这个成璧,就不太好说了。这宣喜城最大的人家尤府,大老爷年近六十五,竟然喜得贵子,于是摆下这数日宴席,我和段空游偶然到此,也算捡了个现成便宜,吃住不愁。而我和似乎出身甚好的成璧打从这尤府见面之前街上偶遇起就是大小摩擦不断,莫名其妙都会擦出战火熊熊。以我一向不认真一认真就决不善罢甘休的我来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看了一眼只有吃相甚是文雅的段空游,我的视线瞟向那头众星捧月般坐着的成璧。   成璧一脸礼节性的笑容很是习惯似的左右回礼,只是光光那样就叫人觉得光彩夺目而已。   我受那笑容感染一般,也缓缓笑起来。   半背着我的二愣感觉到一般打了个哆嗦,偷偷望我一眼。   而我已经转过头,将这笑容对着刚走到这桌上菜的侍女小月:“我来帮忙吧。”   趁着那侍女突然愣了神的当下,我已经抬手从她手中托盘里拿下了一分油焖茄子,摆在桌上。   “啊……多谢公子。”小月飞了半脸红霞低头称谢,匆匆看了我一眼,又走向另一桌。   “哎哎,怎么着也是本公子比较帅啊。”那头段空游惯例的抱怨响起来,我就笑。   若是此长相水灵的小月朝着他笑,那这句便是我来说了。   只可惜,小月脸上的红霞没走几步路就褪了下去,而还没走近成璧,那霞色便更灿烂地升腾了起来。   “可咱俩都败给他了啊。”段空游叹息道,却是完全不介意地接续啃鸡腿。   我但笑不语。   段空游回头怪怪地看了我一眼,便又马上回过头去。   因为那边,嘭吭几声脆响。   一声女子惊叫,众人刚自起哄,成璧平静带着淡漠的声音传了开来:“不要紧,只是弄脏了衣摆。”   同样优雅却疏远的笑容绽开,却立即让小月平静下来,连连道歉后低身收拾破碎的碗碟。   “唉你果然使诈!老实告诉我你趁帮小月拿菜的时候顺手往成璧那桌的茄子下巴豆了吧,可惜可惜被人家看穿了啊这一招翻盘子的手法真巧妙老妖你再接再……咦人哪?”   将二愣的声音甩在身后溜出去,我不禁感叹二愣果然被我整习惯了,连我下的是什么都猜得出来。   悠哉游哉再回来时段空游已经开始与一盘鱼头抵死纠缠,而那边被拿着水盆和布巾的俩侍女围在中间的成璧浅笑着说了一句:“不必了。刚才没发现,湿到里面了,我还是去换套衣服吧,诸位失礼了。”   “咦咦!!”我脸上得逞的笑容顿僵,低声叫出来。   “老妖咋了?”段空游抬起头来,嘴角粘了一小块鱼汁。   挫败地坐下来趴在桌上,我大叹:“换衣服!怎么可以又失败!!亏我还在发现他打翻茄子时立刻跑去后院准备好下过料的水和布巾半路交给小翠小潞,这家伙竟然直接不碰!”不经意般瞟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碧衣少年,我猛地抬起头来,把二愣伸过来想安慰拍两下的爪子又吓得立即缩回去,而我已抓起筷子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碗盆,“等爷吃饱了再战!!”   段空游闷闷笑了一声,却甚是开心地舒了口气:“这下能好好吃饭了。”   可惜,还没过一会儿,更大的骚乱便发生了。   一片吓人的稀里哗啦声!   整张桌子都快被掀翻,碗筷全部掉地!   “嘭通砰呛呓里哇啦乒零乓啷!!!!”   耳边忽然传进诡异莫名的轰然巨响。   于是我被眼前的鸡腿一口吞了下去,终于翻了一翻滚了两滚一屁股摔下床去。   揉揉额头眨眨眼睛再晕呼好一阵子才确定那将我从久违的酣畅梦乡里拖出来的梦魇之音仍近在咫尺,终于转过头去。   一阵清风徐过。   半开的门外,黎明前的黑暗依旧。   略略摇晃的夜明灯挂在半高的檐角。这个角度投射来的昏黄烛光,便把那个倚在门口侧脸望来的身影拖得老长,衣角掀起一寸,缓缓平息。   比我还年轻个几岁的人。   黄白相间的精练便服下,刚由少年蜕变而来的身形也被这光衬得格外纤长。相当精致秀美的脸带着些嘲讽地微微抬起,本就笔挺的鼻梁便将眼睛也几乎全罩进了那块阴影里,却如何也遮不住那潭混了月色灯色在明暗闪烁下盈亮流辉的眸光。   他未动。   只是这么又精干又懒散地一靠一睨一抬眸。   一种独特的强大的隐忍的让人无法靠近却又盘桓不去的气息,便自那阴影下长睫一抖的微微笑意里,宣泄而出。   便如——一把剑。   旷世宝剑。   却不是出鞘的剑。   甚至连鞘,都未让人瞧见。   未知剑如何未知鞘如何,一切都隐在一块精美而不眩目的绸缎里。   便是这隐然若现,最是一见难忘。   而这么一个微微笑意,便是天来风起,掀起绸缎一角,叫人屏息。   但那风,又蓦地平息而去。   只留下更深的触目惊心。   然后,他就笑了一声。   这一声,将我从最后一丝半梦半醒间猛然拉回。   骤然便听清了也几乎看清了门外那仍在继续的人头攒动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三个打锣的两个击鼓的五个吹笛的剩下零零散散拉胡琴弹琴弹筝拨琵琶再加最后一个在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喇叭。   一整个乐队,全部不成调。   显然是这堵门口的哥们特意去找了这堆不通乐理的人马来故意折腾我。   而这叫做成璧的哥们此时一个挑眉站直身形,就着那声笑继续道:“我来只是想说一句,你一个时辰前在我房顶上唱的那支狗屁山歌实在动听。区区回礼,不成敬意。”   他说完了。   潇洒悠然。   转身就走了。   一样潇洒悠然。   人是看不见了,只得看着灯投来的那影子手一挥,整个乐队也就撤了。   我顿时挫败吐血状将头扎进仍暖烘的被窝里一边猛捶床沿一边大叹:“自作孽不可活呀啊啊啊~~~”   ———————————————葬珍珑—————————————————   结果第二天我足足睡到下午肚子饿得咕噜叫才终于将前晚的惊吓补回来,刚刚有些清醒就被段空游一把揪起来拖进尤府的宴客大厅。   “老妖这下也遇着克星了。我得立马回去准备个麻袋。”段空游拉我坐定,看着我对一圈嘈杂充耳不闻一桌酒菜面不改色光顾着打哈欠再对着两桌之隔上宾之座的成璧翻个白眼再继续打哈欠,便神色凝重带着叹息与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我的肩道,“看来明日天上会下钱。”   我恶狠狠瞄了眼段空游,而段空游一说完就抽回那只精瘦有力的爪子转回头去对着美食流口水,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哼哼哼,敢小瞧本大爷!二愣你等着看好戏吧!”我阴森森地说着。   而段空游已经塞了一嘴不知什么什么,口齿不清头也不回道:“行行,你老妖从来耍人无敌手嘛……”   段空游——也就是二愣,是我大半年前交到的朋友,一上场就是从天斗到地,斗完了咱俩也发现彼此其实很合得来,也就顺道一同浪迹天涯,来到这后燕国西南角与晋国毗邻的小城宣喜。彼此不问过往,合分聚散全赖缘分,相处得甚是轻松默契。我时常整他以自娱,所以他几乎要忘了我易生的大名,只成天叫我老妖;而他也时常被我整以自虐,所以我叫他二愣。意外的是段空游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很中意这名字,还加了一句“的确的确,我大哥是大愣,我老爹是愣到头了。”   可以很轻易看出来,段空游就是个很随性很不拘小节也很诚挚的人,英朗帅气,功夫不弱,反应奇快,体力惊人,肌肉强健却不突兀,受人欺凌转头就忘,极适合当我的出气筒。此人平日嗜好有二,一是摆弄机关,二是调戏美女。   而跟这个成璧,就不太好说了。这宣喜城最大的人家尤府,大老爷年近六十五,竟然喜得贵子,于是摆下这数日宴席,我和段空游偶然到此,也算捡了个现成便宜,吃住不愁。而我和似乎出身甚好的成璧打从这尤府见面之前街上偶遇起就是大小摩擦不断,莫名其妙都会擦出战火熊熊。以我一向不认真一认真就决不善罢甘休的我来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看了一眼只有吃相甚是文雅的段空游,我的视线瞟向那头众星捧月般坐着的成璧。   成璧一脸礼节性的笑容很是习惯似的左右回礼,只是光光那样就叫人觉得光彩夺目而已。   我受那笑容感染一般,也缓缓笑起来。   半背着我的二愣感觉到一般打了个哆嗦,偷偷望我一眼。   而我已经转过头,将这笑容对着刚走到这桌上菜的侍女小月:“我来帮忙吧。”   趁着那侍女突然愣了神的当下,我已经抬手从她手中托盘里拿下了一分油焖茄子,摆在桌上。   “啊……多谢公子。”小月飞了半脸红霞低头称谢,匆匆看了我一眼,又走向另一桌。   “哎哎,怎么着也是本公子比较帅啊。”那头段空游惯例的抱怨响起来,我就笑。   若是此长相水灵的小月朝着他笑,那这句便是我来说了。   只可惜,小月脸上的红霞没走几步路就褪了下去,而还没走近成璧,那霞色便更灿烂地升腾了起来。   “可咱俩都败给他了啊。”段空游叹息道,却是完全不介意地接续啃鸡腿。   我但笑不语。   段空游回头怪怪地看了我一眼,便又马上回过头去。   因为那边,嘭吭几声脆响。   一声女子惊叫,众人刚自起哄,成璧平静带着淡漠的声音传了开来:“不要紧,只是弄脏了衣摆。”   同样优雅却疏远的笑容绽开,却立即让小月平静下来,连连道歉后低身收拾破碎的碗碟。   “唉你果然使诈!老实告诉我你趁帮小月拿菜的时候顺手往成璧那桌的茄子下巴豆了吧,可惜可惜被人家看穿了啊这一招翻盘子的手法真巧妙老妖你再接再……咦人哪?”   将二愣的声音甩在身后溜出去,我不禁感叹二愣果然被我整习惯了,连我下的是什么都猜得出来。   悠哉游哉再回来时段空游已经开始与一盘鱼头抵死纠缠,而那边被拿着水盆和布巾的俩侍女围在中间的成璧浅笑着说了一句:“不必了。刚才没发现,湿到里面了,我还是去换套衣服吧,诸位失礼了。”   “咦咦!!”我脸上得逞的笑容顿僵,低声叫出来。   “老妖咋了?”段空游抬起头来,嘴角粘了一小块鱼汁。   挫败地坐下来趴在桌上,我大叹:“换衣服!怎么可以又失败!!亏我还在发现他打翻茄子时立刻跑去后院准备好下过料的水和布巾半路交给小翠小潞,这家伙竟然直接不碰!”不经意般瞟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碧衣少年,我猛地抬起头来,把二愣伸过来想安慰拍两下的爪子又吓得立即缩回去,而我已抓起筷子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碗盆,“等爷吃饱了再战!!”   段空游闷闷笑了一声,却甚是开心地舒了口气:“这下能好好吃饭了。”   可惜,还没过一会儿,更大的骚乱便发生了。   一片吓人的稀里哗啦声!   整张桌子都快被掀翻,碗筷全部掉地!   “嘭通砰呛呓里哇啦乒零乓啷!!!!”   耳边忽然传进诡异莫名的轰然巨响。   于是我被眼前的鸡腿一口吞了下去,终于翻了一翻滚了两滚一屁股摔下床去。   揉揉额头眨眨眼睛再晕呼好一阵子才确定那将我从久违的酣畅梦乡里拖出来的梦魇之音仍近在咫尺,终于转过头去。   一阵清风徐过。   半开的门外,黎明前的黑暗依旧。   略略摇晃的夜明灯挂在半高的檐角。这个角度投射来的昏黄烛光,便把那个倚在门口侧脸望来的身影拖得老长,衣角掀起一寸,缓缓平息。   比我还年轻个几岁的人。   黄白相间的精练便服下,刚由少年蜕变而来的身形也被这光衬得格外纤长。相当精致秀美的脸带着些嘲讽地微微抬起,本就笔挺的鼻梁便将眼睛也几乎全罩进了那块阴影里,却如何也遮不住那潭混了月色灯色在明暗闪烁下盈亮流辉的眸光。   他未动。   只是这么又精干又懒散地一靠一睨一抬眸。   一种独特的强大的隐忍的让人无法靠近却又盘桓不去的气息,便自那阴影下长睫一抖的微微笑意里,宣泄而出。   便如——一把剑。   旷世宝剑。   却不是出鞘的剑。   甚至连鞘,都未让人瞧见。   未知剑如何未知鞘如何,一切都隐在一块精美而不眩目的绸缎里。   便是这隐然若现,最是一见难忘。   而这么一个微微笑意,便是天来风起,掀起绸缎一角,叫人屏息。   但那风,又蓦地平息而去。   只留下更深的触目惊心。   然后,他就笑了一声。   这一声,将我从最后一丝半梦半醒间猛然拉回。   骤然便听清了也几乎看清了门外那仍在继续的人头攒动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三个打锣的两个击鼓的五个吹笛的剩下零零散散拉胡琴弹琴弹筝拨琵琶再加最后一个在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喇叭。   一整个乐队,全部不成调。   显然是这堵门口的哥们特意去找了这堆不通乐理的人马来故意折腾我。   而这叫做成璧的哥们此时一个挑眉站直身形,就着那声笑继续道:“我来只是想说一句,你一个时辰前在我房顶上唱的那支狗屁山歌实在动听。区区回礼,不成敬意。”   他说完了。   潇洒悠然。   转身就走了。   一样潇洒悠然。   人是看不见了,只得看着灯投来的那影子手一挥,整个乐队也就撤了。   我顿时挫败吐血状将头扎进仍暖烘的被窝里一边猛捶床沿一边大叹:“自作孽不可活呀啊啊啊~~~”   ———————————————葬珍珑—————————————————   结果第二天我足足睡到下午肚子饿得咕噜叫才终于将前晚的惊吓补回来,刚刚有些清醒就被段空游一把揪起来拖进尤府的宴客大厅。   “老妖这下也遇着克星了。我得立马回去准备个麻袋。”段空游拉我坐定,看着我对一圈嘈杂充耳不闻一桌酒菜面不改色光顾着打哈欠再对着两桌之隔上宾之座的成璧翻个白眼再继续打哈欠,便神色凝重带着叹息与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我的肩道,“看来明日天上会下钱。”   我恶狠狠瞄了眼段空游,而段空游一说完就抽回那只精瘦有力的爪子转回头去对着美食流口水,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哼哼哼,敢小瞧本大爷!二愣你等着看好戏吧!”我阴森森地说着。   而段空游已经塞了一嘴不知什么什么,口齿不清头也不回道:“行行,你老妖从来耍人无敌手嘛……”   段空游——也就是二愣,是我大半年前交到的朋友,一上场就是从天斗到地,斗完了咱俩也发现彼此其实很合得来,也就顺道一同浪迹天涯,来到这后燕国西南角与晋国毗邻的小城宣喜。彼此不问过往,合分聚散全赖缘分,相处得甚是轻松默契。我时常整他以自娱,所以他几乎要忘了我易生的大名,只成天叫我老妖;而他也时常被我整以自虐,所以我叫他二愣。意外的是段空游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很中意这名字,还加了一句“的确的确,我大哥是大愣,我老爹是愣到头了。”   可以很轻易看出来,段空游就是个很随性很不拘小节也很诚挚的人,英朗帅气,功夫不弱,反应奇快,体力惊人,肌肉强健却不突兀,受人欺凌转头就忘,极适合当我的出气筒。此人平日嗜好有二,一是摆弄机关,二是调戏美女。   而跟这个成璧,就不太好说了。这宣喜城最大的人家尤府,大老爷年近六十五,竟然喜得贵子,于是摆下这数日宴席,我和段空游偶然到此,也算捡了个现成便宜,吃住不愁。而我和似乎出身甚好的成璧打从这尤府见面之前街上偶遇起就是大小摩擦不断,莫名其妙都会擦出战火熊熊。以我一向不认真一认真就决不善罢甘休的我来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看了一眼只有吃相甚是文雅的段空游,我的视线瞟向那头众星捧月般坐着的成璧。   成璧一脸礼节性的笑容很是习惯似的左右回礼,只是光光那样就叫人觉得光彩夺目而已。   我受那笑容感染一般,也缓缓笑起来。   半背着我的二愣感觉到一般打了个哆嗦,偷偷望我一眼。   而我已经转过头,将这笑容对着刚走到这桌上菜的侍女小月:“我来帮忙吧。”   趁着那侍女突然愣了神的当下,我已经抬手从她手中托盘里拿下了一分油焖茄子,摆在桌上。   “啊……多谢公子。”小月飞了半脸红霞低头称谢,匆匆看了我一眼,又走向另一桌。   “哎哎,怎么着也是本公子比较帅啊。”那头段空游惯例的抱怨响起来,我就笑。   若是此长相水灵的小月朝着他笑,那这句便是我来说了。   只可惜,小月脸上的红霞没走几步路就褪了下去,而还没走近成璧,那霞色便更灿烂地升腾了起来。   “可咱俩都败给他了啊。”段空游叹息道,却是完全不介意地接续啃鸡腿。   我但笑不语。   段空游回头怪怪地看了我一眼,便又马上回过头去。   因为那边,嘭吭几声脆响。   一声女子惊叫,众人刚自起哄,成璧平静带着淡漠的声音传了开来:“不要紧,只是弄脏了衣摆。”   同样优雅却疏远的笑容绽开,却立即让小月平静下来,连连道歉后低身收拾破碎的碗碟。   “唉你果然使诈!老实告诉我你趁帮小月拿菜的时候顺手往成璧那桌的茄子下巴豆了吧,可惜可惜被人家看穿了啊这一招翻盘子的手法真巧妙老妖你再接再……咦人哪?”   将二愣的声音甩在身后溜出去,我不禁感叹二愣果然被我整习惯了,连我下的是什么都猜得出来。   悠哉游哉再回来时段空游已经开始与一盘鱼头抵死纠缠,而那边被拿着水盆和布巾的俩侍女围在中间的成璧浅笑着说了一句:“不必了。刚才没发现,湿到里面了,我还是去换套衣服吧,诸位失礼了。”   “咦咦!!”我脸上得逞的笑容顿僵,低声叫出来。   “老妖咋了?”段空游抬起头来,嘴角粘了一小块鱼汁。   挫败地坐下来趴在桌上,我大叹:“换衣服!怎么可以又失败!!亏我还在发现他打翻茄子时立刻跑去后院准备好下过料的水和布巾半路交给小翠小潞,这家伙竟然直接不碰!”不经意般瞟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碧衣少年,我猛地抬起头来,把二愣伸过来想安慰拍两下的爪子又吓得立即缩回去,而我已抓起筷子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碗盆,“等爷吃饱了再战!!”   段空游闷闷笑了一声,却甚是开心地舒了口气:“这下能好好吃饭了。”   可惜,还没过一会儿,更大的骚乱便发生了。   一片吓人的稀里哗啦声!   整张桌子都快被掀翻,碗筷全部掉地! 第二章   “我还以为你小子代替你老子来祝贺算是有良心,谁知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说,你下了什么药!!”   一声怒吼,十分愤怒三分颤抖两分底气不足。   却没人敢回嘴。   因为翻桌说话的,就是尤大老爷子,也就是这场宴会的大主人。而他正指着对面惶恐站起的侄子这么一句,石破天惊地骂完,就捂着估计已经迷迷糊糊的脑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二少爷怎么会是你!虽然三老爷和大老爷一向不合,也没必要……”另一人摇晃着站起来说了一句,也栽了下去。   “不是我!!”那二少爷终于惊恐地大声开口想解释什么,只是已经来不及挽回,晕的没晕的众人皆站了起来,势力显然分为大老爷和三老爷家两派,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扭成一处。   我和段空游立马退出混乱圈,站在边上看热闹,自然没忘把手里已经堆了一山菜肴的饭碗端上。   “咦呀,这是怎么回事?”段空游甚有兴趣地一边叫好一边道。   而我一眼便瞥见盆碗纷飞拳脚相交的中央,那唯一一个面不改色,或者该说无动于衷的人。一脸不知是倦怠还是冷清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段空游无所谓,所以站到圈外瞎起哄;而这成璧也无所谓,所以站在圈子最中央,也还是无所谓。   我突然便笑起来。   “老妖啊你说成璧也坐在尤大老爷那一桌,会不会也中毒了?哎呀那不就是帮你泄恨了么。”段空游道,显然也看见了那头的成璧,“只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中毒了啊。”   “中毒了。”我说。   “你怎么知道。”段空游这才安静下来看着我。   “因为,”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笑得那个痞,“这蒙汗药,就是我下的。”   段空游立马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伸出爪子一把拍上我的肩:“老妖好样的,什么时候下的药?从成璧换衣服回来你就一直忙着和我抢馒头啊。”   “昨天。”我紧接着他的话道。   这下他的嘴也张大了。   “没错,往菜里下巴豆和在水与布巾里做手脚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我一脸看穿他的笑容继续道,“没办法,谁让他和他的人盯我这么紧,不动脑子不行呀,虽然拉了二少爷做垫背。”   “果然三桌外那个视线就是成璧的人啊,都盯得我头发麻了。老妖啊你昨晚定是吸了一晚的日月精华功力大有长进,怪不得今天睡到……”   段空游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只梨砸了过去。   “我躲!我闪!”段空游灵巧地一个旋身避开,转眼便见我一个又一个梨子飞过去,身法急转之下已晃出一丈。   “嘿嘿打不着~”刚一声说完转过头来,段空游便一个瞠目看着那硕大的黑影罩头,铛的一声砸中额头正中,踉跄几步仰摔到地上,还不忘最后哼唧一声,“你……你作弊……”   “哼哼哼”我一边冷笑一边走近他,顺便踢一脚最后扔过去直中他额头的家伙——盛梨的厚重托盘。   这一下,砸得可不轻。   只不过段空游一手委屈地捂着鼻子,另一手上端的饭碗,始终稳稳当当。   而我一把揪起段空游的衣襟就往门外拖走,笑得贼欢,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一望。   角落的碧衣少年甚是不服气地死盯着我。   而那头的成璧,终于露出水漾春风的笑容。   ———————————————葬珍珑—————————————————   当夜。   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便看着段空游整装打扮还不停往衣袖里腰带里塞那些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物什。   没多久,分明绝好轻功的脚步声远去。   我坐起来,慢腾腾穿好衣服,悠哉哉出门转弯上二楼走过道再一脚跨过某房门外那皱起眉头歪了秀脸睡瘫得很考验人体柔韧性的碧衣少年,推门入内。   关门,转身。   东敲敲西摸摸,将每一寸板墙每一件装饰都检查一遍。   气定神闲地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直到不远处轻响传来。   下意识转头看去。   风声。   并不大的风,仍将那有些年头而无法完全关紧的窗子摇得发出几下苍老的吱哑声,也让那唯一透过窗户缝隙而照进房内的月光明明暗暗游弋不定。   那月光,斜斜罩在房内的另一个人的肩上和脸上。   玉般雕琢的容颜,在这深邃朦胧的光暗里静静安眠。   恍如隔世。   我不禁轻笑一声。   怎么这个人如此适合这种暧昧不明的色彩。   我走近他,蹲在床边,甚有兴致地打量起成璧的睡脸来。   比平时温顺柔和了整一倍的轮廓线优美地还原起该有的秀美,极浓的睫毛安静地盖在那里,在微微起伏的呼吸下柔和水润的唇线。   不论是男是女,见了都怕要怦然心动。   忽然有些恍惚。   千军万马,旌旗纵空。   铁蹄嘶吼在血溅三尺的修罗场上,不尽烽烟。   于是他与他站得那样近,与我遥遥相望。   横刀立马,亦刹那心如死灰。   “怎么这么难过的一张脸。”   突然便是一个清灵的声音响起来,我大惊,抬眼一望。   那双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一道缝,成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啊。”   竟然还醒着!   而且。   你来了。   也就是说。   杀意顿起,我反手而上,轻易便扣下成璧颈侧重穴。   却在最后关键处,放松力道。   略微疑惑地开口:“为何不抵抗?”   “中了你用不知几味药掩盖药效的神仙梦,我哪有力气抵抗?”成璧轻笑。   “哦?不抵抗?”我玩味挑眉,凑过脸去,故意将吐吸喷在他颊边,“月黑风高之夜,可并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会发生某种事情。”   边说边恶意地将扣在他颈侧的手指放松,沿着颈侧脉搏搔滑而下。   ——只可惜,没人理我。   成璧半点反应也没地撇开头,末了还睡意正酣般哼笑着呢喃了一句:“用七个梨帮段空游挡下流江的二十九支暗梅针,最后竟然用一个托盘就破了流江引以为豪的九十二连发雪雨针,你,果然还是你……”   说完,便自顾收回盯着我的被睡意薰黯的目光,闭眼。   我略挑眉。   我当下的武功怕连段空游的一半还不到,出手挡针也只是因为知道流江用针的路数。   而如果不知道,那方圆数百里之内能毫发无伤挡下的,怕也只剩了这眼前的成璧一个。   想着,我伸手一探成璧鼻息。   好家伙。   我笑。   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知道我下了很重的药,竟然不反攻。   也不抵抗。   连最基本的防守都没!   害得我以为被他看穿会被将计就计陷入圈套而欲下的重手也在最后一刻收住力道。   反是他就如此束手就擒,我才没有动他毫毛的必要。   他也知道。   所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担心地借着我下的药,呼呼大睡去也。   多有意思的人。   我险些就要大笑出来。   就好像告诉我,我睡了,你继续翻。反正也翻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的嘴角就吊了起来。   光是这份胆略,就值得我大赞一声好。   不愧是继承了“王座”称号的人。   相当愉悦地换个姿势直接坐在地上,变得更近距离地观察那张睡脸。   方才中断的画面,略过了那漫天夜风黄沙,无端拉近的两张脸。   目光在现实的那张脸上逡巡而过。   的确是,变得成熟一些了。   长久凝视间,便真的恍若隔世了。   还有他身侧,另一张总是清冷如高山落月的容颜。   那双掩映在冰冷绝决中安静流辉的眼,跳跃着终于不需隐忍的报复残忍与悲伤。   便好似紧紧直逼在眼前。   如今几何。   想起,便是宁静的苦涩纠结如滋滋涌泉缓慢而实质地积甸胸间。   无处声张的呲目欲裂。   也不过是如此积累溶解盘旋,不及冲撞,便已化作满目萧然风雨,撕去一页冬去春来。   只得苦笑起身,挑起成璧小巧的下巴,轻叹一句:“为什么他喜欢的,会是你。”   出得门来,想了想还是退回数步,将被神仙梦迷晕睡死的流江抱回房内软榻上盖上一角被褥。   再出来时,月色依旧。   再瞥见另一头抹黑窜进尤府段空游的熟悉身影,心笑:“时间刚刚好呢。”   “我还以为你小子代替你老子来祝贺算是有良心,谁知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说,你下了什么药!!”   一声怒吼,十分愤怒三分颤抖两分底气不足。   却没人敢回嘴。   因为翻桌说话的,就是尤大老爷子,也就是这场宴会的大主人。而他正指着对面惶恐站起的侄子这么一句,石破天惊地骂完,就捂着估计已经迷迷糊糊的脑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二少爷怎么会是你!虽然三老爷和大老爷一向不合,也没必要……”另一人摇晃着站起来说了一句,也栽了下去。   “不是我!!”那二少爷终于惊恐地大声开口想解释什么,只是已经来不及挽回,晕的没晕的众人皆站了起来,势力显然分为大老爷和三老爷家两派,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扭成一处。   我和段空游立马退出混乱圈,站在边上看热闹,自然没忘把手里已经堆了一山菜肴的饭碗端上。   “咦呀,这是怎么回事?”段空游甚有兴趣地一边叫好一边道。   而我一眼便瞥见盆碗纷飞拳脚相交的中央,那唯一一个面不改色,或者该说无动于衷的人。一脸不知是倦怠还是冷清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段空游无所谓,所以站到圈外瞎起哄;而这成璧也无所谓,所以站在圈子最中央,也还是无所谓。   我突然便笑起来。   “老妖啊你说成璧也坐在尤大老爷那一桌,会不会也中毒了?哎呀那不就是帮你泄恨了么。”段空游道,显然也看见了那头的成璧,“只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中毒了啊。”   “中毒了。”我说。   “你怎么知道。”段空游这才安静下来看着我。   “因为,”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笑得那个痞,“这蒙汗药,就是我下的。”   段空游立马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伸出爪子一把拍上我的肩:“老妖好样的,什么时候下的药?从成璧换衣服回来你就一直忙着和我抢馒头啊。”   “昨天。”我紧接着他的话道。   这下他的嘴也张大了。   “没错,往菜里下巴豆和在水与布巾里做手脚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我一脸看穿他的笑容继续道,“没办法,谁让他和他的人盯我这么紧,不动脑子不行呀,虽然拉了二少爷做垫背。”   “果然三桌外那个视线就是成璧的人啊,都盯得我头发麻了。老妖啊你昨晚定是吸了一晚的日月精华功力大有长进,怪不得今天睡到……”   段空游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只梨砸了过去。   “我躲!我闪!”段空游灵巧地一个旋身避开,转眼便见我一个又一个梨子飞过去,身法急转之下已晃出一丈。   “嘿嘿打不着~”刚一声说完转过头来,段空游便一个瞠目看着那硕大的黑影罩头,铛的一声砸中额头正中,踉跄几步仰摔到地上,还不忘最后哼唧一声,“你……你作弊……”   “哼哼哼”我一边冷笑一边走近他,顺便踢一脚最后扔过去直中他额头的家伙——盛梨的厚重托盘。   这一下,砸得可不轻。   只不过段空游一手委屈地捂着鼻子,另一手上端的饭碗,始终稳稳当当。   而我一把揪起段空游的衣襟就往门外拖走,笑得贼欢,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一望。   角落的碧衣少年甚是不服气地死盯着我。   而那头的成璧,终于露出水漾春风的笑容。   ———————————————葬珍珑—————————————————   当夜。   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便看着段空游整装打扮还不停往衣袖里腰带里塞那些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物什。   没多久,分明绝好轻功的脚步声远去。   我坐起来,慢腾腾穿好衣服,悠哉哉出门转弯上二楼走过道再一脚跨过某房门外那皱起眉头歪了秀脸睡瘫得很考验人体柔韧性的碧衣少年,推门入内。   关门,转身。   东敲敲西摸摸,将每一寸板墙每一件装饰都检查一遍。   气定神闲地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直到不远处轻响传来。   下意识转头看去。   风声。   并不大的风,仍将那有些年头而无法完全关紧的窗子摇得发出几下苍老的吱哑声,也让那唯一透过窗户缝隙而照进房内的月光明明暗暗游弋不定。   那月光,斜斜罩在房内的另一个人的肩上和脸上。   玉般雕琢的容颜,在这深邃朦胧的光暗里静静安眠。   恍如隔世。   我不禁轻笑一声。   怎么这个人如此适合这种暧昧不明的色彩。   我走近他,蹲在床边,甚有兴致地打量起成璧的睡脸来。   比平时温顺柔和了整一倍的轮廓线优美地还原起该有的秀美,极浓的睫毛安静地盖在那里,在微微起伏的呼吸下柔和水润的唇线。   不论是男是女,见了都怕要怦然心动。   忽然有些恍惚。   千军万马,旌旗纵空。   铁蹄嘶吼在血溅三尺的修罗场上,不尽烽烟。   于是他与他站得那样近,与我遥遥相望。   横刀立马,亦刹那心如死灰。   “怎么这么难过的一张脸。”   突然便是一个清灵的声音响起来,我大惊,抬眼一望。   那双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一道缝,成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啊。”   竟然还醒着!   而且。   你来了。   也就是说。   杀意顿起,我反手而上,轻易便扣下成璧颈侧重穴。   却在最后关键处,放松力道。   略微疑惑地开口:“为何不抵抗?”   “中了你用不知几味药掩盖药效的神仙梦,我哪有力气抵抗?”成璧轻笑。   “哦?不抵抗?”我玩味挑眉,凑过脸去,故意将吐吸喷在他颊边,“月黑风高之夜,可并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会发生某种事情。”   边说边恶意地将扣在他颈侧的手指放松,沿着颈侧脉搏搔滑而下。   ——只可惜,没人理我。   成璧半点反应也没地撇开头,末了还睡意正酣般哼笑着呢喃了一句:“用七个梨帮段空游挡下流江的二十九支暗梅针,最后竟然用一个托盘就破了流江引以为豪的九十二连发雪雨针,你,果然还是你……”   说完,便自顾收回盯着我的被睡意薰黯的目光,闭眼。   我略挑眉。   我当下的武功怕连段空游的一半还不到,出手挡针也只是因为知道流江用针的路数。   而如果不知道,那方圆数百里之内能毫发无伤挡下的,怕也只剩了这眼前的成璧一个。   想着,我伸手一探成璧鼻息。   好家伙。   我笑。   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知道我下了很重的药,竟然不反攻。   也不抵抗。   连最基本的防守都没!   害得我以为被他看穿会被将计就计陷入圈套而欲下的重手也在最后一刻收住力道。   反是他就如此束手就擒,我才没有动他毫毛的必要。   他也知道。   所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担心地借着我下的药,呼呼大睡去也。   多有意思的人。   我险些就要大笑出来。   就好像告诉我,我睡了,你继续翻。反正也翻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的嘴角就吊了起来。   光是这份胆略,就值得我大赞一声好。   不愧是继承了“王座”称号的人。   相当愉悦地换个姿势直接坐在地上,变得更近距离地观察那张睡脸。   方才中断的画面,略过了那漫天夜风黄沙,无端拉近的两张脸。   目光在现实的那张脸上逡巡而过。   的确是,变得成熟一些了。   长久凝视间,便真的恍若隔世了。   还有他身侧,另一张总是清冷如高山落月的容颜。   那双掩映在冰冷绝决中安静流辉的眼,跳跃着终于不需隐忍的报复残忍与悲伤。   便好似紧紧直逼在眼前。   如今几何。   想起,便是宁静的苦涩纠结如滋滋涌泉缓慢而实质地积甸胸间。   无处声张的呲目欲裂。   也不过是如此积累溶解盘旋,不及冲撞,便已化作满目萧然风雨,撕去一页冬去春来。   只得苦笑起身,挑起成璧小巧的下巴,轻叹一句:“为什么他喜欢的,会是你。”   出得门来,想了想还是退回数步,将被神仙梦迷晕睡死的流江抱回房内软榻上盖上一角被褥。   再出来时,月色依旧。   再瞥见另一头抹黑窜进尤府段空游的熟悉身影,心笑:“时间刚刚好呢。”   “我还以为你小子代替你老子来祝贺算是有良心,谁知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说,你下了什么药!!”   一声怒吼,十分愤怒三分颤抖两分底气不足。   却没人敢回嘴。   因为翻桌说话的,就是尤大老爷子,也就是这场宴会的大主人。而他正指着对面惶恐站起的侄子这么一句,石破天惊地骂完,就捂着估计已经迷迷糊糊的脑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二少爷怎么会是你!虽然三老爷和大老爷一向不合,也没必要……”另一人摇晃着站起来说了一句,也栽了下去。   “不是我!!”那二少爷终于惊恐地大声开口想解释什么,只是已经来不及挽回,晕的没晕的众人皆站了起来,势力显然分为大老爷和三老爷家两派,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扭成一处。   我和段空游立马退出混乱圈,站在边上看热闹,自然没忘把手里已经堆了一山菜肴的饭碗端上。   “咦呀,这是怎么回事?”段空游甚有兴趣地一边叫好一边道。   而我一眼便瞥见盆碗纷飞拳脚相交的中央,那唯一一个面不改色,或者该说无动于衷的人。一脸不知是倦怠还是冷清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段空游无所谓,所以站到圈外瞎起哄;而这成璧也无所谓,所以站在圈子最中央,也还是无所谓。   我突然便笑起来。   “老妖啊你说成璧也坐在尤大老爷那一桌,会不会也中毒了?哎呀那不就是帮你泄恨了么。”段空游道,显然也看见了那头的成璧,“只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中毒了啊。”   “中毒了。”我说。   “你怎么知道。”段空游这才安静下来看着我。   “因为,”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笑得那个痞,“这蒙汗药,就是我下的。”   段空游立马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伸出爪子一把拍上我的肩:“老妖好样的,什么时候下的药?从成璧换衣服回来你就一直忙着和我抢馒头啊。”   “昨天。”我紧接着他的话道。   这下他的嘴也张大了。   “没错,往菜里下巴豆和在水与布巾里做手脚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我一脸看穿他的笑容继续道,“没办法,谁让他和他的人盯我这么紧,不动脑子不行呀,虽然拉了二少爷做垫背。”   “果然三桌外那个视线就是成璧的人啊,都盯得我头发麻了。老妖啊你昨晚定是吸了一晚的日月精华功力大有长进,怪不得今天睡到……”   段空游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只梨砸了过去。   “我躲!我闪!”段空游灵巧地一个旋身避开,转眼便见我一个又一个梨子飞过去,身法急转之下已晃出一丈。   “嘿嘿打不着~”刚一声说完转过头来,段空游便一个瞠目看着那硕大的黑影罩头,铛的一声砸中额头正中,踉跄几步仰摔到地上,还不忘最后哼唧一声,“你……你作弊……”   “哼哼哼”我一边冷笑一边走近他,顺便踢一脚最后扔过去直中他额头的家伙——盛梨的厚重托盘。   这一下,砸得可不轻。   只不过段空游一手委屈地捂着鼻子,另一手上端的饭碗,始终稳稳当当。   而我一把揪起段空游的衣襟就往门外拖走,笑得贼欢,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一望。   角落的碧衣少年甚是不服气地死盯着我。   而那头的成璧,终于露出水漾春风的笑容。   ———————————————葬珍珑—————————————————   当夜。   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便看着段空游整装打扮还不停往衣袖里腰带里塞那些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物什。   没多久,分明绝好轻功的脚步声远去。   我坐起来,慢腾腾穿好衣服,悠哉哉出门转弯上二楼走过道再一脚跨过某房门外那皱起眉头歪了秀脸睡瘫得很考验人体柔韧性的碧衣少年,推门入内。   关门,转身。   东敲敲西摸摸,将每一寸板墙每一件装饰都检查一遍。   气定神闲地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直到不远处轻响传来。   下意识转头看去。   风声。   并不大的风,仍将那有些年头而无法完全关紧的窗子摇得发出几下苍老的吱哑声,也让那唯一透过窗户缝隙而照进房内的月光明明暗暗游弋不定。   那月光,斜斜罩在房内的另一个人的肩上和脸上。   玉般雕琢的容颜,在这深邃朦胧的光暗里静静安眠。   恍如隔世。   我不禁轻笑一声。   怎么这个人如此适合这种暧昧不明的色彩。   我走近他,蹲在床边,甚有兴致地打量起成璧的睡脸来。   比平时温顺柔和了整一倍的轮廓线优美地还原起该有的秀美,极浓的睫毛安静地盖在那里,在微微起伏的呼吸下柔和水润的唇线。   不论是男是女,见了都怕要怦然心动。   忽然有些恍惚。   千军万马,旌旗纵空。   铁蹄嘶吼在血溅三尺的修罗场上,不尽烽烟。   于是他与他站得那样近,与我遥遥相望。   横刀立马,亦刹那心如死灰。   “怎么这么难过的一张脸。”   突然便是一个清灵的声音响起来,我大惊,抬眼一望。   那双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一道缝,成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啊。”   竟然还醒着!   而且。   你来了。   也就是说。   杀意顿起,我反手而上,轻易便扣下成璧颈侧重穴。   却在最后关键处,放松力道。   略微疑惑地开口:“为何不抵抗?”   “中了你用不知几味药掩盖药效的神仙梦,我哪有力气抵抗?”成璧轻笑。   “哦?不抵抗?”我玩味挑眉,凑过脸去,故意将吐吸喷在他颊边,“月黑风高之夜,可并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会发生某种事情。”   边说边恶意地将扣在他颈侧的手指放松,沿着颈侧脉搏搔滑而下。   ——只可惜,没人理我。   成璧半点反应也没地撇开头,末了还睡意正酣般哼笑着呢喃了一句:“用七个梨帮段空游挡下流江的二十九支暗梅针,最后竟然用一个托盘就破了流江引以为豪的九十二连发雪雨针,你,果然还是你……”   说完,便自顾收回盯着我的被睡意薰黯的目光,闭眼。   我略挑眉。   我当下的武功怕连段空游的一半还不到,出手挡针也只是因为知道流江用针的路数。   而如果不知道,那方圆数百里之内能毫发无伤挡下的,怕也只剩了这眼前的成璧一个。   想着,我伸手一探成璧鼻息。   好家伙。   我笑。   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知道我下了很重的药,竟然不反攻。   也不抵抗。   连最基本的防守都没!   害得我以为被他看穿会被将计就计陷入圈套而欲下的重手也在最后一刻收住力道。   反是他就如此束手就擒,我才没有动他毫毛的必要。   他也知道。   所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担心地借着我下的药,呼呼大睡去也。   多有意思的人。   我险些就要大笑出来。   就好像告诉我,我睡了,你继续翻。反正也翻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的嘴角就吊了起来。   光是这份胆略,就值得我大赞一声好。   不愧是继承了“王座”称号的人。   相当愉悦地换个姿势直接坐在地上,变得更近距离地观察那张睡脸。   方才中断的画面,略过了那漫天夜风黄沙,无端拉近的两张脸。   目光在现实的那张脸上逡巡而过。   的确是,变得成熟一些了。   长久凝视间,便真的恍若隔世了。   还有他身侧,另一张总是清冷如高山落月的容颜。   那双掩映在冰冷绝决中安静流辉的眼,跳跃着终于不需隐忍的报复残忍与悲伤。   便好似紧紧直逼在眼前。   如今几何。   想起,便是宁静的苦涩纠结如滋滋涌泉缓慢而实质地积甸胸间。   无处声张的呲目欲裂。   也不过是如此积累溶解盘旋,不及冲撞,便已化作满目萧然风雨,撕去一页冬去春来。   只得苦笑起身,挑起成璧小巧的下巴,轻叹一句:“为什么他喜欢的,会是你。”   出得门来,想了想还是退回数步,将被神仙梦迷晕睡死的流江抱回房内软榻上盖上一角被褥。   再出来时,月色依旧。   再瞥见另一头抹黑窜进尤府段空游的熟悉身影,心笑:“时间刚刚好呢。” 第三章   翌日。   当我和段空游正泡在所有下人都被拉走开紧急会议而空荡荡的厨房里四处觅食酣畅淋漓时,听见外头急急走近的一堆脚步声。   稍微有点跛的那一双,定是大管家黄伯的了。   “反了反了,咱老爷这么好心大宴不论贵庶,竟然恩将仇报下毒挑起两家恩怨,真是反了!!今天就把那些流浪汉全赶出去!!”   果不其然传来的便是黄伯的怒斥声。   其余众人也附和着,脚步略远而去。   我与段空游相视,微微皱眉。   “这下坏了,不能白吃白住了。”段空游道。   我点点头,却道:“二愣,你昨晚偷偷摸摸去干什么了?”   段空游顿时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道:“没,没啊,睡觉……”   我挑眉眯眼不怀好意:“哦哦哦原来是和田姑娘睡觉去了啊……”   段空游立即涨红了脸气急败坏:“没有!我只是……那个……”   “夜探闺房还能做什么?你狡辩也没用。”我哼哼。   “别败坏人家大姑娘清白!”   ——我自然知道他的清白,因为昨夜有人想打田姑娘注意半夜找上门去就是我稍稍煽风点火的。段空游喜欢美人但一向洁身自好甘当护花使者,特别是对着有难的美人那就是整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我看着段空游还真发怒了不由更是欢乐:“我知你一向爱花护花,没想到这次也出手了。田小小归你,那李嫣然就归我了。”   “砰!”的一声,一只碗就代替了段空游的怒吼从我肩上擦过去摔碎在地上。   “老妖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嫣然坏主意我就跟你没完!”段空游怒红涨红了脸。   而我对此充耳不闻,往墙边走近五步一边念叨着“好像李嫣然的姑母就住在这墙那头”一边站定吸气停顿然后大吼:“二愣为了田小小竟然要跟好兄弟反目成仇啦~~~~”   吼完,我气定神闲抚胸顺气叉腰转头,不意外便见着段空游张大嘴红白相间的脸。   我自动退后三步。   段空游便已经站在我原来的地方,朝同样的方向吼:“不是!我对李嫣然姑娘是真心的!田姑娘只是怜惜之心!天地可鉴!只要为了李姑娘我什么都愿意!!”   之后一长通真情表白。   我一边听着一边随手抓过正冒热气的点心偷吃,等段空游终于编不出来了,附近也响起了悉嗦的一众脚步声。   厨房的人。   于是我拍拍手抹抹嘴走上前一掌将油水和粉末拍在段空游肩上,突然皱眉歉然凝重忐忑道:“我突然想起来,那里住的,应该是田小小的二舅。”   沉默。   沉默。   沉默。   “老妖我杀了你!!!!”   我火速溜出房门,身后是一片激射而出的锅林盆雨。   我当然没被砸到。   其实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一众下人也没被砸到。   只是看着最前排的那几个一边傻傻站着也边因身边呼啸而过的凶器而双腿打颤的模样,精神创伤有多重实在不好估计。   而转眼看着另一头折回的众人,我低头掩去一抹偷笑。   “怎么了又怎么了?”黄伯冲在最前头赶到,环视一遍惨状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朝着刚走出门来自觉失策的段空游和早站在一旁凉快还皱眉掏出轻飘飘的钱袋叹了口气的我指指点点好半晌才道:“你们两个!!给我做白工两个月抵债!!”   ———————————————葬珍珑—————————————————   接下来数日,我与同样笨手笨脚的段空游基本上将尤家所有杂货都做了个遍,还是绕回了厨房烧水砍柴。   此处,抬眼便可看见二楼的所有客房。   尾随着德三一路而去,在二楼道口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很是被吓了一跳。端着的水果托盘也抖了抖。   “怎么了?”他一回神便质问我。   “啊,是小少爷养的黑猫突然窜进厨房,打翻了给二夫人熬的粥……”我怯懦道。   “不会吧!!”德三顿时惊惶起来,看了看托盘又看了看我再眺望不远处的厨房,“那是马上就要给二夫人送去的啊!”   “咦是吗?”我故作惊讶,上前想要接下德三手里的托盘,迅速道,“那你快回厨房吧,这水果送去哪里我替你送。”   德三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很是忐忑不定地,仍是将托盘交给我:“最西头成爷的房间。”   敲了敲门,便走进成璧房里。   流江不在。   只剩了半靠在榻上看书的成璧微直了上身愣愣看着我将托盘放下,又笑了一声继续躺回去。   我坐在椅子上,看了那托盘里的桃子半晌,又摆弄了同样放在托盘里的小刀半晌。   其间,只有两重悠长的呼吸和轻微的翻书声沙沙作响。   我终于轻叹一口气,拿起一个桃子,开始削起皮来。   “服务真到位。”成璧笑了一下。   “我削给自己吃不行?”   “行。”成璧无甚起伏地说着,继续低头看书,“为什么要接近我?”   “来看看我的情敌长什么样呗。”我半是认真道。   “情敌?”很是迷惑的声音。   “哎呀,小月小翠个个都迷上你啦。”   成璧哼了一声,就不答话了。   一不笑,就是那种淡淡索然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生气呢,真是糟蹋了那好样貌。   我心里念着,收回目光,为侧过身靠在椅背上,挡住手中动作。   没多久,一个桃子就削好了。   而我看着那桃子皮擦过小刀而留下的暗黄带青的颜色,极轻地哼笑一声。   拨弄小刀的时候便明白了,德三离去时那种带着庆幸带着怯懦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用什么收买了德三哪。或者是用德三唯一妹妹的性命来威胁?   略叹。   用计让尤家赶走了几乎所有可疑人等,还是免不了内鬼作祟。   这样一把内置机关的小刀,一拨暗藏旋钮便从锋刃间探出另一道淬毒刀锋来。先由德三带进,再伺机潜入暗杀者来使用。随身不带兵器的话,装扮混进尤府不难,而挑一把水果小刀作兵器,成璧也看不上眼小心对付吧。   成璧啊成璧,我帮你一回也帮不了永久,这明里暗里要对付你的势力,还是要你自己来解决。   最怕便是,你自己“家”的人要背后捅你一刀。   ——不过我现在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手中这把小刀而已。   因为,是我带进来的。   直接告诉成璧内中玄机倒也不要紧,只不过明里捣乱暗中帮忙还要我表露真心这种事怎么看怎么矫情。   所以,我就要自己解决了。   在敌人监视与包围之下若想转移一些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人自己送出去。   小刀上的机关已被我弹开,正用桃子皮一下一下自己擦着。   泛青内刃便愈现金属原色。   我微笑。   将所有毒汁都擦在一只桃皮上过于明显,只得先用安全的外刃削了好几只桃子,然后一边啃桃子一边用桃皮处理淬毒内刃,甚是悠闲。   无意间回头一看成璧。   书卷早已不翻了。   就这么把摊着的书卷盖在脸上,闭眼小憩。   我不由苦笑。   他这算太抬举我的人品,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连番在我面前睡得毫无防备。   总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做派,似乎所有觉得都只剩下是和否两种答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纯粹。   轻轻摇头着转过脸来。   下一刻,怔住。   凝神细看去。   那抹去大半毒汁的刀刃上,似乎露出什么细小的花纹。   部优加快动作,将那一片的毒汁擦除。   暗藏内刃,也不过毫发之宽。   刻于其上的纹路,自然比毫发更窄更细。   而且,那不是花纹。   而是字。   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易生!!   原来目标不是成璧,而是我!!   翌日。   当我和段空游正泡在所有下人都被拉走开紧急会议而空荡荡的厨房里四处觅食酣畅淋漓时,听见外头急急走近的一堆脚步声。   稍微有点跛的那一双,定是大管家黄伯的了。   “反了反了,咱老爷这么好心大宴不论贵庶,竟然恩将仇报下毒挑起两家恩怨,真是反了!!今天就把那些流浪汉全赶出去!!”   果不其然传来的便是黄伯的怒斥声。   其余众人也附和着,脚步略远而去。   我与段空游相视,微微皱眉。   “这下坏了,不能白吃白住了。”段空游道。   我点点头,却道:“二愣,你昨晚偷偷摸摸去干什么了?”   段空游顿时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道:“没,没啊,睡觉……”   我挑眉眯眼不怀好意:“哦哦哦原来是和田姑娘睡觉去了啊……”   段空游立即涨红了脸气急败坏:“没有!我只是……那个……”   “夜探闺房还能做什么?你狡辩也没用。”我哼哼。   “别败坏人家大姑娘清白!”   ——我自然知道他的清白,因为昨夜有人想打田姑娘注意半夜找上门去就是我稍稍煽风点火的。段空游喜欢美人但一向洁身自好甘当护花使者,特别是对着有难的美人那就是整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我看着段空游还真发怒了不由更是欢乐:“我知你一向爱花护花,没想到这次也出手了。田小小归你,那李嫣然就归我了。”   “砰!”的一声,一只碗就代替了段空游的怒吼从我肩上擦过去摔碎在地上。   “老妖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嫣然坏主意我就跟你没完!”段空游怒红涨红了脸。   而我对此充耳不闻,往墙边走近五步一边念叨着“好像李嫣然的姑母就住在这墙那头”一边站定吸气停顿然后大吼:“二愣为了田小小竟然要跟好兄弟反目成仇啦~~~~”   吼完,我气定神闲抚胸顺气叉腰转头,不意外便见着段空游张大嘴红白相间的脸。   我自动退后三步。   段空游便已经站在我原来的地方,朝同样的方向吼:“不是!我对李嫣然姑娘是真心的!田姑娘只是怜惜之心!天地可鉴!只要为了李姑娘我什么都愿意!!”   之后一长通真情表白。   我一边听着一边随手抓过正冒热气的点心偷吃,等段空游终于编不出来了,附近也响起了悉嗦的一众脚步声。   厨房的人。   于是我拍拍手抹抹嘴走上前一掌将油水和粉末拍在段空游肩上,突然皱眉歉然凝重忐忑道:“我突然想起来,那里住的,应该是田小小的二舅。”   沉默。   沉默。   沉默。   “老妖我杀了你!!!!”   我火速溜出房门,身后是一片激射而出的锅林盆雨。   我当然没被砸到。   其实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一众下人也没被砸到。   只是看着最前排的那几个一边傻傻站着也边因身边呼啸而过的凶器而双腿打颤的模样,精神创伤有多重实在不好估计。   而转眼看着另一头折回的众人,我低头掩去一抹偷笑。   “怎么了又怎么了?”黄伯冲在最前头赶到,环视一遍惨状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朝着刚走出门来自觉失策的段空游和早站在一旁凉快还皱眉掏出轻飘飘的钱袋叹了口气的我指指点点好半晌才道:“你们两个!!给我做白工两个月抵债!!”   ———————————————葬珍珑—————————————————   接下来数日,我与同样笨手笨脚的段空游基本上将尤家所有杂货都做了个遍,还是绕回了厨房烧水砍柴。   此处,抬眼便可看见二楼的所有客房。   尾随着德三一路而去,在二楼道口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很是被吓了一跳。端着的水果托盘也抖了抖。   “怎么了?”他一回神便质问我。   “啊,是小少爷养的黑猫突然窜进厨房,打翻了给二夫人熬的粥……”我怯懦道。   “不会吧!!”德三顿时惊惶起来,看了看托盘又看了看我再眺望不远处的厨房,“那是马上就要给二夫人送去的啊!”   “咦是吗?”我故作惊讶,上前想要接下德三手里的托盘,迅速道,“那你快回厨房吧,这水果送去哪里我替你送。”   德三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很是忐忑不定地,仍是将托盘交给我:“最西头成爷的房间。”   敲了敲门,便走进成璧房里。   流江不在。   只剩了半靠在榻上看书的成璧微直了上身愣愣看着我将托盘放下,又笑了一声继续躺回去。   我坐在椅子上,看了那托盘里的桃子半晌,又摆弄了同样放在托盘里的小刀半晌。   其间,只有两重悠长的呼吸和轻微的翻书声沙沙作响。   我终于轻叹一口气,拿起一个桃子,开始削起皮来。   “服务真到位。”成璧笑了一下。   “我削给自己吃不行?”   “行。”成璧无甚起伏地说着,继续低头看书,“为什么要接近我?”   “来看看我的情敌长什么样呗。”我半是认真道。   “情敌?”很是迷惑的声音。   “哎呀,小月小翠个个都迷上你啦。”   成璧哼了一声,就不答话了。   一不笑,就是那种淡淡索然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生气呢,真是糟蹋了那好样貌。   我心里念着,收回目光,为侧过身靠在椅背上,挡住手中动作。   没多久,一个桃子就削好了。   而我看着那桃子皮擦过小刀而留下的暗黄带青的颜色,极轻地哼笑一声。   拨弄小刀的时候便明白了,德三离去时那种带着庆幸带着怯懦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用什么收买了德三哪。或者是用德三唯一妹妹的性命来威胁?   略叹。   用计让尤家赶走了几乎所有可疑人等,还是免不了内鬼作祟。   这样一把内置机关的小刀,一拨暗藏旋钮便从锋刃间探出另一道淬毒刀锋来。先由德三带进,再伺机潜入暗杀者来使用。随身不带兵器的话,装扮混进尤府不难,而挑一把水果小刀作兵器,成璧也看不上眼小心对付吧。   成璧啊成璧,我帮你一回也帮不了永久,这明里暗里要对付你的势力,还是要你自己来解决。   最怕便是,你自己“家”的人要背后捅你一刀。   ——不过我现在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手中这把小刀而已。   因为,是我带进来的。   直接告诉成璧内中玄机倒也不要紧,只不过明里捣乱暗中帮忙还要我表露真心这种事怎么看怎么矫情。   所以,我就要自己解决了。   在敌人监视与包围之下若想转移一些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人自己送出去。   小刀上的机关已被我弹开,正用桃子皮一下一下自己擦着。   泛青内刃便愈现金属原色。   我微笑。   将所有毒汁都擦在一只桃皮上过于明显,只得先用安全的外刃削了好几只桃子,然后一边啃桃子一边用桃皮处理淬毒内刃,甚是悠闲。   无意间回头一看成璧。   书卷早已不翻了。   就这么把摊着的书卷盖在脸上,闭眼小憩。   我不由苦笑。   他这算太抬举我的人品,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连番在我面前睡得毫无防备。   总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做派,似乎所有觉得都只剩下是和否两种答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纯粹。   轻轻摇头着转过脸来。   下一刻,怔住。   凝神细看去。   那抹去大半毒汁的刀刃上,似乎露出什么细小的花纹。   部优加快动作,将那一片的毒汁擦除。   暗藏内刃,也不过毫发之宽。   刻于其上的纹路,自然比毫发更窄更细。   而且,那不是花纹。   而是字。   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易生!!   原来目标不是成璧,而是我!!   翌日。   当我和段空游正泡在所有下人都被拉走开紧急会议而空荡荡的厨房里四处觅食酣畅淋漓时,听见外头急急走近的一堆脚步声。   稍微有点跛的那一双,定是大管家黄伯的了。   “反了反了,咱老爷这么好心大宴不论贵庶,竟然恩将仇报下毒挑起两家恩怨,真是反了!!今天就把那些流浪汉全赶出去!!”   果不其然传来的便是黄伯的怒斥声。   其余众人也附和着,脚步略远而去。   我与段空游相视,微微皱眉。   “这下坏了,不能白吃白住了。”段空游道。   我点点头,却道:“二愣,你昨晚偷偷摸摸去干什么了?”   段空游顿时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道:“没,没啊,睡觉……”   我挑眉眯眼不怀好意:“哦哦哦原来是和田姑娘睡觉去了啊……”   段空游立即涨红了脸气急败坏:“没有!我只是……那个……”   “夜探闺房还能做什么?你狡辩也没用。”我哼哼。   “别败坏人家大姑娘清白!”   ——我自然知道他的清白,因为昨夜有人想打田姑娘注意半夜找上门去就是我稍稍煽风点火的。段空游喜欢美人但一向洁身自好甘当护花使者,特别是对着有难的美人那就是整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我看着段空游还真发怒了不由更是欢乐:“我知你一向爱花护花,没想到这次也出手了。田小小归你,那李嫣然就归我了。”   “砰!”的一声,一只碗就代替了段空游的怒吼从我肩上擦过去摔碎在地上。   “老妖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嫣然坏主意我就跟你没完!”段空游怒红涨红了脸。   而我对此充耳不闻,往墙边走近五步一边念叨着“好像李嫣然的姑母就住在这墙那头”一边站定吸气停顿然后大吼:“二愣为了田小小竟然要跟好兄弟反目成仇啦~~~~”   吼完,我气定神闲抚胸顺气叉腰转头,不意外便见着段空游张大嘴红白相间的脸。   我自动退后三步。   段空游便已经站在我原来的地方,朝同样的方向吼:“不是!我对李嫣然姑娘是真心的!田姑娘只是怜惜之心!天地可鉴!只要为了李姑娘我什么都愿意!!”   之后一长通真情表白。   我一边听着一边随手抓过正冒热气的点心偷吃,等段空游终于编不出来了,附近也响起了悉嗦的一众脚步声。   厨房的人。   于是我拍拍手抹抹嘴走上前一掌将油水和粉末拍在段空游肩上,突然皱眉歉然凝重忐忑道:“我突然想起来,那里住的,应该是田小小的二舅。”   沉默。   沉默。   沉默。   “老妖我杀了你!!!!”   我火速溜出房门,身后是一片激射而出的锅林盆雨。   我当然没被砸到。   其实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一众下人也没被砸到。   只是看着最前排的那几个一边傻傻站着也边因身边呼啸而过的凶器而双腿打颤的模样,精神创伤有多重实在不好估计。   而转眼看着另一头折回的众人,我低头掩去一抹偷笑。   “怎么了又怎么了?”黄伯冲在最前头赶到,环视一遍惨状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朝着刚走出门来自觉失策的段空游和早站在一旁凉快还皱眉掏出轻飘飘的钱袋叹了口气的我指指点点好半晌才道:“你们两个!!给我做白工两个月抵债!!”   ———————————————葬珍珑—————————————————   接下来数日,我与同样笨手笨脚的段空游基本上将尤家所有杂货都做了个遍,还是绕回了厨房烧水砍柴。   此处,抬眼便可看见二楼的所有客房。   尾随着德三一路而去,在二楼道口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很是被吓了一跳。端着的水果托盘也抖了抖。   “怎么了?”他一回神便质问我。   “啊,是小少爷养的黑猫突然窜进厨房,打翻了给二夫人熬的粥……”我怯懦道。   “不会吧!!”德三顿时惊惶起来,看了看托盘又看了看我再眺望不远处的厨房,“那是马上就要给二夫人送去的啊!”   “咦是吗?”我故作惊讶,上前想要接下德三手里的托盘,迅速道,“那你快回厨房吧,这水果送去哪里我替你送。”   德三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很是忐忑不定地,仍是将托盘交给我:“最西头成爷的房间。”   敲了敲门,便走进成璧房里。   流江不在。   只剩了半靠在榻上看书的成璧微直了上身愣愣看着我将托盘放下,又笑了一声继续躺回去。   我坐在椅子上,看了那托盘里的桃子半晌,又摆弄了同样放在托盘里的小刀半晌。   其间,只有两重悠长的呼吸和轻微的翻书声沙沙作响。   我终于轻叹一口气,拿起一个桃子,开始削起皮来。   “服务真到位。”成璧笑了一下。   “我削给自己吃不行?”   “行。”成璧无甚起伏地说着,继续低头看书,“为什么要接近我?”   “来看看我的情敌长什么样呗。”我半是认真道。   “情敌?”很是迷惑的声音。   “哎呀,小月小翠个个都迷上你啦。”   成璧哼了一声,就不答话了。   一不笑,就是那种淡淡索然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生气呢,真是糟蹋了那好样貌。   我心里念着,收回目光,为侧过身靠在椅背上,挡住手中动作。   没多久,一个桃子就削好了。   而我看着那桃子皮擦过小刀而留下的暗黄带青的颜色,极轻地哼笑一声。   拨弄小刀的时候便明白了,德三离去时那种带着庆幸带着怯懦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用什么收买了德三哪。或者是用德三唯一妹妹的性命来威胁?   略叹。   用计让尤家赶走了几乎所有可疑人等,还是免不了内鬼作祟。   这样一把内置机关的小刀,一拨暗藏旋钮便从锋刃间探出另一道淬毒刀锋来。先由德三带进,再伺机潜入暗杀者来使用。随身不带兵器的话,装扮混进尤府不难,而挑一把水果小刀作兵器,成璧也看不上眼小心对付吧。   成璧啊成璧,我帮你一回也帮不了永久,这明里暗里要对付你的势力,还是要你自己来解决。   最怕便是,你自己“家”的人要背后捅你一刀。   ——不过我现在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手中这把小刀而已。   因为,是我带进来的。   直接告诉成璧内中玄机倒也不要紧,只不过明里捣乱暗中帮忙还要我表露真心这种事怎么看怎么矫情。   所以,我就要自己解决了。   在敌人监视与包围之下若想转移一些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人自己送出去。   小刀上的机关已被我弹开,正用桃子皮一下一下自己擦着。   泛青内刃便愈现金属原色。   我微笑。   将所有毒汁都擦在一只桃皮上过于明显,只得先用安全的外刃削了好几只桃子,然后一边啃桃子一边用桃皮处理淬毒内刃,甚是悠闲。   无意间回头一看成璧。   书卷早已不翻了。   就这么把摊着的书卷盖在脸上,闭眼小憩。   我不由苦笑。   他这算太抬举我的人品,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连番在我面前睡得毫无防备。   总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做派,似乎所有觉得都只剩下是和否两种答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纯粹。   轻轻摇头着转过脸来。   下一刻,怔住。   凝神细看去。   那抹去大半毒汁的刀刃上,似乎露出什么细小的花纹。   部优加快动作,将那一片的毒汁擦除。   暗藏内刃,也不过毫发之宽。   刻于其上的纹路,自然比毫发更窄更细。   而且,那不是花纹。   而是字。   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易生!!   原来目标不是成璧,而是我!! 第四章   顿时惊诧窜身凉意满贯,我差些便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堪堪忍住,便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一遍遍确认那道字体。   晋国的狭瘦字体。   带着某人特有的逍游韵味。   便如刻在心尖上钢针,极细极微,虎虎生风。   许久,终于深呼吸。   擦去手中冷汗,我瞟一眼睡中似乎毫无察觉的成璧,自觉眸中已冷。   咬了一口手中削了一半的最后一只桃子,直接探出内刃戳入桃肉来回穿刺刮擦掉剩下的所有毒液。   被下人咬过一口的桃子,怕也没人会再吃吧。   起身。   再也没有半点犹豫地疾步迈出房门。   日,已暮了。   即将掌灯而上的时候。   而我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这傍晚美景也无暇去顾及身后黄伯的叫唤叱骂,奔向厨房。   因为,他来了。   是他来了。   不要顾虑不需思考没有时间。   我很明白,如果现在不带着里我最近的段空游离开,怕就再难相见了。   而当刚端着锅子走出门来的张妈告诉我二愣被那个李少爷叫唤着去了西花园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边笑边是一背的冷汗。   呵。   果然是他啊。   早过了百花齐放的时节,西花园里一片苍翠荫凉。   拐过最后一个弯,便见着了坐在石桌旁支着下巴嚼点心的段空游。   他似乎有些无聊地一个人坐着,那个我也见过的李公子并未在旁。   见着我,段空游愣了愣,立即很是开心地站起来挥手招呼:“老妖!这边!”   我笑。   这笑前一半是对着他,后一半却是转过了头,对着从另一边的小径穿过踏近的另一人。   携着一阵几不可闻,如同金属微擦的奇异声响。   那一刻,他站定。   下一刻,华灯初上。   蓦然映照在万家灯火中的人影,绝世独立。   优雅细致的容颜,高挑瘦削,一身的清冷。   裹在极品布料上等剪裁的黛青华服里,幽幽散发着与其说是孤高不如说是孤远的气息。   就衔着那样一个疏疏离离的笑容。   无处可藏的坦荡雍容,与生俱来。   悬胆鼻梁两侧寂漠温润的眸光却是利剑一般直逼而来。   逃脱不得抵挡不得犹豫不得。   我竟是,再次苦笑一声。   究竟多少次呢。   明明并不算非常颠倒众生的长相。   可我总是能在万千人中间淡淡一扫,便找到这个身影,这道眼眸。   深深烙印。   “你是谁?”段空游对着来人道。   打破沉默。   自然不是那个李公子了。   却没人回答段空游。   来人不动。   我动。   我走上前,带着突然扬起的灿烂笑脸,如同迎接一个久违相逢的老友。   “好久不见了,易苍。”我甚是愉悦地站定在来人面前,出声招呼。   面前易苍的笑容丝毫未变,余光所及段空游狐疑的眼光也丝毫未变。   下一刻,两者都变了。   因为我一手揽着易苍的腰,一手勾住易苍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凑过脸去。   四唇相碰。   柔软微温的美妙触觉,直抵心脏。   易苍终于有些动容地睁了睁睫毛浓重的眼睛。   他额边细却不软的刘海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沉默。   “呜哇~~~~~~~~~~”   而那头的段空游终于爆发,口齿不清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我俩继续怒道:“原来……你是……哎呀怎么可以!!不对……怎么可能?你不是老和我抢着照顾美女的么?哎怎么会……这哥们长相这样好原来也有问题!狼狈为奸!!”   呱躁的话语连珠带炮,我充耳不闻,暗中使力扣住易苍略略一动的手腕,也不由得让两个身体更贴近了些,口中只调笑道:“二愣,你还想再看下去么?”   段空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瞪着我,我意有所指地挑眉,托着易苍脖子的手游移到他的颈侧。   “你!!好,我走!!”段空游憋红了脸,气呼呼地大步离开,“再理你我就是乌龟!!”   “是啊是啊走吧,越远越好。”我轻笑着目送他离开,手中劲道放松开来。   只是放松的那一瞬,便听得耳边风响。再迟一瞬略开,我必被他一掌撅下!   但我不能再避。   段空游尚未远离。   易苍要得就是这样,段空游的离开,反而会成为我救出自己的障碍。   而我,却不得不让他离开。   我双手一错,风雨四十八式连绵展开!   只该庆幸,荒废这许久,已印入脑海最低层的招式并未有半分迟碍。   急,迅,攻的是巧劲缠劲。   易苍的流星逐雨步,却是比从前,大有精进。   全盘防御的招式,快得,只让我的掌侧明明擦过他的皮肤感觉到他的体温,却也仅仅只是,连擦过,都还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五六十招过后,他突然撤去流星逐雨步,转而正面于我。   心下一凛,我便知他要转为攻势了。   顿时加重力道,倾尽全力而上。   若是不抓住这个时机取胜,我只怕,再无良策。   易苍,笑了。   就在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很是淡然很是和煦如落花轻扬地,微笑起来。   身前身后身侧的摇曳灯火便映进那双清冽的眼里,为那过于冷清的眸色扑上一层温暖的跳跃颜色。   叫人不禁一痴。   而我不是快痴,而是惊得一呆。   因为他,并没有错身攻上!   就是保持着这么一个褪下所有防备的姿势,站在那里!   我却是下意识地警钟响起,一个抽力停顿化散掌气。   疑惑同时,己身筋骨扭曲的拉扯声窜进耳内。   未及察觉痛意,便是一股窒息感迎面扑来。   易苍的手,早已扣住了我颈脉喉口,动弹不得。猛撞在树干上,后背反弹回来来的冲击力在我体内四处冲撞,说不得便是气血泛涌不已。   “真热情。”   耳边是易苍悦耳却略显清凉单薄的声线。   方才那一停顿,果然只是他的计策呵。又是这种,大胆至极的做法。   我想着,抬眼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带着讥讽的笑意:“原来成璧也被你利用了。或者说,连想要对付成璧的人也被你利用了?”   易苍挑眉,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不是么?”   “连刚与誉齐完成五年停战条约而交换回的晋国国宝碧裘珠,也被你拿来引我出现了呵。”   “物有所值。”易苍笑起来。   “晋国国主如此抬举在下,在下只怕消受不起。”我说着,忽然扬眉,错手一伸,就着易苍此刻贴近的身形探了过去,一把抽出他总是系在腰间的短刃。   寒芒顿闪。   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这句话,我深表赞同。   而我最喜欢利用的,就是敌人。   豪意正起,却是突地眼前一暗,闷哼一声,全身僵起。   因为易苍,不退。   而是更贴近过来。   于是我手中短刃的攻势必须随之一变,绕半圈攻向他背后。   却在落下前,戛然停顿空中。   骤然的,温热。   这么一顿,便被易苍抬手一挡一翻一击,短刃飞落的清脆声便响在了一旁。   这时,突然轻咬着我耳垂附近的易苍才终于抬起头来。   “这个反应很好。说明这两年间,你没有胡乱招蜂引蝶。”他说着,挑眉,“虽然只有一次经验,不过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该记住的地方,不会漏过一个。”   我低头,慢慢微笑,再抬起头来:“你以为,我为何会这么容易被你亲到?”   就在易苍一愣的当下,我趁着方才间隙伸出去的手已拉过此刻刚好横过头顶的一根树枝。   猛力一拖!   那树枝便如绳索一般延展开来,枝节折断处,露出了些许藏在树枝里头的引线来。   ——段空游除了长得俊,身量高大,武功不错,喜欢保护女子外,还有个爱好和特长,那就是炸药。   我耳濡目染了这几个月,怎么都学了点精髓。   何况是用在这样逃命的关口。   引线一拉,计算好力量方向的炸药冲力从我身后两侧发出,即使易苍回防,也至少要被推开五丈远!   易苍却没动。   依然的笑意。   更似乎有着一些幸好如此的意味。   而我,心头一寒。   炸药,没有引爆。   从从本该爆出冲力的那两处所在,于引线扯动的刹那,各伸出了一把弧形钢叉,立时就要将我捆缚其中!!   机关,被易苍掉了包!   这个机关被掉包,那其他的呢?   易苍那个似乎庆幸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启动的是其他机关,只有落得更惨的下场。   我旋身突围,在枝干上一踢借力,才堪堪躲过那两把急猛沉劲的钢叉,却仍控制不住平衡,跌了两步,肩靠在另一棵树干上才稳住身形。   易苍已魅影一般闪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个笑意。   再次闪动着,那种带着残忍的寂寥火光。   勾人心魄。   是否因为那与他皮肤温度相差甚多的火热已离开,我如此冰冷。   突然便有种,想要发抖的冲动。   逃。   必须逃。   这一次,必须逃。   不逃,或许会真死在他手上。   这个看似纯净无暇,却是机谋诡变心机深沉得恶魔一般的男人。   想间,已看见突然出现在易苍另一只手中的一排银针。   闪着精粹的银芒。   “没有毒,放心。”易苍说着,施舍一般的温柔语调。   第一根钢针入体的刺痛感刚至,便是连绵的相似感觉。   “限制你的活动自由而已。”   “的确。”我皱眉笑,中间忍不住一个断续抽气。   六道大穴被制,还真不是什么好感觉。   就在易苍即将推入第七根时,我道:“不好。”   “什么?”易苍停下来。   “这种感觉真不好。”   “忍忍。”易苍就笑,凑近脸来,清甜吐吸间道,“你不是很喜欢我么?”   “……我不想忍。”听到他那句话多少有些苦涩,我深呼吸定了定神,直白道,“易苍,你有没发现,你的银针,少了一根?”   就在易苍惊神的那一刹那,我原本软软搭在一旁的右手翻转疾出,迅速反制。而另一只手与易苍一惊之下急速反攻而至的右手相抵两招,便硬是扣住了他右手小臂的脉门。   我,便笑了起来。   顿时惊诧窜身凉意满贯,我差些便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堪堪忍住,便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一遍遍确认那道字体。   晋国的狭瘦字体。   带着某人特有的逍游韵味。   便如刻在心尖上钢针,极细极微,虎虎生风。   许久,终于深呼吸。   擦去手中冷汗,我瞟一眼睡中似乎毫无察觉的成璧,自觉眸中已冷。   咬了一口手中削了一半的最后一只桃子,直接探出内刃戳入桃肉来回穿刺刮擦掉剩下的所有毒液。   被下人咬过一口的桃子,怕也没人会再吃吧。   起身。   再也没有半点犹豫地疾步迈出房门。   日,已暮了。   即将掌灯而上的时候。   而我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这傍晚美景也无暇去顾及身后黄伯的叫唤叱骂,奔向厨房。   因为,他来了。   是他来了。   不要顾虑不需思考没有时间。   我很明白,如果现在不带着里我最近的段空游离开,怕就再难相见了。   而当刚端着锅子走出门来的张妈告诉我二愣被那个李少爷叫唤着去了西花园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边笑边是一背的冷汗。   呵。   果然是他啊。   早过了百花齐放的时节,西花园里一片苍翠荫凉。   拐过最后一个弯,便见着了坐在石桌旁支着下巴嚼点心的段空游。   他似乎有些无聊地一个人坐着,那个我也见过的李公子并未在旁。   见着我,段空游愣了愣,立即很是开心地站起来挥手招呼:“老妖!这边!”   我笑。   这笑前一半是对着他,后一半却是转过了头,对着从另一边的小径穿过踏近的另一人。   携着一阵几不可闻,如同金属微擦的奇异声响。   那一刻,他站定。   下一刻,华灯初上。   蓦然映照在万家灯火中的人影,绝世独立。   优雅细致的容颜,高挑瘦削,一身的清冷。   裹在极品布料上等剪裁的黛青华服里,幽幽散发着与其说是孤高不如说是孤远的气息。   就衔着那样一个疏疏离离的笑容。   无处可藏的坦荡雍容,与生俱来。   悬胆鼻梁两侧寂漠温润的眸光却是利剑一般直逼而来。   逃脱不得抵挡不得犹豫不得。   我竟是,再次苦笑一声。   究竟多少次呢。   明明并不算非常颠倒众生的长相。   可我总是能在万千人中间淡淡一扫,便找到这个身影,这道眼眸。   深深烙印。   “你是谁?”段空游对着来人道。   打破沉默。   自然不是那个李公子了。   却没人回答段空游。   来人不动。   我动。   我走上前,带着突然扬起的灿烂笑脸,如同迎接一个久违相逢的老友。   “好久不见了,易苍。”我甚是愉悦地站定在来人面前,出声招呼。   面前易苍的笑容丝毫未变,余光所及段空游狐疑的眼光也丝毫未变。   下一刻,两者都变了。   因为我一手揽着易苍的腰,一手勾住易苍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凑过脸去。   四唇相碰。   柔软微温的美妙触觉,直抵心脏。   易苍终于有些动容地睁了睁睫毛浓重的眼睛。   他额边细却不软的刘海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沉默。   “呜哇~~~~~~~~~~”   而那头的段空游终于爆发,口齿不清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我俩继续怒道:“原来……你是……哎呀怎么可以!!不对……怎么可能?你不是老和我抢着照顾美女的么?哎怎么会……这哥们长相这样好原来也有问题!狼狈为奸!!”   呱躁的话语连珠带炮,我充耳不闻,暗中使力扣住易苍略略一动的手腕,也不由得让两个身体更贴近了些,口中只调笑道:“二愣,你还想再看下去么?”   段空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瞪着我,我意有所指地挑眉,托着易苍脖子的手游移到他的颈侧。   “你!!好,我走!!”段空游憋红了脸,气呼呼地大步离开,“再理你我就是乌龟!!”   “是啊是啊走吧,越远越好。”我轻笑着目送他离开,手中劲道放松开来。   只是放松的那一瞬,便听得耳边风响。再迟一瞬略开,我必被他一掌撅下!   但我不能再避。   段空游尚未远离。   易苍要得就是这样,段空游的离开,反而会成为我救出自己的障碍。   而我,却不得不让他离开。   我双手一错,风雨四十八式连绵展开!   只该庆幸,荒废这许久,已印入脑海最低层的招式并未有半分迟碍。   急,迅,攻的是巧劲缠劲。   易苍的流星逐雨步,却是比从前,大有精进。   全盘防御的招式,快得,只让我的掌侧明明擦过他的皮肤感觉到他的体温,却也仅仅只是,连擦过,都还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五六十招过后,他突然撤去流星逐雨步,转而正面于我。   心下一凛,我便知他要转为攻势了。   顿时加重力道,倾尽全力而上。   若是不抓住这个时机取胜,我只怕,再无良策。   易苍,笑了。   就在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很是淡然很是和煦如落花轻扬地,微笑起来。   身前身后身侧的摇曳灯火便映进那双清冽的眼里,为那过于冷清的眸色扑上一层温暖的跳跃颜色。   叫人不禁一痴。   而我不是快痴,而是惊得一呆。   因为他,并没有错身攻上!   就是保持着这么一个褪下所有防备的姿势,站在那里!   我却是下意识地警钟响起,一个抽力停顿化散掌气。   疑惑同时,己身筋骨扭曲的拉扯声窜进耳内。   未及察觉痛意,便是一股窒息感迎面扑来。   易苍的手,早已扣住了我颈脉喉口,动弹不得。猛撞在树干上,后背反弹回来来的冲击力在我体内四处冲撞,说不得便是气血泛涌不已。   “真热情。”   耳边是易苍悦耳却略显清凉单薄的声线。   方才那一停顿,果然只是他的计策呵。又是这种,大胆至极的做法。   我想着,抬眼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带着讥讽的笑意:“原来成璧也被你利用了。或者说,连想要对付成璧的人也被你利用了?”   易苍挑眉,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不是么?”   “连刚与誉齐完成五年停战条约而交换回的晋国国宝碧裘珠,也被你拿来引我出现了呵。”   “物有所值。”易苍笑起来。   “晋国国主如此抬举在下,在下只怕消受不起。”我说着,忽然扬眉,错手一伸,就着易苍此刻贴近的身形探了过去,一把抽出他总是系在腰间的短刃。   寒芒顿闪。   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这句话,我深表赞同。   而我最喜欢利用的,就是敌人。   豪意正起,却是突地眼前一暗,闷哼一声,全身僵起。   因为易苍,不退。   而是更贴近过来。   于是我手中短刃的攻势必须随之一变,绕半圈攻向他背后。   却在落下前,戛然停顿空中。   骤然的,温热。   这么一顿,便被易苍抬手一挡一翻一击,短刃飞落的清脆声便响在了一旁。   这时,突然轻咬着我耳垂附近的易苍才终于抬起头来。   “这个反应很好。说明这两年间,你没有胡乱招蜂引蝶。”他说着,挑眉,“虽然只有一次经验,不过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该记住的地方,不会漏过一个。”   我低头,慢慢微笑,再抬起头来:“你以为,我为何会这么容易被你亲到?”   就在易苍一愣的当下,我趁着方才间隙伸出去的手已拉过此刻刚好横过头顶的一根树枝。   猛力一拖!   那树枝便如绳索一般延展开来,枝节折断处,露出了些许藏在树枝里头的引线来。   ——段空游除了长得俊,身量高大,武功不错,喜欢保护女子外,还有个爱好和特长,那就是炸药。   我耳濡目染了这几个月,怎么都学了点精髓。   何况是用在这样逃命的关口。   引线一拉,计算好力量方向的炸药冲力从我身后两侧发出,即使易苍回防,也至少要被推开五丈远!   易苍却没动。   依然的笑意。   更似乎有着一些幸好如此的意味。   而我,心头一寒。   炸药,没有引爆。   从从本该爆出冲力的那两处所在,于引线扯动的刹那,各伸出了一把弧形钢叉,立时就要将我捆缚其中!!   机关,被易苍掉了包!   这个机关被掉包,那其他的呢?   易苍那个似乎庆幸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启动的是其他机关,只有落得更惨的下场。   我旋身突围,在枝干上一踢借力,才堪堪躲过那两把急猛沉劲的钢叉,却仍控制不住平衡,跌了两步,肩靠在另一棵树干上才稳住身形。   易苍已魅影一般闪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个笑意。   再次闪动着,那种带着残忍的寂寥火光。   勾人心魄。   是否因为那与他皮肤温度相差甚多的火热已离开,我如此冰冷。   突然便有种,想要发抖的冲动。   逃。   必须逃。   这一次,必须逃。   不逃,或许会真死在他手上。   这个看似纯净无暇,却是机谋诡变心机深沉得恶魔一般的男人。   想间,已看见突然出现在易苍另一只手中的一排银针。   闪着精粹的银芒。   “没有毒,放心。”易苍说着,施舍一般的温柔语调。   第一根钢针入体的刺痛感刚至,便是连绵的相似感觉。   “限制你的活动自由而已。”   “的确。”我皱眉笑,中间忍不住一个断续抽气。   六道大穴被制,还真不是什么好感觉。   就在易苍即将推入第七根时,我道:“不好。”   “什么?”易苍停下来。   “这种感觉真不好。”   “忍忍。”易苍就笑,凑近脸来,清甜吐吸间道,“你不是很喜欢我么?”   “……我不想忍。”听到他那句话多少有些苦涩,我深呼吸定了定神,直白道,“易苍,你有没发现,你的银针,少了一根?”   就在易苍惊神的那一刹那,我原本软软搭在一旁的右手翻转疾出,迅速反制。而另一只手与易苍一惊之下急速反攻而至的右手相抵两招,便硬是扣住了他右手小臂的脉门。   我,便笑了起来。   顿时惊诧窜身凉意满贯,我差些便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堪堪忍住,便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一遍遍确认那道字体。   晋国的狭瘦字体。   带着某人特有的逍游韵味。   便如刻在心尖上钢针,极细极微,虎虎生风。   许久,终于深呼吸。   擦去手中冷汗,我瞟一眼睡中似乎毫无察觉的成璧,自觉眸中已冷。   咬了一口手中削了一半的最后一只桃子,直接探出内刃戳入桃肉来回穿刺刮擦掉剩下的所有毒液。   被下人咬过一口的桃子,怕也没人会再吃吧。   起身。   再也没有半点犹豫地疾步迈出房门。   日,已暮了。   即将掌灯而上的时候。   而我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这傍晚美景也无暇去顾及身后黄伯的叫唤叱骂,奔向厨房。   因为,他来了。   是他来了。   不要顾虑不需思考没有时间。   我很明白,如果现在不带着里我最近的段空游离开,怕就再难相见了。   而当刚端着锅子走出门来的张妈告诉我二愣被那个李少爷叫唤着去了西花园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边笑边是一背的冷汗。   呵。   果然是他啊。   早过了百花齐放的时节,西花园里一片苍翠荫凉。   拐过最后一个弯,便见着了坐在石桌旁支着下巴嚼点心的段空游。   他似乎有些无聊地一个人坐着,那个我也见过的李公子并未在旁。   见着我,段空游愣了愣,立即很是开心地站起来挥手招呼:“老妖!这边!”   我笑。   这笑前一半是对着他,后一半却是转过了头,对着从另一边的小径穿过踏近的另一人。   携着一阵几不可闻,如同金属微擦的奇异声响。   那一刻,他站定。   下一刻,华灯初上。   蓦然映照在万家灯火中的人影,绝世独立。   优雅细致的容颜,高挑瘦削,一身的清冷。   裹在极品布料上等剪裁的黛青华服里,幽幽散发着与其说是孤高不如说是孤远的气息。   就衔着那样一个疏疏离离的笑容。   无处可藏的坦荡雍容,与生俱来。   悬胆鼻梁两侧寂漠温润的眸光却是利剑一般直逼而来。   逃脱不得抵挡不得犹豫不得。   我竟是,再次苦笑一声。   究竟多少次呢。   明明并不算非常颠倒众生的长相。   可我总是能在万千人中间淡淡一扫,便找到这个身影,这道眼眸。   深深烙印。   “你是谁?”段空游对着来人道。   打破沉默。   自然不是那个李公子了。   却没人回答段空游。   来人不动。   我动。   我走上前,带着突然扬起的灿烂笑脸,如同迎接一个久违相逢的老友。   “好久不见了,易苍。”我甚是愉悦地站定在来人面前,出声招呼。   面前易苍的笑容丝毫未变,余光所及段空游狐疑的眼光也丝毫未变。   下一刻,两者都变了。   因为我一手揽着易苍的腰,一手勾住易苍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凑过脸去。   四唇相碰。   柔软微温的美妙触觉,直抵心脏。   易苍终于有些动容地睁了睁睫毛浓重的眼睛。   他额边细却不软的刘海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沉默。   “呜哇~~~~~~~~~~”   而那头的段空游终于爆发,口齿不清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我俩继续怒道:“原来……你是……哎呀怎么可以!!不对……怎么可能?你不是老和我抢着照顾美女的么?哎怎么会……这哥们长相这样好原来也有问题!狼狈为奸!!”   呱躁的话语连珠带炮,我充耳不闻,暗中使力扣住易苍略略一动的手腕,也不由得让两个身体更贴近了些,口中只调笑道:“二愣,你还想再看下去么?”   段空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瞪着我,我意有所指地挑眉,托着易苍脖子的手游移到他的颈侧。   “你!!好,我走!!”段空游憋红了脸,气呼呼地大步离开,“再理你我就是乌龟!!”   “是啊是啊走吧,越远越好。”我轻笑着目送他离开,手中劲道放松开来。   只是放松的那一瞬,便听得耳边风响。再迟一瞬略开,我必被他一掌撅下!   但我不能再避。   段空游尚未远离。   易苍要得就是这样,段空游的离开,反而会成为我救出自己的障碍。   而我,却不得不让他离开。   我双手一错,风雨四十八式连绵展开!   只该庆幸,荒废这许久,已印入脑海最低层的招式并未有半分迟碍。   急,迅,攻的是巧劲缠劲。   易苍的流星逐雨步,却是比从前,大有精进。   全盘防御的招式,快得,只让我的掌侧明明擦过他的皮肤感觉到他的体温,却也仅仅只是,连擦过,都还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五六十招过后,他突然撤去流星逐雨步,转而正面于我。   心下一凛,我便知他要转为攻势了。   顿时加重力道,倾尽全力而上。   若是不抓住这个时机取胜,我只怕,再无良策。   易苍,笑了。   就在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很是淡然很是和煦如落花轻扬地,微笑起来。   身前身后身侧的摇曳灯火便映进那双清冽的眼里,为那过于冷清的眸色扑上一层温暖的跳跃颜色。   叫人不禁一痴。   而我不是快痴,而是惊得一呆。   因为他,并没有错身攻上!   就是保持着这么一个褪下所有防备的姿势,站在那里!   我却是下意识地警钟响起,一个抽力停顿化散掌气。   疑惑同时,己身筋骨扭曲的拉扯声窜进耳内。   未及察觉痛意,便是一股窒息感迎面扑来。   易苍的手,早已扣住了我颈脉喉口,动弹不得。猛撞在树干上,后背反弹回来来的冲击力在我体内四处冲撞,说不得便是气血泛涌不已。   “真热情。”   耳边是易苍悦耳却略显清凉单薄的声线。   方才那一停顿,果然只是他的计策呵。又是这种,大胆至极的做法。   我想着,抬眼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带着讥讽的笑意:“原来成璧也被你利用了。或者说,连想要对付成璧的人也被你利用了?”   易苍挑眉,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不是么?”   “连刚与誉齐完成五年停战条约而交换回的晋国国宝碧裘珠,也被你拿来引我出现了呵。”   “物有所值。”易苍笑起来。   “晋国国主如此抬举在下,在下只怕消受不起。”我说着,忽然扬眉,错手一伸,就着易苍此刻贴近的身形探了过去,一把抽出他总是系在腰间的短刃。   寒芒顿闪。   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这句话,我深表赞同。   而我最喜欢利用的,就是敌人。   豪意正起,却是突地眼前一暗,闷哼一声,全身僵起。   因为易苍,不退。   而是更贴近过来。   于是我手中短刃的攻势必须随之一变,绕半圈攻向他背后。   却在落下前,戛然停顿空中。   骤然的,温热。   这么一顿,便被易苍抬手一挡一翻一击,短刃飞落的清脆声便响在了一旁。   这时,突然轻咬着我耳垂附近的易苍才终于抬起头来。   “这个反应很好。说明这两年间,你没有胡乱招蜂引蝶。”他说着,挑眉,“虽然只有一次经验,不过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该记住的地方,不会漏过一个。”   我低头,慢慢微笑,再抬起头来:“你以为,我为何会这么容易被你亲到?”   就在易苍一愣的当下,我趁着方才间隙伸出去的手已拉过此刻刚好横过头顶的一根树枝。   猛力一拖!   那树枝便如绳索一般延展开来,枝节折断处,露出了些许藏在树枝里头的引线来。   ——段空游除了长得俊,身量高大,武功不错,喜欢保护女子外,还有个爱好和特长,那就是炸药。   我耳濡目染了这几个月,怎么都学了点精髓。   何况是用在这样逃命的关口。   引线一拉,计算好力量方向的炸药冲力从我身后两侧发出,即使易苍回防,也至少要被推开五丈远!   易苍却没动。   依然的笑意。   更似乎有着一些幸好如此的意味。   而我,心头一寒。   炸药,没有引爆。   从从本该爆出冲力的那两处所在,于引线扯动的刹那,各伸出了一把弧形钢叉,立时就要将我捆缚其中!!   机关,被易苍掉了包!   这个机关被掉包,那其他的呢?   易苍那个似乎庆幸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启动的是其他机关,只有落得更惨的下场。   我旋身突围,在枝干上一踢借力,才堪堪躲过那两把急猛沉劲的钢叉,却仍控制不住平衡,跌了两步,肩靠在另一棵树干上才稳住身形。   易苍已魅影一般闪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个笑意。   再次闪动着,那种带着残忍的寂寥火光。   勾人心魄。   是否因为那与他皮肤温度相差甚多的火热已离开,我如此冰冷。   突然便有种,想要发抖的冲动。   逃。   必须逃。   这一次,必须逃。   不逃,或许会真死在他手上。   这个看似纯净无暇,却是机谋诡变心机深沉得恶魔一般的男人。   想间,已看见突然出现在易苍另一只手中的一排银针。   闪着精粹的银芒。   “没有毒,放心。”易苍说着,施舍一般的温柔语调。   第一根钢针入体的刺痛感刚至,便是连绵的相似感觉。   “限制你的活动自由而已。”   “的确。”我皱眉笑,中间忍不住一个断续抽气。   六道大穴被制,还真不是什么好感觉。   就在易苍即将推入第七根时,我道:“不好。”   “什么?”易苍停下来。   “这种感觉真不好。”   “忍忍。”易苍就笑,凑近脸来,清甜吐吸间道,“你不是很喜欢我么?”   “……我不想忍。”听到他那句话多少有些苦涩,我深呼吸定了定神,直白道,“易苍,你有没发现,你的银针,少了一根?”   就在易苍惊神的那一刹那,我原本软软搭在一旁的右手翻转疾出,迅速反制。而另一只手与易苍一惊之下急速反攻而至的右手相抵两招,便硬是扣住了他右手小臂的脉门。   我,便笑了起来。 第五章   “怎么会……”易苍惊异道,维持着侧身半跪的别扭姿势。   一瞬,膺窗,期门,章门等大穴便被我趁隙制下。   他看着的,却是他自己右手肩膀处。   我便笑得有点故意无比灿烂。   那里,插着一支银针。   恰好制住右手活动。   就在我出手的前一刻,这只银针便激射而出,钉在了这个关键位置。   “方才的内力虚浮全是装的?看来你的功夫不但没退步,还大有精进。”易苍转眼已恢复平静,“掩藏得这样好,连我都被骗过了。”   要是他知道实际情况,怕会更惊讶吧。   我微叹,顺着他侧身半跪的姿势俯身下去,让他稍微可以舒服点地躺在地上。   “何必呢。”也不知想到什么,我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叹息。   易苍微愕。   “报复,你也已经报复过,何必执着于我这条命。”既然已经说出来,我便索性说个完,“两年前的秋露堡之变,这条命,便算还给你了。”   “还?你怎么还?”易苍带着不屑带着玩味地挑眉说着,嘴角勾起。   看着他终于暗流汹涌的瞳孔,我黯然无语。   那个人,对他来说,还是这么重要。   只可惜,死了在,我的手上。   并且是在,因为我而背叛了他之后。   清茶竹室,青帘扶风。   遥遥便又是那个人带着清甜笑意,道一句,你来了。   眨眼便是满室殷红火舌肆虐。   而那人依旧带着同一个笑意,如绸黑发飘扬间,仍是那一句,你来了。   “原来的易苍,不会这样看重死在我手上的那两人。”我压下渐起情绪,冷声道。   易苍爆闪一瞬的眼里,竟似有些掩抑的雀跃,又转眼灭去,转头哼道:“你不明白。”   依旧清远的嗓音,故作轻松的姿态,便叫我不知泛起是愁苦还是愤怒的情绪来,只笑道:“我明白的。”   他瞥眼看我,依旧冷清淡漠的几乎算不上瞪的一瞪,眸里便泛起一种不知为何的深沉颜色,道:“我早已不是你心里那个易苍。”   我闻言一愣,只好笑笑:“的确不是。”   “经历了秋露堡之变,你对我的心意却看来并没有改变呢。”易苍很是讥讽地笑了一声。   我沉默一会儿,道:“易苍,你方才说我喜欢你。”   他也沉默,带着一抹挑衅的玩味。   “也许原本,可能就是该被称作‘喜欢’的感情吧。”我笑起来,“只是在我终于要如此界定的前一刻,你的那支飞鹰箭,打破了一切。”   秋露堡前,他与成璧并肩策马而立,在胆怯于我声威的数万将士面前,对准我亲手射出了那支箭。   易苍凝神,我却自顾说道:“接到你被围秋露堡那封千里急报时的心焦,如何掩饰都无用……只是……呵,执着的,怕不止是你吧。”说着,苦笑了一声,“我们这算是执着于彼此,还只是执着于自身?”   易苍似乎想要回答,又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便轻笑一声,从容拔下身上易苍方才来不及钉入全部的六根钢针,在易苍瞬间转寒的注视下扯开他的前襟,钉入他身前六道大穴。   “没有必要。”   “有必要的。”我道。   “以你之智,自然知道要对付我,要么杀要么放。带着我走百害无益。”   “我知道。”轻笑一声,我凑过脸去,“谁说我要带你走了?”   易苍的惊疑滑过眼帘迅速消失:“那你这么……”   “让你不要乱动而已。”我很无辜很理所当然地一歪头,坏笑道,“你说了啊,我喜欢你。”   “那又如何。”   “所以咯,二愣已经走了,咱么继续。”   “继续什……”   易苍的疑问被我封回口中。   当然是嘴对嘴。   轻易便可以察觉易苍口中眼中的呆滞惊诧,我一笑侧头,近乎专注地强攻掠夺纠缠。   易苍愣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便奋力想要脱开掌控。   可惜无法得逞。   于是易苍很明智地立刻放弃,展开了这一吻主动权的争夺战。   好家伙,也是好技巧。   我不知该笑该叹。   易苍带着清冽茶香的气息混杂在唇齿缠卷间液体发出的声音里,亦变得颇为淫糜。   喘息间隙,我睁开眼,入目便是那样一双湿润欲滴闪着**的星眸,不由一愣。   再看见那眸子里映出的如此相似的另一双眼,不由轻笑。   自然是我的了。   易苍的脸微微泛红,让原本有些过于苍白的肤色染上珠玉般的光泽。汗湿的鬓发凌乱地散着,格外黑亮。而总是淡朱一抹的唇如今红艳欲滴,带着蹂躏的痕迹。   我在心里叹。   在此刻暧昧火热的空气里,如此诱人。   不着痕迹地抬眼扫视四周一圈,我在易苍的耳边低声一句:“你也可以叫人救你呵。”然后就沿着在厮摩中早已歪斜凌乱的衣襟一路从颈侧连绵吻下。   易苍一震:“等等!”   “等什么?”我挑眉看他一眼。   “你会后悔。”   我看着他现今模样,不由笑:“用那种脸说这种话,实在很没说服力。”   似乎着实生气,但看起来,不也是乐在其中么。   只不过……   埋下心底泛上的情绪,我低头继续。   易苍的身体精瘦有力,线条优美,没有女子般滑腻的肤质,却也流畅细致。刻意在他胸前突起和被我钢针扎入的皮肤上辗转,感受舌尖那一阵战栗和耳畔强忍的呻吟。   不可否认,我也在享受。   但心底的苦涩,已然掩抑不住。   那已是,悲伤了么。   为什么。   我终于停下,抬头。   对上易苍终于舒口气却也更加迷惑不解的防备眼神。   我静静伸手过去,不顾易苍侧头避开,抚上他的唇。   然后低头,舔去他唇角被他自己咬出的血痕。   “有这么痛苦么?”我苦笑。   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有些混浊。   易苍大口吸气,平缓下眼中的欲色和起伏的胸膛。   “真可惜。”我继续笑道。   “什么?”易苍出声,又立即住口。   原也是与我相似的浊沉。   “要结束了。”我轻道,竟是不自觉带起的惆怅意味,“算是,有些舍不得。”   易苍刚要开口,却是一震,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口角的鲜血,已经沿着下巴滴落到他留着**痕迹的腰腹。   伸手刚想抹去,便是又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   听见易苍的声音,我一转头便对上那满是惊诧却因动弹不得而更显慌乱的视线。   那里头,是这样似乎的确出自真心的漫溢担忧。   心底,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温暖柔软了起来。   真好。   又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滑过脑海。   便在易苍还来不及躲闪的瞬间俯过脸去,吻在一起。   极轻极淡的一碰,还来不及感触。   就在这一刻,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而在剑光之前,是分攻上下左右的无数道细小青芒!   “怎么会……”易苍惊异道,维持着侧身半跪的别扭姿势。   一瞬,膺窗,期门,章门等大穴便被我趁隙制下。   他看着的,却是他自己右手肩膀处。   我便笑得有点故意无比灿烂。   那里,插着一支银针。   恰好制住右手活动。   就在我出手的前一刻,这只银针便激射而出,钉在了这个关键位置。   “方才的内力虚浮全是装的?看来你的功夫不但没退步,还大有精进。”易苍转眼已恢复平静,“掩藏得这样好,连我都被骗过了。”   要是他知道实际情况,怕会更惊讶吧。   我微叹,顺着他侧身半跪的姿势俯身下去,让他稍微可以舒服点地躺在地上。   “何必呢。”也不知想到什么,我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叹息。   易苍微愕。   “报复,你也已经报复过,何必执着于我这条命。”既然已经说出来,我便索性说个完,“两年前的秋露堡之变,这条命,便算还给你了。”   “还?你怎么还?”易苍带着不屑带着玩味地挑眉说着,嘴角勾起。   看着他终于暗流汹涌的瞳孔,我黯然无语。   那个人,对他来说,还是这么重要。   只可惜,死了在,我的手上。   并且是在,因为我而背叛了他之后。   清茶竹室,青帘扶风。   遥遥便又是那个人带着清甜笑意,道一句,你来了。   眨眼便是满室殷红火舌肆虐。   而那人依旧带着同一个笑意,如绸黑发飘扬间,仍是那一句,你来了。   “原来的易苍,不会这样看重死在我手上的那两人。”我压下渐起情绪,冷声道。   易苍爆闪一瞬的眼里,竟似有些掩抑的雀跃,又转眼灭去,转头哼道:“你不明白。”   依旧清远的嗓音,故作轻松的姿态,便叫我不知泛起是愁苦还是愤怒的情绪来,只笑道:“我明白的。”   他瞥眼看我,依旧冷清淡漠的几乎算不上瞪的一瞪,眸里便泛起一种不知为何的深沉颜色,道:“我早已不是你心里那个易苍。”   我闻言一愣,只好笑笑:“的确不是。”   “经历了秋露堡之变,你对我的心意却看来并没有改变呢。”易苍很是讥讽地笑了一声。   我沉默一会儿,道:“易苍,你方才说我喜欢你。”   他也沉默,带着一抹挑衅的玩味。   “也许原本,可能就是该被称作‘喜欢’的感情吧。”我笑起来,“只是在我终于要如此界定的前一刻,你的那支飞鹰箭,打破了一切。”   秋露堡前,他与成璧并肩策马而立,在胆怯于我声威的数万将士面前,对准我亲手射出了那支箭。   易苍凝神,我却自顾说道:“接到你被围秋露堡那封千里急报时的心焦,如何掩饰都无用……只是……呵,执着的,怕不止是你吧。”说着,苦笑了一声,“我们这算是执着于彼此,还只是执着于自身?”   易苍似乎想要回答,又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便轻笑一声,从容拔下身上易苍方才来不及钉入全部的六根钢针,在易苍瞬间转寒的注视下扯开他的前襟,钉入他身前六道大穴。   “没有必要。”   “有必要的。”我道。   “以你之智,自然知道要对付我,要么杀要么放。带着我走百害无益。”   “我知道。”轻笑一声,我凑过脸去,“谁说我要带你走了?”   易苍的惊疑滑过眼帘迅速消失:“那你这么……”   “让你不要乱动而已。”我很无辜很理所当然地一歪头,坏笑道,“你说了啊,我喜欢你。”   “那又如何。”   “所以咯,二愣已经走了,咱么继续。”   “继续什……”   易苍的疑问被我封回口中。   当然是嘴对嘴。   轻易便可以察觉易苍口中眼中的呆滞惊诧,我一笑侧头,近乎专注地强攻掠夺纠缠。   易苍愣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便奋力想要脱开掌控。   可惜无法得逞。   于是易苍很明智地立刻放弃,展开了这一吻主动权的争夺战。   好家伙,也是好技巧。   我不知该笑该叹。   易苍带着清冽茶香的气息混杂在唇齿缠卷间液体发出的声音里,亦变得颇为淫糜。   喘息间隙,我睁开眼,入目便是那样一双湿润欲滴闪着**的星眸,不由一愣。   再看见那眸子里映出的如此相似的另一双眼,不由轻笑。   自然是我的了。   易苍的脸微微泛红,让原本有些过于苍白的肤色染上珠玉般的光泽。汗湿的鬓发凌乱地散着,格外黑亮。而总是淡朱一抹的唇如今红艳欲滴,带着蹂躏的痕迹。   我在心里叹。   在此刻暧昧火热的空气里,如此诱人。   不着痕迹地抬眼扫视四周一圈,我在易苍的耳边低声一句:“你也可以叫人救你呵。”然后就沿着在厮摩中早已歪斜凌乱的衣襟一路从颈侧连绵吻下。   易苍一震:“等等!”   “等什么?”我挑眉看他一眼。   “你会后悔。”   我看着他现今模样,不由笑:“用那种脸说这种话,实在很没说服力。”   似乎着实生气,但看起来,不也是乐在其中么。   只不过……   埋下心底泛上的情绪,我低头继续。   易苍的身体精瘦有力,线条优美,没有女子般滑腻的肤质,却也流畅细致。刻意在他胸前突起和被我钢针扎入的皮肤上辗转,感受舌尖那一阵战栗和耳畔强忍的呻吟。   不可否认,我也在享受。   但心底的苦涩,已然掩抑不住。   那已是,悲伤了么。   为什么。   我终于停下,抬头。   对上易苍终于舒口气却也更加迷惑不解的防备眼神。   我静静伸手过去,不顾易苍侧头避开,抚上他的唇。   然后低头,舔去他唇角被他自己咬出的血痕。   “有这么痛苦么?”我苦笑。   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有些混浊。   易苍大口吸气,平缓下眼中的欲色和起伏的胸膛。   “真可惜。”我继续笑道。   “什么?”易苍出声,又立即住口。   原也是与我相似的浊沉。   “要结束了。”我轻道,竟是不自觉带起的惆怅意味,“算是,有些舍不得。”   易苍刚要开口,却是一震,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口角的鲜血,已经沿着下巴滴落到他留着**痕迹的腰腹。   伸手刚想抹去,便是又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   听见易苍的声音,我一转头便对上那满是惊诧却因动弹不得而更显慌乱的视线。   那里头,是这样似乎的确出自真心的漫溢担忧。   心底,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温暖柔软了起来。   真好。   又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滑过脑海。   便在易苍还来不及躲闪的瞬间俯过脸去,吻在一起。   极轻极淡的一碰,还来不及感触。   就在这一刻,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而在剑光之前,是分攻上下左右的无数道细小青芒!   “怎么会……”易苍惊异道,维持着侧身半跪的别扭姿势。   一瞬,膺窗,期门,章门等大穴便被我趁隙制下。   他看着的,却是他自己右手肩膀处。   我便笑得有点故意无比灿烂。   那里,插着一支银针。   恰好制住右手活动。   就在我出手的前一刻,这只银针便激射而出,钉在了这个关键位置。   “方才的内力虚浮全是装的?看来你的功夫不但没退步,还大有精进。”易苍转眼已恢复平静,“掩藏得这样好,连我都被骗过了。”   要是他知道实际情况,怕会更惊讶吧。   我微叹,顺着他侧身半跪的姿势俯身下去,让他稍微可以舒服点地躺在地上。   “何必呢。”也不知想到什么,我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叹息。   易苍微愕。   “报复,你也已经报复过,何必执着于我这条命。”既然已经说出来,我便索性说个完,“两年前的秋露堡之变,这条命,便算还给你了。”   “还?你怎么还?”易苍带着不屑带着玩味地挑眉说着,嘴角勾起。   看着他终于暗流汹涌的瞳孔,我黯然无语。   那个人,对他来说,还是这么重要。   只可惜,死了在,我的手上。   并且是在,因为我而背叛了他之后。   清茶竹室,青帘扶风。   遥遥便又是那个人带着清甜笑意,道一句,你来了。   眨眼便是满室殷红火舌肆虐。   而那人依旧带着同一个笑意,如绸黑发飘扬间,仍是那一句,你来了。   “原来的易苍,不会这样看重死在我手上的那两人。”我压下渐起情绪,冷声道。   易苍爆闪一瞬的眼里,竟似有些掩抑的雀跃,又转眼灭去,转头哼道:“你不明白。”   依旧清远的嗓音,故作轻松的姿态,便叫我不知泛起是愁苦还是愤怒的情绪来,只笑道:“我明白的。”   他瞥眼看我,依旧冷清淡漠的几乎算不上瞪的一瞪,眸里便泛起一种不知为何的深沉颜色,道:“我早已不是你心里那个易苍。”   我闻言一愣,只好笑笑:“的确不是。”   “经历了秋露堡之变,你对我的心意却看来并没有改变呢。”易苍很是讥讽地笑了一声。   我沉默一会儿,道:“易苍,你方才说我喜欢你。”   他也沉默,带着一抹挑衅的玩味。   “也许原本,可能就是该被称作‘喜欢’的感情吧。”我笑起来,“只是在我终于要如此界定的前一刻,你的那支飞鹰箭,打破了一切。”   秋露堡前,他与成璧并肩策马而立,在胆怯于我声威的数万将士面前,对准我亲手射出了那支箭。   易苍凝神,我却自顾说道:“接到你被围秋露堡那封千里急报时的心焦,如何掩饰都无用……只是……呵,执着的,怕不止是你吧。”说着,苦笑了一声,“我们这算是执着于彼此,还只是执着于自身?”   易苍似乎想要回答,又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便轻笑一声,从容拔下身上易苍方才来不及钉入全部的六根钢针,在易苍瞬间转寒的注视下扯开他的前襟,钉入他身前六道大穴。   “没有必要。”   “有必要的。”我道。   “以你之智,自然知道要对付我,要么杀要么放。带着我走百害无益。”   “我知道。”轻笑一声,我凑过脸去,“谁说我要带你走了?”   易苍的惊疑滑过眼帘迅速消失:“那你这么……”   “让你不要乱动而已。”我很无辜很理所当然地一歪头,坏笑道,“你说了啊,我喜欢你。”   “那又如何。”   “所以咯,二愣已经走了,咱么继续。”   “继续什……”   易苍的疑问被我封回口中。   当然是嘴对嘴。   轻易便可以察觉易苍口中眼中的呆滞惊诧,我一笑侧头,近乎专注地强攻掠夺纠缠。   易苍愣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便奋力想要脱开掌控。   可惜无法得逞。   于是易苍很明智地立刻放弃,展开了这一吻主动权的争夺战。   好家伙,也是好技巧。   我不知该笑该叹。   易苍带着清冽茶香的气息混杂在唇齿缠卷间液体发出的声音里,亦变得颇为淫糜。   喘息间隙,我睁开眼,入目便是那样一双湿润欲滴闪着**的星眸,不由一愣。   再看见那眸子里映出的如此相似的另一双眼,不由轻笑。   自然是我的了。   易苍的脸微微泛红,让原本有些过于苍白的肤色染上珠玉般的光泽。汗湿的鬓发凌乱地散着,格外黑亮。而总是淡朱一抹的唇如今红艳欲滴,带着蹂躏的痕迹。   我在心里叹。   在此刻暧昧火热的空气里,如此诱人。   不着痕迹地抬眼扫视四周一圈,我在易苍的耳边低声一句:“你也可以叫人救你呵。”然后就沿着在厮摩中早已歪斜凌乱的衣襟一路从颈侧连绵吻下。   易苍一震:“等等!”   “等什么?”我挑眉看他一眼。   “你会后悔。”   我看着他现今模样,不由笑:“用那种脸说这种话,实在很没说服力。”   似乎着实生气,但看起来,不也是乐在其中么。   只不过……   埋下心底泛上的情绪,我低头继续。   易苍的身体精瘦有力,线条优美,没有女子般滑腻的肤质,却也流畅细致。刻意在他胸前突起和被我钢针扎入的皮肤上辗转,感受舌尖那一阵战栗和耳畔强忍的呻吟。   不可否认,我也在享受。   但心底的苦涩,已然掩抑不住。   那已是,悲伤了么。   为什么。   我终于停下,抬头。   对上易苍终于舒口气却也更加迷惑不解的防备眼神。   我静静伸手过去,不顾易苍侧头避开,抚上他的唇。   然后低头,舔去他唇角被他自己咬出的血痕。   “有这么痛苦么?”我苦笑。   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有些混浊。   易苍大口吸气,平缓下眼中的欲色和起伏的胸膛。   “真可惜。”我继续笑道。   “什么?”易苍出声,又立即住口。   原也是与我相似的浊沉。   “要结束了。”我轻道,竟是不自觉带起的惆怅意味,“算是,有些舍不得。”   易苍刚要开口,却是一震,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口角的鲜血,已经沿着下巴滴落到他留着**痕迹的腰腹。   伸手刚想抹去,便是又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   听见易苍的声音,我一转头便对上那满是惊诧却因动弹不得而更显慌乱的视线。   那里头,是这样似乎的确出自真心的漫溢担忧。   心底,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温暖柔软了起来。   真好。   又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滑过脑海。   便在易苍还来不及躲闪的瞬间俯过脸去,吻在一起。   极轻极淡的一碰,还来不及感触。   就在这一刻,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而在剑光之前,是分攻上下左右的无数道细小青芒! 第六章   猛,准,狠。   剑与针的完美配合,无懈可击的杀人之招!!   就在我吐血之后,俯身亲吻的间隙里攻至!   易苍是动不了。   而我是没有动。   只是,轻笑了一下。   在轻笑的同时,低身垫脚双掌一撑,我以唇为借力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几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旋身落地。   正对面的,就是一个直冲到易苍身前而将背部暴露给我的碧衣身影。   那个在成璧身边,总是虎虎监视着我的少年。   “流江,我说过多少次,不可将背部露给敌人看啊。”我微叹。   流江惊愕地转过身来。   在转身前,他已撒出七道针花。   他的剑芒,亦随贴针花而至。   而我,却已再次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他愕然呆望前方的眼睛,我再叹:“我也说过,你不太适合使剑。”   流江终于回头看我。   惊震同时也带着些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的情绪。   皱眉,侧身,摔倒在地。   同一时,被我掌劲混合巧劲挡飞的七道针束,也笃笃扎进了远处的树干。   我看着被我一肘击晕的流江,皱眉轻道:“不会是太用力了吧……”   毕竟流江小时候也算是师承于我,总是有点不忍。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是,不太好掌控呵。   抬眼,便是另一道探究看着我的深邃眸光。   “我只是没料到,你的武功,如此精进。”易苍已恢复原本的清冷情态,平淡道,“怕是,有原本功力的三倍。”   我顿时一个心惊。   只不过两招,便已能猜得如此精准。   还真不愧是,以半招之差赢过我的人。   “哪里是我功夫好,只不过流江救主心切,才让我有了那一转身的间隙。”我不动声色道。   “我,也被你利用了。”易苍轻笑,低眸看了眼胸前扎着的六道钢针,“原来你说的不让我乱动,是让我乖乖当作靶子,引诱流江在攻出一招后察觉不对飞身来救,送你可趁之计的意思。怪不得了,最后还要再附送一个亲吻,是为了确定能让流江对准我攻击吧。”   我站着,静静看着他。   他悠然淡定地躺在我脚尖附近,语调清平,纹丝不乱。   青瓷滚珠。   我突然觉得,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他问的话,其实我也回答不出来。   最后那一吻里,是否有真心,又有多少真心。   快到,秋天了。   风吹起来,两人的发丝都各自轻忽纠结起来,扬扬飘荡。   如同被笼罩在一种难以描述的宁静的懒散的疲惫的又剑拔弩张的气息里头,盘旋不去。   “你会对我做出这种事,也只是为了引诱出我的的暗卫。”他道,“那口血,也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我倒是奇怪,怎么这次,只有流江一人。”   “……若我说我是孤身前来,流江的出现,只不过是个意外呢?”他的声音清清远远,调笑一般。   我只笑,不置可否。   有或者没有,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我终于知道,此人,碰不得。   同一个没有答案问题问太多遍就会失去意义,所以我决定不再纠结于那些为何如何奈何,转身。   “就这么走了?”身后易苍的声音道,“你明知道,跑不掉。”   我不答,随手掏出藏在衣襟里头的一个球状布包,在手中不以为意地掂了掂,这才挑眉回头:“所以要多赚点跑掉的本钱。”   易苍盯着那个布球只一会儿,大笑道:“成璧那家伙护宝不力,还是让你拿到碧裘珠了。”   “藏在塌前脚踏板下,还是让我费了不少心思找的。”我说着,继续前行。   好一会儿,才有一声不知是笑是叹的声音传来。   “易生。”   我终于停下,并未回头。   “那局珍珑,我还是未解开。”   眼前便好似出现夕阳下那石桌上的一局玉子珍珑。   一壶清茶搁于一旁,在偶尔零落而下的枫叶里氤氲着微苦热气。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走。   我的脚步声不快不慢,笃笃轻响。   相似的夕阳斜照。   却再也带不来相似的温暖。   忽然便是一个轻笑出声。   未料到易苍亲自出现,这一局,其实,是我输。   所以便更,输不得。   我站定,就着那个笑意扬眉道:“两位公子好面生,茅房可不在这边哟。”   前边十步远,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同样红白相间,只有剪裁略有不同的阴厉男子,冰冷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家主子收藏这碧裘珠五年,也颇有感情,特命我等取回。”左边那个人说着,从背靠树干的姿势直起身来。   右边之人也近前一步。   誉齐国国主白霜天之下第一人,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有两个先锋爱将。   十言之间,必取一命。   ——“十言双煞”!   屋漏偏逢天下雨。   我这条时日无多的命,今日还真抢手得很嘛。   走一步半,挡住能让他们见到我身后不远处仍在视线范围内易苍的视角,我掂了掂手中碧裘珠,苦笑:“正好正巧,连苦肉计,都不用我演了。”   ———————————————葬珍珑—————————————————   当我靠在门边很痞很痞很痞地说了句“不好意思,二愣你又要当一次乌龟了”之后,便很能明白为什么跑来开门的段空游会一见是我就立马黑了一张俊脸又开始傻眼最后张大嘴巴盯了我好半晌猛地一边将我扯进门一边无规则循环重复“血!”“仇杀!”“重伤!”“纱布!”“膏药!”“快死!”等两字内短语了。   因为我开始流血。   七窍流血。   就这么尸体般躺着被段空游折腾到我认定即将听到“棺材”或者“送葬”的时候,段空游终于从正在进行中的将我变身纱布猪头的大业中停下唠叨。   但就在他开口问话前,我笑,轻道:“医馆。”   这声音虚弱得连我自己都感觉惊讶。   只是,也没多大感觉了。   全身的感觉都被疼痛与晕眩占满。   并不是抽筋刮骨的痛。   而是,从筋中生生长出另一根筋,从骨中生生长出另一段骨的痛。   就这么分心说话的间隙,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很没形象地,晕了。   医馆的白色帷幕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又安心又胆怯的味道。   代表着生的希望,也隐藏着死的恐惧。   或许医馆还没开门,灯光暗得我脑袋昏沉。   而那个一点怜惜也没仍自踱步着将那微弱光线遮挡得愈加摇摇欲坠的身影,甚是眼熟。   还没出声唤,我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猛咳。   “呜哇老妖你终于醒了!!”段空游立刻大叫,立即端了碗水过来一边帮我拍背顺气一边急道,“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很疼不?”   我并没有去接那碗水,而是猛点头。   “哪里疼?!”   我道:“……背。”   声音嘶哑干涸得像个枯水井。   “背?我查看过啊没伤到背啊!”段空游惑道。   而我一把拉住段空游犹自帮我顺气的手,诚恳诚挚就差深情款款地道:“大哥,您能不能轻点儿拍?”   我都快被你拍到吐血了。   段空游立即呆住,然后愤愤地站起来就要走。   “别走!”我立马喊。   “哼,知道我的好了吧。”他这才平了些脸转过身来。   而我兀自盯着他手里那碗水道:“我还没喝呢……”   沉默。   沉默。   就在我要以为他正琢磨着该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把那碗水砸向我时,段空游竟是叹了口气,砰的一声坐到我旁边,递给我水碗,说了句:“好吧好吧,该告诉我你这一身算是怎么回事了。”   我突然便是感动。   这种朋友,怕是难求。   同时感叹,二愣你有仇必忘的本事又上了一层楼。   下次我可以耍得再狠点。   接过水碗,我咕咚咕咚喝起来。   而旁边的段空游很是安静地似乎好生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出声啧啧叹道:“原来男男滚床会对人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我的一口水顿时喷了出来。   而段空游一掌拍上我的肩:“兄弟,老哥都告诉你那样做不好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差点没被气死。刚要发火,一人掀帘进来。   “柳大夫好。”段空游立即起身道。   “已经醒了啊醒了就好。”黄衣老者摸了一把胡须点头道,坐近来为我诊脉。   一时安静。   我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清晨,而是另一个暮色当空。   “你睡了足足两日,你二哥可是很担心你。”柳大夫说着,应证了我的猜测。   段空游哼唧了两声,道:“老妖你可要记着报答我。”   “年轻人闯荡江湖也要留个心眼,仇家不要结太多。这种几乎只有内伤却差点要人命的伤势,你能这样自行醒转,已是奇迹。老夫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柳大夫点到即止地说着,微叹。   我与段空游相视一眼。   又叮嘱了几句,柳大夫就回到前厅照顾病人去了,段空游又坐了回来。   “说吧。”他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我还说什么。”我挑眉。   “别开玩笑了。”段空游竟是一叹,“是不是仇家杀上门来?还是你那个老相好?”   “不是老相好,是老仇家。”我终于笑。   “能把你整成这副模样,看来那位公子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计谋智慧天下无双。”   我白了段空游一眼,想了想,又叹:“天下无双,谬矣谬矣。”   “哦哦你妒忌了?”   “是有点想纠正这个词使之更贴切而已。”   “那该称作什么?”   “天上天下通通无双。”   段空游顿时愣愣道:“这么厉害啊……”   “两年前,我出了十七道半的连环计,却被他破了十七道。我就靠着最后的半道逃出生天。”   第一次听我提起过往,段空游有些诧异。   “而我会变成这样,却是因为怀璧其罪。”我继续笑道,“偷了那个碧裘珠本是用来自保,谁知道被誉齐的人马盯上,揍了我一通就顺手将宝贝牵走了。”   好一会儿,段空游才惴惴道:“那现在怎么办,逃命么?”   我早看出来段空游虽然任我欺凌,但定有来路,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能一眼就看出易苍不好惹只有逃命的份,也让我对他的评价更高了一些。   我便笑:“不逃……”   段空游的意气又风发了起来:“哦!”   我继续道:“就等死吧!”   猛,准,狠。   剑与针的完美配合,无懈可击的杀人之招!!   就在我吐血之后,俯身亲吻的间隙里攻至!   易苍是动不了。   而我是没有动。   只是,轻笑了一下。   在轻笑的同时,低身垫脚双掌一撑,我以唇为借力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几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旋身落地。   正对面的,就是一个直冲到易苍身前而将背部暴露给我的碧衣身影。   那个在成璧身边,总是虎虎监视着我的少年。   “流江,我说过多少次,不可将背部露给敌人看啊。”我微叹。   流江惊愕地转过身来。   在转身前,他已撒出七道针花。   他的剑芒,亦随贴针花而至。   而我,却已再次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他愕然呆望前方的眼睛,我再叹:“我也说过,你不太适合使剑。”   流江终于回头看我。   惊震同时也带着些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的情绪。   皱眉,侧身,摔倒在地。   同一时,被我掌劲混合巧劲挡飞的七道针束,也笃笃扎进了远处的树干。   我看着被我一肘击晕的流江,皱眉轻道:“不会是太用力了吧……”   毕竟流江小时候也算是师承于我,总是有点不忍。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是,不太好掌控呵。   抬眼,便是另一道探究看着我的深邃眸光。   “我只是没料到,你的武功,如此精进。”易苍已恢复原本的清冷情态,平淡道,“怕是,有原本功力的三倍。”   我顿时一个心惊。   只不过两招,便已能猜得如此精准。   还真不愧是,以半招之差赢过我的人。   “哪里是我功夫好,只不过流江救主心切,才让我有了那一转身的间隙。”我不动声色道。   “我,也被你利用了。”易苍轻笑,低眸看了眼胸前扎着的六道钢针,“原来你说的不让我乱动,是让我乖乖当作靶子,引诱流江在攻出一招后察觉不对飞身来救,送你可趁之计的意思。怪不得了,最后还要再附送一个亲吻,是为了确定能让流江对准我攻击吧。”   我站着,静静看着他。   他悠然淡定地躺在我脚尖附近,语调清平,纹丝不乱。   青瓷滚珠。   我突然觉得,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他问的话,其实我也回答不出来。   最后那一吻里,是否有真心,又有多少真心。   快到,秋天了。   风吹起来,两人的发丝都各自轻忽纠结起来,扬扬飘荡。   如同被笼罩在一种难以描述的宁静的懒散的疲惫的又剑拔弩张的气息里头,盘旋不去。   “你会对我做出这种事,也只是为了引诱出我的的暗卫。”他道,“那口血,也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我倒是奇怪,怎么这次,只有流江一人。”   “……若我说我是孤身前来,流江的出现,只不过是个意外呢?”他的声音清清远远,调笑一般。   我只笑,不置可否。   有或者没有,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我终于知道,此人,碰不得。   同一个没有答案问题问太多遍就会失去意义,所以我决定不再纠结于那些为何如何奈何,转身。   “就这么走了?”身后易苍的声音道,“你明知道,跑不掉。”   我不答,随手掏出藏在衣襟里头的一个球状布包,在手中不以为意地掂了掂,这才挑眉回头:“所以要多赚点跑掉的本钱。”   易苍盯着那个布球只一会儿,大笑道:“成璧那家伙护宝不力,还是让你拿到碧裘珠了。”   “藏在塌前脚踏板下,还是让我费了不少心思找的。”我说着,继续前行。   好一会儿,才有一声不知是笑是叹的声音传来。   “易生。”   我终于停下,并未回头。   “那局珍珑,我还是未解开。”   眼前便好似出现夕阳下那石桌上的一局玉子珍珑。   一壶清茶搁于一旁,在偶尔零落而下的枫叶里氤氲着微苦热气。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走。   我的脚步声不快不慢,笃笃轻响。   相似的夕阳斜照。   却再也带不来相似的温暖。   忽然便是一个轻笑出声。   未料到易苍亲自出现,这一局,其实,是我输。   所以便更,输不得。   我站定,就着那个笑意扬眉道:“两位公子好面生,茅房可不在这边哟。”   前边十步远,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同样红白相间,只有剪裁略有不同的阴厉男子,冰冷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家主子收藏这碧裘珠五年,也颇有感情,特命我等取回。”左边那个人说着,从背靠树干的姿势直起身来。   右边之人也近前一步。   誉齐国国主白霜天之下第一人,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有两个先锋爱将。   十言之间,必取一命。   ——“十言双煞”!   屋漏偏逢天下雨。   我这条时日无多的命,今日还真抢手得很嘛。   走一步半,挡住能让他们见到我身后不远处仍在视线范围内易苍的视角,我掂了掂手中碧裘珠,苦笑:“正好正巧,连苦肉计,都不用我演了。”   ———————————————葬珍珑—————————————————   当我靠在门边很痞很痞很痞地说了句“不好意思,二愣你又要当一次乌龟了”之后,便很能明白为什么跑来开门的段空游会一见是我就立马黑了一张俊脸又开始傻眼最后张大嘴巴盯了我好半晌猛地一边将我扯进门一边无规则循环重复“血!”“仇杀!”“重伤!”“纱布!”“膏药!”“快死!”等两字内短语了。   因为我开始流血。   七窍流血。   就这么尸体般躺着被段空游折腾到我认定即将听到“棺材”或者“送葬”的时候,段空游终于从正在进行中的将我变身纱布猪头的大业中停下唠叨。   但就在他开口问话前,我笑,轻道:“医馆。”   这声音虚弱得连我自己都感觉惊讶。   只是,也没多大感觉了。   全身的感觉都被疼痛与晕眩占满。   并不是抽筋刮骨的痛。   而是,从筋中生生长出另一根筋,从骨中生生长出另一段骨的痛。   就这么分心说话的间隙,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很没形象地,晕了。   医馆的白色帷幕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又安心又胆怯的味道。   代表着生的希望,也隐藏着死的恐惧。   或许医馆还没开门,灯光暗得我脑袋昏沉。   而那个一点怜惜也没仍自踱步着将那微弱光线遮挡得愈加摇摇欲坠的身影,甚是眼熟。   还没出声唤,我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猛咳。   “呜哇老妖你终于醒了!!”段空游立刻大叫,立即端了碗水过来一边帮我拍背顺气一边急道,“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很疼不?”   我并没有去接那碗水,而是猛点头。   “哪里疼?!”   我道:“……背。”   声音嘶哑干涸得像个枯水井。   “背?我查看过啊没伤到背啊!”段空游惑道。   而我一把拉住段空游犹自帮我顺气的手,诚恳诚挚就差深情款款地道:“大哥,您能不能轻点儿拍?”   我都快被你拍到吐血了。   段空游立即呆住,然后愤愤地站起来就要走。   “别走!”我立马喊。   “哼,知道我的好了吧。”他这才平了些脸转过身来。   而我兀自盯着他手里那碗水道:“我还没喝呢……”   沉默。   沉默。   就在我要以为他正琢磨着该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把那碗水砸向我时,段空游竟是叹了口气,砰的一声坐到我旁边,递给我水碗,说了句:“好吧好吧,该告诉我你这一身算是怎么回事了。”   我突然便是感动。   这种朋友,怕是难求。   同时感叹,二愣你有仇必忘的本事又上了一层楼。   下次我可以耍得再狠点。   接过水碗,我咕咚咕咚喝起来。   而旁边的段空游很是安静地似乎好生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出声啧啧叹道:“原来男男滚床会对人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我的一口水顿时喷了出来。   而段空游一掌拍上我的肩:“兄弟,老哥都告诉你那样做不好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差点没被气死。刚要发火,一人掀帘进来。   “柳大夫好。”段空游立即起身道。   “已经醒了啊醒了就好。”黄衣老者摸了一把胡须点头道,坐近来为我诊脉。   一时安静。   我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清晨,而是另一个暮色当空。   “你睡了足足两日,你二哥可是很担心你。”柳大夫说着,应证了我的猜测。   段空游哼唧了两声,道:“老妖你可要记着报答我。”   “年轻人闯荡江湖也要留个心眼,仇家不要结太多。这种几乎只有内伤却差点要人命的伤势,你能这样自行醒转,已是奇迹。老夫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柳大夫点到即止地说着,微叹。   我与段空游相视一眼。   又叮嘱了几句,柳大夫就回到前厅照顾病人去了,段空游又坐了回来。   “说吧。”他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我还说什么。”我挑眉。   “别开玩笑了。”段空游竟是一叹,“是不是仇家杀上门来?还是你那个老相好?”   “不是老相好,是老仇家。”我终于笑。   “能把你整成这副模样,看来那位公子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计谋智慧天下无双。”   我白了段空游一眼,想了想,又叹:“天下无双,谬矣谬矣。”   “哦哦你妒忌了?”   “是有点想纠正这个词使之更贴切而已。”   “那该称作什么?”   “天上天下通通无双。”   段空游顿时愣愣道:“这么厉害啊……”   “两年前,我出了十七道半的连环计,却被他破了十七道。我就靠着最后的半道逃出生天。”   第一次听我提起过往,段空游有些诧异。   “而我会变成这样,却是因为怀璧其罪。”我继续笑道,“偷了那个碧裘珠本是用来自保,谁知道被誉齐的人马盯上,揍了我一通就顺手将宝贝牵走了。”   好一会儿,段空游才惴惴道:“那现在怎么办,逃命么?”   我早看出来段空游虽然任我欺凌,但定有来路,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能一眼就看出易苍不好惹只有逃命的份,也让我对他的评价更高了一些。   我便笑:“不逃……”   段空游的意气又风发了起来:“哦!”   我继续道:“就等死吧!”   猛,准,狠。   剑与针的完美配合,无懈可击的杀人之招!!   就在我吐血之后,俯身亲吻的间隙里攻至!   易苍是动不了。   而我是没有动。   只是,轻笑了一下。   在轻笑的同时,低身垫脚双掌一撑,我以唇为借力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几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旋身落地。   正对面的,就是一个直冲到易苍身前而将背部暴露给我的碧衣身影。   那个在成璧身边,总是虎虎监视着我的少年。   “流江,我说过多少次,不可将背部露给敌人看啊。”我微叹。   流江惊愕地转过身来。   在转身前,他已撒出七道针花。   他的剑芒,亦随贴针花而至。   而我,却已再次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他愕然呆望前方的眼睛,我再叹:“我也说过,你不太适合使剑。”   流江终于回头看我。   惊震同时也带着些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的情绪。   皱眉,侧身,摔倒在地。   同一时,被我掌劲混合巧劲挡飞的七道针束,也笃笃扎进了远处的树干。   我看着被我一肘击晕的流江,皱眉轻道:“不会是太用力了吧……”   毕竟流江小时候也算是师承于我,总是有点不忍。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是,不太好掌控呵。   抬眼,便是另一道探究看着我的深邃眸光。   “我只是没料到,你的武功,如此精进。”易苍已恢复原本的清冷情态,平淡道,“怕是,有原本功力的三倍。”   我顿时一个心惊。   只不过两招,便已能猜得如此精准。   还真不愧是,以半招之差赢过我的人。   “哪里是我功夫好,只不过流江救主心切,才让我有了那一转身的间隙。”我不动声色道。   “我,也被你利用了。”易苍轻笑,低眸看了眼胸前扎着的六道钢针,“原来你说的不让我乱动,是让我乖乖当作靶子,引诱流江在攻出一招后察觉不对飞身来救,送你可趁之计的意思。怪不得了,最后还要再附送一个亲吻,是为了确定能让流江对准我攻击吧。”   我站着,静静看着他。   他悠然淡定地躺在我脚尖附近,语调清平,纹丝不乱。   青瓷滚珠。   我突然觉得,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他问的话,其实我也回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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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步半,挡住能让他们见到我身后不远处仍在视线范围内易苍的视角,我掂了掂手中碧裘珠,苦笑:“正好正巧,连苦肉计,都不用我演了。”   ———————————————葬珍珑—————————————————   当我靠在门边很痞很痞很痞地说了句“不好意思,二愣你又要当一次乌龟了”之后,便很能明白为什么跑来开门的段空游会一见是我就立马黑了一张俊脸又开始傻眼最后张大嘴巴盯了我好半晌猛地一边将我扯进门一边无规则循环重复“血!”“仇杀!”“重伤!”“纱布!”“膏药!”“快死!”等两字内短语了。   因为我开始流血。   七窍流血。   就这么尸体般躺着被段空游折腾到我认定即将听到“棺材”或者“送葬”的时候,段空游终于从正在进行中的将我变身纱布猪头的大业中停下唠叨。   但就在他开口问话前,我笑,轻道:“医馆。”   这声音虚弱得连我自己都感觉惊讶。   只是,也没多大感觉了。   全身的感觉都被疼痛与晕眩占满。   并不是抽筋刮骨的痛。   而是,从筋中生生长出另一根筋,从骨中生生长出另一段骨的痛。   就这么分心说话的间隙,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很没形象地,晕了。   医馆的白色帷幕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又安心又胆怯的味道。   代表着生的希望,也隐藏着死的恐惧。   或许医馆还没开门,灯光暗得我脑袋昏沉。   而那个一点怜惜也没仍自踱步着将那微弱光线遮挡得愈加摇摇欲坠的身影,甚是眼熟。   还没出声唤,我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猛咳。   “呜哇老妖你终于醒了!!”段空游立刻大叫,立即端了碗水过来一边帮我拍背顺气一边急道,“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很疼不?”   我并没有去接那碗水,而是猛点头。   “哪里疼?!”   我道:“……背。”   声音嘶哑干涸得像个枯水井。   “背?我查看过啊没伤到背啊!”段空游惑道。   而我一把拉住段空游犹自帮我顺气的手,诚恳诚挚就差深情款款地道:“大哥,您能不能轻点儿拍?”   我都快被你拍到吐血了。   段空游立即呆住,然后愤愤地站起来就要走。   “别走!”我立马喊。   “哼,知道我的好了吧。”他这才平了些脸转过身来。   而我兀自盯着他手里那碗水道:“我还没喝呢……”   沉默。   沉默。   就在我要以为他正琢磨着该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把那碗水砸向我时,段空游竟是叹了口气,砰的一声坐到我旁边,递给我水碗,说了句:“好吧好吧,该告诉我你这一身算是怎么回事了。”   我突然便是感动。   这种朋友,怕是难求。   同时感叹,二愣你有仇必忘的本事又上了一层楼。   下次我可以耍得再狠点。   接过水碗,我咕咚咕咚喝起来。   而旁边的段空游很是安静地似乎好生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出声啧啧叹道:“原来男男滚床会对人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我的一口水顿时喷了出来。   而段空游一掌拍上我的肩:“兄弟,老哥都告诉你那样做不好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差点没被气死。刚要发火,一人掀帘进来。   “柳大夫好。”段空游立即起身道。   “已经醒了啊醒了就好。”黄衣老者摸了一把胡须点头道,坐近来为我诊脉。   一时安静。   我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清晨,而是另一个暮色当空。   “你睡了足足两日,你二哥可是很担心你。”柳大夫说着,应证了我的猜测。   段空游哼唧了两声,道:“老妖你可要记着报答我。”   “年轻人闯荡江湖也要留个心眼,仇家不要结太多。这种几乎只有内伤却差点要人命的伤势,你能这样自行醒转,已是奇迹。老夫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柳大夫点到即止地说着,微叹。   我与段空游相视一眼。   又叮嘱了几句,柳大夫就回到前厅照顾病人去了,段空游又坐了回来。   “说吧。”他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我还说什么。”我挑眉。   “别开玩笑了。”段空游竟是一叹,“是不是仇家杀上门来?还是你那个老相好?”   “不是老相好,是老仇家。”我终于笑。   “能把你整成这副模样,看来那位公子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计谋智慧天下无双。”   我白了段空游一眼,想了想,又叹:“天下无双,谬矣谬矣。”   “哦哦你妒忌了?”   “是有点想纠正这个词使之更贴切而已。”   “那该称作什么?”   “天上天下通通无双。”   段空游顿时愣愣道:“这么厉害啊……”   “两年前,我出了十七道半的连环计,却被他破了十七道。我就靠着最后的半道逃出生天。”   第一次听我提起过往,段空游有些诧异。   “而我会变成这样,却是因为怀璧其罪。”我继续笑道,“偷了那个碧裘珠本是用来自保,谁知道被誉齐的人马盯上,揍了我一通就顺手将宝贝牵走了。”   好一会儿,段空游才惴惴道:“那现在怎么办,逃命么?”   我早看出来段空游虽然任我欺凌,但定有来路,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能一眼就看出易苍不好惹只有逃命的份,也让我对他的评价更高了一些。   我便笑:“不逃……”   段空游的意气又风发了起来:“哦!”   我继续道:“就等死吧!” 第七章   我告诉段空游,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常人都能想到,何况智者。而智者则更容易跳进选择的死循环,所以到头来,还是只剩了几乎随机的逃与不逃两种选择。   我也告诉段空游,智者千虑,也总免不了顾左不顾右,备前不备后的毛病。这不是疏忽,而更多只是合理调配人力物力的机谋。而我那个仇家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合理调度的基础上,面面俱到无一疏漏,所以不论我们逃与不逃,都会被他逮个正着。   我最后告诉段空游,最开始的两天我们不逃也不躲,反而光明正大跑到医馆来,便是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而接下来能逃的地方,也就只剩了即使就在那仇家的眼皮底下,他也不敢随意妄动的所在。   所以现在,我和段空游就坐在了岷城的一个小茶馆里。   我晋国幅员广阔,地处中原西北,隔着并不算大的北秦与元嘉国遥遥相望。西连茫茫大漠,东接国势渐危的后燕,东南是比北秦国土更小的赵国。而北秦与赵国之间,仍留有一道晋属狭长国土连接了晋国与元嘉。只不过天高皇帝远,此狭道不是被北秦和赵国割据,就是被流民强寇占去,徒留名号罢了。   后燕与誉齐都是临海国家。后燕一路南下与我晋国及赵国毗邻,最后与誉齐接壤。东靠海西南临赵的那狭长一段,也是与我晋属狭道一个德行,早被赵国与誉齐国虎视眈眈。   而两日前我们所在的临城,便是处在晋赵燕三国交界处。誉齐为换国宝,跨过燕属狭道而来,本是吃亏。但也包含了刺探敌情,及向后燕示威之意。这一路上顺便安插的眼线和势力,又怎是我能猜测得到。   这个岷城,离临城并不远,更靠近后燕腹地些。我们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誉齐使节与晋国使节交换回誉齐国宝劫天剑后回朝的人马,就暂住在这里。   “真想不到成璧那小子竟然顶着比三公还高一截的王座头衔,是晋国除了国主的第二号人物……我说老妖,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被人抢了个国宝就要抢回人家的还回去。”段空游小小声抱怨,“你那个仇家究竟是谁啊这么能耐,把你都逼得跟个老鼠似的。”   “虽然本无恶意,但碧裘珠在我手中遗失是事实。连带成璧受责,非我所愿。”我喝了口茶,慢慢嚼着口中的桂花蛋奶枣泥糕,一边望向窗外车水马龙,“何况,你眼中的老妖,是这么任人欺凌的么?”   段空游愣半晌道:“老妖你别再这么笑得我发毛了……我知道你其实很大度,但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很恐怖。我可不想跟着你被人追杀……”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嘛。”   “万一那仇家还是轻举妄动呢?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不。”我冷笑。   “那还是逃?不会吧……”段空游挎下脸。   “他动,我也动。”   “诶?”   我看向他:“准确地说,是他动,我更动。你说,咱挑动晋赵燕齐四国大混战的功绩,会不会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臭永垂不朽?”   段空游看着我好一会儿,啧舌:“老妖你不是人。”   “那是什么?”我轻笑,掩口喝茶。   “你自己说呢?”   “美人。”我不带气喘不带间隙。   段空游顿时傻眼,大笑着竖起大拇指:“自信!果然自信!”   “自信你个头。”我白段空游一眼,眼神示意他身后窗外不远处。   那头,翠衣丫鬟正撑了一把白底油纸伞为那黄衣女子头顶遮荫。   段空游皱眉回头的那一时,黄衣女子正巧回过头来。   略蹙了清秀的眉,浅笑着不知看了一眼什么,便这样低垂着眼眸回过了头去。   外罩的同色浅黄薄纱与乌黑长发轻扬而起,雾一般掩去那浑然天成的美丽侧脸。   精秀小巧凝脂面,颦眉轻愁流水眸。   ——天上美人魂落世,我家二愣看呆头。   我一叹,伸手在二愣面前晃啊晃:“魂归~魂归~”   二愣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点头评价,尚不需我花钱雇巫。   “走!”   结果我就听见这一个字,眼前就开始世界飞转,落地定神终于看清,已经下了楼过了街穿了巷,蹲在了某个带着尿臭的角落里。   我就这么被段空游扯着“飞”到这里!   顿时抬手抚额。   个么看来二愣看上这姑娘了。   一边看着二愣盯住那头渐近身影的专注相一边想着,以后每逢下馆子就让他看美女,钱都不用付了……   黄衣女子,终于近了。   一步一步再一步。   终于从我们正前方——停下脚步。   不但停了,还转过身来。   付上嫣然一笑:“谁家贼子!肝胆偷窥本姑娘!!”   惊天一句。   此句之前,她美丽的衣摆划过一道更美丽的弧线。   一道闪亮亮华丽丽的刀光,便射了过来!   原来是个武美人!!   “呜哇~~”   我和二愣赶紧躲开,差点撞上对面墙壁。   “哼,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原也是不安好心。”女子身后的丫鬟愤道。   段空游已然跟人家照上面,一时尴尬,正想开溜,却被我拉住。   而我正拍了拍身上灰尘,边伸伸腿脚边笑道:“世上正反之理,本就无常。”   三人同时疑惑不说话,我便继续道:“笑里藏刀人面兽心口是心非衣冠禽兽,并不少见。”   黄衣美人似乎轻哼了一声。   “正的也可能是反的,所以假的也可能是真的。”我自顾说着,掂了掂手中小刀忽然一笑,“伤害你的人也许并不是因为太爱你。但伤害自己的人只可能是太爱自己。”   那丫鬟一愣看向黄衣女子,而黄衣女子定定看了我一眼,低头。   这回是段空游开口:“怎么太爱自己,也会伤害自己?”   我道:“你以为伤害自己是因为讨厌自己?若一个人真的如此讨厌一样东西,自会弃之蔽履死活不顾,何必放在心头自相烦恼,以至于要以伤害来泻除心头恼恨?”   “……听来有点道理。”段空游道。   “太爱自己,所以讨厌现在还不够理想的自己,才会想伤害。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的,还是想要变得更好的。变得更好一些更坚强一些,就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吧。”我说到这里,深深看进黄衣女子动容的眼里,突然一笑,话锋一变,“正正反反假假真真,有时候,只要反一反再去看,也许就能看清真实的东西。”   “……能不能说得再通俗一点?”段空游挠头。   “可以。”我笑着转身面对段空游,“通俗一点,就是虽然你躲在这里偷窥人家,但其实你也是个诚恳忠厚大好青年未来栋梁之材。”   段空游微笑点头。   我再道:“更通俗一点,就是虽然二愣你诚恳忠厚大好青年未来栋梁,却也免不了有些不好的习惯,比如现在穿得这么富家子弟招摇过市惹人非议。”   段空游谦虚点头。   我最后一拍段空游的肩一边上下以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一圈道:“再通俗点,就是虽然你穿得这么一身正气气宇轩昂,呃,其实,二愣……”   “怎么?”   “你的下裳穿反了。”   倒数计时完毕,我立马抬手捂耳,段空游的嗷嗷叫声准时发出。   而我就这么捂着耳朵被段空游一把拎着以来时的状态“飞”离小巷。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身后,是那两个女子爽朗的笑声。   “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边拎着我跑段空游边道。   “你现在才知道啊。”我不用自己走路倒也轻松,一叹道。   “那黄衣女子出刀时腕上的伤疤,你看见了吧。所以才说那些什么伤害什么爱自己的话来。”   “她叫梁秋凉。”我不答反道。   “什么?”段空游一愣,又道,“不会吧老妖,原来你早就调查过了啊?!”   “不算调查。”我笑,“元嘉国内,钟氏新王,原来叫做杨飞盖的,已正式立号称帝,与莫氏宣战。”   “这个我知道啊,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梁秋凉本是莫氏朝中大将梁业的小女儿,可是看上的却是那个钟氏新王,似乎还离家出走过。不过后来得知新王已有挚爱,只得黯然离开。会在这里,怕也是被梁业送出国境躲避战乱,顺便斩断情丝吧。”   “她腕上那痕迹……”段空游有些不忍。   “所以劝慰美人莫再想不开的光荣使命就交给你了。”   “我怎么可能再去找她,出了这么大丑。”段空游苦笑。   我刷地亮出那把梁秋凉掷来的明晃晃的刀子,斩钉截铁目露凶光道:“师出有名。”   “绑……绑架?!”   我还在半空中就直接翻身踢了段空游一脚。   我们在半空继续飞。   我款款落地。   他砰地撞上对面墙壁。   我继续款款走近他。   他继续哀嚎。   我怜悯地看他一眼,顺便补踩一脚。   反正他被我踢多了,只有声音吵一些很有气氛,从来不见他沾灰沾血沾屎沾尿。   我把刀丢过去,笑:“去还定情信物吧。”   我告诉段空游,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常人都能想到,何况智者。而智者则更容易跳进选择的死循环,所以到头来,还是只剩了几乎随机的逃与不逃两种选择。   我也告诉段空游,智者千虑,也总免不了顾左不顾右,备前不备后的毛病。这不是疏忽,而更多只是合理调配人力物力的机谋。而我那个仇家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合理调度的基础上,面面俱到无一疏漏,所以不论我们逃与不逃,都会被他逮个正着。   我最后告诉段空游,最开始的两天我们不逃也不躲,反而光明正大跑到医馆来,便是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而接下来能逃的地方,也就只剩了即使就在那仇家的眼皮底下,他也不敢随意妄动的所在。   所以现在,我和段空游就坐在了岷城的一个小茶馆里。   我晋国幅员广阔,地处中原西北,隔着并不算大的北秦与元嘉国遥遥相望。西连茫茫大漠,东接国势渐危的后燕,东南是比北秦国土更小的赵国。而北秦与赵国之间,仍留有一道晋属狭长国土连接了晋国与元嘉。只不过天高皇帝远,此狭道不是被北秦和赵国割据,就是被流民强寇占去,徒留名号罢了。   后燕与誉齐都是临海国家。后燕一路南下与我晋国及赵国毗邻,最后与誉齐接壤。东靠海西南临赵的那狭长一段,也是与我晋属狭道一个德行,早被赵国与誉齐国虎视眈眈。   而两日前我们所在的临城,便是处在晋赵燕三国交界处。誉齐为换国宝,跨过燕属狭道而来,本是吃亏。但也包含了刺探敌情,及向后燕示威之意。这一路上顺便安插的眼线和势力,又怎是我能猜测得到。   这个岷城,离临城并不远,更靠近后燕腹地些。我们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誉齐使节与晋国使节交换回誉齐国宝劫天剑后回朝的人马,就暂住在这里。   “真想不到成璧那小子竟然顶着比三公还高一截的王座头衔,是晋国除了国主的第二号人物……我说老妖,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被人抢了个国宝就要抢回人家的还回去。”段空游小小声抱怨,“你那个仇家究竟是谁啊这么能耐,把你都逼得跟个老鼠似的。”   “虽然本无恶意,但碧裘珠在我手中遗失是事实。连带成璧受责,非我所愿。”我喝了口茶,慢慢嚼着口中的桂花蛋奶枣泥糕,一边望向窗外车水马龙,“何况,你眼中的老妖,是这么任人欺凌的么?”   段空游愣半晌道:“老妖你别再这么笑得我发毛了……我知道你其实很大度,但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很恐怖。我可不想跟着你被人追杀……”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嘛。”   “万一那仇家还是轻举妄动呢?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不。”我冷笑。   “那还是逃?不会吧……”段空游挎下脸。   “他动,我也动。”   “诶?”   我看向他:“准确地说,是他动,我更动。你说,咱挑动晋赵燕齐四国大混战的功绩,会不会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臭永垂不朽?”   段空游看着我好一会儿,啧舌:“老妖你不是人。”   “那是什么?”我轻笑,掩口喝茶。   “你自己说呢?”   “美人。”我不带气喘不带间隙。   段空游顿时傻眼,大笑着竖起大拇指:“自信!果然自信!”   “自信你个头。”我白段空游一眼,眼神示意他身后窗外不远处。   那头,翠衣丫鬟正撑了一把白底油纸伞为那黄衣女子头顶遮荫。   段空游皱眉回头的那一时,黄衣女子正巧回过头来。   略蹙了清秀的眉,浅笑着不知看了一眼什么,便这样低垂着眼眸回过了头去。   外罩的同色浅黄薄纱与乌黑长发轻扬而起,雾一般掩去那浑然天成的美丽侧脸。   精秀小巧凝脂面,颦眉轻愁流水眸。   ——天上美人魂落世,我家二愣看呆头。   我一叹,伸手在二愣面前晃啊晃:“魂归~魂归~”   二愣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点头评价,尚不需我花钱雇巫。   “走!”   结果我就听见这一个字,眼前就开始世界飞转,落地定神终于看清,已经下了楼过了街穿了巷,蹲在了某个带着尿臭的角落里。   我就这么被段空游扯着“飞”到这里!   顿时抬手抚额。   个么看来二愣看上这姑娘了。   一边看着二愣盯住那头渐近身影的专注相一边想着,以后每逢下馆子就让他看美女,钱都不用付了……   黄衣女子,终于近了。   一步一步再一步。   终于从我们正前方——停下脚步。   不但停了,还转过身来。   付上嫣然一笑:“谁家贼子!肝胆偷窥本姑娘!!”   惊天一句。   此句之前,她美丽的衣摆划过一道更美丽的弧线。   一道闪亮亮华丽丽的刀光,便射了过来!   原来是个武美人!!   “呜哇~~”   我和二愣赶紧躲开,差点撞上对面墙壁。   “哼,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原也是不安好心。”女子身后的丫鬟愤道。   段空游已然跟人家照上面,一时尴尬,正想开溜,却被我拉住。   而我正拍了拍身上灰尘,边伸伸腿脚边笑道:“世上正反之理,本就无常。”   三人同时疑惑不说话,我便继续道:“笑里藏刀人面兽心口是心非衣冠禽兽,并不少见。”   黄衣美人似乎轻哼了一声。   “正的也可能是反的,所以假的也可能是真的。”我自顾说着,掂了掂手中小刀忽然一笑,“伤害你的人也许并不是因为太爱你。但伤害自己的人只可能是太爱自己。”   那丫鬟一愣看向黄衣女子,而黄衣女子定定看了我一眼,低头。   这回是段空游开口:“怎么太爱自己,也会伤害自己?”   我道:“你以为伤害自己是因为讨厌自己?若一个人真的如此讨厌一样东西,自会弃之蔽履死活不顾,何必放在心头自相烦恼,以至于要以伤害来泻除心头恼恨?”   “……听来有点道理。”段空游道。   “太爱自己,所以讨厌现在还不够理想的自己,才会想伤害。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的,还是想要变得更好的。变得更好一些更坚强一些,就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吧。”我说到这里,深深看进黄衣女子动容的眼里,突然一笑,话锋一变,“正正反反假假真真,有时候,只要反一反再去看,也许就能看清真实的东西。”   “……能不能说得再通俗一点?”段空游挠头。   “可以。”我笑着转身面对段空游,“通俗一点,就是虽然你躲在这里偷窥人家,但其实你也是个诚恳忠厚大好青年未来栋梁之材。”   段空游微笑点头。   我再道:“更通俗一点,就是虽然二愣你诚恳忠厚大好青年未来栋梁,却也免不了有些不好的习惯,比如现在穿得这么富家子弟招摇过市惹人非议。”   段空游谦虚点头。   我最后一拍段空游的肩一边上下以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一圈道:“再通俗点,就是虽然你穿得这么一身正气气宇轩昂,呃,其实,二愣……”   “怎么?”   “你的下裳穿反了。”   倒数计时完毕,我立马抬手捂耳,段空游的嗷嗷叫声准时发出。   而我就这么捂着耳朵被段空游一把拎着以来时的状态“飞”离小巷。   身后,是那两个女子爽朗的笑声。   “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边拎着我跑段空游边道。   “你现在才知道啊。”我不用自己走路倒也轻松,一叹道。   “那黄衣女子出刀时腕上的伤疤,你看见了吧。所以才说那些什么伤害什么爱自己的话来。”   “她叫梁秋凉。”我不答反道。   “什么?”段空游一愣,又道,“不会吧老妖,原来你早就调查过了啊?!”   “不算调查。”我笑,“元嘉国内,钟氏新王,原来叫做杨飞盖的,已正式立号称帝,与莫氏宣战。”   “这个我知道啊,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梁秋凉本是莫氏朝中大将梁业的小女儿,可是看上的却是那个钟氏新王,似乎还离家出走过。不过后来得知新王已有挚爱,只得黯然离开。会在这里,怕也是被梁业送出国境躲避战乱,顺便斩断情丝吧。”   “她腕上那痕迹……”段空游有些不忍。   “所以劝慰美人莫再想不开的光荣使命就交给你了。”   “我怎么可能再去找她,出了这么大丑。”段空游苦笑。   我刷地亮出那把梁秋凉掷来的明晃晃的刀子,斩钉截铁目露凶光道:“师出有名。”   “绑……绑架?!”   我还在半空中就直接翻身踢了段空游一脚。   我们在半空继续飞。   我款款落地。   他砰地撞上对面墙壁。   我继续款款走近他。   他继续哀嚎。   我怜悯地看他一眼,顺便补踩一脚。   反正他被我踢多了,只有声音吵一些很有气氛,从来不见他沾灰沾血沾屎沾尿。   我把刀丢过去,笑:“去还定情信物吧。”   我告诉段空游,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常人都能想到,何况智者。而智者则更容易跳进选择的死循环,所以到头来,还是只剩了几乎随机的逃与不逃两种选择。   我也告诉段空游,智者千虑,也总免不了顾左不顾右,备前不备后的毛病。这不是疏忽,而更多只是合理调配人力物力的机谋。而我那个仇家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合理调度的基础上,面面俱到无一疏漏,所以不论我们逃与不逃,都会被他逮个正着。   我最后告诉段空游,最开始的两天我们不逃也不躲,反而光明正大跑到医馆来,便是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而接下来能逃的地方,也就只剩了即使就在那仇家的眼皮底下,他也不敢随意妄动的所在。   所以现在,我和段空游就坐在了岷城的一个小茶馆里。   我晋国幅员广阔,地处中原西北,隔着并不算大的北秦与元嘉国遥遥相望。西连茫茫大漠,东接国势渐危的后燕,东南是比北秦国土更小的赵国。而北秦与赵国之间,仍留有一道晋属狭长国土连接了晋国与元嘉。只不过天高皇帝远,此狭道不是被北秦和赵国割据,就是被流民强寇占去,徒留名号罢了。   后燕与誉齐都是临海国家。后燕一路南下与我晋国及赵国毗邻,最后与誉齐接壤。东靠海西南临赵的那狭长一段,也是与我晋属狭道一个德行,早被赵国与誉齐国虎视眈眈。   而两日前我们所在的临城,便是处在晋赵燕三国交界处。誉齐为换国宝,跨过燕属狭道而来,本是吃亏。但也包含了刺探敌情,及向后燕示威之意。这一路上顺便安插的眼线和势力,又怎是我能猜测得到。   这个岷城,离临城并不远,更靠近后燕腹地些。我们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誉齐使节与晋国使节交换回誉齐国宝劫天剑后回朝的人马,就暂住在这里。   “真想不到成璧那小子竟然顶着比三公还高一截的王座头衔,是晋国除了国主的第二号人物……我说老妖,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被人抢了个国宝就要抢回人家的还回去。”段空游小小声抱怨,“你那个仇家究竟是谁啊这么能耐,把你都逼得跟个老鼠似的。”   “虽然本无恶意,但碧裘珠在我手中遗失是事实。连带成璧受责,非我所愿。”我喝了口茶,慢慢嚼着口中的桂花蛋奶枣泥糕,一边望向窗外车水马龙,“何况,你眼中的老妖,是这么任人欺凌的么?”   段空游愣半晌道:“老妖你别再这么笑得我发毛了……我知道你其实很大度,但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很恐怖。我可不想跟着你被人追杀……”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嘛。”   “万一那仇家还是轻举妄动呢?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不。”我冷笑。   “那还是逃?不会吧……”段空游挎下脸。   “他动,我也动。”   “诶?”   我看向他:“准确地说,是他动,我更动。你说,咱挑动晋赵燕齐四国大混战的功绩,会不会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臭永垂不朽?”   段空游看着我好一会儿,啧舌:“老妖你不是人。”   “那是什么?”我轻笑,掩口喝茶。   “你自己说呢?”   “美人。”我不带气喘不带间隙。   段空游顿时傻眼,大笑着竖起大拇指:“自信!果然自信!”   “自信你个头。”我白段空游一眼,眼神示意他身后窗外不远处。   那头,翠衣丫鬟正撑了一把白底油纸伞为那黄衣女子头顶遮荫。   段空游皱眉回头的那一时,黄衣女子正巧回过头来。   略蹙了清秀的眉,浅笑着不知看了一眼什么,便这样低垂着眼眸回过了头去。   外罩的同色浅黄薄纱与乌黑长发轻扬而起,雾一般掩去那浑然天成的美丽侧脸。   精秀小巧凝脂面,颦眉轻愁流水眸。   ——天上美人魂落世,我家二愣看呆头。   我一叹,伸手在二愣面前晃啊晃:“魂归~魂归~”   二愣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点头评价,尚不需我花钱雇巫。   “走!”   结果我就听见这一个字,眼前就开始世界飞转,落地定神终于看清,已经下了楼过了街穿了巷,蹲在了某个带着尿臭的角落里。   我就这么被段空游扯着“飞”到这里!   顿时抬手抚额。   个么看来二愣看上这姑娘了。   一边看着二愣盯住那头渐近身影的专注相一边想着,以后每逢下馆子就让他看美女,钱都不用付了……   黄衣女子,终于近了。   一步一步再一步。   终于从我们正前方——停下脚步。   不但停了,还转过身来。   付上嫣然一笑:“谁家贼子!肝胆偷窥本姑娘!!”   惊天一句。   此句之前,她美丽的衣摆划过一道更美丽的弧线。   一道闪亮亮华丽丽的刀光,便射了过来!   原来是个武美人!!   “呜哇~~”   我和二愣赶紧躲开,差点撞上对面墙壁。   “哼,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原也是不安好心。”女子身后的丫鬟愤道。   段空游已然跟人家照上面,一时尴尬,正想开溜,却被我拉住。   而我正拍了拍身上灰尘,边伸伸腿脚边笑道:“世上正反之理,本就无常。”   三人同时疑惑不说话,我便继续道:“笑里藏刀人面兽心口是心非衣冠禽兽,并不少见。”   黄衣美人似乎轻哼了一声。   “正的也可能是反的,所以假的也可能是真的。”我自顾说着,掂了掂手中小刀忽然一笑,“伤害你的人也许并不是因为太爱你。但伤害自己的人只可能是太爱自己。”   那丫鬟一愣看向黄衣女子,而黄衣女子定定看了我一眼,低头。   这回是段空游开口:“怎么太爱自己,也会伤害自己?”   我道:“你以为伤害自己是因为讨厌自己?若一个人真的如此讨厌一样东西,自会弃之蔽履死活不顾,何必放在心头自相烦恼,以至于要以伤害来泻除心头恼恨?”   “……听来有点道理。”段空游道。   “太爱自己,所以讨厌现在还不够理想的自己,才会想伤害。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的,还是想要变得更好的。变得更好一些更坚强一些,就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吧。”我说到这里,深深看进黄衣女子动容的眼里,突然一笑,话锋一变,“正正反反假假真真,有时候,只要反一反再去看,也许就能看清真实的东西。”   “……能不能说得再通俗一点?”段空游挠头。   “可以。”我笑着转身面对段空游,“通俗一点,就是虽然你躲在这里偷窥人家,但其实你也是个诚恳忠厚大好青年未来栋梁之材。”   段空游微笑点头。   我再道:“更通俗一点,就是虽然二愣你诚恳忠厚大好青年未来栋梁,却也免不了有些不好的习惯,比如现在穿得这么富家子弟招摇过市惹人非议。”   段空游谦虚点头。   我最后一拍段空游的肩一边上下以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一圈道:“再通俗点,就是虽然你穿得这么一身正气气宇轩昂,呃,其实,二愣……”   “怎么?”   “你的下裳穿反了。”   倒数计时完毕,我立马抬手捂耳,段空游的嗷嗷叫声准时发出。   而我就这么捂着耳朵被段空游一把拎着以来时的状态“飞”离小巷。   身后,是那两个女子爽朗的笑声。   “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边拎着我跑段空游边道。   “你现在才知道啊。”我不用自己走路倒也轻松,一叹道。   “那黄衣女子出刀时腕上的伤疤,你看见了吧。所以才说那些什么伤害什么爱自己的话来。”   “她叫梁秋凉。”我不答反道。   “什么?”段空游一愣,又道,“不会吧老妖,原来你早就调查过了啊?!”   “不算调查。”我笑,“元嘉国内,钟氏新王,原来叫做杨飞盖的,已正式立号称帝,与莫氏宣战。”   “这个我知道啊,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梁秋凉本是莫氏朝中大将梁业的小女儿,可是看上的却是那个钟氏新王,似乎还离家出走过。不过后来得知新王已有挚爱,只得黯然离开。会在这里,怕也是被梁业送出国境躲避战乱,顺便斩断情丝吧。”   “她腕上那痕迹……”段空游有些不忍。   “所以劝慰美人莫再想不开的光荣使命就交给你了。”   “我怎么可能再去找她,出了这么大丑。”段空游苦笑。   我刷地亮出那把梁秋凉掷来的明晃晃的刀子,斩钉截铁目露凶光道:“师出有名。”   “绑……绑架?!”   我还在半空中就直接翻身踢了段空游一脚。   我们在半空继续飞。   我款款落地。   他砰地撞上对面墙壁。   我继续款款走近他。   他继续哀嚎。   我怜悯地看他一眼,顺便补踩一脚。   反正他被我踢多了,只有声音吵一些很有气氛,从来不见他沾灰沾血沾屎沾尿。   我把刀丢过去,笑:“去还定情信物吧。” 第八章   接下来的近十天,我与段空游几乎总会与梁秋凉“偶遇”,“撞见”,“巧碰”,十足缘分。而梁秋凉也退了第一面时的煞气,与我们日渐亲近。到了这第十天,我们已经可以登堂入室,坐进梁小姐的宅子里品茗闲谈了。   而近五天来与我一道的,却多了一个人。   段空游叫他枫,说是他以前的好哥们刚巧也来到了这临城,可以放心信任。   枫有着甚是清秀的眉目,话不多,总是文静的样子,偶尔乖巧地眨眨眼,便是灵动非常。   我是不用说,段空游被易苍盯上,算不得也和我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过枫听了段空游也是稀里糊涂的解释,想一想点点头就被拖下水来。   我无意探求他俩的过往,与枫相处也挺合意,而段空游对枫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便这么一拍而就变成三人团伙。   从梁秋凉宅子出来,已经入夜。   段空游一边由我拖着一边唱着醉歌手舞足蹈。   枫好似随意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没人。”   段空游立刻精神抖擞地站定:“开始吧。”   我笑:“好。”   我会挑中梁秋凉,自然是有原因的。誉齐使者暂住修整的李宅,就在梁小姐隔壁。   观望了这么些天,只能感叹誉齐也不是省油的灯,愣是没让我们看出破绽来。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那就只好,逼出破绽来了。   三人互相配合,我与段空游将无数干燥树枝铺开斜支在李宅东院的墙上,挖出早掩饰着的数坛烈酒沿着东院墙泼过去。枫则站在一旁放风。   其间我一抬头,便看见墙上一排好似随意的碳迹。   近看是三个圈远看却变成一个方形。   我眉也不皱,只扫了一旁眼色凝重的段空游一眼,便当看见小儿图画,继续低头排树枝。   一切就绪。   枫也站到了我们边上。   “就等今晚三……”我还没说完,段空游就突然捂住我的口,“嘘”了一声。   我凝神听去。   西北边过来的两三脚步声。   分明武功不错。   “快走。”枫转身就要走。   “不行!”段空游一边低声喝阻一边伸出爪子将枫一把拎回来。   “为什么?”枫皱眉道。   “因为这家伙没走。”这回段空游回头看向我,那两人便摆出一模一样的疑惑表情异口同声,“干吗不走?”   见了这有趣的场景,我笑得欢,冷不丁一巴掌拍向段空游的后背。   “咳!!”   段空游被我猛一拍,呛得把在梁小姐处喝的酒都咳了出来。   顿时一股浓重的酒味飘散。   而我早已摆起一副悲苦嘴脸,叹气:“二愣啊,也不想想你什么地位,敢高攀人家梁小姐。这回借酒浇愁了吧?”   段空游刚咳完想抗议,又被我一掌拍中继续猛咳。   “造孽啊造孽。”枫早已见机行事文人状负手面天。   “那里什么人!!”那边誉齐使者假扮的看门人已然走近。   我只当没听到:“二愣啊人家姑娘拒绝你就拒绝你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自苦自恼。喝这么多酒多伤身,唉~~”   段空游继续咳。   “造孽啊造孽。”枫继续文人状。   “……怪不得这么重的酒味。”那边的三人似乎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唠叨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我缓缓停下手。   看着那三人的背影,略微忧心。   “老妖……你够狠……”段空游的声音阴恻恻从我背后传来。   “要不是这样,怎么遮住我们泼下的酒味?”枫凉凉道。   我已打了个哈欠自行离去:“伙计们,干坏事需要体力啊。”   当夜三更。   无月星空,漆黑一片。   三条人影穿梭过寂静的街道,再次落定在李府东院外。   “干活!”段空游捋了捋袖子,很有干劲道。   枫也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   段空游突然吸了吸鼻子,轻道:“不过一晚上,怎么酒味就这么薄了?而且,味道好像有点……”   我突然开口:“二愣。”   “什么?”   “誉齐使者中,能离我们十丈以内而无法被你所察觉的,有几人?”   “一人啊。”段空游想也不用想,“就是那个兼了誉齐国天字西护法的炼仓将军顾优嘛。”   “那我们所站的地方,离那个转角,有多少距离?”   段空游随着我的目光转头看去,目测一番后道:“八丈半……”   他说完,后半句语调已有些怪异。再一回头,与我的浅笑撞上。   “枫,快点火!!”还没等我说话,段空游已经转身对着枫急道。   而枫手中的火折子闪着微弱的火光,慢悠悠地,在段空游出声之前飘落下去。   我听见段空游舒气似的轻叹。   听见火折子落地的轻轻一声。   看见段空游握紧的拳头和枫紧张盯住火折子的目光。   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眼里的一切,照旧。   那火光扑闪一小会儿,竟就这么,灭了!   没有盟窜的火焰没有树枝的吃叭断裂声连那满地的酒也愣是没烧起来!   “……做手脚了!!”终于,段空游高声惊喊。   “不错。”   那个转角,终于有人声传来。   一道脚步声,随着灯火中摇曳的影子缓步踏来。   “顾优……”枫道。   照面。   顾优带着些不可一世地抬高下巴斜睨我们,阴厉的眼角挑着:“我还以为是哪路豪将敢惹我的地盘,没想到是三只老鼠。”   压迫式的语调随着他周身强劲的气道无形逼来。   我身侧的空气,也莫名一紧。   转头看,段空游神色凝重,全身真气运起。那边的枫不动声色,气息却也为之一变。   穷途末路。   我,突然便是抬手拍上段空游的肩:“二愣,说到老鼠,你说今晚隔壁张家之所以没做夜宵,是不是因为有老鼠打翻了他家的油瓶?”   段空游的真气运转立刻被我打散,他还认真思索一会儿才惑道:“他家这么有钱,难道地窖里的也都被打翻了?”   “错。”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因为他家的油,都被倒了。”   “倒了?!被谁?!”   “我。”   “倒在哪里?”段空游睁大眼睛。   那头的枫却突然看着我笑。   我刷地抽出一只火折子点上,眼里看着的,却是那只剩了八丈远不明所以看着我的顾优,然后很痞地一笑:“这里!”   说完,我手中的火折子就往后飞去。   甚是轻易,从空中穿越了我们身后的那堵墙。   轰的一声,大火窜拔而起,映红了我们的衣衫与视线!   “走!!”我说着,带头往后转身。   没有逃。   而是直接沿着火折子的路线,翻过那堵围墙。   梁家宅子的围墙。   正在熊熊燃烧着的,便是——梁秋凉的宅子!   接下来的近十天,我与段空游几乎总会与梁秋凉“偶遇”,“撞见”,“巧碰”,十足缘分。而梁秋凉也退了第一面时的煞气,与我们日渐亲近。到了这第十天,我们已经可以登堂入室,坐进梁小姐的宅子里品茗闲谈了。   而近五天来与我一道的,却多了一个人。   段空游叫他枫,说是他以前的好哥们刚巧也来到了这临城,可以放心信任。   枫有着甚是清秀的眉目,话不多,总是文静的样子,偶尔乖巧地眨眨眼,便是灵动非常。   我是不用说,段空游被易苍盯上,算不得也和我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过枫听了段空游也是稀里糊涂的解释,想一想点点头就被拖下水来。   我无意探求他俩的过往,与枫相处也挺合意,而段空游对枫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便这么一拍而就变成三人团伙。   从梁秋凉宅子出来,已经入夜。   段空游一边由我拖着一边唱着醉歌手舞足蹈。   枫好似随意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没人。”   段空游立刻精神抖擞地站定:“开始吧。”   我笑:“好。”   我会挑中梁秋凉,自然是有原因的。誉齐使者暂住修整的李宅,就在梁小姐隔壁。   观望了这么些天,只能感叹誉齐也不是省油的灯,愣是没让我们看出破绽来。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那就只好,逼出破绽来了。   三人互相配合,我与段空游将无数干燥树枝铺开斜支在李宅东院的墙上,挖出早掩饰着的数坛烈酒沿着东院墙泼过去。枫则站在一旁放风。   其间我一抬头,便看见墙上一排好似随意的碳迹。   近看是三个圈远看却变成一个方形。   我眉也不皱,只扫了一旁眼色凝重的段空游一眼,便当看见小儿图画,继续低头排树枝。   一切就绪。   枫也站到了我们边上。   “就等今晚三……”我还没说完,段空游就突然捂住我的口,“嘘”了一声。   我凝神听去。   西北边过来的两三脚步声。   分明武功不错。   “快走。”枫转身就要走。   “不行!”段空游一边低声喝阻一边伸出爪子将枫一把拎回来。   “为什么?”枫皱眉道。   “因为这家伙没走。”这回段空游回头看向我,那两人便摆出一模一样的疑惑表情异口同声,“干吗不走?”   见了这有趣的场景,我笑得欢,冷不丁一巴掌拍向段空游的后背。   “咳!!”   段空游被我猛一拍,呛得把在梁小姐处喝的酒都咳了出来。   顿时一股浓重的酒味飘散。   而我早已摆起一副悲苦嘴脸,叹气:“二愣啊,也不想想你什么地位,敢高攀人家梁小姐。这回借酒浇愁了吧?”   段空游刚咳完想抗议,又被我一掌拍中继续猛咳。   “造孽啊造孽。”枫早已见机行事文人状负手面天。   “那里什么人!!”那边誉齐使者假扮的看门人已然走近。   我只当没听到:“二愣啊人家姑娘拒绝你就拒绝你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自苦自恼。喝这么多酒多伤身,唉~~”   段空游继续咳。   “造孽啊造孽。”枫继续文人状。   “……怪不得这么重的酒味。”那边的三人似乎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唠叨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我缓缓停下手。   看着那三人的背影,略微忧心。   “老妖……你够狠……”段空游的声音阴恻恻从我背后传来。   “要不是这样,怎么遮住我们泼下的酒味?”枫凉凉道。   我已打了个哈欠自行离去:“伙计们,干坏事需要体力啊。”   当夜三更。   无月星空,漆黑一片。   三条人影穿梭过寂静的街道,再次落定在李府东院外。   “干活!”段空游捋了捋袖子,很有干劲道。   枫也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   段空游突然吸了吸鼻子,轻道:“不过一晚上,怎么酒味就这么薄了?而且,味道好像有点……”   我突然开口:“二愣。”   “什么?”   “誉齐使者中,能离我们十丈以内而无法被你所察觉的,有几人?”   “一人啊。”段空游想也不用想,“就是那个兼了誉齐国天字西护法的炼仓将军顾优嘛。”   “那我们所站的地方,离那个转角,有多少距离?”   段空游随着我的目光转头看去,目测一番后道:“八丈半……”   他说完,后半句语调已有些怪异。再一回头,与我的浅笑撞上。   “枫,快点火!!”还没等我说话,段空游已经转身对着枫急道。   而枫手中的火折子闪着微弱的火光,慢悠悠地,在段空游出声之前飘落下去。   我听见段空游舒气似的轻叹。   听见火折子落地的轻轻一声。   看见段空游握紧的拳头和枫紧张盯住火折子的目光。   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眼里的一切,照旧。   那火光扑闪一小会儿,竟就这么,灭了!   没有盟窜的火焰没有树枝的吃叭断裂声连那满地的酒也愣是没烧起来!   “……做手脚了!!”终于,段空游高声惊喊。   “不错。”   那个转角,终于有人声传来。   一道脚步声,随着灯火中摇曳的影子缓步踏来。   “顾优……”枫道。   照面。   顾优带着些不可一世地抬高下巴斜睨我们,阴厉的眼角挑着:“我还以为是哪路豪将敢惹我的地盘,没想到是三只老鼠。”   压迫式的语调随着他周身强劲的气道无形逼来。   我身侧的空气,也莫名一紧。   转头看,段空游神色凝重,全身真气运起。那边的枫不动声色,气息却也为之一变。   穷途末路。   我,突然便是抬手拍上段空游的肩:“二愣,说到老鼠,你说今晚隔壁张家之所以没做夜宵,是不是因为有老鼠打翻了他家的油瓶?”   段空游的真气运转立刻被我打散,他还认真思索一会儿才惑道:“他家这么有钱,难道地窖里的也都被打翻了?”   “错。”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因为他家的油,都被倒了。”   “倒了?!被谁?!”   “我。”   “倒在哪里?”段空游睁大眼睛。   那头的枫却突然看着我笑。   我刷地抽出一只火折子点上,眼里看着的,却是那只剩了八丈远不明所以看着我的顾优,然后很痞地一笑:“这里!”   说完,我手中的火折子就往后飞去。   甚是轻易,从空中穿越了我们身后的那堵墙。   轰的一声,大火窜拔而起,映红了我们的衣衫与视线!   “走!!”我说着,带头往后转身。   没有逃。   而是直接沿着火折子的路线,翻过那堵围墙。   梁家宅子的围墙。   正在熊熊燃烧着的,便是——梁秋凉的宅子!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t x t 8 0. l a   接下来的近十天,我与段空游几乎总会与梁秋凉“偶遇”,“撞见”,“巧碰”,十足缘分。而梁秋凉也退了第一面时的煞气,与我们日渐亲近。到了这第十天,我们已经可以登堂入室,坐进梁小姐的宅子里品茗闲谈了。   而近五天来与我一道的,却多了一个人。   段空游叫他枫,说是他以前的好哥们刚巧也来到了这临城,可以放心信任。   枫有着甚是清秀的眉目,话不多,总是文静的样子,偶尔乖巧地眨眨眼,便是灵动非常。   我是不用说,段空游被易苍盯上,算不得也和我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过枫听了段空游也是稀里糊涂的解释,想一想点点头就被拖下水来。   我无意探求他俩的过往,与枫相处也挺合意,而段空游对枫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便这么一拍而就变成三人团伙。   从梁秋凉宅子出来,已经入夜。   段空游一边由我拖着一边唱着醉歌手舞足蹈。   枫好似随意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没人。”   段空游立刻精神抖擞地站定:“开始吧。”   我笑:“好。”   我会挑中梁秋凉,自然是有原因的。誉齐使者暂住修整的李宅,就在梁小姐隔壁。   观望了这么些天,只能感叹誉齐也不是省油的灯,愣是没让我们看出破绽来。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那就只好,逼出破绽来了。   三人互相配合,我与段空游将无数干燥树枝铺开斜支在李宅东院的墙上,挖出早掩饰着的数坛烈酒沿着东院墙泼过去。枫则站在一旁放风。   其间我一抬头,便看见墙上一排好似随意的碳迹。   近看是三个圈远看却变成一个方形。   我眉也不皱,只扫了一旁眼色凝重的段空游一眼,便当看见小儿图画,继续低头排树枝。   一切就绪。   枫也站到了我们边上。   “就等今晚三……”我还没说完,段空游就突然捂住我的口,“嘘”了一声。   我凝神听去。   西北边过来的两三脚步声。   分明武功不错。   “快走。”枫转身就要走。   “不行!”段空游一边低声喝阻一边伸出爪子将枫一把拎回来。   “为什么?”枫皱眉道。   “因为这家伙没走。”这回段空游回头看向我,那两人便摆出一模一样的疑惑表情异口同声,“干吗不走?”   见了这有趣的场景,我笑得欢,冷不丁一巴掌拍向段空游的后背。   “咳!!”   段空游被我猛一拍,呛得把在梁小姐处喝的酒都咳了出来。   顿时一股浓重的酒味飘散。   而我早已摆起一副悲苦嘴脸,叹气:“二愣啊,也不想想你什么地位,敢高攀人家梁小姐。这回借酒浇愁了吧?”   段空游刚咳完想抗议,又被我一掌拍中继续猛咳。   “造孽啊造孽。”枫早已见机行事文人状负手面天。   “那里什么人!!”那边誉齐使者假扮的看门人已然走近。   我只当没听到:“二愣啊人家姑娘拒绝你就拒绝你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自苦自恼。喝这么多酒多伤身,唉~~”   段空游继续咳。   “造孽啊造孽。”枫继续文人状。   “……怪不得这么重的酒味。”那边的三人似乎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唠叨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我缓缓停下手。   看着那三人的背影,略微忧心。   “老妖……你够狠……”段空游的声音阴恻恻从我背后传来。   “要不是这样,怎么遮住我们泼下的酒味?”枫凉凉道。   我已打了个哈欠自行离去:“伙计们,干坏事需要体力啊。”   当夜三更。   无月星空,漆黑一片。   三条人影穿梭过寂静的街道,再次落定在李府东院外。   “干活!”段空游捋了捋袖子,很有干劲道。   枫也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   段空游突然吸了吸鼻子,轻道:“不过一晚上,怎么酒味就这么薄了?而且,味道好像有点……”   我突然开口:“二愣。”   “什么?”   “誉齐使者中,能离我们十丈以内而无法被你所察觉的,有几人?”   “一人啊。”段空游想也不用想,“就是那个兼了誉齐国天字西护法的炼仓将军顾优嘛。”   “那我们所站的地方,离那个转角,有多少距离?”   段空游随着我的目光转头看去,目测一番后道:“八丈半……”   他说完,后半句语调已有些怪异。再一回头,与我的浅笑撞上。   “枫,快点火!!”还没等我说话,段空游已经转身对着枫急道。   而枫手中的火折子闪着微弱的火光,慢悠悠地,在段空游出声之前飘落下去。   我听见段空游舒气似的轻叹。   听见火折子落地的轻轻一声。   看见段空游握紧的拳头和枫紧张盯住火折子的目光。   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眼里的一切,照旧。   那火光扑闪一小会儿,竟就这么,灭了!   没有盟窜的火焰没有树枝的吃叭断裂声连那满地的酒也愣是没烧起来!   “……做手脚了!!”终于,段空游高声惊喊。   “不错。”   那个转角,终于有人声传来。   一道脚步声,随着灯火中摇曳的影子缓步踏来。   “顾优……”枫道。   照面。   顾优带着些不可一世地抬高下巴斜睨我们,阴厉的眼角挑着:“我还以为是哪路豪将敢惹我的地盘,没想到是三只老鼠。”   压迫式的语调随着他周身强劲的气道无形逼来。   我身侧的空气,也莫名一紧。   转头看,段空游神色凝重,全身真气运起。那边的枫不动声色,气息却也为之一变。   穷途末路。   我,突然便是抬手拍上段空游的肩:“二愣,说到老鼠,你说今晚隔壁张家之所以没做夜宵,是不是因为有老鼠打翻了他家的油瓶?”   段空游的真气运转立刻被我打散,他还认真思索一会儿才惑道:“他家这么有钱,难道地窖里的也都被打翻了?”   “错。”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因为他家的油,都被倒了。”   “倒了?!被谁?!”   “我。”   “倒在哪里?”段空游睁大眼睛。   那头的枫却突然看着我笑。   我刷地抽出一只火折子点上,眼里看着的,却是那只剩了八丈远不明所以看着我的顾优,然后很痞地一笑:“这里!”   说完,我手中的火折子就往后飞去。   甚是轻易,从空中穿越了我们身后的那堵墙。   轰的一声,大火窜拔而起,映红了我们的衣衫与视线!   “走!!”我说着,带头往后转身。   没有逃。   而是直接沿着火折子的路线,翻过那堵围墙。   梁家宅子的围墙。   正在熊熊燃烧着的,便是——梁秋凉的宅子! 第九章   我落定在火势的间隙里。   段空游二话没说跟着我翻墙而来。   枫翻过来的时候附近已没有可以站的地方,于是一脚踩在段空游脑袋上,飞到稍远处。   段空游本来是想躲开,被我一掌拍上面门又推了过去,结结实实受了枫的顶头一脚。   “多谢。”枫偏头笑道。   段空游立即抗议:“为什么对老妖道谢而不是我!”   我也立即对他诚恳道:“谢谢你……”   段空游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突然这么好说话,挠了挠头道:“不用……”   谢字还没出来,他的领子就被我揪起来了。   我挑眉笑,补完那句话:“帮我开门。”   趁着他还没愣完,手上使力。   将他一股脑儿——甩了出去!   “哇~~~”段空游顿时喊着撞进了并不多远的一道精细木门。   嘭吭大响。   “谁?!”顿时一个女声睡梦初醒。   “啊?唉?这个……梁小姐……你好……”段空游从地上狼狈爬起,对着蜷缩在被中的梁秋凉惊惧的眼,一时语无伦次。   你好?好个屁!   我骂了一句,已经冲了进去,接道:“好危险!!”   “诶?”这回两人都转头看我。   我白了段空游一眼,这边已经开始随便扯下门帘装腔作势地扑火,大喊:“救火啊~~~~”   “嗷嗷救火啊~~~~”段空游终于回神。   这家伙跟着我这么久,随机应变的本事也是一流,当下就毫无破绽地扑起火来。而枫最后进门,身后跟着的好几个丫鬟一见梁秋凉就扑了过去,一边大喊“小姐快走”之类就将梁秋凉用棉被裹着拖了出去。   “干得好。”我夸了枫一句。   “好说。”枫笑道。   段空游又想反驳,再次被我的爪子拍中背心,顿时大咳。   不过这次,我也跟着大咳。   枫也跟着大咳。   “三位公子快出来吧!性命要紧!!”外头的梁秋凉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声,忧心忡忡地出声。   随手再扑腾几下,我们仨就鱼贯而出。   自然而然地,我们跟着梁小姐和众家丁暂时逃离火海,在隔了半条街的祥圆客栈暂住。   虽然只有脸上的黑灰是真的,但享受梁美人以难有的柔情亲自为我等擦脸,盛情难却之下不免各自偷乐。   “都是为了我……也不知是谁家贼子,意欲为何。若不是你三人夜中练武归来撞见,还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梁秋凉很是小心地擦去段空游脸上的灰,诚恳道。   我们仨互视一眼。   这理由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坏,瞒过一时就行。   只是所有家丁都忙着布置新居,只有她一直殷勤地陪在我们身边,让段空游和枫似乎想问我什么,也完全开不了口。   我算算时辰将至,便悠然开口一叹:“梁小姐,其实我们,也不是偶然来到贵处。”   “什么?”梁秋凉一愣。   段空游也突然紧张地看向我,不知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我看向梁秋凉,郑重道:“我们会来到你家门前,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人,实在很想见你。”   梁秋凉呆了一呆忽然明白,便低了头。   为段空游擦脸的手,自然也垂了下去。   这下,我和段空游便旁若无人地打起眼色来。   眼枪眼战没有结果,我便伸出食中二指比了个“走”的动作,再加了个“必须走”的眼神,然后就以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姿态看向一旁,说了一句:“梁姑娘,二愣有话想对你说。”   段空游终于一叹,道:“梁姑娘。”   “嗯。”梁秋凉把头羞得更低了。   “这话,我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段空游说着,在我鼓舞的眼神下吞了口口水。   “……说吧。”梁秋凉脸红一片,开始绞手帕。   “你在,我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没关系的。”梁秋凉开始偷笑。   “其实……”   “什么?”   “其实……我……”   “说吧。”   “那我就说了。”   “……好。”   段空游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万丈豪情道:“我想抠鼻屎。”   梁秋凉豁然抬头!   红了一片的脸迅速变白,又迅速更红!   一个是羞的,一个是气的。   然后拧眉恨声一跺脚,转身摔门而去。   “你还笑!!”段空游咆哮着伸出巨爪一掌将在一旁暴笑不支的我直接拍出这二楼的窗户。   “现在去哪?”跟着气呼呼的段空游落地的枫轻笑开口。   “回……”我轻巧着地,却尚未平复下笑意,“回去……”   “不可能。”枫道。   “怎么了?”段空游看了眼枫,又顺着枫的视线看向另一头。   李宅的方向,也是我们所住客栈的方向。   火。   着火的,早已不是那梁宅。   而是整个李宅四周,全着起火来!   我们那客栈,自然未能幸免。   而火势最重的,便是梁宅的偏北一些。   “怎么会!”段空游惊道,“老妖你那把火如此神勇!”   “还会更神勇。”我轻笑道。   “……老妖,你老实说,这次究竟找了多少帮凶?”段空游终于不再装傻,一叹。   我不答,静静地转头看着他。   即使知道我来路可疑,知道我有人相助,知道我利用了他们利用了自己来当这引头的棋子,也仍然只是半带无奈地笑着,没有哪怕半点的愤恨。   枫,也是相似的表情。   这算是什么。   朋友,同伴,同路人,还只是同玩一场游戏,只要有趣就好。   不知做何感想,我口中只道:“这一回,我没有找帮凶。”   “咦?”两人讶然。   “反而是我,帮人一把。”   “也就是说……你知道今晚有人会从东面制造混乱,才故意制造小麻烦,让顾优以为那头只是疑兵之策而放松警惕?”段空游很快便得出结论。   “的确。”我笑。   “也想得到誉齐国宝劫天剑的人,会是谁?”枫沉吟。   这回,我和段空游异口同声:“成璧!”   我落定在火势的间隙里。   段空游二话没说跟着我翻墙而来。   枫翻过来的时候附近已没有可以站的地方,于是一脚踩在段空游脑袋上,飞到稍远处。   段空游本来是想躲开,被我一掌拍上面门又推了过去,结结实实受了枫的顶头一脚。   “多谢。”枫偏头笑道。   段空游立即抗议:“为什么对老妖道谢而不是我!”   我也立即对他诚恳道:“谢谢你……”   段空游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突然这么好说话,挠了挠头道:“不用……”   谢字还没出来,他的领子就被我揪起来了。   我挑眉笑,补完那句话:“帮我开门。”   趁着他还没愣完,手上使力。   将他一股脑儿——甩了出去!   “哇~~~”段空游顿时喊着撞进了并不多远的一道精细木门。   嘭吭大响。   “谁?!”顿时一个女声睡梦初醒。   “啊?唉?这个……梁小姐……你好……”段空游从地上狼狈爬起,对着蜷缩在被中的梁秋凉惊惧的眼,一时语无伦次。   你好?好个屁!   我骂了一句,已经冲了进去,接道:“好危险!!”   “诶?”这回两人都转头看我。   我白了段空游一眼,这边已经开始随便扯下门帘装腔作势地扑火,大喊:“救火啊~~~~”   “嗷嗷救火啊~~~~”段空游终于回神。   这家伙跟着我这么久,随机应变的本事也是一流,当下就毫无破绽地扑起火来。而枫最后进门,身后跟着的好几个丫鬟一见梁秋凉就扑了过去,一边大喊“小姐快走”之类就将梁秋凉用棉被裹着拖了出去。   “干得好。”我夸了枫一句。   “好说。”枫笑道。   段空游又想反驳,再次被我的爪子拍中背心,顿时大咳。   不过这次,我也跟着大咳。   枫也跟着大咳。   “三位公子快出来吧!性命要紧!!”外头的梁秋凉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声,忧心忡忡地出声。   随手再扑腾几下,我们仨就鱼贯而出。   自然而然地,我们跟着梁小姐和众家丁暂时逃离火海,在隔了半条街的祥圆客栈暂住。   虽然只有脸上的黑灰是真的,但享受梁美人以难有的柔情亲自为我等擦脸,盛情难却之下不免各自偷乐。   “都是为了我……也不知是谁家贼子,意欲为何。若不是你三人夜中练武归来撞见,还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梁秋凉很是小心地擦去段空游脸上的灰,诚恳道。   我们仨互视一眼。   这理由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坏,瞒过一时就行。   只是所有家丁都忙着布置新居,只有她一直殷勤地陪在我们身边,让段空游和枫似乎想问我什么,也完全开不了口。   我算算时辰将至,便悠然开口一叹:“梁小姐,其实我们,也不是偶然来到贵处。”   “什么?”梁秋凉一愣。   段空游也突然紧张地看向我,不知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我看向梁秋凉,郑重道:“我们会来到你家门前,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人,实在很想见你。”   梁秋凉呆了一呆忽然明白,便低了头。   为段空游擦脸的手,自然也垂了下去。   这下,我和段空游便旁若无人地打起眼色来。   眼枪眼战没有结果,我便伸出食中二指比了个“走”的动作,再加了个“必须走”的眼神,然后就以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姿态看向一旁,说了一句:“梁姑娘,二愣有话想对你说。”   段空游终于一叹,道:“梁姑娘。”   “嗯。”梁秋凉把头羞得更低了。   “这话,我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段空游说着,在我鼓舞的眼神下吞了口口水。   “……说吧。”梁秋凉脸红一片,开始绞手帕。   “你在,我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没关系的。”梁秋凉开始偷笑。   “其实……”   “什么?”   “其实……我……”   “说吧。”   “那我就说了。”   “……好。”   段空游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万丈豪情道:“我想抠鼻屎。”   梁秋凉豁然抬头!   红了一片的脸迅速变白,又迅速更红!   一个是羞的,一个是气的。   然后拧眉恨声一跺脚,转身摔门而去。   “你还笑!!”段空游咆哮着伸出巨爪一掌将在一旁暴笑不支的我直接拍出这二楼的窗户。   “现在去哪?”跟着气呼呼的段空游落地的枫轻笑开口。   “回……”我轻巧着地,却尚未平复下笑意,“回去……”   “不可能。”枫道。   “怎么了?”段空游看了眼枫,又顺着枫的视线看向另一头。   李宅的方向,也是我们所住客栈的方向。   火。   着火的,早已不是那梁宅。   而是整个李宅四周,全着起火来!   我们那客栈,自然未能幸免。   而火势最重的,便是梁宅的偏北一些。   “怎么会!”段空游惊道,“老妖你那把火如此神勇!”   “还会更神勇。”我轻笑道。   “……老妖,你老实说,这次究竟找了多少帮凶?”段空游终于不再装傻,一叹。   我不答,静静地转头看着他。   即使知道我来路可疑,知道我有人相助,知道我利用了他们利用了自己来当这引头的棋子,也仍然只是半带无奈地笑着,没有哪怕半点的愤恨。   枫,也是相似的表情。   这算是什么。   朋友,同伴,同路人,还只是同玩一场游戏,只要有趣就好。   不知做何感想,我口中只道:“这一回,我没有找帮凶。”   “咦?”两人讶然。   “反而是我,帮人一把。”   “也就是说……你知道今晚有人会从东面制造混乱,才故意制造小麻烦,让顾优以为那头只是疑兵之策而放松警惕?”段空游很快便得出结论。   “的确。”我笑。   “也想得到誉齐国宝劫天剑的人,会是谁?”枫沉吟。   这回,我和段空游异口同声:“成璧!”   我落定在火势的间隙里。   段空游二话没说跟着我翻墙而来。   枫翻过来的时候附近已没有可以站的地方,于是一脚踩在段空游脑袋上,飞到稍远处。   段空游本来是想躲开,被我一掌拍上面门又推了过去,结结实实受了枫的顶头一脚。   “多谢。”枫偏头笑道。   段空游立即抗议:“为什么对老妖道谢而不是我!”   我也立即对他诚恳道:“谢谢你……”   段空游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突然这么好说话,挠了挠头道:“不用……”   谢字还没出来,他的领子就被我揪起来了。   我挑眉笑,补完那句话:“帮我开门。”   趁着他还没愣完,手上使力。   将他一股脑儿——甩了出去!   “哇~~~”段空游顿时喊着撞进了并不多远的一道精细木门。   嘭吭大响。   “谁?!”顿时一个女声睡梦初醒。   “啊?唉?这个……梁小姐……你好……”段空游从地上狼狈爬起,对着蜷缩在被中的梁秋凉惊惧的眼,一时语无伦次。   你好?好个屁!   我骂了一句,已经冲了进去,接道:“好危险!!”   “诶?”这回两人都转头看我。   我白了段空游一眼,这边已经开始随便扯下门帘装腔作势地扑火,大喊:“救火啊~~~~”   “嗷嗷救火啊~~~~”段空游终于回神。   这家伙跟着我这么久,随机应变的本事也是一流,当下就毫无破绽地扑起火来。而枫最后进门,身后跟着的好几个丫鬟一见梁秋凉就扑了过去,一边大喊“小姐快走”之类就将梁秋凉用棉被裹着拖了出去。   “干得好。”我夸了枫一句。   “好说。”枫笑道。   段空游又想反驳,再次被我的爪子拍中背心,顿时大咳。   不过这次,我也跟着大咳。   枫也跟着大咳。   “三位公子快出来吧!性命要紧!!”外头的梁秋凉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声,忧心忡忡地出声。   随手再扑腾几下,我们仨就鱼贯而出。   自然而然地,我们跟着梁小姐和众家丁暂时逃离火海,在隔了半条街的祥圆客栈暂住。   虽然只有脸上的黑灰是真的,但享受梁美人以难有的柔情亲自为我等擦脸,盛情难却之下不免各自偷乐。   “都是为了我……也不知是谁家贼子,意欲为何。若不是你三人夜中练武归来撞见,还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梁秋凉很是小心地擦去段空游脸上的灰,诚恳道。   我们仨互视一眼。   这理由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坏,瞒过一时就行。   只是所有家丁都忙着布置新居,只有她一直殷勤地陪在我们身边,让段空游和枫似乎想问我什么,也完全开不了口。   我算算时辰将至,便悠然开口一叹:“梁小姐,其实我们,也不是偶然来到贵处。”   “什么?”梁秋凉一愣。   段空游也突然紧张地看向我,不知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我看向梁秋凉,郑重道:“我们会来到你家门前,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人,实在很想见你。”   梁秋凉呆了一呆忽然明白,便低了头。   为段空游擦脸的手,自然也垂了下去。   这下,我和段空游便旁若无人地打起眼色来。   眼枪眼战没有结果,我便伸出食中二指比了个“走”的动作,再加了个“必须走”的眼神,然后就以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姿态看向一旁,说了一句:“梁姑娘,二愣有话想对你说。”   段空游终于一叹,道:“梁姑娘。”   “嗯。”梁秋凉把头羞得更低了。   “这话,我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段空游说着,在我鼓舞的眼神下吞了口口水。   “……说吧。”梁秋凉脸红一片,开始绞手帕。   “你在,我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没关系的。”梁秋凉开始偷笑。   “其实……”   “什么?”   “其实……我……”   “说吧。”   “那我就说了。”   “……好。”   段空游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万丈豪情道:“我想抠鼻屎。”   梁秋凉豁然抬头!   红了一片的脸迅速变白,又迅速更红!   一个是羞的,一个是气的。   然后拧眉恨声一跺脚,转身摔门而去。   “你还笑!!”段空游咆哮着伸出巨爪一掌将在一旁暴笑不支的我直接拍出这二楼的窗户。   “现在去哪?”跟着气呼呼的段空游落地的枫轻笑开口。   “回……”我轻巧着地,却尚未平复下笑意,“回去……”   “不可能。”枫道。   “怎么了?”段空游看了眼枫,又顺着枫的视线看向另一头。   李宅的方向,也是我们所住客栈的方向。   火。   着火的,早已不是那梁宅。   而是整个李宅四周,全着起火来!   我们那客栈,自然未能幸免。   而火势最重的,便是梁宅的偏北一些。   “怎么会!”段空游惊道,“老妖你那把火如此神勇!”   “还会更神勇。”我轻笑道。   “……老妖,你老实说,这次究竟找了多少帮凶?”段空游终于不再装傻,一叹。   我不答,静静地转头看着他。   即使知道我来路可疑,知道我有人相助,知道我利用了他们利用了自己来当这引头的棋子,也仍然只是半带无奈地笑着,没有哪怕半点的愤恨。   枫,也是相似的表情。   这算是什么。   朋友,同伴,同路人,还只是同玩一场游戏,只要有趣就好。   不知做何感想,我口中只道:“这一回,我没有找帮凶。”   “咦?”两人讶然。   “反而是我,帮人一把。”   “也就是说……你知道今晚有人会从东面制造混乱,才故意制造小麻烦,让顾优以为那头只是疑兵之策而放松警惕?”段空游很快便得出结论。   “的确。”我笑。   “也想得到誉齐国宝劫天剑的人,会是谁?”枫沉吟。   这回,我和段空游异口同声:“成璧!” 第十章   几个起落,我们便趁乱进了草木皆兵的李府。   有默契地等在某处墙角,直到一人长须长袍匆匆行来,推门入内。   自然便是誉齐此行的最重要人物,天字大国师文疏了。   互使眼色,我与段空游便跟了进去,枫倒吊在房梁上放风。   果不其然,里头大有乾坤。   文疏沿着那条暗道一直往里走的脚步声轻轻回响,不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   那带着放心满足笑容的脸,叫我们几乎误会里头藏着的不是国宝而是他情妇。   文疏出门而去。   换我盯梢,段空游拨弄几下就开了秘道,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好半晌,不见动静。   正疑惑间,就听见段空游的声音闷闷传来:“老妖,我在想,我是不是眼睛瞎了。”   我大惊,赶忙一提气下去。   手心冷汗不假,呼吸也紧了数分。   ——段空游的武功并不弱。   拾弄机关更是个中好手。   而我小心探步而下的所见也证实,段空游并没有生疏他的技艺。   一路的机关陷阱,简直要让我怀疑这暗室比上头整个李宅还要大。   提防着会否出现的暗箭,我最大速度往最深处行去,终于看见了段空游愣在当下的背影。   没有料想中的武林高手**弹药,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一个厅堂里站着个安安静静的段空游。   “怎么……”   了字未出口,我也顿住。   我看见了,展开在段空游面前的那个盒子。   只是这么个小盒子,就可称作金壁辉煌。   贴金镶银缀珠宝,夜明珠般照得满室生辉。   我走近去。   盒子里,躺着更加金壁辉煌的东西。   精雕细镂金玉满堂点缀了不知多少珍珠玉石玛瑙正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一把——剑柄?!?!?!   沉默。   沉默。   好久。   好久。   我终于一拍睁着眼睛傻愣在那里的段空游:“不要紧。兄弟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看见带着劫天剑拖着犹处在失神状态下的段空游出来的我,枫利落地翻身下地,颇疑惑地看了眼如此情态的段空游,刚想问什么,忽然转头。   与那头的另一道目光,恰好相撞。   并不是,李家家丁的装扮。   一身黑衣,叫人想误会他只是半夜梦游爬错墙都难。   于是我与枫与回过神来的段空游对视一眼。   然后气沉丹田,很默契地同时开口大叫:“有贼啊啊啊~~~~~~~~~”   那人却反常地并未多惊讶,就这么穿堂而过,逃向另一边。   似乎,很是从容?   我们则又躲回原来的墙角,看着后头一堆人追着那黑衣人呼啸而过。   “走吧。”我道。   “去哪?”段空游问,脚步却已跟上。   “他们往东追去了。”我头也不回地指指身后,“那我们就往南。”   “不是应该往西么?”段空游道。   “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刚才追过去的人中有一人往身后使了个手势。”我道。   “也就是说,背后还有后援人马接应那黑衣人,等吸引追兵到某处,就在西边生事接应?”段空游道,一拍脑袋,“怪不得那黑衣人跑得这么顺溜!”   “而黑衣人这一闹,文疏必会再来确定一番,这样,成璧的人就能找到劫天剑了。”枫笑。   “可惜,被我们早一步。”我掂了掂手中方盒。   “这回成璧明里暗里动用的,大概有数百人马吧。每一步行动,都要这样里里外外四面八方应策筹划,权势纷争,还真是累人。”段空游叹道,又哼唧着看向我,“一开始帮成璧一手,倒头来不还是自己拿了宝贝。”   “没办法,不拿个宝贝傍身我怎能安心逃命。”我耸肩,“何况,这是在后燕国土,不是王座可以横行的晋国。成璧这次动用的,又何止数百人,光是放风的压阵的传信的随时准备化暗为明制住场面的就不止这个数了。你看那西北角安静压抑得鸟雀都惊不起来,定是有不止千多人伏在那里。”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往南,而不是往北?”段空游与枫相觑一眼,枫道。   我皱眉凝神:“想知道么?”   两人都开始认真起来,点头。   “这,就要牵扯到一样集广大人民众多前贤智慧结晶的东西。”我煞有其事地皱眉轻叹。   两人对视一眼,又盯回我。   “那就是——”我从怀里嗽地抽出一本块状物体唰啦啦展开到某页,“黄•;历!!”   然后我指着历书某页右下脚的一行小字凑到段空游面前,命令道:“念!”   被我镇住的段空游就这么愣愣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念起来:“今日吉位:南。”   静……   我默数三声。   然后就在段空游暴跳而起的时刻将历书摔在他面门,转身开溜。   ———————————————葬珍珑—————————————————   而这一回,我们三人则是毫无目的毫无条理带着国宝四处乱窜,顺道看了灵川大坝泛舟香江胜景走访真老夫子的祠堂佛道大师曾经的修真处镇威将军之墓,洋洋洒洒兜兜转转,数百里已过,其实还是在那三国交界处。   此间一到名胜古迹,我则雅性大发作屁诗一首,段空游则找个地方撒泡尿以示到此一游,枫则大买当地特色小吃又往往被我和段空游掠抢一空。而那把劫天剑柄由段空游保管着,装过掏耳勺充过蒲扇柄还曾包了块破布插了根竹条借给邻居大妈当晾衣竿,换回鸡蛋三个大笑一场。   这样胡乱行走,将尾随人马跟得晕头转向,我们终于一路急行快马加鞭,来到段空游所说的青鱼山下。   弃马而行,山腰,便是那处青鱼观了。   正清晨,不大的道观里,只有尼姑三两洒扫其中。其中一人见了段空游,辨认了一会儿突然惊道:“段公子?枫?”   原来他们俩都知道这里?   我略微惊讶,就听见段空游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太好久不见。”   段空游领着我们走进后院,下了地窖。   地下一路的机关陷阱,看得出来都是段空游的手笔。   进了最里面点起灯来,也就是一个干净的小密室。   段空游站定,揭开帘布对我说了句:“劫天剑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我看一眼枫,也是有些黯然的淡漠。   都没有一同进去的意思。   没说什么,我拿着劫天剑,径直走进去。   却是真的,呆住了。   灯光昏暗,仍看得出里头是一个木龛。   供着的,竟是两块灵牌。   庄重沉穆的字体,分明写着——“威靖将军段龙之位”   当头凉水,就此泼下。   激流入百骸的冷意。   尚未省及,便耳闻一声清脆声响。   砰啪。   轻轻弱弱,却震得我猛然回神。   低头。   碎片,依旧金碧辉煌,耀人眼帘。   劫天剑——被我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段空游一撩帘子便看见了我。   而我眼前猛然掠过一片碧天黄沙场。   一排排跪着的带罪人等蓬头垢面一身血衣,不出半点声响地,抬着头。   盯着最前方高高的木架。   木架上,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凌迟。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那人,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底下那千百将士,失声痛哭。   下一刻,那木架边跪着的另一个人高喊了一句“爹”,便被铡落了脑袋。   被凌迟的那个人,就是威靖将军,段龙。   他身边的,是他的大儿子,总是一同上战场的青年将领段威。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段空游——便该是段龙的小儿子,一直在外学艺而免去浩劫的……   “段敏。”我看着段空游惊呼一声蹲下捡碎片,愣愣说了出来。   段空游便猛地抬头。   那一刹那,阴森冷厉。   冻得我一个噤声。   段空游自顾的唠叨与抱怨也便戛然而止。   “怎么了?”枫靠近来,疑惑地问了一句。   僵硬着,段空游站了起来。   舒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气,终于定定看向我:“我就是。”   然后二话不说,错过枫身侧时看了枫一看,自顾离开。   剩下枫和我面面相觑。   我指了指那两个灵位。   “这个,是段空游的爹。”枫很平静地说着,“段龙。”   “那这个……”我看一眼另一块灵位。   平北将军朱宇宏。   “我义父。养育了我十九年。”枫还是平静地回答完,低头一笑,“本来段空游已经收起来了的,是我上月从元嘉回来路过这里,又摆了上去。义父与其他几位将军本可逃走,却选择了与多年挚友段将军同生共死满门抄斩,所以段敏对仅存的我特别照顾。”   朱宇宏,官位略低于段威,是段威出生入死的好搭档。   两人曾联手对敌,拼下无数战功打下多少奇捷,被人称作“龙翼”之军,与易苍的“天风”之军一道,为民众如神歌颂。   而他们的成就,缘自于他们誓死跟随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毁了他们的一个人。   当时还那样年轻的二十三岁,却已端坐“王座”之位八年的人。   成璧的前代“王座”。   所谓“王座”,便是得到国君倚重信赖,随时可代国君摄政,堪称副君的人中龙凤。   而他被一纸军报所蒙,舍下与后燕正酣的战局长途奔回秋露堡,却踏入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全军覆没。   而那头与后燕继续作战胜利在望的“龙翼”,也在随后被一纸皇诏招回。   叛国余党,格杀勿论。   最可恨的是,那个“王座”,并没有死。   还活得好好的。   ——那个人,就是我。   几个起落,我们便趁乱进了草木皆兵的李府。   有默契地等在某处墙角,直到一人长须长袍匆匆行来,推门入内。   自然便是誉齐此行的最重要人物,天字大国师文疏了。   互使眼色,我与段空游便跟了进去,枫倒吊在房梁上放风。   果不其然,里头大有乾坤。   文疏沿着那条暗道一直往里走的脚步声轻轻回响,不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   那带着放心满足笑容的脸,叫我们几乎误会里头藏着的不是国宝而是他情妇。   文疏出门而去。   换我盯梢,段空游拨弄几下就开了秘道,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好半晌,不见动静。   正疑惑间,就听见段空游的声音闷闷传来:“老妖,我在想,我是不是眼睛瞎了。”   我大惊,赶忙一提气下去。   手心冷汗不假,呼吸也紧了数分。   ——段空游的武功并不弱。   拾弄机关更是个中好手。   而我小心探步而下的所见也证实,段空游并没有生疏他的技艺。   一路的机关陷阱,简直要让我怀疑这暗室比上头整个李宅还要大。   提防着会否出现的暗箭,我最大速度往最深处行去,终于看见了段空游愣在当下的背影。   没有料想中的武林高手**弹药,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一个厅堂里站着个安安静静的段空游。   “怎么……”   了字未出口,我也顿住。   我看见了,展开在段空游面前的那个盒子。   只是这么个小盒子,就可称作金壁辉煌。   贴金镶银缀珠宝,夜明珠般照得满室生辉。   我走近去。   盒子里,躺着更加金壁辉煌的东西。   精雕细镂金玉满堂点缀了不知多少珍珠玉石玛瑙正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一把——剑柄?!?!?!   沉默。   沉默。   好久。   好久。   我终于一拍睁着眼睛傻愣在那里的段空游:“不要紧。兄弟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看见带着劫天剑拖着犹处在失神状态下的段空游出来的我,枫利落地翻身下地,颇疑惑地看了眼如此情态的段空游,刚想问什么,忽然转头。   与那头的另一道目光,恰好相撞。   并不是,李家家丁的装扮。   一身黑衣,叫人想误会他只是半夜梦游爬错墙都难。   于是我与枫与回过神来的段空游对视一眼。   然后气沉丹田,很默契地同时开口大叫:“有贼啊啊啊~~~~~~~~~”   那人却反常地并未多惊讶,就这么穿堂而过,逃向另一边。   似乎,很是从容?   我们则又躲回原来的墙角,看着后头一堆人追着那黑衣人呼啸而过。   “走吧。”我道。   “去哪?”段空游问,脚步却已跟上。   “他们往东追去了。”我头也不回地指指身后,“那我们就往南。”   “不是应该往西么?”段空游道。   “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刚才追过去的人中有一人往身后使了个手势。”我道。   “也就是说,背后还有后援人马接应那黑衣人,等吸引追兵到某处,就在西边生事接应?”段空游道,一拍脑袋,“怪不得那黑衣人跑得这么顺溜!”   “而黑衣人这一闹,文疏必会再来确定一番,这样,成璧的人就能找到劫天剑了。”枫笑。   “可惜,被我们早一步。”我掂了掂手中方盒。   “这回成璧明里暗里动用的,大概有数百人马吧。每一步行动,都要这样里里外外四面八方应策筹划,权势纷争,还真是累人。”段空游叹道,又哼唧着看向我,“一开始帮成璧一手,倒头来不还是自己拿了宝贝。”   “没办法,不拿个宝贝傍身我怎能安心逃命。”我耸肩,“何况,这是在后燕国土,不是王座可以横行的晋国。成璧这次动用的,又何止数百人,光是放风的压阵的传信的随时准备化暗为明制住场面的就不止这个数了。你看那西北角安静压抑得鸟雀都惊不起来,定是有不止千多人伏在那里。”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往南,而不是往北?”段空游与枫相觑一眼,枫道。   我皱眉凝神:“想知道么?”   两人都开始认真起来,点头。   “这,就要牵扯到一样集广大人民众多前贤智慧结晶的东西。”我煞有其事地皱眉轻叹。   两人对视一眼,又盯回我。   “那就是——”我从怀里嗽地抽出一本块状物体唰啦啦展开到某页,“黄•;历!!”   然后我指着历书某页右下脚的一行小字凑到段空游面前,命令道:“念!”   被我镇住的段空游就这么愣愣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念起来:“今日吉位:南。”   静……   我默数三声。   然后就在段空游暴跳而起的时刻将历书摔在他面门,转身开溜。   ———————————————葬珍珑—————————————————   而这一回,我们三人则是毫无目的毫无条理带着国宝四处乱窜,顺道看了灵川大坝泛舟香江胜景走访真老夫子的祠堂佛道大师曾经的修真处镇威将军之墓,洋洋洒洒兜兜转转,数百里已过,其实还是在那三国交界处。   此间一到名胜古迹,我则雅性大发作屁诗一首,段空游则找个地方撒泡尿以示到此一游,枫则大买当地特色小吃又往往被我和段空游掠抢一空。而那把劫天剑柄由段空游保管着,装过掏耳勺充过蒲扇柄还曾包了块破布插了根竹条借给邻居大妈当晾衣竿,换回鸡蛋三个大笑一场。   这样胡乱行走,将尾随人马跟得晕头转向,我们终于一路急行快马加鞭,来到段空游所说的青鱼山下。   弃马而行,山腰,便是那处青鱼观了。   正清晨,不大的道观里,只有尼姑三两洒扫其中。其中一人见了段空游,辨认了一会儿突然惊道:“段公子?枫?”   原来他们俩都知道这里?   我略微惊讶,就听见段空游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太好久不见。”   段空游领着我们走进后院,下了地窖。   地下一路的机关陷阱,看得出来都是段空游的手笔。   进了最里面点起灯来,也就是一个干净的小密室。   段空游站定,揭开帘布对我说了句:“劫天剑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我看一眼枫,也是有些黯然的淡漠。   都没有一同进去的意思。   没说什么,我拿着劫天剑,径直走进去。   却是真的,呆住了。   灯光昏暗,仍看得出里头是一个木龛。   供着的,竟是两块灵牌。   庄重沉穆的字体,分明写着——“威靖将军段龙之位”   当头凉水,就此泼下。   激流入百骸的冷意。   尚未省及,便耳闻一声清脆声响。   砰啪。   轻轻弱弱,却震得我猛然回神。   低头。   碎片,依旧金碧辉煌,耀人眼帘。   劫天剑——被我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段空游一撩帘子便看见了我。   而我眼前猛然掠过一片碧天黄沙场。   一排排跪着的带罪人等蓬头垢面一身血衣,不出半点声响地,抬着头。   盯着最前方高高的木架。   木架上,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凌迟。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那人,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底下那千百将士,失声痛哭。   下一刻,那木架边跪着的另一个人高喊了一句“爹”,便被铡落了脑袋。   被凌迟的那个人,就是威靖将军,段龙。   他身边的,是他的大儿子,总是一同上战场的青年将领段威。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段空游——便该是段龙的小儿子,一直在外学艺而免去浩劫的……   “段敏。”我看着段空游惊呼一声蹲下捡碎片,愣愣说了出来。   段空游便猛地抬头。   那一刹那,阴森冷厉。   冻得我一个噤声。   段空游自顾的唠叨与抱怨也便戛然而止。   “怎么了?”枫靠近来,疑惑地问了一句。   僵硬着,段空游站了起来。   舒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气,终于定定看向我:“我就是。”   然后二话不说,错过枫身侧时看了枫一看,自顾离开。   剩下枫和我面面相觑。   我指了指那两个灵位。   “这个,是段空游的爹。”枫很平静地说着,“段龙。”   “那这个……”我看一眼另一块灵位。   平北将军朱宇宏。   “我义父。养育了我十九年。”枫还是平静地回答完,低头一笑,“本来段空游已经收起来了的,是我上月从元嘉回来路过这里,又摆了上去。义父与其他几位将军本可逃走,却选择了与多年挚友段将军同生共死满门抄斩,所以段敏对仅存的我特别照顾。”   朱宇宏,官位略低于段威,是段威出生入死的好搭档。   两人曾联手对敌,拼下无数战功打下多少奇捷,被人称作“龙翼”之军,与易苍的“天风”之军一道,为民众如神歌颂。   而他们的成就,缘自于他们誓死跟随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毁了他们的一个人。   当时还那样年轻的二十三岁,却已端坐“王座”之位八年的人。   成璧的前代“王座”。   所谓“王座”,便是得到国君倚重信赖,随时可代国君摄政,堪称副君的人中龙凤。   而他被一纸军报所蒙,舍下与后燕正酣的战局长途奔回秋露堡,却踏入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全军覆没。   而那头与后燕继续作战胜利在望的“龙翼”,也在随后被一纸皇诏招回。   叛国余党,格杀勿论。   最可恨的是,那个“王座”,并没有死。   还活得好好的。   ——那个人,就是我。   几个起落,我们便趁乱进了草木皆兵的李府。   有默契地等在某处墙角,直到一人长须长袍匆匆行来,推门入内。   自然便是誉齐此行的最重要人物,天字大国师文疏了。   互使眼色,我与段空游便跟了进去,枫倒吊在房梁上放风。   果不其然,里头大有乾坤。   文疏沿着那条暗道一直往里走的脚步声轻轻回响,不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   那带着放心满足笑容的脸,叫我们几乎误会里头藏着的不是国宝而是他情妇。   文疏出门而去。   换我盯梢,段空游拨弄几下就开了秘道,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好半晌,不见动静。   正疑惑间,就听见段空游的声音闷闷传来:“老妖,我在想,我是不是眼睛瞎了。”   我大惊,赶忙一提气下去。   手心冷汗不假,呼吸也紧了数分。   ——段空游的武功并不弱。   拾弄机关更是个中好手。   而我小心探步而下的所见也证实,段空游并没有生疏他的技艺。   一路的机关陷阱,简直要让我怀疑这暗室比上头整个李宅还要大。   提防着会否出现的暗箭,我最大速度往最深处行去,终于看见了段空游愣在当下的背影。   没有料想中的武林高手**弹药,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一个厅堂里站着个安安静静的段空游。   “怎么……”   了字未出口,我也顿住。   我看见了,展开在段空游面前的那个盒子。   只是这么个小盒子,就可称作金壁辉煌。   贴金镶银缀珠宝,夜明珠般照得满室生辉。   我走近去。   盒子里,躺着更加金壁辉煌的东西。   精雕细镂金玉满堂点缀了不知多少珍珠玉石玛瑙正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一把——剑柄?!?!?!   沉默。   沉默。   好久。   好久。   我终于一拍睁着眼睛傻愣在那里的段空游:“不要紧。兄弟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看见带着劫天剑拖着犹处在失神状态下的段空游出来的我,枫利落地翻身下地,颇疑惑地看了眼如此情态的段空游,刚想问什么,忽然转头。   与那头的另一道目光,恰好相撞。   并不是,李家家丁的装扮。   一身黑衣,叫人想误会他只是半夜梦游爬错墙都难。   于是我与枫与回过神来的段空游对视一眼。   然后气沉丹田,很默契地同时开口大叫:“有贼啊啊啊~~~~~~~~~”   那人却反常地并未多惊讶,就这么穿堂而过,逃向另一边。   似乎,很是从容?   我们则又躲回原来的墙角,看着后头一堆人追着那黑衣人呼啸而过。   “走吧。”我道。   “去哪?”段空游问,脚步却已跟上。   “他们往东追去了。”我头也不回地指指身后,“那我们就往南。”   “不是应该往西么?”段空游道。   “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刚才追过去的人中有一人往身后使了个手势。”我道。   “也就是说,背后还有后援人马接应那黑衣人,等吸引追兵到某处,就在西边生事接应?”段空游道,一拍脑袋,“怪不得那黑衣人跑得这么顺溜!”   “而黑衣人这一闹,文疏必会再来确定一番,这样,成璧的人就能找到劫天剑了。”枫笑。   “可惜,被我们早一步。”我掂了掂手中方盒。   “这回成璧明里暗里动用的,大概有数百人马吧。每一步行动,都要这样里里外外四面八方应策筹划,权势纷争,还真是累人。”段空游叹道,又哼唧着看向我,“一开始帮成璧一手,倒头来不还是自己拿了宝贝。”   “没办法,不拿个宝贝傍身我怎能安心逃命。”我耸肩,“何况,这是在后燕国土,不是王座可以横行的晋国。成璧这次动用的,又何止数百人,光是放风的压阵的传信的随时准备化暗为明制住场面的就不止这个数了。你看那西北角安静压抑得鸟雀都惊不起来,定是有不止千多人伏在那里。”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往南,而不是往北?”段空游与枫相觑一眼,枫道。   我皱眉凝神:“想知道么?”   两人都开始认真起来,点头。   “这,就要牵扯到一样集广大人民众多前贤智慧结晶的东西。”我煞有其事地皱眉轻叹。   两人对视一眼,又盯回我。   “那就是——”我从怀里嗽地抽出一本块状物体唰啦啦展开到某页,“黄•;历!!”   然后我指着历书某页右下脚的一行小字凑到段空游面前,命令道:“念!”   被我镇住的段空游就这么愣愣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念起来:“今日吉位:南。”   静……   我默数三声。   然后就在段空游暴跳而起的时刻将历书摔在他面门,转身开溜。   ———————————————葬珍珑—————————————————   而这一回,我们三人则是毫无目的毫无条理带着国宝四处乱窜,顺道看了灵川大坝泛舟香江胜景走访真老夫子的祠堂佛道大师曾经的修真处镇威将军之墓,洋洋洒洒兜兜转转,数百里已过,其实还是在那三国交界处。   此间一到名胜古迹,我则雅性大发作屁诗一首,段空游则找个地方撒泡尿以示到此一游,枫则大买当地特色小吃又往往被我和段空游掠抢一空。而那把劫天剑柄由段空游保管着,装过掏耳勺充过蒲扇柄还曾包了块破布插了根竹条借给邻居大妈当晾衣竿,换回鸡蛋三个大笑一场。   这样胡乱行走,将尾随人马跟得晕头转向,我们终于一路急行快马加鞭,来到段空游所说的青鱼山下。   弃马而行,山腰,便是那处青鱼观了。   正清晨,不大的道观里,只有尼姑三两洒扫其中。其中一人见了段空游,辨认了一会儿突然惊道:“段公子?枫?”   原来他们俩都知道这里?   我略微惊讶,就听见段空游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太好久不见。”   段空游领着我们走进后院,下了地窖。   地下一路的机关陷阱,看得出来都是段空游的手笔。   进了最里面点起灯来,也就是一个干净的小密室。   段空游站定,揭开帘布对我说了句:“劫天剑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我看一眼枫,也是有些黯然的淡漠。   都没有一同进去的意思。   没说什么,我拿着劫天剑,径直走进去。   却是真的,呆住了。   灯光昏暗,仍看得出里头是一个木龛。   供着的,竟是两块灵牌。   庄重沉穆的字体,分明写着——“威靖将军段龙之位”   当头凉水,就此泼下。   激流入百骸的冷意。   尚未省及,便耳闻一声清脆声响。   砰啪。   轻轻弱弱,却震得我猛然回神。   低头。   碎片,依旧金碧辉煌,耀人眼帘。   劫天剑——被我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段空游一撩帘子便看见了我。   而我眼前猛然掠过一片碧天黄沙场。   一排排跪着的带罪人等蓬头垢面一身血衣,不出半点声响地,抬着头。   盯着最前方高高的木架。   木架上,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凌迟。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那人,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底下那千百将士,失声痛哭。   下一刻,那木架边跪着的另一个人高喊了一句“爹”,便被铡落了脑袋。   被凌迟的那个人,就是威靖将军,段龙。   他身边的,是他的大儿子,总是一同上战场的青年将领段威。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段空游——便该是段龙的小儿子,一直在外学艺而免去浩劫的……   “段敏。”我看着段空游惊呼一声蹲下捡碎片,愣愣说了出来。   段空游便猛地抬头。   那一刹那,阴森冷厉。   冻得我一个噤声。   段空游自顾的唠叨与抱怨也便戛然而止。   “怎么了?”枫靠近来,疑惑地问了一句。   僵硬着,段空游站了起来。   舒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气,终于定定看向我:“我就是。”   然后二话不说,错过枫身侧时看了枫一看,自顾离开。   剩下枫和我面面相觑。   我指了指那两个灵位。   “这个,是段空游的爹。”枫很平静地说着,“段龙。”   “那这个……”我看一眼另一块灵位。   平北将军朱宇宏。   “我义父。养育了我十九年。”枫还是平静地回答完,低头一笑,“本来段空游已经收起来了的,是我上月从元嘉回来路过这里,又摆了上去。义父与其他几位将军本可逃走,却选择了与多年挚友段将军同生共死满门抄斩,所以段敏对仅存的我特别照顾。”   朱宇宏,官位略低于段威,是段威出生入死的好搭档。   两人曾联手对敌,拼下无数战功打下多少奇捷,被人称作“龙翼”之军,与易苍的“天风”之军一道,为民众如神歌颂。   而他们的成就,缘自于他们誓死跟随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毁了他们的一个人。   当时还那样年轻的二十三岁,却已端坐“王座”之位八年的人。   成璧的前代“王座”。   所谓“王座”,便是得到国君倚重信赖,随时可代国君摄政,堪称副君的人中龙凤。   而他被一纸军报所蒙,舍下与后燕正酣的战局长途奔回秋露堡,却踏入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全军覆没。   而那头与后燕继续作战胜利在望的“龙翼”,也在随后被一纸皇诏招回。   叛国余党,格杀勿论。   最可恨的是,那个“王座”,并没有死。   还活得好好的。   ——那个人,就是我。 第十一章   段空游与枫的身份暴露,我也明白了为何他们会如此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为何段空游会说他大哥是大傻,他爹是傻到头。   是我一手造成。   天下如此之小。   段空游没有说什么,枫也没有解释为何不先行撤下灵位,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缓和。   所以我也什么都不说。   连信誓旦旦保证是哥们绝不会泄漏他们身份都没说。   而是直接出了暗室,找到坐在后山树林里发呆的段空游,直接走上前,直接开打。   拳来脚去呼啸生风,段空游一愣之后也很是起劲地与我对招。   这回已不算玩耍,而是泄愤泄恨,各自动用了七八分实力,许久不曾的酣畅淋漓。   段空游的功夫,并不专长柔软灵巧,却是招招结实,气道浑然。又带上他惯于机关的巧劲妙劲,其实十分难缠。若有心多家磨练,早已是一代宗师。   而我这几年下来,已绝少动用真功夫,禀着少打架多运动的原则,一见气氛不对随即开溜,轻功与身法得到极大锻炼,于是段空游数次想逼出我功夫,便见我衣袂一闪,就跑到他背后出阴招去了。   而这一回,我没能闪过。   段空游的轻功也不弱,竟是料准了我的方向,随即一拳挥来。   我略微讶异,近身缠斗功夫却没有半分迟疑地随即施展开来。   两人在落叶缤纷的山腰上辗转腾跃,扫起漫天叶雨。   我在空中旋身,落地时却一个愣神。   “好机会!”段空游轻声哼道,连环扫堂腿不由分说便从上中下三路强攻过来。   避无可避,我被罩在他的腿影之中。   眨眼,已至跟前。   我突然,冷笑一声。   段空游一怔,立即感觉不妙抽身一退,已被我穿过他腿影扔出的一张白纸砸中脑袋,刚好挡住了视线。   于是他“嗷嗷老妖你又作弊~~”地一声叫,重心不稳四仰摔倒。   “到底谁作弊?”我哼一声,“打架当中还飞这种纸条过来打扰我的,是你老爹部下吧。”   段空游愣愣坐起来,抓下那张飘在脑袋上的纸条。   上面,又是那种孩童游戏一般的图案。   “总是莫名出现的奇怪记号,我还以为谁冲着我来,现在明白了,是冲着你来。”我双手抱胸道,“不要告诉我你看不懂。这些,应该都是‘龙翼’的情报部队专用暗号。”   我看见段空游认真皱起了眉头。   他不说话。   的确看不懂的模样。   “不会吧,真的看不懂?”我说着,蹲下去,拍了拍段空游,“算了也不要紧。大概是已经大换血过的‘龙翼’里头还有人心归旧主,想让你继承父……”   “不用说了。”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沉默半晌才继续道,“我不会做和那笨老头一样的事。”   我看着他激动地瞥向一边,竟一时无话可说。   良久,我才叹道:“那,你就继续跟着我亡命天涯吧。”   “……总是这样逃啊逃,唉。”段空游拍拍屁股站起来。   “不要紧,这回会轻松得多。”我笑。   “为什么?”   “有人带我们逃。”   “现在被成璧和你那神秘仇家一路追杀,谁这么大本事带我们逃?”   “誉齐以为劫天剑是成璧所盗,一时半会是会缠着他不放了。而那仇家么……”我苦笑,到是松了一口气,“再怎么只手遮天,倒也不敢随意动我那朋友。”   “到底是谁?”段空游探过脑袋来。   我转身抬头,对着阳光轻笑,带着怀念与气魄:“北秦新王——单岫!”   ———————————————葬珍珑————————————————   秋渐至,空气里便少了许多灼烈的熏闷。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这艳艳夕阳,亦是旷远壮丽。   酒肆门口十步远,那个笔挺的马上身姿转过身来。   我微笑举杯示意。   那人只轻笑一声,带着不知是惜别还是微嘲的视线。   就这么一勒缰身,纵马离去。   沉静,却已不再阴厉。   一派英姿飒爽,初露的雄者之姿。   “天下丰姿好少年,怎么都被你老妖结识了去。”段空游坐在我旁边啧舌。   “啊,你要自夸,我是不介意。”我道。   “这单岫,一见就是个未来光明的主儿。”段空游点头,“看来北秦也要翻身做大国了。”   “有他在,北秦势必扩张。只是看他吞的,是哪国国土罢了。”   “……会不会就是这后燕?”   “不会。”   “怎么看出来?”   “探查敌情,有意冲突,和借道而过的方法日程都有很大差别。”我笑,“你看他日夜赶路的,北秦又没有哪部边疆需要急救,那定是要准备发动奇袭了。”   “奇袭?袭哪国?”   “也许……”我顿了顿,“是内战正酣的元嘉吧。”   “北秦也想分一杯羹啊……”   “莫氏元嘉幅员辽阔,却建国不久人心不稳,何况新近收服的东南沿海各部并不忠心臣服,难保南蛮或楚国不会借此机联合他们分裂元嘉南部。莫氏与东北誉齐是百年之交,剩下便是西边西鸾和北边的北秦与赵。这三国彼此制衡,任何一国贸然入兵元嘉,便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段空游便道:“那单岫还敢出兵?”   “所以他要奇袭。”我笑,“大略是养精蓄锐精心排布万无一失的一场奇袭。地点,也许就是现下莫钟各占了半壁江山,即将展开最后大决战的盟仁城附近吧。”   “就算奇袭得胜,西鸾和赵国也很可能联合夹击中间的北秦啊?”   “不会。”我抿酒,“那时候,他们大概也忙着争抢元嘉国土了。”   “啊?”   “我猜,单岫奇袭成功后,会再胡搅一通打乱本就松动的元嘉北方防御线,然后在西鸾和赵国夹击北秦之前撤出元嘉,回到北秦。”   “……那时候,比起再与北秦开战,自然是趁机争夺元嘉国土更划算。”看得出来段空游有些出汗,他握拳道,“得了便宜就立刻回头驻守本国,等其他两国加入混抢时还可以再入元嘉抢掠。看来这单岫,也不简单。”   “不,他会到本国,就不会再去元嘉了。”我断然道。   “咦?那岂不是亏了?”段空游睁眼。   “不亏。”我笑,“他反而会得到两个国家。”   段空游看着我一小会儿,突然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会等两国混抢中原时出兵攻伐,直接将空虚的西鸾和赵国吞并?”   “西鸾怕要压后些,赵国是没问题的。”我说着,敛目,“我倒是不希望,他这次奇袭成功。”   段空游傻了眼:“怎么这么说,单岫不是你朋友么?”   “人总要在失败失意的时候,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我只怕以单岫的谋略心智,此一胜后,必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再次体验失败的滋味。而那场失败,恐怕会无法挽回。”我说着,又大笑,“你没见过他半年前的样子。那时候,我怕你还未靠近三尺就已经被他冻到。”   “半年前?”段空游疑惑沉吟一会儿,“那不就是传言中他突然揭露真实身份,一月内铲除异己坐上太子位的时候?那岂不是最风光?”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可知,那个替他被人暗杀的假单岫,与他情意深重?”   “我只听说单岫做了那个替身的仆从二十二年。”段空游皱眉,又笑,“二十二年的朋友,倒也难得。只是那替身怕很难办,又要演得像又要顾及真世子的尊严。”   我笑着摇头:“不是朋友,而是情人。”   段空游与枫的身份暴露,我也明白了为何他们会如此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为何段空游会说他大哥是大傻,他爹是傻到头。   是我一手造成。   天下如此之小。   段空游没有说什么,枫也没有解释为何不先行撤下灵位,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缓和。   所以我也什么都不说。   连信誓旦旦保证是哥们绝不会泄漏他们身份都没说。   而是直接出了暗室,找到坐在后山树林里发呆的段空游,直接走上前,直接开打。   拳来脚去呼啸生风,段空游一愣之后也很是起劲地与我对招。   这回已不算玩耍,而是泄愤泄恨,各自动用了七八分实力,许久不曾的酣畅淋漓。   段空游的功夫,并不专长柔软灵巧,却是招招结实,气道浑然。又带上他惯于机关的巧劲妙劲,其实十分难缠。若有心多家磨练,早已是一代宗师。   而我这几年下来,已绝少动用真功夫,禀着少打架多运动的原则,一见气氛不对随即开溜,轻功与身法得到极大锻炼,于是段空游数次想逼出我功夫,便见我衣袂一闪,就跑到他背后出阴招去了。   而这一回,我没能闪过。   段空游的轻功也不弱,竟是料准了我的方向,随即一拳挥来。   我略微讶异,近身缠斗功夫却没有半分迟疑地随即施展开来。   两人在落叶缤纷的山腰上辗转腾跃,扫起漫天叶雨。   我在空中旋身,落地时却一个愣神。   “好机会!”段空游轻声哼道,连环扫堂腿不由分说便从上中下三路强攻过来。   避无可避,我被罩在他的腿影之中。   眨眼,已至跟前。   我突然,冷笑一声。   段空游一怔,立即感觉不妙抽身一退,已被我穿过他腿影扔出的一张白纸砸中脑袋,刚好挡住了视线。   于是他“嗷嗷老妖你又作弊~~”地一声叫,重心不稳四仰摔倒。   “到底谁作弊?”我哼一声,“打架当中还飞这种纸条过来打扰我的,是你老爹部下吧。”   段空游愣愣坐起来,抓下那张飘在脑袋上的纸条。   上面,又是那种孩童游戏一般的图案。   “总是莫名出现的奇怪记号,我还以为谁冲着我来,现在明白了,是冲着你来。”我双手抱胸道,“不要告诉我你看不懂。这些,应该都是‘龙翼’的情报部队专用暗号。”   我看见段空游认真皱起了眉头。   他不说话。   的确看不懂的模样。   “不会吧,真的看不懂?”我说着,蹲下去,拍了拍段空游,“算了也不要紧。大概是已经大换血过的‘龙翼’里头还有人心归旧主,想让你继承父……”   “不用说了。”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沉默半晌才继续道,“我不会做和那笨老头一样的事。”   我看着他激动地瞥向一边,竟一时无话可说。   良久,我才叹道:“那,你就继续跟着我亡命天涯吧。”   “……总是这样逃啊逃,唉。”段空游拍拍屁股站起来。   “不要紧,这回会轻松得多。”我笑。   “为什么?”   “有人带我们逃。”   “现在被成璧和你那神秘仇家一路追杀,谁这么大本事带我们逃?”   “誉齐以为劫天剑是成璧所盗,一时半会是会缠着他不放了。而那仇家么……”我苦笑,到是松了一口气,“再怎么只手遮天,倒也不敢随意动我那朋友。”   “到底是谁?”段空游探过脑袋来。   我转身抬头,对着阳光轻笑,带着怀念与气魄:“北秦新王——单岫!”   ———————————————葬珍珑————————————————   秋渐至,空气里便少了许多灼烈的熏闷。   这艳艳夕阳,亦是旷远壮丽。   酒肆门口十步远,那个笔挺的马上身姿转过身来。   我微笑举杯示意。   那人只轻笑一声,带着不知是惜别还是微嘲的视线。   就这么一勒缰身,纵马离去。   沉静,却已不再阴厉。   一派英姿飒爽,初露的雄者之姿。   “天下丰姿好少年,怎么都被你老妖结识了去。”段空游坐在我旁边啧舌。   “啊,你要自夸,我是不介意。”我道。   “这单岫,一见就是个未来光明的主儿。”段空游点头,“看来北秦也要翻身做大国了。”   “有他在,北秦势必扩张。只是看他吞的,是哪国国土罢了。”   “……会不会就是这后燕?”   “不会。”   “怎么看出来?”   “探查敌情,有意冲突,和借道而过的方法日程都有很大差别。”我笑,“你看他日夜赶路的,北秦又没有哪部边疆需要急救,那定是要准备发动奇袭了。”   “奇袭?袭哪国?”   “也许……”我顿了顿,“是内战正酣的元嘉吧。”   “北秦也想分一杯羹啊……”   “莫氏元嘉幅员辽阔,却建国不久人心不稳,何况新近收服的东南沿海各部并不忠心臣服,难保南蛮或楚国不会借此机联合他们分裂元嘉南部。莫氏与东北誉齐是百年之交,剩下便是西边西鸾和北边的北秦与赵。这三国彼此制衡,任何一国贸然入兵元嘉,便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段空游便道:“那单岫还敢出兵?”   “所以他要奇袭。”我笑,“大略是养精蓄锐精心排布万无一失的一场奇袭。地点,也许就是现下莫钟各占了半壁江山,即将展开最后大决战的盟仁城附近吧。”   “就算奇袭得胜,西鸾和赵国也很可能联合夹击中间的北秦啊?”   “不会。”我抿酒,“那时候,他们大概也忙着争抢元嘉国土了。”   “啊?”   “我猜,单岫奇袭成功后,会再胡搅一通打乱本就松动的元嘉北方防御线,然后在西鸾和赵国夹击北秦之前撤出元嘉,回到北秦。”   “……那时候,比起再与北秦开战,自然是趁机争夺元嘉国土更划算。”看得出来段空游有些出汗,他握拳道,“得了便宜就立刻回头驻守本国,等其他两国加入混抢时还可以再入元嘉抢掠。看来这单岫,也不简单。”   “不,他会到本国,就不会再去元嘉了。”我断然道。   “咦?那岂不是亏了?”段空游睁眼。   “不亏。”我笑,“他反而会得到两个国家。”   段空游看着我一小会儿,突然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会等两国混抢中原时出兵攻伐,直接将空虚的西鸾和赵国吞并?”   “西鸾怕要压后些,赵国是没问题的。”我说着,敛目,“我倒是不希望,他这次奇袭成功。”   段空游傻了眼:“怎么这么说,单岫不是你朋友么?”   “人总要在失败失意的时候,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我只怕以单岫的谋略心智,此一胜后,必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再次体验失败的滋味。而那场失败,恐怕会无法挽回。”我说着,又大笑,“你没见过他半年前的样子。那时候,我怕你还未靠近三尺就已经被他冻到。”   “半年前?”段空游疑惑沉吟一会儿,“那不就是传言中他突然揭露真实身份,一月内铲除异己坐上太子位的时候?那岂不是最风光?”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可知,那个替他被人暗杀的假单岫,与他情意深重?”   “我只听说单岫做了那个替身的仆从二十二年。”段空游皱眉,又笑,“二十二年的朋友,倒也难得。只是那替身怕很难办,又要演得像又要顾及真世子的尊严。”   我笑着摇头:“不是朋友,而是情人。”   段空游与枫的身份暴露,我也明白了为何他们会如此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为何段空游会说他大哥是大傻,他爹是傻到头。   是我一手造成。   天下如此之小。   段空游没有说什么,枫也没有解释为何不先行撤下灵位,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缓和。   所以我也什么都不说。   连信誓旦旦保证是哥们绝不会泄漏他们身份都没说。   而是直接出了暗室,找到坐在后山树林里发呆的段空游,直接走上前,直接开打。   拳来脚去呼啸生风,段空游一愣之后也很是起劲地与我对招。   这回已不算玩耍,而是泄愤泄恨,各自动用了七八分实力,许久不曾的酣畅淋漓。   段空游的功夫,并不专长柔软灵巧,却是招招结实,气道浑然。又带上他惯于机关的巧劲妙劲,其实十分难缠。若有心多家磨练,早已是一代宗师。   而我这几年下来,已绝少动用真功夫,禀着少打架多运动的原则,一见气氛不对随即开溜,轻功与身法得到极大锻炼,于是段空游数次想逼出我功夫,便见我衣袂一闪,就跑到他背后出阴招去了。   而这一回,我没能闪过。   段空游的轻功也不弱,竟是料准了我的方向,随即一拳挥来。   我略微讶异,近身缠斗功夫却没有半分迟疑地随即施展开来。   两人在落叶缤纷的山腰上辗转腾跃,扫起漫天叶雨。   我在空中旋身,落地时却一个愣神。   “好机会!”段空游轻声哼道,连环扫堂腿不由分说便从上中下三路强攻过来。   避无可避,我被罩在他的腿影之中。   眨眼,已至跟前。   我突然,冷笑一声。   段空游一怔,立即感觉不妙抽身一退,已被我穿过他腿影扔出的一张白纸砸中脑袋,刚好挡住了视线。   于是他“嗷嗷老妖你又作弊~~”地一声叫,重心不稳四仰摔倒。   “到底谁作弊?”我哼一声,“打架当中还飞这种纸条过来打扰我的,是你老爹部下吧。”   段空游愣愣坐起来,抓下那张飘在脑袋上的纸条。   上面,又是那种孩童游戏一般的图案。   “总是莫名出现的奇怪记号,我还以为谁冲着我来,现在明白了,是冲着你来。”我双手抱胸道,“不要告诉我你看不懂。这些,应该都是‘龙翼’的情报部队专用暗号。”   我看见段空游认真皱起了眉头。   他不说话。   的确看不懂的模样。   “不会吧,真的看不懂?”我说着,蹲下去,拍了拍段空游,“算了也不要紧。大概是已经大换血过的‘龙翼’里头还有人心归旧主,想让你继承父……”   “不用说了。”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沉默半晌才继续道,“我不会做和那笨老头一样的事。”   我看着他激动地瞥向一边,竟一时无话可说。   良久,我才叹道:“那,你就继续跟着我亡命天涯吧。”   “……总是这样逃啊逃,唉。”段空游拍拍屁股站起来。   “不要紧,这回会轻松得多。”我笑。   “为什么?”   “有人带我们逃。”   “现在被成璧和你那神秘仇家一路追杀,谁这么大本事带我们逃?”   “誉齐以为劫天剑是成璧所盗,一时半会是会缠着他不放了。而那仇家么……”我苦笑,到是松了一口气,“再怎么只手遮天,倒也不敢随意动我那朋友。”   “到底是谁?”段空游探过脑袋来。   我转身抬头,对着阳光轻笑,带着怀念与气魄:“北秦新王——单岫!”   ———————————————葬珍珑————————————————   秋渐至,空气里便少了许多灼烈的熏闷。   这艳艳夕阳,亦是旷远壮丽。   酒肆门口十步远,那个笔挺的马上身姿转过身来。   我微笑举杯示意。   那人只轻笑一声,带着不知是惜别还是微嘲的视线。   就这么一勒缰身,纵马离去。   沉静,却已不再阴厉。   一派英姿飒爽,初露的雄者之姿。   “天下丰姿好少年,怎么都被你老妖结识了去。”段空游坐在我旁边啧舌。   “啊,你要自夸,我是不介意。”我道。   “这单岫,一见就是个未来光明的主儿。”段空游点头,“看来北秦也要翻身做大国了。”   “有他在,北秦势必扩张。只是看他吞的,是哪国国土罢了。”   “……会不会就是这后燕?”   “不会。”   “怎么看出来?”   “探查敌情,有意冲突,和借道而过的方法日程都有很大差别。”我笑,“你看他日夜赶路的,北秦又没有哪部边疆需要急救,那定是要准备发动奇袭了。”   “奇袭?袭哪国?”   “也许……”我顿了顿,“是内战正酣的元嘉吧。”   “北秦也想分一杯羹啊……”   “莫氏元嘉幅员辽阔,却建国不久人心不稳,何况新近收服的东南沿海各部并不忠心臣服,难保南蛮或楚国不会借此机联合他们分裂元嘉南部。莫氏与东北誉齐是百年之交,剩下便是西边西鸾和北边的北秦与赵。这三国彼此制衡,任何一国贸然入兵元嘉,便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段空游便道:“那单岫还敢出兵?”   “所以他要奇袭。”我笑,“大略是养精蓄锐精心排布万无一失的一场奇袭。地点,也许就是现下莫钟各占了半壁江山,即将展开最后大决战的盟仁城附近吧。”   “就算奇袭得胜,西鸾和赵国也很可能联合夹击中间的北秦啊?”   “不会。”我抿酒,“那时候,他们大概也忙着争抢元嘉国土了。”   “啊?”   “我猜,单岫奇袭成功后,会再胡搅一通打乱本就松动的元嘉北方防御线,然后在西鸾和赵国夹击北秦之前撤出元嘉,回到北秦。”   “……那时候,比起再与北秦开战,自然是趁机争夺元嘉国土更划算。”看得出来段空游有些出汗,他握拳道,“得了便宜就立刻回头驻守本国,等其他两国加入混抢时还可以再入元嘉抢掠。看来这单岫,也不简单。”   “不,他会到本国,就不会再去元嘉了。”我断然道。   “咦?那岂不是亏了?”段空游睁眼。   “不亏。”我笑,“他反而会得到两个国家。”   段空游看着我一小会儿,突然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会等两国混抢中原时出兵攻伐,直接将空虚的西鸾和赵国吞并?”   “西鸾怕要压后些,赵国是没问题的。”我说着,敛目,“我倒是不希望,他这次奇袭成功。”   段空游傻了眼:“怎么这么说,单岫不是你朋友么?”   “人总要在失败失意的时候,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我只怕以单岫的谋略心智,此一胜后,必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再次体验失败的滋味。而那场失败,恐怕会无法挽回。”我说着,又大笑,“你没见过他半年前的样子。那时候,我怕你还未靠近三尺就已经被他冻到。”   “半年前?”段空游疑惑沉吟一会儿,“那不就是传言中他突然揭露真实身份,一月内铲除异己坐上太子位的时候?那岂不是最风光?”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可知,那个替他被人暗杀的假单岫,与他情意深重?”   “我只听说单岫做了那个替身的仆从二十二年。”段空游皱眉,又笑,“二十二年的朋友,倒也难得。只是那替身怕很难办,又要演得像又要顾及真世子的尊严。”   我笑着摇头:“不是朋友,而是情人。” 第十二章   段空游一口水放在嘴边喝不下去。   我看了一眼他,便看向窗外继续道:“其实那替身并不是被暗杀的,而是自杀。”   “自杀?”段空游惊问。   “当时单岫尚未真正掌权,实权都在他的父亲十六王爷手上。十六王爷为了自己,竟想连儿子都当作傀儡操纵。后来不知被哪路人挑拨,矛盾激化,单岫终于决定夺回权利。”   段空游很认真地看着我。   “但他却没料到,十六王爷早就对那替身世子下了只有他才有解药的毒。结果那替身似乎为救单岫而毁了解药,到最后就借着刺客前来暗杀之机束手就戮。”   我已经说完,段空游还愣愣等着,半天才道:“完了?”   我点头,嘲笑一声:“这种密事,我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错。”   好久,段空游才问道:“你怎么不说那个替身叫什么名字?”   我轻叹:“因为我也不知道。”   “咦?!”   “我告诉过你,我与单岫的交情只在半年前陪他日夜不断连下十七日围棋上。”   “……难不成这些事也是他下棋的时候告诉你的?”   “不是。”我苦笑,“那十七日,他没开口讲过一句话,就那么冷得像块冰地与我对弈。直到最后一天……”   “他终于被你的默默陪伴感化,开口说话?”段空游的兴致越来越高。   “他终于被我的默默陪伴激怒,砸了棋盘。”我很不给面子地泼冷水。   “怎么这样……”段空游挎下脸来,“十七日,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很用劲地砸了棋盘摔了棋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很懊恼很无计可施。”   “然后呢?”   “我就拿出早就准备好放在桌下的一瓶糨糊,捡起地上两半开的棋盘放好,很认真地倒了些糨糊在缺口粘起来。”我微笑。   段空游愣愣看我。   “然后我又从桌下拿出同时准备好的一把铁锤……”   “你要报仇砸人?”段空游顿时了然。   “然后一手糨糊一手榔头地微笑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听见单岫开口说第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段空游趴近前问道。   “我就告诉他,人生圆缺无可避免,愤恨时有铁锤相助,冷静后有糨糊傍身。然后我看着那破烂的棋盘说,转个圈回来,要面对的,依旧是这胜,或者败。”   段空游看着我良久,点点头,又低头良久,摇摇头,似乎有什么想说说不出。   “就在我与他默默对视到连一向以不动声色为人称道的我都有些心慌的时候,他终于长长一叹,慢慢对我说了那些个只字片语。”我说着,轻笑一声。   要论这天下间最会用默默注视来施压的,除单岫外不作第二人选。在我与他分别后的这半年,他究竟遇到了谁,能将他只被我破了一道口的冰心溶解至此?   必是个,天下难得之人。   叹。   如此人物,除了那个传言数月前被他设计掳去的钟碍月,不做其他人想。   “……你说的很对,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嗯……”段空游挠头。   “看来你的问题,要押后再问了。有人比你更积极。”我笑。   “那怎么行呢?”段空游也笑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   他是笑着。   就这么笑着,一道银色蛇影,便自他的袖口,激射而出!   直袭我面门!   我,不动。   亦是笑间,百千银芒,挥洒而出!   蛇影,自我的面前一寸,突然折转。   而我的“千雨飞花”针便伴着段空游的随身长鞭“月舞”,扫向酒楼外普通的一辆马车!   马车,顿时炸裂开来。   却是,从内部炸裂!   巨大冲撞力将我的“千雨飞花”立时冲散四处,只有段空游的银鞭一晃之下,阻住了那个从车内掠出的人影一步。   我与段空游招呼都不用打,一同飞身掠出窗户,冲向酒肆前的空地。   当我们掠在空中时,来人已经在酒楼前的木柱上落了一脚,借力反冲。   而等我俩落地,那人已箭一般穿越而过,掠到了我们跟前!   我与段空游,对视一眼。   这一眼,是相同的惊诧与判断。   ——尚未出招,强弱已判。   唯有,逃。   或者,生死一搏。   “来者不善,总该自报门路。”段空游没有半分惊惶地出声。   “不是很好猜么,最想杀你们的那个就是。”来人一身布衣,身量高大,只是轻笑一声,略显僵硬的平凡笑容遮不住那带些傲气的轻蔑。   “抱歉,我的仇家可多了。”我笑道,“一个一个记不说,还要排个序再确定一下,还不麻烦死?”   “……那就不麻烦了。杀了你们,自然能夺回劫天剑。”布衣人语毕,敛去笑容。   敛去笑容之前,他那赭色袖子往后一翻。   袖翻前,我与段神袖便同是一个惊神,凝气后退半步。   因为那袖一翻间,两柄同色宝剑,便出现在布衣人的双手掌握中!   ——流火攒云剑!   流火攒云剑并不是一般长剑,而是握于中间,两头皆为刃的兵器。此种兵器并不罕见,习练亦不难,只是要锻造这流火攒云,必要得分布于九国的一十七种珍贵宝石,取极北冰河源头之千年冻铁连续锻造七七四十九次才成。这一把中的艰辛与工艺便极为难得,何况炼成一对?   此人,来路不凡!   身手,更是不凡!   流火攒云,攻势如火,轻捷若云,端的便是烈与快。   而那人的身影,竟是与剑同快,甚至更快!   段空游的“月舞”拖出极快极长极妖娆的惊鸿一闪,正面攻了上去!   我一振袖,抓住从袖中滑落的一柄短小兵器。弹簧一按,便骤然伸长好几倍,变成了一杆长枪。   鞭芒枪影轮回急转间,却被生生拦在那两道流动着焰火般颜色的双剑里,即使以二打一再利用一寸长一寸强,亦是捉襟见肘愈见仓惶。   布衣人双手不停,腿功也了得,招招凌厉间步步生风,带着雄劲内力。我被他一腿扫及,眼见要装上段空游的鞭尾,一退之间即被流火攒云捉住空档,堪堪避过,却是不由得后退了一丈远。   回退时瞥见段空游一头的汗水,这终于站定,也发现自己手心早已汗湿。   于是我笑。   回头,便是“千雨飞花”针漫天袭去!   来人,一惊。   段空游,也是一惊。   因为我袭向的不是布衣人,而是——段空游!   段空游一口水放在嘴边喝不下去。   我看了一眼他,便看向窗外继续道:“其实那替身并不是被暗杀的,而是自杀。”   “自杀?”段空游惊问。   “当时单岫尚未真正掌权,实权都在他的父亲十六王爷手上。十六王爷为了自己,竟想连儿子都当作傀儡操纵。后来不知被哪路人挑拨,矛盾激化,单岫终于决定夺回权利。”   段空游很认真地看着我。   “但他却没料到,十六王爷早就对那替身世子下了只有他才有解药的毒。结果那替身似乎为救单岫而毁了解药,到最后就借着刺客前来暗杀之机束手就戮。”   我已经说完,段空游还愣愣等着,半天才道:“完了?”   我点头,嘲笑一声:“这种密事,我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错。”   好久,段空游才问道:“你怎么不说那个替身叫什么名字?”   我轻叹:“因为我也不知道。”   “咦?!”   “我告诉过你,我与单岫的交情只在半年前陪他日夜不断连下十七日围棋上。”   “……难不成这些事也是他下棋的时候告诉你的?”   “不是。”我苦笑,“那十七日,他没开口讲过一句话,就那么冷得像块冰地与我对弈。直到最后一天……”   “他终于被你的默默陪伴感化,开口说话?”段空游的兴致越来越高。   “他终于被我的默默陪伴激怒,砸了棋盘。”我很不给面子地泼冷水。   “怎么这样……”段空游挎下脸来,“十七日,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很用劲地砸了棋盘摔了棋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很懊恼很无计可施。”   “然后呢?”   “我就拿出早就准备好放在桌下的一瓶糨糊,捡起地上两半开的棋盘放好,很认真地倒了些糨糊在缺口粘起来。”我微笑。   段空游愣愣看我。   “然后我又从桌下拿出同时准备好的一把铁锤……”   “你要报仇砸人?”段空游顿时了然。   “然后一手糨糊一手榔头地微笑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听见单岫开口说第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段空游趴近前问道。   “我就告诉他,人生圆缺无可避免,愤恨时有铁锤相助,冷静后有糨糊傍身。然后我看着那破烂的棋盘说,转个圈回来,要面对的,依旧是这胜,或者败。”   段空游看着我良久,点点头,又低头良久,摇摇头,似乎有什么想说说不出。   “就在我与他默默对视到连一向以不动声色为人称道的我都有些心慌的时候,他终于长长一叹,慢慢对我说了那些个只字片语。”我说着,轻笑一声。   要论这天下间最会用默默注视来施压的,除单岫外不作第二人选。在我与他分别后的这半年,他究竟遇到了谁,能将他只被我破了一道口的冰心溶解至此?   必是个,天下难得之人。   叹。   如此人物,除了那个传言数月前被他设计掳去的钟碍月,不做其他人想。   “……你说的很对,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嗯……”段空游挠头。   “看来你的问题,要押后再问了。有人比你更积极。”我笑。   “那怎么行呢?”段空游也笑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   他是笑着。   就这么笑着,一道银色蛇影,便自他的袖口,激射而出!   直袭我面门!   我,不动。   亦是笑间,百千银芒,挥洒而出!   蛇影,自我的面前一寸,突然折转。   而我的“千雨飞花”针便伴着段空游的随身长鞭“月舞”,扫向酒楼外普通的一辆马车!   马车,顿时炸裂开来。   却是,从内部炸裂!   巨大冲撞力将我的“千雨飞花”立时冲散四处,只有段空游的银鞭一晃之下,阻住了那个从车内掠出的人影一步。   我与段空游招呼都不用打,一同飞身掠出窗户,冲向酒肆前的空地。   当我们掠在空中时,来人已经在酒楼前的木柱上落了一脚,借力反冲。   而等我俩落地,那人已箭一般穿越而过,掠到了我们跟前!   我与段空游,对视一眼。   这一眼,是相同的惊诧与判断。   ——尚未出招,强弱已判。   唯有,逃。   或者,生死一搏。   “来者不善,总该自报门路。”段空游没有半分惊惶地出声。   “不是很好猜么,最想杀你们的那个就是。”来人一身布衣,身量高大,只是轻笑一声,略显僵硬的平凡笑容遮不住那带些傲气的轻蔑。   “抱歉,我的仇家可多了。”我笑道,“一个一个记不说,还要排个序再确定一下,还不麻烦死?”   “……那就不麻烦了。杀了你们,自然能夺回劫天剑。”布衣人语毕,敛去笑容。   敛去笑容之前,他那赭色袖子往后一翻。   袖翻前,我与段神袖便同是一个惊神,凝气后退半步。   因为那袖一翻间,两柄同色宝剑,便出现在布衣人的双手掌握中!   ——流火攒云剑!   流火攒云剑并不是一般长剑,而是握于中间,两头皆为刃的兵器。此种兵器并不罕见,习练亦不难,只是要锻造这流火攒云,必要得分布于九国的一十七种珍贵宝石,取极北冰河源头之千年冻铁连续锻造七七四十九次才成。这一把中的艰辛与工艺便极为难得,何况炼成一对?   此人,来路不凡!   身手,更是不凡!   流火攒云,攻势如火,轻捷若云,端的便是烈与快。   而那人的身影,竟是与剑同快,甚至更快!   段空游的“月舞”拖出极快极长极妖娆的惊鸿一闪,正面攻了上去!   我一振袖,抓住从袖中滑落的一柄短小兵器。弹簧一按,便骤然伸长好几倍,变成了一杆长枪。   鞭芒枪影轮回急转间,却被生生拦在那两道流动着焰火般颜色的双剑里,即使以二打一再利用一寸长一寸强,亦是捉襟见肘愈见仓惶。   布衣人双手不停,腿功也了得,招招凌厉间步步生风,带着雄劲内力。我被他一腿扫及,眼见要装上段空游的鞭尾,一退之间即被流火攒云捉住空档,堪堪避过,却是不由得后退了一丈远。   回退时瞥见段空游一头的汗水,这终于站定,也发现自己手心早已汗湿。   于是我笑。   回头,便是“千雨飞花”针漫天袭去!   来人,一惊。   段空游,也是一惊。   因为我袭向的不是布衣人,而是——段空游!   段空游一口水放在嘴边喝不下去。   我看了一眼他,便看向窗外继续道:“其实那替身并不是被暗杀的,而是自杀。”   “自杀?”段空游惊问。   “当时单岫尚未真正掌权,实权都在他的父亲十六王爷手上。十六王爷为了自己,竟想连儿子都当作傀儡操纵。后来不知被哪路人挑拨,矛盾激化,单岫终于决定夺回权利。”   段空游很认真地看着我。   “但他却没料到,十六王爷早就对那替身世子下了只有他才有解药的毒。结果那替身似乎为救单岫而毁了解药,到最后就借着刺客前来暗杀之机束手就戮。”   我已经说完,段空游还愣愣等着,半天才道:“完了?”   我点头,嘲笑一声:“这种密事,我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错。”   好久,段空游才问道:“你怎么不说那个替身叫什么名字?”   我轻叹:“因为我也不知道。”   “咦?!”   “我告诉过你,我与单岫的交情只在半年前陪他日夜不断连下十七日围棋上。”   “……难不成这些事也是他下棋的时候告诉你的?”   “不是。”我苦笑,“那十七日,他没开口讲过一句话,就那么冷得像块冰地与我对弈。直到最后一天……”   “他终于被你的默默陪伴感化,开口说话?”段空游的兴致越来越高。   “他终于被我的默默陪伴激怒,砸了棋盘。”我很不给面子地泼冷水。   “怎么这样……”段空游挎下脸来,“十七日,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很用劲地砸了棋盘摔了棋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很懊恼很无计可施。”   “然后呢?”   “我就拿出早就准备好放在桌下的一瓶糨糊,捡起地上两半开的棋盘放好,很认真地倒了些糨糊在缺口粘起来。”我微笑。   段空游愣愣看我。   “然后我又从桌下拿出同时准备好的一把铁锤……”   “你要报仇砸人?”段空游顿时了然。   “然后一手糨糊一手榔头地微笑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听见单岫开口说第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段空游趴近前问道。   “我就告诉他,人生圆缺无可避免,愤恨时有铁锤相助,冷静后有糨糊傍身。然后我看着那破烂的棋盘说,转个圈回来,要面对的,依旧是这胜,或者败。”   段空游看着我良久,点点头,又低头良久,摇摇头,似乎有什么想说说不出。   “就在我与他默默对视到连一向以不动声色为人称道的我都有些心慌的时候,他终于长长一叹,慢慢对我说了那些个只字片语。”我说着,轻笑一声。   要论这天下间最会用默默注视来施压的,除单岫外不作第二人选。在我与他分别后的这半年,他究竟遇到了谁,能将他只被我破了一道口的冰心溶解至此?   必是个,天下难得之人。   叹。   如此人物,除了那个传言数月前被他设计掳去的钟碍月,不做其他人想。   “……你说的很对,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嗯……”段空游挠头。   “看来你的问题,要押后再问了。有人比你更积极。”我笑。   “那怎么行呢?”段空游也笑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   他是笑着。   就这么笑着,一道银色蛇影,便自他的袖口,激射而出!   直袭我面门!   我,不动。   亦是笑间,百千银芒,挥洒而出!   蛇影,自我的面前一寸,突然折转。   而我的“千雨飞花”针便伴着段空游的随身长鞭“月舞”,扫向酒楼外普通的一辆马车!   马车,顿时炸裂开来。   却是,从内部炸裂!   巨大冲撞力将我的“千雨飞花”立时冲散四处,只有段空游的银鞭一晃之下,阻住了那个从车内掠出的人影一步。   我与段空游招呼都不用打,一同飞身掠出窗户,冲向酒肆前的空地。   当我们掠在空中时,来人已经在酒楼前的木柱上落了一脚,借力反冲。   而等我俩落地,那人已箭一般穿越而过,掠到了我们跟前!   我与段空游,对视一眼。   这一眼,是相同的惊诧与判断。   ——尚未出招,强弱已判。   唯有,逃。   或者,生死一搏。   “来者不善,总该自报门路。”段空游没有半分惊惶地出声。   “不是很好猜么,最想杀你们的那个就是。”来人一身布衣,身量高大,只是轻笑一声,略显僵硬的平凡笑容遮不住那带些傲气的轻蔑。   “抱歉,我的仇家可多了。”我笑道,“一个一个记不说,还要排个序再确定一下,还不麻烦死?”   “……那就不麻烦了。杀了你们,自然能夺回劫天剑。”布衣人语毕,敛去笑容。   敛去笑容之前,他那赭色袖子往后一翻。   袖翻前,我与段神袖便同是一个惊神,凝气后退半步。   因为那袖一翻间,两柄同色宝剑,便出现在布衣人的双手掌握中!   ——流火攒云剑!   流火攒云剑并不是一般长剑,而是握于中间,两头皆为刃的兵器。此种兵器并不罕见,习练亦不难,只是要锻造这流火攒云,必要得分布于九国的一十七种珍贵宝石,取极北冰河源头之千年冻铁连续锻造七七四十九次才成。这一把中的艰辛与工艺便极为难得,何况炼成一对?   此人,来路不凡!   身手,更是不凡!   流火攒云,攻势如火,轻捷若云,端的便是烈与快。   而那人的身影,竟是与剑同快,甚至更快!   段空游的“月舞”拖出极快极长极妖娆的惊鸿一闪,正面攻了上去!   我一振袖,抓住从袖中滑落的一柄短小兵器。弹簧一按,便骤然伸长好几倍,变成了一杆长枪。   鞭芒枪影轮回急转间,却被生生拦在那两道流动着焰火般颜色的双剑里,即使以二打一再利用一寸长一寸强,亦是捉襟见肘愈见仓惶。   布衣人双手不停,腿功也了得,招招凌厉间步步生风,带着雄劲内力。我被他一腿扫及,眼见要装上段空游的鞭尾,一退之间即被流火攒云捉住空档,堪堪避过,却是不由得后退了一丈远。   回退时瞥见段空游一头的汗水,这终于站定,也发现自己手心早已汗湿。   于是我笑。   回头,便是“千雨飞花”针漫天袭去!   来人,一惊。   段空游,也是一惊。   因为我袭向的不是布衣人,而是——段空游! 第十三章   “打错人啦!!”段空游惊叫。   段空游武功不算绝顶,反应却是奇快,这么一喊着回鞭狂舞,硬是将已近身侧的针雨弹开。   而那针雨一弹,他身侧因这一变看得一呆的布衣人,首当其冲!   一愣之后迅速远离,布衣人已是身中数针,后退数步,手捂胸口,有些不可置信。   “没打错。”我这才笑着出声。   段空游刚恍然一声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听见几声沉沉低笑。   “呵……呵呵,虽然武功低微至此叫我失望如许,但你总是这样喜欢给人惊喜。”那个布衣人竟就这么放下手,毫发无伤一般站直,紧紧盯着我,“老样子,出其不意。也老样子,从来单独策划单独形式将所有人利用。终也只会老样子,一败涂地。”   我突然,一阵寒冷。   不但因为那句话,那个陡然森冷的眼神,更因为我突然自那眼神里,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许久许久以前认识的人。   一个誉齐人。   热火如炽,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神的人。   亦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恍然便是明月星空对酒三人行。   “老妖小心!!”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   我恍然抬头,眼前已是再次的鞭影剑芒交织难分。   衣袂翩飞间隐约便可看见布衣人被针雨划破的衣襟下,一层暗淡色泽的厚实纹理。   我,没有攻上。   而是转身。   出其不意?还不够。   我会让你,更惊喜。   “哇老妖你!”段空游被我趁隙伸手一拖衣领,差些被布衣人扫中下颚。   “逃!”我蹦出一个字。   “逃?!”段空游一吓。   “逃?”那布衣人已急追上来,哼了一声,“你确定要逃?”   “当然逃。”我头也不回道。   “怎么不逃。”段空游随着我冲回客栈大门口,此时同样头也不回道。   被我们一闹,客人早跑了个精光,剩下的杯盘狼藉,倒有不少酒坛子还搁在地上。   “逃……”这回我与段空游异口同声,“逃你妈个头!!”   吼罢,段空游腾身而起,一脚踩在酒肆门匾上借力翻转,一鞭回攻迎面冲来的布衣人!   而我趁这一缓已冲进酒肆内,拎了其中两坛刚热过不久尚有余温的酒坛子,迅速引了火折子塞进去,蹿到窗外一手一个扔了过去!   似乎没料到这种村夫打架般的拙劣手法,布衣人身法却是纹丝不乱,与地面平行一般疾退着施展开流火攒云,砰吭作响间招随意动,竟是连出五六十招逼退那如影随形的“月舞”长鞭!   而他退敌收招,看向我的两坛酒一愣,竟便一个冷笑,随手一挥打破酒坛,任由燃着火苗的酒水撒上前胸。   “难道还不明白么?”布衣人冷道,落地。   随着他的话语,他胸前窜着的火苗,竟在烧着他衣料前,不可思议地灭去!   “难道这就是誉齐名满天下的九转凝冰甲?”段空游终于开声,眼睛盯着布衣人身上掩在布衣下愈见明显的甲衣。   “不错。”我回答,看向布衣人,“那你又可知,段空游的‘月舞’并非金银铸成,为何总有银芒相随?”   那布衣人将目光投向段空游手中长鞭,敛了狂傲神态:“……竟是用内功心法凝气成冰附着其上,怪不得寒气逼人。但又如何破得了我的九转凝冰甲?”   段空游见那个很叫人窝火的冷漠笑容,手中银鞭一挥,寒气再聚三分。   “九转凝冰甲,织造工艺复杂无比,最里层看似为水实则为冰,却如水一般随时填补破损部位,结合九转金丝形成坚不可摧的防护罩,金铁难伤。”我说着,一笑,“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上湿湿的,好像那些水,全流了下来?”   布衣人眼中一震,手抬到空中似乎想摸一摸身上衣衫,又半途放下,冷哼道:“这又如何?即使没有凝冰相护,你照样难破九转金丝!”   那头段空游一拍手道:“……原来你用针击我是为了给针带上一层冰,刺入九转凝冰甲后与甲内的冰层结合,这样就能借那两坛酒的热力由外至内熔掉那层凝冰!”   我没理布衣人,转向段空游道:“二愣,刚才只见我拿针射你?”   “那倒不是。”段空游很是坦白,指指布衣人,“还见你射向这人,可惜全被他用剑挡开,飞到后头去了。”   “那你见我用了几次‘千雨飞花’?”   “七次。”   “那我带在身边的针能用几次‘千雨飞花’?”   “最多两次……咦?”   段空游的这声“咦”字一出来,我就感觉到一股无比浓重的杀意迎面袭来。   转头一看,布衣人的目光,肃杀之外终于染上惊疑不定。   “你很快就会知道。马上。立刻。现在。”我继续笑,在布衣人愈加阴沉的视线里说出最后一句,“转个身就行。”   布衣人一愣,猛然转身!   千百道银芒!   恰似云端霹雳,携着贯日白虹惊雷闪,以无人能及无人可躲的速度,瞬息之间,击中他几乎整个前胸!!   闷哼一声,布衣人集运双剑挥开剩余针雨,往后连退几步,才堪堪定神。   然后便是一个肃杀的眼神,狠狠向我投来:“难怪那些针这样容易扫开……你竟,利用我的内力反袭于我!!”   “猜对了。”我依旧是那个微妙的笑容,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终于松下一口气,耸耸肩,“没办法,谁叫我武功卑微让你失望,自己的内力不够击穿你的九转金丝,就借你的来用用了。”   段空游又是一个点头,指点着四周的各色物什自动帮我解释起来:“……老妖你够狠!‘千雨飞花’极细极密却也极柔极韧,一旦没有集中目标便立刻反弹,你便利用这幡旗廊柱石板草棚甚至晒在外面的锅子斧头做成一个反弹圈让‘千雨飞花’循环往复,每一圈就因借了这人的内力而加速至少五成,怪不得我觉得你发针怎么突地越来越快!原来这整块地方都被你利用了!”   我笑而不答。   心下却明白,这一招之险。   内力不足,只能靠巧劲。   这一轮一轮循环间不断改变的速度与力量掌控,我再神也无法全盘预料到每一根针的轨迹,又必须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时间。一旦滞碍,中针的,便是我自己。   每过一轮,便是一阵冷汗。   一共,七轮。   “……同时用冰针加火酒制造九转凝冰甲的空隙,好让你这借力使力而威力大增的银针射进缝隙伤及我身,真是用心良苦了。”布衣人,却仍是笑着。   一派淡定自若的威慑横斜。   他未说完,我与段空游便对视一眼,双双紧绷。   ——人。   许多人。   似自空中冒出的许多人。   前前后后,包围着我们三个。   又或者说,是本就潜伏着隐藏气息的高手群,突然暴露声息。   以我先在能为所能判断出的,就有二十六人。   其中二十一人,就在我与段空游背后的酒肆里!   “打错人啦!!”段空游惊叫。   段空游武功不算绝顶,反应却是奇快,这么一喊着回鞭狂舞,硬是将已近身侧的针雨弹开。   而那针雨一弹,他身侧因这一变看得一呆的布衣人,首当其冲!   一愣之后迅速远离,布衣人已是身中数针,后退数步,手捂胸口,有些不可置信。   “没打错。”我这才笑着出声。   段空游刚恍然一声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听见几声沉沉低笑。   “呵……呵呵,虽然武功低微至此叫我失望如许,但你总是这样喜欢给人惊喜。”那个布衣人竟就这么放下手,毫发无伤一般站直,紧紧盯着我,“老样子,出其不意。也老样子,从来单独策划单独形式将所有人利用。终也只会老样子,一败涂地。”   我突然,一阵寒冷。   不但因为那句话,那个陡然森冷的眼神,更因为我突然自那眼神里,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许久许久以前认识的人。   一个誉齐人。   热火如炽,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神的人。   亦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恍然便是明月星空对酒三人行。   “老妖小心!!”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   我恍然抬头,眼前已是再次的鞭影剑芒交织难分。   衣袂翩飞间隐约便可看见布衣人被针雨划破的衣襟下,一层暗淡色泽的厚实纹理。   我,没有攻上。   而是转身。   出其不意?还不够。   我会让你,更惊喜。   “哇老妖你!”段空游被我趁隙伸手一拖衣领,差些被布衣人扫中下颚。   “逃!”我蹦出一个字。   “逃?!”段空游一吓。   “逃?”那布衣人已急追上来,哼了一声,“你确定要逃?”   “当然逃。”我头也不回道。   “怎么不逃。”段空游随着我冲回客栈大门口,此时同样头也不回道。   被我们一闹,客人早跑了个精光,剩下的杯盘狼藉,倒有不少酒坛子还搁在地上。   “逃……”这回我与段空游异口同声,“逃你妈个头!!”   吼罢,段空游腾身而起,一脚踩在酒肆门匾上借力翻转,一鞭回攻迎面冲来的布衣人!   而我趁这一缓已冲进酒肆内,拎了其中两坛刚热过不久尚有余温的酒坛子,迅速引了火折子塞进去,蹿到窗外一手一个扔了过去!   似乎没料到这种村夫打架般的拙劣手法,布衣人身法却是纹丝不乱,与地面平行一般疾退着施展开流火攒云,砰吭作响间招随意动,竟是连出五六十招逼退那如影随形的“月舞”长鞭!   而他退敌收招,看向我的两坛酒一愣,竟便一个冷笑,随手一挥打破酒坛,任由燃着火苗的酒水撒上前胸。   “难道还不明白么?”布衣人冷道,落地。   随着他的话语,他胸前窜着的火苗,竟在烧着他衣料前,不可思议地灭去!   “难道这就是誉齐名满天下的九转凝冰甲?”段空游终于开声,眼睛盯着布衣人身上掩在布衣下愈见明显的甲衣。   “不错。”我回答,看向布衣人,“那你又可知,段空游的‘月舞’并非金银铸成,为何总有银芒相随?”   那布衣人将目光投向段空游手中长鞭,敛了狂傲神态:“……竟是用内功心法凝气成冰附着其上,怪不得寒气逼人。但又如何破得了我的九转凝冰甲?”   段空游见那个很叫人窝火的冷漠笑容,手中银鞭一挥,寒气再聚三分。   “九转凝冰甲,织造工艺复杂无比,最里层看似为水实则为冰,却如水一般随时填补破损部位,结合九转金丝形成坚不可摧的防护罩,金铁难伤。”我说着,一笑,“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上湿湿的,好像那些水,全流了下来?”   布衣人眼中一震,手抬到空中似乎想摸一摸身上衣衫,又半途放下,冷哼道:“这又如何?即使没有凝冰相护,你照样难破九转金丝!”   那头段空游一拍手道:“……原来你用针击我是为了给针带上一层冰,刺入九转凝冰甲后与甲内的冰层结合,这样就能借那两坛酒的热力由外至内熔掉那层凝冰!”   我没理布衣人,转向段空游道:“二愣,刚才只见我拿针射你?”   “那倒不是。”段空游很是坦白,指指布衣人,“还见你射向这人,可惜全被他用剑挡开,飞到后头去了。”   “那你见我用了几次‘千雨飞花’?”   “七次。”   “那我带在身边的针能用几次‘千雨飞花’?”   “最多两次……咦?”   段空游的这声“咦”字一出来,我就感觉到一股无比浓重的杀意迎面袭来。   转头一看,布衣人的目光,肃杀之外终于染上惊疑不定。   “你很快就会知道。马上。立刻。现在。”我继续笑,在布衣人愈加阴沉的视线里说出最后一句,“转个身就行。”   布衣人一愣,猛然转身!   千百道银芒!   恰似云端霹雳,携着贯日白虹惊雷闪,以无人能及无人可躲的速度,瞬息之间,击中他几乎整个前胸!!   闷哼一声,布衣人集运双剑挥开剩余针雨,往后连退几步,才堪堪定神。   然后便是一个肃杀的眼神,狠狠向我投来:“难怪那些针这样容易扫开……你竟,利用我的内力反袭于我!!”   “猜对了。”我依旧是那个微妙的笑容,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终于松下一口气,耸耸肩,“没办法,谁叫我武功卑微让你失望,自己的内力不够击穿你的九转金丝,就借你的来用用了。”   段空游又是一个点头,指点着四周的各色物什自动帮我解释起来:“……老妖你够狠!‘千雨飞花’极细极密却也极柔极韧,一旦没有集中目标便立刻反弹,你便利用这幡旗廊柱石板草棚甚至晒在外面的锅子斧头做成一个反弹圈让‘千雨飞花’循环往复,每一圈就因借了这人的内力而加速至少五成,怪不得我觉得你发针怎么突地越来越快!原来这整块地方都被你利用了!”   我笑而不答。   心下却明白,这一招之险。   内力不足,只能靠巧劲。   这一轮一轮循环间不断改变的速度与力量掌控,我再神也无法全盘预料到每一根针的轨迹,又必须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时间。一旦滞碍,中针的,便是我自己。   每过一轮,便是一阵冷汗。   一共,七轮。   “……同时用冰针加火酒制造九转凝冰甲的空隙,好让你这借力使力而威力大增的银针射进缝隙伤及我身,真是用心良苦了。”布衣人,却仍是笑着。   一派淡定自若的威慑横斜。   他未说完,我与段空游便对视一眼,双双紧绷。   ——人。   许多人。   似自空中冒出的许多人。   前前后后,包围着我们三个。   又或者说,是本就潜伏着隐藏气息的高手群,突然暴露声息。   以我先在能为所能判断出的,就有二十六人。   其中二十一人,就在我与段空游背后的酒肆里!   “打错人啦!!”段空游惊叫。   段空游武功不算绝顶,反应却是奇快,这么一喊着回鞭狂舞,硬是将已近身侧的针雨弹开。   而那针雨一弹,他身侧因这一变看得一呆的布衣人,首当其冲!   一愣之后迅速远离,布衣人已是身中数针,后退数步,手捂胸口,有些不可置信。   “没打错。”我这才笑着出声。   段空游刚恍然一声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听见几声沉沉低笑。   “呵……呵呵,虽然武功低微至此叫我失望如许,但你总是这样喜欢给人惊喜。”那个布衣人竟就这么放下手,毫发无伤一般站直,紧紧盯着我,“老样子,出其不意。也老样子,从来单独策划单独形式将所有人利用。终也只会老样子,一败涂地。”   我突然,一阵寒冷。   不但因为那句话,那个陡然森冷的眼神,更因为我突然自那眼神里,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许久许久以前认识的人。   一个誉齐人。   热火如炽,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神的人。   亦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恍然便是明月星空对酒三人行。   “老妖小心!!”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   我恍然抬头,眼前已是再次的鞭影剑芒交织难分。   衣袂翩飞间隐约便可看见布衣人被针雨划破的衣襟下,一层暗淡色泽的厚实纹理。   我,没有攻上。   而是转身。   出其不意?还不够。   我会让你,更惊喜。   “哇老妖你!”段空游被我趁隙伸手一拖衣领,差些被布衣人扫中下颚。   “逃!”我蹦出一个字。   “逃?!”段空游一吓。   “逃?”那布衣人已急追上来,哼了一声,“你确定要逃?”   “当然逃。”我头也不回道。   “怎么不逃。”段空游随着我冲回客栈大门口,此时同样头也不回道。   被我们一闹,客人早跑了个精光,剩下的杯盘狼藉,倒有不少酒坛子还搁在地上。   “逃……”这回我与段空游异口同声,“逃你妈个头!!”   吼罢,段空游腾身而起,一脚踩在酒肆门匾上借力翻转,一鞭回攻迎面冲来的布衣人!   而我趁这一缓已冲进酒肆内,拎了其中两坛刚热过不久尚有余温的酒坛子,迅速引了火折子塞进去,蹿到窗外一手一个扔了过去!   似乎没料到这种村夫打架般的拙劣手法,布衣人身法却是纹丝不乱,与地面平行一般疾退着施展开流火攒云,砰吭作响间招随意动,竟是连出五六十招逼退那如影随形的“月舞”长鞭!   而他退敌收招,看向我的两坛酒一愣,竟便一个冷笑,随手一挥打破酒坛,任由燃着火苗的酒水撒上前胸。   “难道还不明白么?”布衣人冷道,落地。   随着他的话语,他胸前窜着的火苗,竟在烧着他衣料前,不可思议地灭去!   “难道这就是誉齐名满天下的九转凝冰甲?”段空游终于开声,眼睛盯着布衣人身上掩在布衣下愈见明显的甲衣。   “不错。”我回答,看向布衣人,“那你又可知,段空游的‘月舞’并非金银铸成,为何总有银芒相随?”   那布衣人将目光投向段空游手中长鞭,敛了狂傲神态:“……竟是用内功心法凝气成冰附着其上,怪不得寒气逼人。但又如何破得了我的九转凝冰甲?”   段空游见那个很叫人窝火的冷漠笑容,手中银鞭一挥,寒气再聚三分。   “九转凝冰甲,织造工艺复杂无比,最里层看似为水实则为冰,却如水一般随时填补破损部位,结合九转金丝形成坚不可摧的防护罩,金铁难伤。”我说着,一笑,“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上湿湿的,好像那些水,全流了下来?”   布衣人眼中一震,手抬到空中似乎想摸一摸身上衣衫,又半途放下,冷哼道:“这又如何?即使没有凝冰相护,你照样难破九转金丝!”   那头段空游一拍手道:“……原来你用针击我是为了给针带上一层冰,刺入九转凝冰甲后与甲内的冰层结合,这样就能借那两坛酒的热力由外至内熔掉那层凝冰!”   我没理布衣人,转向段空游道:“二愣,刚才只见我拿针射你?”   “那倒不是。”段空游很是坦白,指指布衣人,“还见你射向这人,可惜全被他用剑挡开,飞到后头去了。”   “那你见我用了几次‘千雨飞花’?”   “七次。”   “那我带在身边的针能用几次‘千雨飞花’?”   “最多两次……咦?”   段空游的这声“咦”字一出来,我就感觉到一股无比浓重的杀意迎面袭来。   转头一看,布衣人的目光,肃杀之外终于染上惊疑不定。   “你很快就会知道。马上。立刻。现在。”我继续笑,在布衣人愈加阴沉的视线里说出最后一句,“转个身就行。”   布衣人一愣,猛然转身!   千百道银芒!   恰似云端霹雳,携着贯日白虹惊雷闪,以无人能及无人可躲的速度,瞬息之间,击中他几乎整个前胸!!   闷哼一声,布衣人集运双剑挥开剩余针雨,往后连退几步,才堪堪定神。   然后便是一个肃杀的眼神,狠狠向我投来:“难怪那些针这样容易扫开……你竟,利用我的内力反袭于我!!”   “猜对了。”我依旧是那个微妙的笑容,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终于松下一口气,耸耸肩,“没办法,谁叫我武功卑微让你失望,自己的内力不够击穿你的九转金丝,就借你的来用用了。”   段空游又是一个点头,指点着四周的各色物什自动帮我解释起来:“……老妖你够狠!‘千雨飞花’极细极密却也极柔极韧,一旦没有集中目标便立刻反弹,你便利用这幡旗廊柱石板草棚甚至晒在外面的锅子斧头做成一个反弹圈让‘千雨飞花’循环往复,每一圈就因借了这人的内力而加速至少五成,怪不得我觉得你发针怎么突地越来越快!原来这整块地方都被你利用了!”   我笑而不答。   心下却明白,这一招之险。   内力不足,只能靠巧劲。   这一轮一轮循环间不断改变的速度与力量掌控,我再神也无法全盘预料到每一根针的轨迹,又必须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时间。一旦滞碍,中针的,便是我自己。   每过一轮,便是一阵冷汗。   一共,七轮。   “……同时用冰针加火酒制造九转凝冰甲的空隙,好让你这借力使力而威力大增的银针射进缝隙伤及我身,真是用心良苦了。”布衣人,却仍是笑着。   一派淡定自若的威慑横斜。   他未说完,我与段空游便对视一眼,双双紧绷。   ——人。   许多人。   似自空中冒出的许多人。   前前后后,包围着我们三个。   又或者说,是本就潜伏着隐藏气息的高手群,突然暴露声息。   以我先在能为所能判断出的,就有二十六人。   其中二十一人,就在我与段空游背后的酒肆里! 第十四章   “大人没事吧?”一个明显有着誉齐口音的劲装身影突然从面前不远处闪了出来,带着些赶路的风尘仆仆。   而在那人蹲在布衣人面前时,另外四个劲装打扮的武者,也随之落地。   宝刀出鞘,一色的凌厉。   一如他们此刻刀下不留人的面色。   我与段空游只好苦笑一声。   因为酒肆里的二十一人,也站定在我们身后数步之遥。   ——被,团团包围。   只是我再抬眼,便见着个奇怪的景象。   面前的五个人戒备紧盯的,却不是我俩,而是,身后的二十一人?   可我却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另一波针雨,扫荡而来,直向我右手边一丈半远的马棚而去!   马棚里没有马。   却正瑟索着酒肆掌柜和店小二!   第一轮“千雨飞花”,我手里一共有三百七十二根针,除却中间丢失的射偏的,到第七轮,还剩二百五十一根。   方才击中布衣人与被他挡开的,大略有两百根。   而剩下的自然是擦过布衣人周身,再次进入循环。   而这飞回来的,便是速度已经大到脱离我掌控的第八轮!   整整五十根“千雨飞花”!   足够将不懂武功的人钉成刺猬!!   原本让它们射入无人无畜的马棚便罢,岂料那二十一人一出现,酒肆掌柜和小二吓得从酒肆跑出来躲入其中!   失策!!   想至此,手中动作早已展开,枪身一晃,已撩过身侧酒旗戳在当中,手中机关一按,长枪立刻缩短大半,再一翻一转一送,整个酒旗便飞旋着扑向那马棚,恰好将“千雨飞花”即将射入的马棚顶部盖了个严实。   “老妖小心!!”   段空游的叫声很焦急仓惶,担心不已。   我却听不太清。   眼前,全是因我那一盖而再次反弹的“千雨飞花”。   直冲我而来!!   但其实,这一片迅猛如电的银芒,也看不太清了。   因为,清香。   悠远浅淡,仿似带着叫人入眠的雅致微熏。   茶香。   突然充盈鼻间的清冽幽淡的茶香。   便随着那突然遮盖了半天阳光的侧脸,直击我心!   我当即便是,一个冷颤激流全身。   骤然的叮嘣轻响,既浓又绵。   如款款情话,似柔柔诗意。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那道“千雨飞花”,被面前之人信手挥开,落在那五人跟前,漂亮地一字排开!   不用心机,无需技巧。   只这么信手一挥。   传来茶香的人,站得极近,几乎贴靠着我的后背。   此时他慢慢转过头来。   不认识的脸。   熟悉如烙刻的气息。   我看着他,然后,大笑!   “二愣,原来是帮手赶到,不用担心了。”我一手很是熟络地环过身边人的脖子,一边对着三步远的段空游畅然道,“你快回客栈看看枫的情况!”   段空游一开始的疑惑表情瞬间解开,重重点头笑道:“好!”   他方要离去,我叫住他:“解决完那些人,我与老友可能要去畅饮一番,去的久了也不必担心。”   段空游回头“噢”了一声,再次向前跑去。又突然停下来挠了挠头,转过身隔了段距离冲我喊:“老妖,我想起来那问题是什么啦!”   “什么?”我道。   “就是你对单岫说得那些糨糊什么的话!”段空游喊,“说得很有道理!但也只不过是认清现实而已!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人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我愣住。   段空游的表情很认真很信任。   身边人似乎也是一震,看着我,有些不知为何的神情。   却似也一样,等待答案。   我突然有些不忍就这么说一句“我不知道”。   虽然我确实,没有答案。   所以当初对这单岫,也只能给了句那样似是而非的话。   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如此遥不可及。   终是笑一声:“等我回去见到你和枫再告诉你吧!”   段空游“噢”了一声,再挠了挠头,转身飞速离去。   我,终于回头。   不远处的誉齐六人,也几乎同时后撤而去。   而在他们离得足够远之前,我已收回勾着身边人脖子的手。   安静地,我与他两两对视。   他长长的鬓发曳在晋国御织独有的三菱夹丝银缎面上,黑亮如绸。   我并不会易容,却又叫我如何认不出你来。   天下之大,或许能叫我在易容之下亦能一眼认出的,也便只有你。   “还是这样好看。”我还是,笑了起来。   对方也笑了起来。   刀削般的鼻梁随着下巴微微抬起,似乎毫无杀伤力又绝对存在的冷然轻讽。   他的嘴角勾起来。   然后我就被他一拳揍在腹中坐倒在地上。   痛。   很痛。   却也只是痛。   力道与角度都把握得很准,绝不会伤到经脉内脏。   正垂眸苦笑,便看见近在跟前的一双白靴。   下巴吃痛,已被这银衣人捏着抬了起来。   面前仍是那笑得纯净甘美的脸,很是好看。   夕阳远远洒来的柔光,更添一分缠绵的味道。   却更添三分鹿死谁手的剑拔弩张。   周身二十人逼近来,最近的五人已齐齐亮出了兵器,同时出手制我重穴!   ——就在这一方无路可逃一方胜券在握的当口,突然俱是一顿。   都闻到了,一股味道。   臭味。   在臭味之前,都听到了一声“吱呀”响。   于是我猛转头,看向就建在一旁的茅房。   茅房的掩门,被从里头猛力推开。   一道银蛇,截雷而出!!   “老妖你个白痴!”   滚雷一道骂声响过,一人已替代了方才银衣人的位置。   甚至更近。   从那至少十数人的空隙里一气穿过,硬生站到了我身前半步之遥!   “大人没事吧?”一个明显有着誉齐口音的劲装身影突然从面前不远处闪了出来,带着些赶路的风尘仆仆。   而在那人蹲在布衣人面前时,另外四个劲装打扮的武者,也随之落地。   宝刀出鞘,一色的凌厉。   一如他们此刻刀下不留人的面色。   我与段空游只好苦笑一声。   因为酒肆里的二十一人,也站定在我们身后数步之遥。   ——被,团团包围。   只是我再抬眼,便见着个奇怪的景象。   面前的五个人戒备紧盯的,却不是我俩,而是,身后的二十一人?   可我却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另一波针雨,扫荡而来,直向我右手边一丈半远的马棚而去!   马棚里没有马。   却正瑟索着酒肆掌柜和店小二!   第一轮“千雨飞花”,我手里一共有三百七十二根针,除却中间丢失的射偏的,到第七轮,还剩二百五十一根。   方才击中布衣人与被他挡开的,大略有两百根。   而剩下的自然是擦过布衣人周身,再次进入循环。   而这飞回来的,便是速度已经大到脱离我掌控的第八轮!   整整五十根“千雨飞花”!   足够将不懂武功的人钉成刺猬!!   原本让它们射入无人无畜的马棚便罢,岂料那二十一人一出现,酒肆掌柜和小二吓得从酒肆跑出来躲入其中!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失策!!   想至此,手中动作早已展开,枪身一晃,已撩过身侧酒旗戳在当中,手中机关一按,长枪立刻缩短大半,再一翻一转一送,整个酒旗便飞旋着扑向那马棚,恰好将“千雨飞花”即将射入的马棚顶部盖了个严实。   “老妖小心!!”   段空游的叫声很焦急仓惶,担心不已。   我却听不太清。   眼前,全是因我那一盖而再次反弹的“千雨飞花”。   直冲我而来!!   但其实,这一片迅猛如电的银芒,也看不太清了。   因为,清香。   悠远浅淡,仿似带着叫人入眠的雅致微熏。   茶香。   突然充盈鼻间的清冽幽淡的茶香。   便随着那突然遮盖了半天阳光的侧脸,直击我心!   我当即便是,一个冷颤激流全身。   骤然的叮嘣轻响,既浓又绵。   如款款情话,似柔柔诗意。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那道“千雨飞花”,被面前之人信手挥开,落在那五人跟前,漂亮地一字排开!   不用心机,无需技巧。   只这么信手一挥。   传来茶香的人,站得极近,几乎贴靠着我的后背。   此时他慢慢转过头来。   不认识的脸。   熟悉如烙刻的气息。   我看着他,然后,大笑!   “二愣,原来是帮手赶到,不用担心了。”我一手很是熟络地环过身边人的脖子,一边对着三步远的段空游畅然道,“你快回客栈看看枫的情况!”   段空游一开始的疑惑表情瞬间解开,重重点头笑道:“好!”   他方要离去,我叫住他:“解决完那些人,我与老友可能要去畅饮一番,去的久了也不必担心。”   段空游回头“噢”了一声,再次向前跑去。又突然停下来挠了挠头,转过身隔了段距离冲我喊:“老妖,我想起来那问题是什么啦!”   “什么?”我道。   “就是你对单岫说得那些糨糊什么的话!”段空游喊,“说得很有道理!但也只不过是认清现实而已!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人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我愣住。   段空游的表情很认真很信任。   身边人似乎也是一震,看着我,有些不知为何的神情。   却似也一样,等待答案。   我突然有些不忍就这么说一句“我不知道”。   虽然我确实,没有答案。   所以当初对这单岫,也只能给了句那样似是而非的话。   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如此遥不可及。   终是笑一声:“等我回去见到你和枫再告诉你吧!”   段空游“噢”了一声,再挠了挠头,转身飞速离去。   我,终于回头。   不远处的誉齐六人,也几乎同时后撤而去。   而在他们离得足够远之前,我已收回勾着身边人脖子的手。   安静地,我与他两两对视。   他长长的鬓发曳在晋国御织独有的三菱夹丝银缎面上,黑亮如绸。   我并不会易容,却又叫我如何认不出你来。   天下之大,或许能叫我在易容之下亦能一眼认出的,也便只有你。   “还是这样好看。”我还是,笑了起来。   对方也笑了起来。   刀削般的鼻梁随着下巴微微抬起,似乎毫无杀伤力又绝对存在的冷然轻讽。   他的嘴角勾起来。   然后我就被他一拳揍在腹中坐倒在地上。   痛。   很痛。   却也只是痛。   力道与角度都把握得很准,绝不会伤到经脉内脏。   正垂眸苦笑,便看见近在跟前的一双白靴。   下巴吃痛,已被这银衣人捏着抬了起来。   面前仍是那笑得纯净甘美的脸,很是好看。   夕阳远远洒来的柔光,更添一分缠绵的味道。   却更添三分鹿死谁手的剑拔弩张。   周身二十人逼近来,最近的五人已齐齐亮出了兵器,同时出手制我重穴!   ——就在这一方无路可逃一方胜券在握的当口,突然俱是一顿。   都闻到了,一股味道。   臭味。   在臭味之前,都听到了一声“吱呀”响。   于是我猛转头,看向就建在一旁的茅房。   茅房的掩门,被从里头猛力推开。   一道银蛇,截雷而出!!   “老妖你个白痴!”   滚雷一道骂声响过,一人已替代了方才银衣人的位置。   甚至更近。   从那至少十数人的空隙里一气穿过,硬生站到了我身前半步之遥!   “大人没事吧?”一个明显有着誉齐口音的劲装身影突然从面前不远处闪了出来,带着些赶路的风尘仆仆。   而在那人蹲在布衣人面前时,另外四个劲装打扮的武者,也随之落地。   宝刀出鞘,一色的凌厉。   一如他们此刻刀下不留人的面色。   我与段空游只好苦笑一声。   因为酒肆里的二十一人,也站定在我们身后数步之遥。   ——被,团团包围。   只是我再抬眼,便见着个奇怪的景象。   面前的五个人戒备紧盯的,却不是我俩,而是,身后的二十一人?   可我却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另一波针雨,扫荡而来,直向我右手边一丈半远的马棚而去!   马棚里没有马。   却正瑟索着酒肆掌柜和店小二!   第一轮“千雨飞花”,我手里一共有三百七十二根针,除却中间丢失的射偏的,到第七轮,还剩二百五十一根。   方才击中布衣人与被他挡开的,大略有两百根。   而剩下的自然是擦过布衣人周身,再次进入循环。   而这飞回来的,便是速度已经大到脱离我掌控的第八轮!   整整五十根“千雨飞花”!   足够将不懂武功的人钉成刺猬!!   原本让它们射入无人无畜的马棚便罢,岂料那二十一人一出现,酒肆掌柜和小二吓得从酒肆跑出来躲入其中!   失策!!   想至此,手中动作早已展开,枪身一晃,已撩过身侧酒旗戳在当中,手中机关一按,长枪立刻缩短大半,再一翻一转一送,整个酒旗便飞旋着扑向那马棚,恰好将“千雨飞花”即将射入的马棚顶部盖了个严实。   “老妖小心!!”   段空游的叫声很焦急仓惶,担心不已。   我却听不太清。   眼前,全是因我那一盖而再次反弹的“千雨飞花”。   直冲我而来!!   但其实,这一片迅猛如电的银芒,也看不太清了。   因为,清香。   悠远浅淡,仿似带着叫人入眠的雅致微熏。   茶香。   突然充盈鼻间的清冽幽淡的茶香。   便随着那突然遮盖了半天阳光的侧脸,直击我心!   我当即便是,一个冷颤激流全身。   骤然的叮嘣轻响,既浓又绵。   如款款情话,似柔柔诗意。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那道“千雨飞花”,被面前之人信手挥开,落在那五人跟前,漂亮地一字排开!   不用心机,无需技巧。   只这么信手一挥。   传来茶香的人,站得极近,几乎贴靠着我的后背。   此时他慢慢转过头来。   不认识的脸。   熟悉如烙刻的气息。   我看着他,然后,大笑!   “二愣,原来是帮手赶到,不用担心了。”我一手很是熟络地环过身边人的脖子,一边对着三步远的段空游畅然道,“你快回客栈看看枫的情况!”   段空游一开始的疑惑表情瞬间解开,重重点头笑道:“好!”   他方要离去,我叫住他:“解决完那些人,我与老友可能要去畅饮一番,去的久了也不必担心。”   段空游回头“噢”了一声,再次向前跑去。又突然停下来挠了挠头,转过身隔了段距离冲我喊:“老妖,我想起来那问题是什么啦!”   “什么?”我道。   “就是你对单岫说得那些糨糊什么的话!”段空游喊,“说得很有道理!但也只不过是认清现实而已!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人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我愣住。   段空游的表情很认真很信任。   身边人似乎也是一震,看着我,有些不知为何的神情。   却似也一样,等待答案。   我突然有些不忍就这么说一句“我不知道”。   虽然我确实,没有答案。   所以当初对这单岫,也只能给了句那样似是而非的话。   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如此遥不可及。   终是笑一声:“等我回去见到你和枫再告诉你吧!”   段空游“噢”了一声,再挠了挠头,转身飞速离去。   我,终于回头。   不远处的誉齐六人,也几乎同时后撤而去。   而在他们离得足够远之前,我已收回勾着身边人脖子的手。   安静地,我与他两两对视。   他长长的鬓发曳在晋国御织独有的三菱夹丝银缎面上,黑亮如绸。   我并不会易容,却又叫我如何认不出你来。   天下之大,或许能叫我在易容之下亦能一眼认出的,也便只有你。   “还是这样好看。”我还是,笑了起来。   对方也笑了起来。   刀削般的鼻梁随着下巴微微抬起,似乎毫无杀伤力又绝对存在的冷然轻讽。   他的嘴角勾起来。   然后我就被他一拳揍在腹中坐倒在地上。   痛。   很痛。   却也只是痛。   力道与角度都把握得很准,绝不会伤到经脉内脏。   正垂眸苦笑,便看见近在跟前的一双白靴。   下巴吃痛,已被这银衣人捏着抬了起来。   面前仍是那笑得纯净甘美的脸,很是好看。   夕阳远远洒来的柔光,更添一分缠绵的味道。   却更添三分鹿死谁手的剑拔弩张。   周身二十人逼近来,最近的五人已齐齐亮出了兵器,同时出手制我重穴!   ——就在这一方无路可逃一方胜券在握的当口,突然俱是一顿。   都闻到了,一股味道。   臭味。   在臭味之前,都听到了一声“吱呀”响。   于是我猛转头,看向就建在一旁的茅房。   茅房的掩门,被从里头猛力推开。   一道银蛇,截雷而出!!   “老妖你个白痴!”   滚雷一道骂声响过,一人已替代了方才银衣人的位置。   甚至更近。   从那至少十数人的空隙里一气穿过,硬生站到了我身前半步之遥! 第十五章   “段空游?!”我惊呼出声。   “你没走。”后撤三步退开的银衣人沉声道。   段空游看着他,却是对我说:“同样一招别对我使第二遍!”   我闷笑一声,道:“好。”   “你回来,能做什么。”银衣人的语调连嘲讽也不带,好心提醒一般的沉定。   “老妖曾经教过我一个成语,叫我铭记五心。”段空游突然道,“所以也想教教你们。”   众人皆不解。   而段空游看着那被他硬生闯入时伤到的一排三人,道:“你们看到我从茅房里突然冒出来,是不是心下突然涌上一种‘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汹涌感觉?”   三人互视,点头。   我已明了,无声而笑。   “那就叫做——”段空游挺直脊梁,却又摆上一副哼唧般的表情,“‘茅厕顿开’!!”   所有人都一愣,又惊又怒又想笑又不敢笑。   而他们刹那间扯上的笑意,也刹那间退却。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里,段空游手中“月舞”翻飞,直取身前两人首级!   趁那松懈的一瞬,毫不犹豫的全力杀招!!   一人立时仆地,另一人躲过一劫,肩膀却被“月舞”甩个正着,顿时冻住了半身,摔在一旁。   我一惊。   段空游一上手,就是连我也未料到的凶悍杀招!!   心下一急,却已没有犹豫退却的空间,我翻身而起长枪一送,直扑他身后劫上来的三人。   本来,他可以走。   但他回来了。   所以一起死,或者一起走!   段空游面前两人被扫开,“月舞”直扑银衣人!   五人骤而闪至银衣人身前,一齐迎上段空游!   只及看到此处,我便无法分心,忙于应对围住了我的七八个人。   克制着内力,只能用积累的巧劲对敌,我顿感吃力无比。   金铁交织人影翻飞愈见困顿时,突见冷邃的银芒一闪,我身前的众人,突地尽数往后一撤!   我一诧,立时明白那是段空游的一鞭!   鞭影横斜,一时错乱,众人眼见,似乎每一鞭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又似乎每一鞭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惊之下全体后撤!   段空游退回我身侧,“月影”往我长枪上一缠!   我当即明白段空游的用意,手中机关一响,将长枪放长至最大限度,顿时便如一根旗杆长短,呼啸生风地挥舞起来,也用他的路数虚晃一招!   这下,终于回过神来追上的众人都差些被我看似虚晃,实则蕴藉我敢动用的所有功力再加段空游借鞭渡来四成功力的一枪扫中,尽皆慌忙一退,还是免不了血腥染色,一时难掩惊色。   而段空游则是一拉“月影”,顺带拉着我往后疾退!   直冲向那茅房!   ——他无法知道来人究竟有多少人,也无法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至少他藉以突入的那茅房,他确定没有危险。   我突然有些心惊。   似乎想起了什么。   “二十五将”的名字堪堪划过我的脑海,却已被段空游拉着奔到了那茅房前。   而此时,段空游“啪”地大力打开那半掩的门。   光线昏暗黑不隆冬泛着熏人气味的茅房。   却猛然探出两道干净净白嫩嫩的影子!   是两只手!   从茅厕左右两边突然伸出的手臂!!   “小心!”我大吼,枪尖一抵一推,将冲在我前面手还搭在茅厕门板上的段空游借着相缠的“月舞”往空中一带!   ——一柄大刀,一支戟,一对双刀,一双掌,四道指风,同时自茅房里呼啸袭来!!   配合鱼水全盘封架不留一丝活路逃路退路后路的必杀一袭!   我,挡不下来!   却不能躲。   一躲,腾在空中堪堪避过掌风的段空游就得死!!   一道银芒,闪入。   如一把剑,如一支针,如一弯清丽的月光。   蜿蜒地,旖旎地,柔软地,风情地,凌厉地,强硬地,毋庸置疑地,闪入!   大刀的刀剑,擦过段空游的鼻间,似还沾着了段空游的冷汗。   段空游腾身一翻,一脚踢开忽停的戟落在我身前,惊惶不定。   我的枪刺向那使双刀的艳丽女子,却半路收回,护在胸前。   因为已经,不用了。   那五个从茅房里冲出来的男女,显然才是银衣人外武功最好的几个。   却同时在那银芒闪过时,顿住。   就着那砍大刀的姿势,戳戟的姿势,挥双剑的姿势,发掌的姿势。   最后一个擅长指法的青年,被那银芒轻柔地握住了手,正呆愣着,此时恭敬地垂下头去。   不过一瞬,五人全在这看都来不及看清的银芒里,失去了攻击力!   那银芒,自然不是段空游手中的“月舞”发出来的。   而是一个人苍银色的袖子。   那个一直袖手旁观的银衣人的袖子。   而段空游看着那个此时才清清淡淡转头看过来的银衣人,怔怔开口:“原来你真的是老妖的朋……”   银衣人听到一半,便轻轻扯起嘴角。   杀气,顿起!   却是,我的杀气!   而我,回枪袭入段空游与银衣人间的空隙一挑一送一靠,真真正正地攻向了段空游!   段空游惊疑的眼神显而易见,如何也料不到我这带了杀意的一击,是向着他!   被我的枪杆击了个十成十,段空游闷哼一声,撞飞出去!   而我看着他摔在空中还十足不信的眼神,我摇摇头,再点点头。   段空游的眸子便沉钝下去,又锋利起来,瞪了我身边的银衣人一眼,回头借力一跃,飞远开去。   银衣人袖中不带半丝杀气却足以叫普通武人死上好几回的掌气,随着那白袖微动,退散在空中。   他嘴角的笑意,一成不变地挂在那里。   给人的感觉,也依旧不是冷的,不是杀的,而是轻的,清的,甚至带些俊带些美的。   然后他就着那个散去袖功的手势,箍住我。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肋骨因这大力而发出的咯啦声。   “不要动我的朋友。”我不动,只轻道,“易苍。”   “段空游?!”我惊呼出声。   “你没走。”后撤三步退开的银衣人沉声道。   段空游看着他,却是对我说:“同样一招别对我使第二遍!”   我闷笑一声,道:“好。”   “你回来,能做什么。”银衣人的语调连嘲讽也不带,好心提醒一般的沉定。   “老妖曾经教过我一个成语,叫我铭记五心。”段空游突然道,“所以也想教教你们。”   众人皆不解。   而段空游看着那被他硬生闯入时伤到的一排三人,道:“你们看到我从茅房里突然冒出来,是不是心下突然涌上一种‘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汹涌感觉?”   三人互视,点头。   我已明了,无声而笑。   “那就叫做——”段空游挺直脊梁,却又摆上一副哼唧般的表情,“‘茅厕顿开’!!”   所有人都一愣,又惊又怒又想笑又不敢笑。   而他们刹那间扯上的笑意,也刹那间退却。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里,段空游手中“月舞”翻飞,直取身前两人首级!   趁那松懈的一瞬,毫不犹豫的全力杀招!!   一人立时仆地,另一人躲过一劫,肩膀却被“月舞”甩个正着,顿时冻住了半身,摔在一旁。   我一惊。   段空游一上手,就是连我也未料到的凶悍杀招!!   心下一急,却已没有犹豫退却的空间,我翻身而起长枪一送,直扑他身后劫上来的三人。   本来,他可以走。   但他回来了。   所以一起死,或者一起走!   段空游面前两人被扫开,“月舞”直扑银衣人!   五人骤而闪至银衣人身前,一齐迎上段空游!   只及看到此处,我便无法分心,忙于应对围住了我的七八个人。   克制着内力,只能用积累的巧劲对敌,我顿感吃力无比。   金铁交织人影翻飞愈见困顿时,突见冷邃的银芒一闪,我身前的众人,突地尽数往后一撤!   我一诧,立时明白那是段空游的一鞭!   鞭影横斜,一时错乱,众人眼见,似乎每一鞭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又似乎每一鞭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惊之下全体后撤!   段空游退回我身侧,“月影”往我长枪上一缠!   我当即明白段空游的用意,手中机关一响,将长枪放长至最大限度,顿时便如一根旗杆长短,呼啸生风地挥舞起来,也用他的路数虚晃一招!   这下,终于回过神来追上的众人都差些被我看似虚晃,实则蕴藉我敢动用的所有功力再加段空游借鞭渡来四成功力的一枪扫中,尽皆慌忙一退,还是免不了血腥染色,一时难掩惊色。   而段空游则是一拉“月影”,顺带拉着我往后疾退!   直冲向那茅房!   ——他无法知道来人究竟有多少人,也无法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至少他藉以突入的那茅房,他确定没有危险。   我突然有些心惊。   似乎想起了什么。   “二十五将”的名字堪堪划过我的脑海,却已被段空游拉着奔到了那茅房前。   而此时,段空游“啪”地大力打开那半掩的门。   光线昏暗黑不隆冬泛着熏人气味的茅房。   却猛然探出两道干净净白嫩嫩的影子!   是两只手!   从茅厕左右两边突然伸出的手臂!!   “小心!”我大吼,枪尖一抵一推,将冲在我前面手还搭在茅厕门板上的段空游借着相缠的“月舞”往空中一带!   ——一柄大刀,一支戟,一对双刀,一双掌,四道指风,同时自茅房里呼啸袭来!!   配合鱼水全盘封架不留一丝活路逃路退路后路的必杀一袭!   我,挡不下来!   却不能躲。   一躲,腾在空中堪堪避过掌风的段空游就得死!!   一道银芒,闪入。   如一把剑,如一支针,如一弯清丽的月光。   蜿蜒地,旖旎地,柔软地,风情地,凌厉地,强硬地,毋庸置疑地,闪入!   大刀的刀剑,擦过段空游的鼻间,似还沾着了段空游的冷汗。   段空游腾身一翻,一脚踢开忽停的戟落在我身前,惊惶不定。   我的枪刺向那使双刀的艳丽女子,却半路收回,护在胸前。   因为已经,不用了。   那五个从茅房里冲出来的男女,显然才是银衣人外武功最好的几个。   却同时在那银芒闪过时,顿住。   就着那砍大刀的姿势,戳戟的姿势,挥双剑的姿势,发掌的姿势。   最后一个擅长指法的青年,被那银芒轻柔地握住了手,正呆愣着,此时恭敬地垂下头去。   不过一瞬,五人全在这看都来不及看清的银芒里,失去了攻击力!   那银芒,自然不是段空游手中的“月舞”发出来的。   而是一个人苍银色的袖子。   那个一直袖手旁观的银衣人的袖子。   而段空游看着那个此时才清清淡淡转头看过来的银衣人,怔怔开口:“原来你真的是老妖的朋……”   银衣人听到一半,便轻轻扯起嘴角。   杀气,顿起!   却是,我的杀气!   而我,回枪袭入段空游与银衣人间的空隙一挑一送一靠,真真正正地攻向了段空游!   段空游惊疑的眼神显而易见,如何也料不到我这带了杀意的一击,是向着他!   被我的枪杆击了个十成十,段空游闷哼一声,撞飞出去!   而我看着他摔在空中还十足不信的眼神,我摇摇头,再点点头。   段空游的眸子便沉钝下去,又锋利起来,瞪了我身边的银衣人一眼,回头借力一跃,飞远开去。   银衣人袖中不带半丝杀气却足以叫普通武人死上好几回的掌气,随着那白袖微动,退散在空中。   他嘴角的笑意,一成不变地挂在那里。   给人的感觉,也依旧不是冷的,不是杀的,而是轻的,清的,甚至带些俊带些美的。   然后他就着那个散去袖功的手势,箍住我。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肋骨因这大力而发出的咯啦声。   “不要动我的朋友。”我不动,只轻道,“易苍。”   “段空游?!”我惊呼出声。   “你没走。”后撤三步退开的银衣人沉声道。   段空游看着他,却是对我说:“同样一招别对我使第二遍!”   我闷笑一声,道:“好。”   “你回来,能做什么。”银衣人的语调连嘲讽也不带,好心提醒一般的沉定。   “老妖曾经教过我一个成语,叫我铭记五心。”段空游突然道,“所以也想教教你们。”   众人皆不解。   而段空游看着那被他硬生闯入时伤到的一排三人,道:“你们看到我从茅房里突然冒出来,是不是心下突然涌上一种‘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汹涌感觉?”   三人互视,点头。   我已明了,无声而笑。   “那就叫做——”段空游挺直脊梁,却又摆上一副哼唧般的表情,“‘茅厕顿开’!!”   所有人都一愣,又惊又怒又想笑又不敢笑。   而他们刹那间扯上的笑意,也刹那间退却。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里,段空游手中“月舞”翻飞,直取身前两人首级!   趁那松懈的一瞬,毫不犹豫的全力杀招!!   一人立时仆地,另一人躲过一劫,肩膀却被“月舞”甩个正着,顿时冻住了半身,摔在一旁。   我一惊。   段空游一上手,就是连我也未料到的凶悍杀招!!   心下一急,却已没有犹豫退却的空间,我翻身而起长枪一送,直扑他身后劫上来的三人。   本来,他可以走。   但他回来了。   所以一起死,或者一起走!   段空游面前两人被扫开,“月舞”直扑银衣人!   五人骤而闪至银衣人身前,一齐迎上段空游!   只及看到此处,我便无法分心,忙于应对围住了我的七八个人。   克制着内力,只能用积累的巧劲对敌,我顿感吃力无比。   金铁交织人影翻飞愈见困顿时,突见冷邃的银芒一闪,我身前的众人,突地尽数往后一撤!   我一诧,立时明白那是段空游的一鞭!   鞭影横斜,一时错乱,众人眼见,似乎每一鞭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又似乎每一鞭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惊之下全体后撤!   段空游退回我身侧,“月影”往我长枪上一缠!   我当即明白段空游的用意,手中机关一响,将长枪放长至最大限度,顿时便如一根旗杆长短,呼啸生风地挥舞起来,也用他的路数虚晃一招!   这下,终于回过神来追上的众人都差些被我看似虚晃,实则蕴藉我敢动用的所有功力再加段空游借鞭渡来四成功力的一枪扫中,尽皆慌忙一退,还是免不了血腥染色,一时难掩惊色。   而段空游则是一拉“月影”,顺带拉着我往后疾退!   直冲向那茅房!   ——他无法知道来人究竟有多少人,也无法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至少他藉以突入的那茅房,他确定没有危险。   我突然有些心惊。   似乎想起了什么。   “二十五将”的名字堪堪划过我的脑海,却已被段空游拉着奔到了那茅房前。   而此时,段空游“啪”地大力打开那半掩的门。   光线昏暗黑不隆冬泛着熏人气味的茅房。   却猛然探出两道干净净白嫩嫩的影子!   是两只手!   从茅厕左右两边突然伸出的手臂!!   “小心!”我大吼,枪尖一抵一推,将冲在我前面手还搭在茅厕门板上的段空游借着相缠的“月舞”往空中一带!   ——一柄大刀,一支戟,一对双刀,一双掌,四道指风,同时自茅房里呼啸袭来!!   配合鱼水全盘封架不留一丝活路逃路退路后路的必杀一袭!   我,挡不下来!   却不能躲。   一躲,腾在空中堪堪避过掌风的段空游就得死!!   一道银芒,闪入。   如一把剑,如一支针,如一弯清丽的月光。   蜿蜒地,旖旎地,柔软地,风情地,凌厉地,强硬地,毋庸置疑地,闪入!   大刀的刀剑,擦过段空游的鼻间,似还沾着了段空游的冷汗。   段空游腾身一翻,一脚踢开忽停的戟落在我身前,惊惶不定。   我的枪刺向那使双刀的艳丽女子,却半路收回,护在胸前。   因为已经,不用了。   那五个从茅房里冲出来的男女,显然才是银衣人外武功最好的几个。   却同时在那银芒闪过时,顿住。   就着那砍大刀的姿势,戳戟的姿势,挥双剑的姿势,发掌的姿势。   最后一个擅长指法的青年,被那银芒轻柔地握住了手,正呆愣着,此时恭敬地垂下头去。   不过一瞬,五人全在这看都来不及看清的银芒里,失去了攻击力!   那银芒,自然不是段空游手中的“月舞”发出来的。   而是一个人苍银色的袖子。   那个一直袖手旁观的银衣人的袖子。   而段空游看着那个此时才清清淡淡转头看过来的银衣人,怔怔开口:“原来你真的是老妖的朋……”   银衣人听到一半,便轻轻扯起嘴角。   杀气,顿起!   却是,我的杀气!   而我,回枪袭入段空游与银衣人间的空隙一挑一送一靠,真真正正地攻向了段空游!   段空游惊疑的眼神显而易见,如何也料不到我这带了杀意的一击,是向着他!   被我的枪杆击了个十成十,段空游闷哼一声,撞飞出去!   而我看着他摔在空中还十足不信的眼神,我摇摇头,再点点头。   段空游的眸子便沉钝下去,又锋利起来,瞪了我身边的银衣人一眼,回头借力一跃,飞远开去。   银衣人袖中不带半丝杀气却足以叫普通武人死上好几回的掌气,随着那白袖微动,退散在空中。   他嘴角的笑意,一成不变地挂在那里。   给人的感觉,也依旧不是冷的,不是杀的,而是轻的,清的,甚至带些俊带些美的。   然后他就着那个散去袖功的手势,箍住我。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肋骨因这大力而发出的咯啦声。   “不要动我的朋友。”我不动,只轻道,“易苍。” 第十六章   然后嘶啦一声,我抬手撕去面前人脸上的一张薄膜。   夕阳略红的日头罩下来,给那张终于真实的脸抹上一层生色,却又更俊美似幻。   带着些旅途劳顿的肤色,难掩紫潭般冷清的眸色。   “我说过,我不是那个易苍。”他说。   “的确变了很多。”我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不,你误会了。”易苍笑起来。比刚才勾起嘴角的幅度大些,却是一样的云淡风轻。只有眼里的什么渐渐波澜壮阔,看得我一阵心惊。   他继续道:“我不是易苍。我是,易逐惜。”   我,浑身一震!   再料也料不到,他一出现,便告诉我,他是易逐惜!   “你疯了!”我不由加重语调。   “这么激动干什么?声音都有些不稳了,真不像我的王座。”   我不再答,只瞥一眼他身后二十五人。   终于得见的,他的“二十五护将”。   武功的确万里挑一的人。   听见他说他是易逐惜不是易苍,却全无反应的人。   “他们是我的心腹,自然早就知道我不是易苍。”面前的人自顾轻笑,“不是那个晋国现任皇帝,易苍!”   他笑着说完,语尾挑起,眼中已是阴厉满布。   “那个易苍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就在为你举行的成人式上被誉齐刺客杀死!”易逐惜突然大笑,“他还没断气,你就急着夺权,当晚子时便率精兵冲进青溪涧谷。你是怎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还想杀了我!幸好有人忠良未泯,救我出逃,还想到这个偷天换日的法子,让我假扮死去的皇叔易苍,终于活下来!”   易逐惜淋漓说完,气息已有些不稳,居高临下地睥睨我。   我微皱眉头,看着他。   遥远泛黄的记忆便如这围绕我俩的初秋之风,不经意想起,依旧天高云远。   模糊,却真实。   青溪涧,其实是条瀑布。   活水源头,幽谷清静,一派世外仙境。   瀑布脚下不远,一座不大院落,全以竹修成。长年潮湿,帘子被褥,便总有些湿漉漉的味道。   每次我去,便常常能看见那个有着曳地长发的紫衣男子背对着我半蹲在台阶上,围着一个半旧的黄铜熏炉烘烤潮湿的物件。台阶延伸的那头转角,一个总是叼着一截竹叶的漂亮男孩子不是在装模作样地练剑,就是懒洋洋靠在竹墙上睡懒觉,闲晃着一条腿。   一见是我,紫衣男子便会笑一笑,抬起一手拢去颊边散漫的黑发,道一句,你来了。   一挂精致的红珠项圈,总在脖颈间隐隐欲现。   清甜的笑靥与眉眼。   因抬手拢发而掉落一角的帘子便会发出悉嗦的轻响,如同那总是半黄稀疏的颜色,恬静安宁。   长的也不算很美,却只能用美来形容的人。   也是十年前我死里逃生,从青浏江支流顺水而下,冲到青溪涧跌下瀑布后救起我的人。   沈南寻。   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他主动亲近我直至床第,我亦不排斥。   因为知道,他心里记挂的,其实是与我更近的易苍。   我被救下时全身受创,因伤口发炎而引起的溃烂即使愈合,也已将原来的面目改去许多。所以甚至带着些庆幸地,我可以重见天日,再次人生。   于是,便算是报答沈南寻的救命之恩,我跟着青溪涧谷唯一的访客离开。   那个人,自然就是易苍。   与一见是我的冷哼一声不同,那个叼竹叶的男孩子一见易苍来,便是倔强地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不接近,也不避让。   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易逐惜。   我一直知道,易苍是个做事狠绝的人。   这从他夺过自家兄长,也就是易逐惜亲爹的皇位继承权后又借他人之手放逐兄长一家至边荒   便可窥见一斑。   只有脸上那常年温润温和直到温柔的笑,美轮美奂。   而我后来才明白,易苍为什么明知沈南寻对他情重,还让他与寻仇而来的易逐惜住在这荒郊野外,不设防不废武功甚至有时候想起来还会探望一番。而每次来都会指点易逐惜的武功,亲近之心外,便是再难掩饰的示威,昭示彼此天壤之别。   因为易逐惜,喜欢沈南寻。   喜欢到宁可放弃家仇,长伴荒郊。   刀枪与软糖并用,帝王之道,不过如此。   五年前的那一晚,当第一支火把自我手中落入这竹屋的嘭通声响传开,整个青溪涧谷,顿成火海。   我独自伫立在火堆里。   那个紫衣身影,依旧笑靥甜美。   四个时辰前,我才与他结束**。   两个时辰前,酒宴正盛,易苍遇刺。   而那一刻,我手中一柄长剑,与他静静对视。   他仍然是那一句,你来了。   我无法忘记沈南寻那刻宁静清甜的笑容。   也无法忘记那转角后头,惊惧盯着我的易逐惜,那双黑白分明,带着颤抖的眼睛。   很漂亮的眼睛。   不自觉便会沉浸其中,叫我揪心一痛。   遥遥与当下面前似乎不变的美丽眼睛重叠,判若两人。   五年的时光。   我便一笑:“你看那里。”   易逐惜微微皱眉,还是顺着我的手指看向远远另一边。   那里,一个路人背着包袱站在路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偶尔拦下过路车队,却总是对话一番又摇摇头,继续等在那里。   “他想答便车,却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的究竟是哪里。”我慢慢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何处,又怎会有车顺路。”   半晌,我才对着易逐惜,轻道:“逐惜,你苦苦追逐的,究竟是谁?”   是我,是沈南寻的影子,还是你无法放下的心结。   易逐惜看着我,深深幽幽。   宁静地波光汹涌。   我与他相处间,罕有的长久沉默。   他盯着我,目光里有些探索有些追求有些狠烈有些逃避有些悠游有些欲说还休。   我回视,不忍放开。   有些不安,又有些享受。   依然无奈寂寥,却可以不再搏命厮杀。   即使只是,一小会儿。   “……如何,才能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良久,才听见易逐惜这样一句。   我有些发怔,忽地便笑起来,不答反问:“我还是不该,杀了沈南寻。”   语毕,便见易逐惜的眼里,恨意愤意怒意杀意纠结陡生!   也只是一眼。   下一刻,便被他扬起的袖子遮住了视线。   而啪地一声响,一拳,便将我揍地撇开头去!   脸颊火辣,嘴角的鲜血滴落下去。   我没回头也没抬头,静静听着易逐惜转身的衣袂声。   “带走。”   他的声音。   好听的,冰冷的。   我终于苦笑。   那句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嘶啦一声,我抬手撕去面前人脸上的一张薄膜。   夕阳略红的日头罩下来,给那张终于真实的脸抹上一层生色,却又更俊美似幻。   带着些旅途劳顿的肤色,难掩紫潭般冷清的眸色。   “我说过,我不是那个易苍。”他说。   “的确变了很多。”我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不,你误会了。”易苍笑起来。比刚才勾起嘴角的幅度大些,却是一样的云淡风轻。只有眼里的什么渐渐波澜壮阔,看得我一阵心惊。   他继续道:“我不是易苍。我是,易逐惜。”   我,浑身一震!   再料也料不到,他一出现,便告诉我,他是易逐惜!   “你疯了!”我不由加重语调。   “这么激动干什么?声音都有些不稳了,真不像我的王座。”   我不再答,只瞥一眼他身后二十五人。   终于得见的,他的“二十五护将”。   武功的确万里挑一的人。   听见他说他是易逐惜不是易苍,却全无反应的人。   “他们是我的心腹,自然早就知道我不是易苍。”面前的人自顾轻笑,“不是那个晋国现任皇帝,易苍!”   他笑着说完,语尾挑起,眼中已是阴厉满布。   “那个易苍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就在为你举行的成人式上被誉齐刺客杀死!”易逐惜突然大笑,“他还没断气,你就急着夺权,当晚子时便率精兵冲进青溪涧谷。你是怎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还想杀了我!幸好有人忠良未泯,救我出逃,还想到这个偷天换日的法子,让我假扮死去的皇叔易苍,终于活下来!”   易逐惜淋漓说完,气息已有些不稳,居高临下地睥睨我。   我微皱眉头,看着他。   遥远泛黄的记忆便如这围绕我俩的初秋之风,不经意想起,依旧天高云远。   模糊,却真实。   青溪涧,其实是条瀑布。   活水源头,幽谷清静,一派世外仙境。   瀑布脚下不远,一座不大院落,全以竹修成。长年潮湿,帘子被褥,便总有些湿漉漉的味道。   每次我去,便常常能看见那个有着曳地长发的紫衣男子背对着我半蹲在台阶上,围着一个半旧的黄铜熏炉烘烤潮湿的物件。台阶延伸的那头转角,一个总是叼着一截竹叶的漂亮男孩子不是在装模作样地练剑,就是懒洋洋靠在竹墙上睡懒觉,闲晃着一条腿。   一见是我,紫衣男子便会笑一笑,抬起一手拢去颊边散漫的黑发,道一句,你来了。   一挂精致的红珠项圈,总在脖颈间隐隐欲现。   清甜的笑靥与眉眼。   因抬手拢发而掉落一角的帘子便会发出悉嗦的轻响,如同那总是半黄稀疏的颜色,恬静安宁。   长的也不算很美,却只能用美来形容的人。   也是十年前我死里逃生,从青浏江支流顺水而下,冲到青溪涧跌下瀑布后救起我的人。   沈南寻。   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他主动亲近我直至床第,我亦不排斥。   因为知道,他心里记挂的,其实是与我更近的易苍。   我被救下时全身受创,因伤口发炎而引起的溃烂即使愈合,也已将原来的面目改去许多。所以甚至带着些庆幸地,我可以重见天日,再次人生。   于是,便算是报答沈南寻的救命之恩,我跟着青溪涧谷唯一的访客离开。   那个人,自然就是易苍。   与一见是我的冷哼一声不同,那个叼竹叶的男孩子一见易苍来,便是倔强地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不接近,也不避让。   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易逐惜。   我一直知道,易苍是个做事狠绝的人。   这从他夺过自家兄长,也就是易逐惜亲爹的皇位继承权后又借他人之手放逐兄长一家至边荒   便可窥见一斑。   只有脸上那常年温润温和直到温柔的笑,美轮美奂。   而我后来才明白,易苍为什么明知沈南寻对他情重,还让他与寻仇而来的易逐惜住在这荒郊野外,不设防不废武功甚至有时候想起来还会探望一番。而每次来都会指点易逐惜的武功,亲近之心外,便是再难掩饰的示威,昭示彼此天壤之别。   因为易逐惜,喜欢沈南寻。   喜欢到宁可放弃家仇,长伴荒郊。   刀枪与软糖并用,帝王之道,不过如此。   五年前的那一晚,当第一支火把自我手中落入这竹屋的嘭通声响传开,整个青溪涧谷,顿成火海。   我独自伫立在火堆里。   那个紫衣身影,依旧笑靥甜美。   四个时辰前,我才与他结束**。   两个时辰前,酒宴正盛,易苍遇刺。   而那一刻,我手中一柄长剑,与他静静对视。   他仍然是那一句,你来了。   我无法忘记沈南寻那刻宁静清甜的笑容。   也无法忘记那转角后头,惊惧盯着我的易逐惜,那双黑白分明,带着颤抖的眼睛。   很漂亮的眼睛。   不自觉便会沉浸其中,叫我揪心一痛。   遥遥与当下面前似乎不变的美丽眼睛重叠,判若两人。   五年的时光。   我便一笑:“你看那里。”   易逐惜微微皱眉,还是顺着我的手指看向远远另一边。   那里,一个路人背着包袱站在路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偶尔拦下过路车队,却总是对话一番又摇摇头,继续等在那里。   “他想答便车,却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的究竟是哪里。”我慢慢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何处,又怎会有车顺路。”   半晌,我才对着易逐惜,轻道:“逐惜,你苦苦追逐的,究竟是谁?”   是我,是沈南寻的影子,还是你无法放下的心结。   易逐惜看着我,深深幽幽。   宁静地波光汹涌。   我与他相处间,罕有的长久沉默。   他盯着我,目光里有些探索有些追求有些狠烈有些逃避有些悠游有些欲说还休。   我回视,不忍放开。   有些不安,又有些享受。   依然无奈寂寥,却可以不再搏命厮杀。   即使只是,一小会儿。   “……如何,才能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良久,才听见易逐惜这样一句。   我有些发怔,忽地便笑起来,不答反问:“我还是不该,杀了沈南寻。”   语毕,便见易逐惜的眼里,恨意愤意怒意杀意纠结陡生!   也只是一眼。   下一刻,便被他扬起的袖子遮住了视线。   而啪地一声响,一拳,便将我揍地撇开头去!   脸颊火辣,嘴角的鲜血滴落下去。   我没回头也没抬头,静静听着易逐惜转身的衣袂声。   “带走。”   他的声音。   好听的,冰冷的。   我终于苦笑。   那句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嘶啦一声,我抬手撕去面前人脸上的一张薄膜。   夕阳略红的日头罩下来,给那张终于真实的脸抹上一层生色,却又更俊美似幻。   带着些旅途劳顿的肤色,难掩紫潭般冷清的眸色。   “我说过,我不是那个易苍。”他说。   “的确变了很多。”我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不,你误会了。”易苍笑起来。比刚才勾起嘴角的幅度大些,却是一样的云淡风轻。只有眼里的什么渐渐波澜壮阔,看得我一阵心惊。   他继续道:“我不是易苍。我是,易逐惜。”   我,浑身一震!   再料也料不到,他一出现,便告诉我,他是易逐惜!   “你疯了!”我不由加重语调。   “这么激动干什么?声音都有些不稳了,真不像我的王座。”   我不再答,只瞥一眼他身后二十五人。   终于得见的,他的“二十五护将”。   武功的确万里挑一的人。   听见他说他是易逐惜不是易苍,却全无反应的人。   “他们是我的心腹,自然早就知道我不是易苍。”面前的人自顾轻笑,“不是那个晋国现任皇帝,易苍!”   他笑着说完,语尾挑起,眼中已是阴厉满布。   “那个易苍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就在为你举行的成人式上被誉齐刺客杀死!”易逐惜突然大笑,“他还没断气,你就急着夺权,当晚子时便率精兵冲进青溪涧谷。你是怎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还想杀了我!幸好有人忠良未泯,救我出逃,还想到这个偷天换日的法子,让我假扮死去的皇叔易苍,终于活下来!”   易逐惜淋漓说完,气息已有些不稳,居高临下地睥睨我。   我微皱眉头,看着他。   遥远泛黄的记忆便如这围绕我俩的初秋之风,不经意想起,依旧天高云远。   模糊,却真实。   青溪涧,其实是条瀑布。   活水源头,幽谷清静,一派世外仙境。   瀑布脚下不远,一座不大院落,全以竹修成。长年潮湿,帘子被褥,便总有些湿漉漉的味道。   每次我去,便常常能看见那个有着曳地长发的紫衣男子背对着我半蹲在台阶上,围着一个半旧的黄铜熏炉烘烤潮湿的物件。台阶延伸的那头转角,一个总是叼着一截竹叶的漂亮男孩子不是在装模作样地练剑,就是懒洋洋靠在竹墙上睡懒觉,闲晃着一条腿。   一见是我,紫衣男子便会笑一笑,抬起一手拢去颊边散漫的黑发,道一句,你来了。   一挂精致的红珠项圈,总在脖颈间隐隐欲现。   清甜的笑靥与眉眼。   因抬手拢发而掉落一角的帘子便会发出悉嗦的轻响,如同那总是半黄稀疏的颜色,恬静安宁。   长的也不算很美,却只能用美来形容的人。   也是十年前我死里逃生,从青浏江支流顺水而下,冲到青溪涧跌下瀑布后救起我的人。   沈南寻。   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他主动亲近我直至床第,我亦不排斥。   因为知道,他心里记挂的,其实是与我更近的易苍。   我被救下时全身受创,因伤口发炎而引起的溃烂即使愈合,也已将原来的面目改去许多。所以甚至带着些庆幸地,我可以重见天日,再次人生。   于是,便算是报答沈南寻的救命之恩,我跟着青溪涧谷唯一的访客离开。   那个人,自然就是易苍。   与一见是我的冷哼一声不同,那个叼竹叶的男孩子一见易苍来,便是倔强地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不接近,也不避让。   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易逐惜。   我一直知道,易苍是个做事狠绝的人。   这从他夺过自家兄长,也就是易逐惜亲爹的皇位继承权后又借他人之手放逐兄长一家至边荒   便可窥见一斑。   只有脸上那常年温润温和直到温柔的笑,美轮美奂。   而我后来才明白,易苍为什么明知沈南寻对他情重,还让他与寻仇而来的易逐惜住在这荒郊野外,不设防不废武功甚至有时候想起来还会探望一番。而每次来都会指点易逐惜的武功,亲近之心外,便是再难掩饰的示威,昭示彼此天壤之别。   因为易逐惜,喜欢沈南寻。   喜欢到宁可放弃家仇,长伴荒郊。   刀枪与软糖并用,帝王之道,不过如此。   五年前的那一晚,当第一支火把自我手中落入这竹屋的嘭通声响传开,整个青溪涧谷,顿成火海。   我独自伫立在火堆里。   那个紫衣身影,依旧笑靥甜美。   四个时辰前,我才与他结束**。   两个时辰前,酒宴正盛,易苍遇刺。   而那一刻,我手中一柄长剑,与他静静对视。   他仍然是那一句,你来了。   我无法忘记沈南寻那刻宁静清甜的笑容。   也无法忘记那转角后头,惊惧盯着我的易逐惜,那双黑白分明,带着颤抖的眼睛。   很漂亮的眼睛。   不自觉便会沉浸其中,叫我揪心一痛。   遥遥与当下面前似乎不变的美丽眼睛重叠,判若两人。   五年的时光。   我便一笑:“你看那里。”   易逐惜微微皱眉,还是顺着我的手指看向远远另一边。   那里,一个路人背着包袱站在路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偶尔拦下过路车队,却总是对话一番又摇摇头,继续等在那里。   “他想答便车,却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的究竟是哪里。”我慢慢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何处,又怎会有车顺路。”   半晌,我才对着易逐惜,轻道:“逐惜,你苦苦追逐的,究竟是谁?”   是我,是沈南寻的影子,还是你无法放下的心结。   易逐惜看着我,深深幽幽。   宁静地波光汹涌。   我与他相处间,罕有的长久沉默。   他盯着我,目光里有些探索有些追求有些狠烈有些逃避有些悠游有些欲说还休。   我回视,不忍放开。   有些不安,又有些享受。   依然无奈寂寥,却可以不再搏命厮杀。   即使只是,一小会儿。   “……如何,才能尽弃痴缠,逍游一生?”   良久,才听见易逐惜这样一句。   我有些发怔,忽地便笑起来,不答反问:“我还是不该,杀了沈南寻。”   语毕,便见易逐惜的眼里,恨意愤意怒意杀意纠结陡生!   也只是一眼。   下一刻,便被他扬起的袖子遮住了视线。   而啪地一声响,一拳,便将我揍地撇开头去!   脸颊火辣,嘴角的鲜血滴落下去。   我没回头也没抬头,静静听着易逐惜转身的衣袂声。   “带走。”   他的声音。   好听的,冰冷的。   我终于苦笑。   那句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第十七章   任他们点了我的穴道再扔进早已准备在旁的简陋马车,原以为会摔得很痛,没想到里头却是四角垂黄流苏金纹软垫和红缎绣龙被褥堆砌,亮堂堂地一个刺眼,扎头软软地便陷了进去。   再抬头细看细感,虽不是极品面料包裹,里头的棉絮却是最上等的——或者不是棉絮,而是鸭绒。   “舒服吧?”身后极近处一个声音传来,一人掀帘而入,马车便忽悠悠地晃动着前行了。   我回头笑:“还不错。”   “上次你如许热情,总该回报一下。”易逐惜也笑。   那种纯净笑容下永远猜不透的幽深双瞳,总是会叫人微微愣神。   “我也很享受,身体分离的最后,还吻在一起。”我道。   很容易叫外人误会的话语,虽然本不是那回事,仍叫我笑得开怀。   “可我也说过,你会后悔。”易逐惜似乎也更开心了一些。   那突然闪过一丝异芒的瞳仁却叫我如被针蛰,惊得无需转念便往后一退!   车内狭窄,即使退也退不了多少。   何况,我想退,也退不成。   骤然的体重和粗沉的气息压上,易逐惜的呼吸节奏仍控制完美,他笑,暧昧不清:“我会加倍奉还。”   带着轻微裂帛声,我的上衣被一把扯开大半,易逐惜埋下头,顺着我胸前肌理一路而下。   马车的木板随着方才的一压而吱哑作响一会儿,窗帘却依旧密不透风。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皮肤与衣料摩擦的独特触觉,混着逐渐升腾的体温和喘息在冰冷的空气里炙烈如瑟缩,胸前突起被捉弄吮吸的激流让我堪堪忍下喉头声响,手指攥紧了易逐惜的肩头却无力推开。   惊慌急躁焦虑。   更多的,却是,惧。   因为我知道,这并不是易逐惜要的。   “……果然。”随着一声轻笑,易逐惜抬起脸来,水盈的眼里带着嘲意,“在这里。”   然后他又低头,**着我肋间某处:“还有这里。”   我咬牙撇头。   “上回相遇,我的银针,其实一根未少。”他低低笑起来,“你用来袭击我的银针,比我用的长了半寸,粗了一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依旧不语。   “虽然很难相信,不过是你的话,倒是真做的出来将针打入自己体内,最后关头聊以自保这种危险的事来。”易逐惜笑得有些颤,“只是为何要选这样粗长的针,玩命。”   听着这般轻柔如同循循善诱的语调,我冷哼一声:“你认识的易生,哪一时哪一刻,不在玩命?”   好一会儿,才听见低笑声再次传来:“好,我陪你玩。”   骨间微痛,我猛转头看去,便见易逐惜用齿叼起我肋间银针,正要往外拔!   我一惊,猛然出声:“七十二两八十文!!”   这一叫,匪夷所思,却成功阻住了那人的动作。   “什么意思?”易逐惜松口,皱眉。   “……十两买地十两修坟二十五两置办棺木寿衣明器十五两雇人布置明堂哭丧送葬最后我还欠柳州城东狮子头前黄伯十二两八十文替我还了。”我一口气说完,再补一句,“记得要找风水宝地,如果钱还有剩,多给我烧纸钱。”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终于,俱是皱着眉头相视两笑。   他轻轻开口:“……果然还是,那个易生。”   最后半句,带了不知是叹还是怨的语气,我不由疑惑。   近在咫尺,一望,便是一愣。   对上的眸子里,满满的,将溢的,幽如冰火烈如酒的——欲色。   我一震!   易逐惜的嘴角,便勾了起来。   我正待全力施为如何都要将他推出去免得万劫不覆,便觉黑云压城柔软覆唇。   挑逗戏弄间攻城略地。   缠绵的,激昂的,却又带着不知名的脆弱,辗转绵延。   一碰即碎,无以言说。   无从拒,亦如何抗。   正自迷惑间,一场深吻已了。   “看见我要拔银针,怎么会吓得如此苍白,全身都僵冷了。”易逐惜缓缓笑起来,用手指用力挫了挫我的唇,“这样就鲜艳多了。”   我看着他,愈加不解。   他那样笑的时候,总是清淡的,无辜的,带着些疲惫的,优雅得像那轮即将西沉的月亮。   叫人无由便要想起,回首难再得这样的句子。   沉默。   他没有问那银针对我的意义。他知道,问了,我也不会答。   只是定定看了我一眼,垂眸笑笑,转身欲走。   “逐惜。”我突然出声。   他回头。   “……劫天剑,被我摔破了。”   易逐惜终于一丝讶异地看着我。   对这足以叫世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却似依旧淡漠,仅仅讶异而已。   “所以,我无法用劫天剑来交换我的命。”我很诚恳地说着。   易逐惜挑眉,知我必有后话。   “也所以,你可以带我去胶州城。”   语毕,易逐惜的脸色,立即戒备地阴沉下来。   “看来,你也知道另一件誉齐国宝玄天蛊母,就在胶州城。”我笑起来,“有了玄天蛊母,和誉齐交换回碧裘珠就容易了。”   誉齐以神道治国,百姓自以为有神力相助,却不知仅是玄天蛊母威力至高,传言可杀人无形于百里。而玄天蛊母,应天地灵气而生,其威乃天下众蛊之首,却也必得天地灵秀之地以藏之。此藏地二十年一变,偶尔会脱出誉齐境界。胶州城,邻近誉齐,却在后燕境内,便是一例。   “你助我得到玄天蛊母,而让我在那之前留下你的命?”易逐惜扬眉而笑,带着轻蔑与一世傲然。   叫我脑中一热,便想起另一个,八分相似的笑容。   “放心,即使不这样提议,我也不会杀你。不会轻易杀你。”这样说着,易逐惜恨意一瞥,坐到旁处,闭目静休。   而我沉浸在那八分相似的笑容里,一手遮眼,突地便是一笑。   那是,久远前,真正的易苍。   总是喜欢侧靠在窗前,头半抵着墙,一手抱胸一手举着琉璃贡杯,缓缓转着圈,欣赏葡萄美酒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绚丽光点。   很静很柔,偶尔会半皱着眉却又勾着唇,不明所以的愁绪与动人。   易苍总是这个样子的。   也依旧是那个纵横疆场果断狠绝的男人。   有那么几次,我也会看着这样的他,忘乎所以地失神。   然后他就会柔和又狡黠地笑着回过头来,晃晃酒杯对我说:“看,多美的……”   我便回神而笑,异口同声。   “你的口水。”   “我的口水。”   两人的开怀笑意在美酒琉璃的闪动映衬下,格外耀眼。   亦薄弱得,风来即散。   易苍,就是那样一个人。   果决得可以放弃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所以就那样将彼此的感情牢牢禁锢在安全范围,不可越雷池一步。   天下一词已太过沉重,他的心里,再装不下任何其他。   他也不许自己,再装入任何其他。   我睁眼,从指缝看着闭目小憩的易逐惜。   逐惜,你可知。   你与易苍,并非如此相像。   所以两年前秋露堡前,我一惊勒马,便看见皇家亲卫统领之首邢长堪的长剑,抵在被挟持至此的你的颈项。   邢长堪也看出来了。   “王座!不必再愚忠了!你好好看清楚这人!他不是易……”   邢统领冲我大声吼着,却骤地睁大眼睛。   我的惊羽箭,已经掠过万千人头,射穿了他的喉咙。   听见那声闷哼,便是邢统领不可置信睁成铜铃大的眼珠。   我轻哼一声。   不是不怀疑,他是怎么连破我设下保护易苍的计策。   十七道。   天时地利人和环环相扣,算入规章制度皇宫构造太监脚程直至皇家亲卫九统领间明争暗斗的整整十七道防线。   不过不要紧。   他最终死在了我的手上。   再不去看那倒地的尸体,对上易苍,不,该是易逐惜含笑的视线。   还是一样沉稳,带着似乎总是自信与信任我的轻渺从容。   随意雍容的玄青装束,长发高扬。   见到那个笑容的刹那,便是无上的喜悦与安心。与接到君主被虏的紧急军报时天塌般的窒息相比较,叫我差一点便要确定,这种沉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只差一点。   那笑间的那股冷清,便突然凌厉到让我发寒。   他从城头,突然飘下!   飘落邢统领旗下的军队中!   我惊惶得差些叫出声,便见到,他坐到了那六千四百军队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匹马上。   因为那马上,坐着最惹人注目的一个人。   成璧。   而这成璧,就在我那一箭的契机里,挽箭对准我!   精致如神造,却冷静到似乎没有感情的表情与眼神,即使易逐惜突然坐到他的身后,即使易逐惜从他身后极致亲昵地环拥住他,也无动于衷。   我突然,大笑。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那十七道防线,根本就是易逐惜破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然成长到如同恶魔的程度。   一夜之间,十七道计策,全线瓦解。   这需要多少的算计多少的等待多少的排布多少的静观其变当机立断。   而他突然大力提升成璧,也不是为了稳住与成璧同一条船的邢统领等人。   这成璧,根本就是他的人!   而易逐惜喜欢的,该是成璧。   我出征远讨后燕前一夜与易逐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抵死缠绵猛地浮现脑海。   又恍然便是三年前杀死沈南前不久,与沈南寻的那场**。   毫无破绽的,完美报复。   如此大费周章,将敌人同伴全部计算在内,最后利用自己,成就最后胜利。   瞧,我的教导,如此成效。   青出于蓝,被自己教出来的恶魔打败。   我的亲兵仍跟在我的身后。   即使迷惑间也隐隐知道敌人已突然变成帝王正统,即使胜,亦将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名义十恶不赦,仍没有一人后退。   何况,匆忙间我只领了一千五人马全速赶来。   以卵击石。   这一点,他也计算到了吧。   我的大笑,终于停下。   满眼,只剩了易逐惜接过成璧迟迟没有射出的弓箭,满弦如月,对准了我。   我可以躲,可以退,甚至可以再次拉弓。   但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静静看着他眼里波光汹涌,神色狠绝。   想起他满怀着恨意,却必须情真意切般与仇人日夜相对。   何等折磨。   想着,便是风声骤响,剧痛入骨。   身下的马,顿时嘶叫人立而起!   我,再次大笑!   你,果真……   勒过缰绳,大吼一声:“全军撤退!!”   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铁桶一般,围剿之势。   所有人都明白,亦都豪言壮志,视死如归。   带着一帮如此忠义勇猛的部下,我极喜,亦极悲。   强硬命令下让他们尽力逃脱,而我作为诱饵,独自长行百里。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长嘶马立,我回头,便是旌旗蔽空,草木皆兵。   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胸口那支箭砍断尾部,仍是一动一生疼,麻木的滋滋扯肉滴血声。   转眼八年已过,仍是一肩荣耀突狼狈一身伤痛难再愈一段终于明朗却在最后生生砍断,再也见不到结局的感情。   相似,如此相似。   兜兜转转,一场空谈。   让我直想仰天长笑。   远远看着对岸急追而来的人。   黑马之上玄青一色,亦是桀骜阴冷地盯着我。   胜券在握,无坚不摧。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用最完美的不动声色和最肆意的张扬狂傲,微笑。   他的眼里,便闪过惊诧疑惑,还有最后一刻的,不置可否解释为恐惧的爆芒。   我身下的马蹄,已经踩在了石间某处略微松软的地方。   机关启动,轰然大响!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转眸,便是那个急运轻功飞跃而来的玄青身影。   如何表情,却再也看不清。   我自然,不会这样轻易死。   死在自己造的陷阱里,岂不叫人笑话。   不错,这里,就是我为对付誉齐而造。   可惜尚未完工,易逐惜便已等不及了。   也所以,这世间,也只有我一人知道,该如何在这上天无路地无门的时刻逃出生天。   我可以败,却不能忍受完败。   这最后扳回的半招,便是你我这局两败珍珑的开端。   再看向此时宁静闭目的易逐惜,忽然有些恍惚。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任他们点了我的穴道再扔进早已准备在旁的简陋马车,原以为会摔得很痛,没想到里头却是四角垂黄流苏金纹软垫和红缎绣龙被褥堆砌,亮堂堂地一个刺眼,扎头软软地便陷了进去。   再抬头细看细感,虽不是极品面料包裹,里头的棉絮却是最上等的——或者不是棉絮,而是鸭绒。   “舒服吧?”身后极近处一个声音传来,一人掀帘而入,马车便忽悠悠地晃动着前行了。   我回头笑:“还不错。”   “上次你如许热情,总该回报一下。”易逐惜也笑。   那种纯净笑容下永远猜不透的幽深双瞳,总是会叫人微微愣神。   “我也很享受,身体分离的最后,还吻在一起。”我道。   很容易叫外人误会的话语,虽然本不是那回事,仍叫我笑得开怀。   “可我也说过,你会后悔。”易逐惜似乎也更开心了一些。   那突然闪过一丝异芒的瞳仁却叫我如被针蛰,惊得无需转念便往后一退!   车内狭窄,即使退也退不了多少。   何况,我想退,也退不成。   骤然的体重和粗沉的气息压上,易逐惜的呼吸节奏仍控制完美,他笑,暧昧不清:“我会加倍奉还。”   带着轻微裂帛声,我的上衣被一把扯开大半,易逐惜埋下头,顺着我胸前肌理一路而下。   马车的木板随着方才的一压而吱哑作响一会儿,窗帘却依旧密不透风。   皮肤与衣料摩擦的独特触觉,混着逐渐升腾的体温和喘息在冰冷的空气里炙烈如瑟缩,胸前突起被捉弄吮吸的激流让我堪堪忍下喉头声响,手指攥紧了易逐惜的肩头却无力推开。   惊慌急躁焦虑。   更多的,却是,惧。   因为我知道,这并不是易逐惜要的。   “……果然。”随着一声轻笑,易逐惜抬起脸来,水盈的眼里带着嘲意,“在这里。”   然后他又低头,**着我肋间某处:“还有这里。”   我咬牙撇头。   “上回相遇,我的银针,其实一根未少。”他低低笑起来,“你用来袭击我的银针,比我用的长了半寸,粗了一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依旧不语。   “虽然很难相信,不过是你的话,倒是真做的出来将针打入自己体内,最后关头聊以自保这种危险的事来。”易逐惜笑得有些颤,“只是为何要选这样粗长的针,玩命。”   听着这般轻柔如同循循善诱的语调,我冷哼一声:“你认识的易生,哪一时哪一刻,不在玩命?”   好一会儿,才听见低笑声再次传来:“好,我陪你玩。”   骨间微痛,我猛转头看去,便见易逐惜用齿叼起我肋间银针,正要往外拔!   我一惊,猛然出声:“七十二两八十文!!”   这一叫,匪夷所思,却成功阻住了那人的动作。   “什么意思?”易逐惜松口,皱眉。   “……十两买地十两修坟二十五两置办棺木寿衣明器十五两雇人布置明堂哭丧送葬最后我还欠柳州城东狮子头前黄伯十二两八十文替我还了。”我一口气说完,再补一句,“记得要找风水宝地,如果钱还有剩,多给我烧纸钱。”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终于,俱是皱着眉头相视两笑。   他轻轻开口:“……果然还是,那个易生。”   最后半句,带了不知是叹还是怨的语气,我不由疑惑。   近在咫尺,一望,便是一愣。   对上的眸子里,满满的,将溢的,幽如冰火烈如酒的——欲色。   我一震!   易逐惜的嘴角,便勾了起来。   我正待全力施为如何都要将他推出去免得万劫不覆,便觉黑云压城柔软覆唇。   挑逗戏弄间攻城略地。   缠绵的,激昂的,却又带着不知名的脆弱,辗转绵延。   一碰即碎,无以言说。   无从拒,亦如何抗。   正自迷惑间,一场深吻已了。   “看见我要拔银针,怎么会吓得如此苍白,全身都僵冷了。”易逐惜缓缓笑起来,用手指用力挫了挫我的唇,“这样就鲜艳多了。”   我看着他,愈加不解。   他那样笑的时候,总是清淡的,无辜的,带着些疲惫的,优雅得像那轮即将西沉的月亮。   叫人无由便要想起,回首难再得这样的句子。   沉默。   他没有问那银针对我的意义。他知道,问了,我也不会答。   只是定定看了我一眼,垂眸笑笑,转身欲走。   “逐惜。”我突然出声。   他回头。   “……劫天剑,被我摔破了。”   易逐惜终于一丝讶异地看着我。   对这足以叫世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却似依旧淡漠,仅仅讶异而已。   “所以,我无法用劫天剑来交换我的命。”我很诚恳地说着。   易逐惜挑眉,知我必有后话。   “也所以,你可以带我去胶州城。”   语毕,易逐惜的脸色,立即戒备地阴沉下来。   “看来,你也知道另一件誉齐国宝玄天蛊母,就在胶州城。”我笑起来,“有了玄天蛊母,和誉齐交换回碧裘珠就容易了。”   誉齐以神道治国,百姓自以为有神力相助,却不知仅是玄天蛊母威力至高,传言可杀人无形于百里。而玄天蛊母,应天地灵气而生,其威乃天下众蛊之首,却也必得天地灵秀之地以藏之。此藏地二十年一变,偶尔会脱出誉齐境界。胶州城,邻近誉齐,却在后燕境内,便是一例。   “你助我得到玄天蛊母,而让我在那之前留下你的命?”易逐惜扬眉而笑,带着轻蔑与一世傲然。   叫我脑中一热,便想起另一个,八分相似的笑容。   “放心,即使不这样提议,我也不会杀你。不会轻易杀你。”这样说着,易逐惜恨意一瞥,坐到旁处,闭目静休。   而我沉浸在那八分相似的笑容里,一手遮眼,突地便是一笑。   那是,久远前,真正的易苍。   总是喜欢侧靠在窗前,头半抵着墙,一手抱胸一手举着琉璃贡杯,缓缓转着圈,欣赏葡萄美酒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绚丽光点。   很静很柔,偶尔会半皱着眉却又勾着唇,不明所以的愁绪与动人。   易苍总是这个样子的。   也依旧是那个纵横疆场果断狠绝的男人。   有那么几次,我也会看着这样的他,忘乎所以地失神。   然后他就会柔和又狡黠地笑着回过头来,晃晃酒杯对我说:“看,多美的……”   我便回神而笑,异口同声。   “你的口水。”   “我的口水。”   两人的开怀笑意在美酒琉璃的闪动映衬下,格外耀眼。   亦薄弱得,风来即散。   易苍,就是那样一个人。   果决得可以放弃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所以就那样将彼此的感情牢牢禁锢在安全范围,不可越雷池一步。   天下一词已太过沉重,他的心里,再装不下任何其他。   他也不许自己,再装入任何其他。   我睁眼,从指缝看着闭目小憩的易逐惜。   逐惜,你可知。   你与易苍,并非如此相像。   所以两年前秋露堡前,我一惊勒马,便看见皇家亲卫统领之首邢长堪的长剑,抵在被挟持至此的你的颈项。   邢长堪也看出来了。   “王座!不必再愚忠了!你好好看清楚这人!他不是易……”   邢统领冲我大声吼着,却骤地睁大眼睛。   我的惊羽箭,已经掠过万千人头,射穿了他的喉咙。   听见那声闷哼,便是邢统领不可置信睁成铜铃大的眼珠。   我轻哼一声。   不是不怀疑,他是怎么连破我设下保护易苍的计策。   十七道。   天时地利人和环环相扣,算入规章制度皇宫构造太监脚程直至皇家亲卫九统领间明争暗斗的整整十七道防线。   不过不要紧。   他最终死在了我的手上。   再不去看那倒地的尸体,对上易苍,不,该是易逐惜含笑的视线。   还是一样沉稳,带着似乎总是自信与信任我的轻渺从容。   随意雍容的玄青装束,长发高扬。   见到那个笑容的刹那,便是无上的喜悦与安心。与接到君主被虏的紧急军报时天塌般的窒息相比较,叫我差一点便要确定,这种沉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只差一点。   那笑间的那股冷清,便突然凌厉到让我发寒。   他从城头,突然飘下!   飘落邢统领旗下的军队中!   我惊惶得差些叫出声,便见到,他坐到了那六千四百军队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匹马上。   因为那马上,坐着最惹人注目的一个人。   成璧。   而这成璧,就在我那一箭的契机里,挽箭对准我!   精致如神造,却冷静到似乎没有感情的表情与眼神,即使易逐惜突然坐到他的身后,即使易逐惜从他身后极致亲昵地环拥住他,也无动于衷。   我突然,大笑。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那十七道防线,根本就是易逐惜破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然成长到如同恶魔的程度。   一夜之间,十七道计策,全线瓦解。   这需要多少的算计多少的等待多少的排布多少的静观其变当机立断。   而他突然大力提升成璧,也不是为了稳住与成璧同一条船的邢统领等人。   这成璧,根本就是他的人!   而易逐惜喜欢的,该是成璧。   我出征远讨后燕前一夜与易逐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抵死缠绵猛地浮现脑海。   又恍然便是三年前杀死沈南前不久,与沈南寻的那场**。   毫无破绽的,完美报复。   如此大费周章,将敌人同伴全部计算在内,最后利用自己,成就最后胜利。   瞧,我的教导,如此成效。   青出于蓝,被自己教出来的恶魔打败。   我的亲兵仍跟在我的身后。   即使迷惑间也隐隐知道敌人已突然变成帝王正统,即使胜,亦将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名义十恶不赦,仍没有一人后退。   何况,匆忙间我只领了一千五人马全速赶来。   以卵击石。   这一点,他也计算到了吧。   我的大笑,终于停下。   满眼,只剩了易逐惜接过成璧迟迟没有射出的弓箭,满弦如月,对准了我。   我可以躲,可以退,甚至可以再次拉弓。   但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静静看着他眼里波光汹涌,神色狠绝。   想起他满怀着恨意,却必须情真意切般与仇人日夜相对。   何等折磨。   想着,便是风声骤响,剧痛入骨。   身下的马,顿时嘶叫人立而起!   我,再次大笑!   你,果真……   勒过缰绳,大吼一声:“全军撤退!!”   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铁桶一般,围剿之势。   所有人都明白,亦都豪言壮志,视死如归。   带着一帮如此忠义勇猛的部下,我极喜,亦极悲。   强硬命令下让他们尽力逃脱,而我作为诱饵,独自长行百里。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长嘶马立,我回头,便是旌旗蔽空,草木皆兵。   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胸口那支箭砍断尾部,仍是一动一生疼,麻木的滋滋扯肉滴血声。   转眼八年已过,仍是一肩荣耀突狼狈一身伤痛难再愈一段终于明朗却在最后生生砍断,再也见不到结局的感情。   相似,如此相似。   兜兜转转,一场空谈。   让我直想仰天长笑。   远远看着对岸急追而来的人。   黑马之上玄青一色,亦是桀骜阴冷地盯着我。   胜券在握,无坚不摧。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用最完美的不动声色和最肆意的张扬狂傲,微笑。   他的眼里,便闪过惊诧疑惑,还有最后一刻的,不置可否解释为恐惧的爆芒。   我身下的马蹄,已经踩在了石间某处略微松软的地方。   机关启动,轰然大响!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转眸,便是那个急运轻功飞跃而来的玄青身影。   如何表情,却再也看不清。   我自然,不会这样轻易死。   死在自己造的陷阱里,岂不叫人笑话。   不错,这里,就是我为对付誉齐而造。   可惜尚未完工,易逐惜便已等不及了。   也所以,这世间,也只有我一人知道,该如何在这上天无路地无门的时刻逃出生天。   我可以败,却不能忍受完败。   这最后扳回的半招,便是你我这局两败珍珑的开端。   再看向此时宁静闭目的易逐惜,忽然有些恍惚。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任他们点了我的穴道再扔进早已准备在旁的简陋马车,原以为会摔得很痛,没想到里头却是四角垂黄流苏金纹软垫和红缎绣龙被褥堆砌,亮堂堂地一个刺眼,扎头软软地便陷了进去。   再抬头细看细感,虽不是极品面料包裹,里头的棉絮却是最上等的——或者不是棉絮,而是鸭绒。   “舒服吧?”身后极近处一个声音传来,一人掀帘而入,马车便忽悠悠地晃动着前行了。   我回头笑:“还不错。”   “上次你如许热情,总该回报一下。”易逐惜也笑。   那种纯净笑容下永远猜不透的幽深双瞳,总是会叫人微微愣神。   “我也很享受,身体分离的最后,还吻在一起。”我道。   很容易叫外人误会的话语,虽然本不是那回事,仍叫我笑得开怀。   “可我也说过,你会后悔。”易逐惜似乎也更开心了一些。   那突然闪过一丝异芒的瞳仁却叫我如被针蛰,惊得无需转念便往后一退!   车内狭窄,即使退也退不了多少。   何况,我想退,也退不成。   骤然的体重和粗沉的气息压上,易逐惜的呼吸节奏仍控制完美,他笑,暧昧不清:“我会加倍奉还。”   带着轻微裂帛声,我的上衣被一把扯开大半,易逐惜埋下头,顺着我胸前肌理一路而下。   马车的木板随着方才的一压而吱哑作响一会儿,窗帘却依旧密不透风。   皮肤与衣料摩擦的独特触觉,混着逐渐升腾的体温和喘息在冰冷的空气里炙烈如瑟缩,胸前突起被捉弄吮吸的激流让我堪堪忍下喉头声响,手指攥紧了易逐惜的肩头却无力推开。   惊慌急躁焦虑。   更多的,却是,惧。   因为我知道,这并不是易逐惜要的。   “……果然。”随着一声轻笑,易逐惜抬起脸来,水盈的眼里带着嘲意,“在这里。”   然后他又低头,**着我肋间某处:“还有这里。”   我咬牙撇头。   “上回相遇,我的银针,其实一根未少。”他低低笑起来,“你用来袭击我的银针,比我用的长了半寸,粗了一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依旧不语。   “虽然很难相信,不过是你的话,倒是真做的出来将针打入自己体内,最后关头聊以自保这种危险的事来。”易逐惜笑得有些颤,“只是为何要选这样粗长的针,玩命。”   听着这般轻柔如同循循善诱的语调,我冷哼一声:“你认识的易生,哪一时哪一刻,不在玩命?”   好一会儿,才听见低笑声再次传来:“好,我陪你玩。”   骨间微痛,我猛转头看去,便见易逐惜用齿叼起我肋间银针,正要往外拔!   我一惊,猛然出声:“七十二两八十文!!”   这一叫,匪夷所思,却成功阻住了那人的动作。   “什么意思?”易逐惜松口,皱眉。   “……十两买地十两修坟二十五两置办棺木寿衣明器十五两雇人布置明堂哭丧送葬最后我还欠柳州城东狮子头前黄伯十二两八十文替我还了。”我一口气说完,再补一句,“记得要找风水宝地,如果钱还有剩,多给我烧纸钱。”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终于,俱是皱着眉头相视两笑。   他轻轻开口:“……果然还是,那个易生。”   最后半句,带了不知是叹还是怨的语气,我不由疑惑。   近在咫尺,一望,便是一愣。   对上的眸子里,满满的,将溢的,幽如冰火烈如酒的——欲色。   我一震!   易逐惜的嘴角,便勾了起来。   我正待全力施为如何都要将他推出去免得万劫不覆,便觉黑云压城柔软覆唇。   挑逗戏弄间攻城略地。   缠绵的,激昂的,却又带着不知名的脆弱,辗转绵延。   一碰即碎,无以言说。   无从拒,亦如何抗。   正自迷惑间,一场深吻已了。   “看见我要拔银针,怎么会吓得如此苍白,全身都僵冷了。”易逐惜缓缓笑起来,用手指用力挫了挫我的唇,“这样就鲜艳多了。”   我看着他,愈加不解。   他那样笑的时候,总是清淡的,无辜的,带着些疲惫的,优雅得像那轮即将西沉的月亮。   叫人无由便要想起,回首难再得这样的句子。   沉默。   他没有问那银针对我的意义。他知道,问了,我也不会答。   只是定定看了我一眼,垂眸笑笑,转身欲走。   “逐惜。”我突然出声。   他回头。   “……劫天剑,被我摔破了。”   易逐惜终于一丝讶异地看着我。   对这足以叫世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却似依旧淡漠,仅仅讶异而已。   “所以,我无法用劫天剑来交换我的命。”我很诚恳地说着。   易逐惜挑眉,知我必有后话。   “也所以,你可以带我去胶州城。”   语毕,易逐惜的脸色,立即戒备地阴沉下来。   “看来,你也知道另一件誉齐国宝玄天蛊母,就在胶州城。”我笑起来,“有了玄天蛊母,和誉齐交换回碧裘珠就容易了。”   誉齐以神道治国,百姓自以为有神力相助,却不知仅是玄天蛊母威力至高,传言可杀人无形于百里。而玄天蛊母,应天地灵气而生,其威乃天下众蛊之首,却也必得天地灵秀之地以藏之。此藏地二十年一变,偶尔会脱出誉齐境界。胶州城,邻近誉齐,却在后燕境内,便是一例。   “你助我得到玄天蛊母,而让我在那之前留下你的命?”易逐惜扬眉而笑,带着轻蔑与一世傲然。   叫我脑中一热,便想起另一个,八分相似的笑容。   “放心,即使不这样提议,我也不会杀你。不会轻易杀你。”这样说着,易逐惜恨意一瞥,坐到旁处,闭目静休。   而我沉浸在那八分相似的笑容里,一手遮眼,突地便是一笑。   那是,久远前,真正的易苍。   总是喜欢侧靠在窗前,头半抵着墙,一手抱胸一手举着琉璃贡杯,缓缓转着圈,欣赏葡萄美酒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绚丽光点。   很静很柔,偶尔会半皱着眉却又勾着唇,不明所以的愁绪与动人。   易苍总是这个样子的。   也依旧是那个纵横疆场果断狠绝的男人。   有那么几次,我也会看着这样的他,忘乎所以地失神。   然后他就会柔和又狡黠地笑着回过头来,晃晃酒杯对我说:“看,多美的……”   我便回神而笑,异口同声。   “你的口水。”   “我的口水。”   两人的开怀笑意在美酒琉璃的闪动映衬下,格外耀眼。   亦薄弱得,风来即散。   易苍,就是那样一个人。   果决得可以放弃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所以就那样将彼此的感情牢牢禁锢在安全范围,不可越雷池一步。   天下一词已太过沉重,他的心里,再装不下任何其他。   他也不许自己,再装入任何其他。   我睁眼,从指缝看着闭目小憩的易逐惜。   逐惜,你可知。   你与易苍,并非如此相像。   所以两年前秋露堡前,我一惊勒马,便看见皇家亲卫统领之首邢长堪的长剑,抵在被挟持至此的你的颈项。   邢长堪也看出来了。   “王座!不必再愚忠了!你好好看清楚这人!他不是易……”   邢统领冲我大声吼着,却骤地睁大眼睛。   我的惊羽箭,已经掠过万千人头,射穿了他的喉咙。   听见那声闷哼,便是邢统领不可置信睁成铜铃大的眼珠。   我轻哼一声。   不是不怀疑,他是怎么连破我设下保护易苍的计策。   十七道。   天时地利人和环环相扣,算入规章制度皇宫构造太监脚程直至皇家亲卫九统领间明争暗斗的整整十七道防线。   不过不要紧。   他最终死在了我的手上。   再不去看那倒地的尸体,对上易苍,不,该是易逐惜含笑的视线。   还是一样沉稳,带着似乎总是自信与信任我的轻渺从容。   随意雍容的玄青装束,长发高扬。   见到那个笑容的刹那,便是无上的喜悦与安心。与接到君主被虏的紧急军报时天塌般的窒息相比较,叫我差一点便要确定,这种沉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只差一点。   那笑间的那股冷清,便突然凌厉到让我发寒。   他从城头,突然飘下!   飘落邢统领旗下的军队中!   我惊惶得差些叫出声,便见到,他坐到了那六千四百军队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匹马上。   因为那马上,坐着最惹人注目的一个人。   成璧。   而这成璧,就在我那一箭的契机里,挽箭对准我!   精致如神造,却冷静到似乎没有感情的表情与眼神,即使易逐惜突然坐到他的身后,即使易逐惜从他身后极致亲昵地环拥住他,也无动于衷。   我突然,大笑。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那十七道防线,根本就是易逐惜破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然成长到如同恶魔的程度。   一夜之间,十七道计策,全线瓦解。   这需要多少的算计多少的等待多少的排布多少的静观其变当机立断。   而他突然大力提升成璧,也不是为了稳住与成璧同一条船的邢统领等人。   这成璧,根本就是他的人!   而易逐惜喜欢的,该是成璧。   我出征远讨后燕前一夜与易逐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抵死缠绵猛地浮现脑海。   又恍然便是三年前杀死沈南前不久,与沈南寻的那场**。   毫无破绽的,完美报复。   如此大费周章,将敌人同伴全部计算在内,最后利用自己,成就最后胜利。   瞧,我的教导,如此成效。   青出于蓝,被自己教出来的恶魔打败。   我的亲兵仍跟在我的身后。   即使迷惑间也隐隐知道敌人已突然变成帝王正统,即使胜,亦将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名义十恶不赦,仍没有一人后退。   何况,匆忙间我只领了一千五人马全速赶来。   以卵击石。   这一点,他也计算到了吧。   我的大笑,终于停下。   满眼,只剩了易逐惜接过成璧迟迟没有射出的弓箭,满弦如月,对准了我。   我可以躲,可以退,甚至可以再次拉弓。   但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静静看着他眼里波光汹涌,神色狠绝。   想起他满怀着恨意,却必须情真意切般与仇人日夜相对。   何等折磨。   想着,便是风声骤响,剧痛入骨。   身下的马,顿时嘶叫人立而起!   我,再次大笑!   你,果真……   勒过缰绳,大吼一声:“全军撤退!!”   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铁桶一般,围剿之势。   所有人都明白,亦都豪言壮志,视死如归。   带着一帮如此忠义勇猛的部下,我极喜,亦极悲。   强硬命令下让他们尽力逃脱,而我作为诱饵,独自长行百里。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长嘶马立,我回头,便是旌旗蔽空,草木皆兵。   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胸口那支箭砍断尾部,仍是一动一生疼,麻木的滋滋扯肉滴血声。   转眼八年已过,仍是一肩荣耀突狼狈一身伤痛难再愈一段终于明朗却在最后生生砍断,再也见不到结局的感情。   相似,如此相似。   兜兜转转,一场空谈。   让我直想仰天长笑。   远远看着对岸急追而来的人。   黑马之上玄青一色,亦是桀骜阴冷地盯着我。   胜券在握,无坚不摧。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用最完美的不动声色和最肆意的张扬狂傲,微笑。   他的眼里,便闪过惊诧疑惑,还有最后一刻的,不置可否解释为恐惧的爆芒。   我身下的马蹄,已经踩在了石间某处略微松软的地方。   机关启动,轰然大响!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转眸,便是那个急运轻功飞跃而来的玄青身影。   如何表情,却再也看不清。   我自然,不会这样轻易死。   死在自己造的陷阱里,岂不叫人笑话。   不错,这里,就是我为对付誉齐而造。   可惜尚未完工,易逐惜便已等不及了。   也所以,这世间,也只有我一人知道,该如何在这上天无路地无门的时刻逃出生天。   我可以败,却不能忍受完败。   这最后扳回的半招,便是你我这局两败珍珑的开端。   再看向此时宁静闭目的易逐惜,忽然有些恍惚。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   无法相救,无法相暖,一语成箴。   韶华难再得。 第十八章   路途辗转,愈入燕境腹地。   官道私道山道水道一路交替,看得出来是为了避人跟踪。   不知目的何处,易逐惜不说,我亦不问。只是深秋萧瑟,雨一下起来就阴湿寒潮个没完没了,而山雨仓皇,更是说来就来。于是一行人不再急赶,找了处道旁落脚篷暂且休憩。   我抬头望了眼门外黑压压的天色,再瞥了眼坐在小小篷子中央烤火晾衣的二十五护将中名唤“小五”,“黑剑”和“不留”的三人。   似乎很是专心地各自烤火,或闭目休息,或整顿行李。   鬼都知道,易逐惜似乎有事离开片刻的当下,负责全程照顾旅途的他们仨有多提防我的一举一动。   何必呢。   我轻笑。   将本就不敢妄动真气的我用奇异手法封了十道八道大穴的易逐惜,本已是多心。   他们仨也不阻拦,我大大方方地跨步,迈入微雨如毛的世界里。   顺着泥泞还不算难走的石阶一路而上,便是个山腰的小凉亭。   入夜了。   风雨习习,山下人烟稀少的村落,三三两两地点着灯火,间而冒着些食烟的余韵,晚风萧瑟里即将散去不见。   颊边袖里凉意阵阵,小小茅草亭子抵挡不住斜雨靡靡,雨丝顺风一个劲地扑上身来。   也不知冒过什么念头,我的眉头一紧即放,不由自主微笑一声。   迈两步,下台阶,直接站定在亭前风雨里。   放纵地悠闲挺立。   湿漉更甚,凉意更甚,痛快也更甚。   直到夜深。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直到雨骤。   直到一双无声脚步,一抹幽淡清茶香,一把十六骨皱面油纸伞,出现在身侧。   身上大半雨丝已被遮去。   双双静立。   无人回首,无人言语。   半晌,我垂眸点头示意,抬了一手去接那递上来的油纸伞,只是依旧不去看来者。   触到木质把手的那一刻,触到了那残留其上的温度,亦滑过了另一只手手指尖冰凉的触觉。   冷暖交融,有一些微妙的感触,微痒着划过心头,我只握紧了把手,缓缓接过。   却在收回手的一刹那,被另一道环覆的温暖惊得滞了一滞,不由得回头望去。   另一只葱白瘦削,却又遒劲有力着骨节分明的手,半握半按着覆在我握伞的手上,不松不紧地禁锢。   竟是这样滚烫的掌心,与他那冰冷的指间相对,直如一声破空而出的嘶吼。   无声无痕的,嘶吼。   顺着,便看见那人银滚墨紫叠云纹的袖口,另一只手撑着的一把八骨素面伞,整齐素净笔挺的领子,和微微抬着下颚,凝望夜空的眸。   眉头皱着一点,颇有些好看的弧度。   长睫下清韵的眼神却是穿透了那厚厚的云层,投进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易逐惜的声音,便自那张微抿着半讥半嘲的唇角里,淡淡流出来。   “多少年前,有人曾告诉我,关山的星星,最美。”   他这样说。   依旧凝望远方。   手,也依旧没有放开。   维持着这样一个两人两伞,却都淋了半身在雨中的怪异姿态。   ——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故人言语,刹那涌上心头。   我一时不知做何感想,又如何回应。   沉默着,我转回了头,也看向天空,那黑沉欲压的乌云。   一丝月光星光也透不过来的阴霾。   我突然,便无声笑了起来。   也不过只是鼻里透出一声笑般的呼气。   然后我深吸气,开口:“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不回头也猜得到易逐惜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   我却是自顾神态自若语调轻快地继续“数星星”。   耳边,渐渐听见易逐惜隐忍的笑声,越来越肆意。   他放手,踏前一步,带笑开口,重叠在我的声音里。   一同“数星星”。   于是两人两伞,并肩地站在茅草亭前,对着风雨凄迷的夜空,顽固可笑地幼子学数。   “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   隔着半肩的雨屑风疏,犹自淡淡传递的彼此温度。   各自相安,各得其乐。   又或者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没有心机没有生死放下过往放下未来,只是单单纯纯站在一起。   互相取乐,互相取暖。   即使只有一时的,互相陪伴。   剌剌风声,猎猎衣响,话语单调不堪,却在这单调间,无需回头便可确认的那一丝,彼此真实温暖的笑意。   语声,渐止。   两人静默挺立,听着那自山下农家遥遥传来的,同样不堪入耳的琴声。   琴音破败,技亦不佳,显是农人亦受这靡雨之苦,晚来聊以自娱。   “啊,是‘送江雪’……”我报出了那琴曲的词牌,忽又转头对着易逐惜轻笑,微一挑眉。   既然如此,那在摧残一下你的耳朵也不要紧了吧。   我如此想间,易逐惜也眼角轻挑唇际缓勾,回了个微妙的表情。   然后毫无征兆,同时动作。   我扯起五音不全的嗓子,和着风声语声和那走调的琴声,开唱。   而易逐惜退步折身翻腕,将手中伞斜斜一次一划,随着我难以入耳的歌声和随意脱口的歌词,以伞作剑舞了开去。   君如画,画眸瞥惊三生乱,乱莫江山,散散散。   君如画,画眉半敛半流烟,烟若平生,淡淡淡。   君如画,画颜揽雪夺炎香,香自魂来,漫漫漫。   君如画,画丝妒煞绸光转,转亦流年,换换换。   君如画,画魂执手谁相伴,伴又奈何,颤颤颤。   君如画,画尽墨枯何人在,在还可叹,断断断。   琴声断续,雨声断续,歌声断续。   只有那在琴声雨声歌声里穿梭盘旋的八骨素面伞,和那伞下翩若惊鸿的游曳身姿,自始至终的悠然若梦。   随着节奏音调高低,伞面开合随意挥洒,急收急放游刃有余。   收,重墨点睛。   放,繁花忽绽。   偏偏在雨丝即将沾了他衣的前一刻,衣袂偏飞伞影幢幢,依然是那个隐现自如的雨中精灵,不让霪雨误沾了一分。   水珠便自那飞旋的伞骨末端珠帘般滚落,晶亮闪烁间,忽而利落潇洒,一如掷地有声;又忽而温软绵延,一如暮鼓晨钟。   随着水珠而乍起乍落的微弱光线映照在易逐惜的身上脸上,仿似一方流动若影的白纱,留下一道一道半明半暗中眉目如刻眸灿如星气势如虹的剪影。   每一个角度,每一瞬动作,都是黑白烘托间愈见惊心的势,决,与韧。   让人忽有些错觉。   这漫天霪雨暗若噩梦,便只需这道翩然银影,便可驱散,便可指引。   缓慢,却有力。   歌毕,舞罢。   易逐惜静静站在我面前,微微喘着气。   氤氲的热气便穿过相隔彼此的冷风,冲撞到了我的颊侧鼻尖,然后四散逃去。   微微残留的气息与温度,在被冷夜冻到麻木的时候,依然能够感触。   琴曲,仍期期艾艾地奏着破碎的旋律。   靡雨,亦不管人间悲欢离合照旧横斜。   互视,沉默。   然后,微笑。   同时将手中油纸伞松手一抛,两人往茅草亭的中央柱子上一人一边地重重一靠,背对背坐在了地上。   我将头靠在柱上,放松了全身,任风雨凄迷罩笼全身,再不愿多想分毫。   身后的易逐惜,怕也是同样想法。   彼此专心一般地倾听这风雨这琴声,不发一言。   易逐惜的温度,似乎透过这不甚厚实的木柱传了过来。   幽幽的,安心的味道。   触觉,亦或错觉。   偶尔会有一两丝易逐惜的发,随着忽东忽西的夜风吹至我脸颊,微微瘙痒了颈侧眼帘。   犹带着些湿漉的熟悉气息。   我的发,怕也是如此骚扰着他吧。   我便微笑。   ——明明,只需回头一望。   或许便可,抓住彼此最真实的心意。   却总是错过。   错过,便更心焦。   心焦,于是越走越远。   直到连回头一望的勇气都失去。   便让这一切淹没在这漫天风雨中,即可。   如此一刻,最最纷乱中的最最平和。   ———————————————葬珍珑————————————————   兜兜转转再下马车,已是胶州城。   武功受制,活动倒是自如。一番梳洗整顿,便随着易逐惜进了一处相当豪华的院落。   张灯结彩华帐棱罗的里头,早已人声鼎沸。   华服公子有之,武林草莽亦有之。   我一抬眼,差点顿住脚步。   那主座右下脚,鹅衣绿裙嫣然一笑的,不是梁秋凉是谁?   “秋凉,来吃梨。”她身侧一人献殷勤。   这一声轻轻忽忽,我听见,便又是一愣。   那,不是段空游又是谁?   左看右看不见枫的身影,我扬眉看向转头看我的易逐惜。   易逐惜扫了一眼那边,对着我随意一笑,又回过头去继续走。   不是他?那枫去了哪里?   我想着,脚步跟上。   冷眼看着,又不觉好笑起来。   原来这易逐惜对着除了我的所有人都是这么笑若春风,十足的温文尔雅儒公子,再加一身再怎么谦和也遮掩不去的天生尊贵傲气,即使易了容,仍是一个点头一个笑容就惹得旁人唏嘘不已。   终于看见主位上的华服老头站起来轻轻喉,道一句:“诸位贵客久等了。”   听了好半晌,才知道原来今日这方家老爷大宴宾客,原是一场集体相亲。   这个可有意思了,我抱臂斜站,来了兴致。   看看那头梁秋凉愁眉深锁,基本上也能猜了。   元嘉内乱,将息。   输的,自然是莫氏。   不然,梁老头又何必急着在这遥远他国托友人给梁秋凉定下亲事,免得真的败国后更加顾及身份无人敢娶。   同时在场招亲的,还有方家三女儿和同城柳家的姑娘,坐在最下手的方家五女儿还是孩子,大略来凑热闹的。方家的三个儿子倒是一应俱在,忙着左右招待,有说有笑,看来人缘很不错。   有意思有意思,但易逐惜从来不为有意思而亲自出马,单枪匹马还拖着我个累赘。   再一个转头,就明白了。   那处角落,正百无聊赖猛灌酒又千杯不醉的,不就是那一面之缘的顾优么?   看来在李府保护不周丢失劫天剑的罪责不轻,他被调到这里守宝贝了。   而这么一看,就出事了。   ——顾优醉眼朦胧一看,恰好对上我的视线。   那一愣后投来的神情,实在不善。   七步九步十三步,这三个就是离我最近的人。   可惜看来都不会武功。   而唯一站在我身侧武功莫测的某人轻笑一声,竟就装做没看到!   这回坏了。   我脑中一麻,眼前掌影,已然遮住了烛火!   我用最快的速度疾退!   掌影腿风却如影随形,我退得越快,顾优跟得越快!   这种场合都会遇上私报公仇的疯子,还是个武功高强的,我心下叫苦不迭。   早知就该翻翻历书,今日不宜出门。   又一桌酒席在我躲他追间嘭通翻倒,顾优站在仓惶躲避的人流中间,怒骂我一句:“怎么,看不起我?你倒是出手啊!”   我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笑而不答。   ——去死!老子是武功受制,光逃跑已经用尽全力,不然早……呃,大概也打不到你趴下……   心下想着,二十年练就的不动声色与愈弱便愈要撑住场面以求后路的意识早一步控制了我的表情,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轻蔑。   这一下,我很确信,我激怒人了。   还不止是一个人。   顾优手中连绵掌势排山而来,我还未分清那就是“千山龙影掌”还是其他什么,另一道身影亦携风雨而来!   方才还作壁上观的易逐惜!   闪过一瞬暴怒之息的易逐惜!   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那几近下意识摆上的笑这么大反应,也来不及分清他是来救我还是打算赶在顾优之前了结我,肩膀便被大力扣住!   用生疼的力道!   很不自然地被迫转了个身再站定,面前的,却又成了另一张脸。   衣袂与发丝,轻语般落定。   “终于抓到了。”   他道。   如玉精致的脸冷绷着,只有嘴角形成一个傲慢的角度,挑了下眉。   ——成璧!!   路途辗转,愈入燕境腹地。   官道私道山道水道一路交替,看得出来是为了避人跟踪。   不知目的何处,易逐惜不说,我亦不问。只是深秋萧瑟,雨一下起来就阴湿寒潮个没完没了,而山雨仓皇,更是说来就来。于是一行人不再急赶,找了处道旁落脚篷暂且休憩。   我抬头望了眼门外黑压压的天色,再瞥了眼坐在小小篷子中央烤火晾衣的二十五护将中名唤“小五”,“黑剑”和“不留”的三人。   似乎很是专心地各自烤火,或闭目休息,或整顿行李。   鬼都知道,易逐惜似乎有事离开片刻的当下,负责全程照顾旅途的他们仨有多提防我的一举一动。   何必呢。   我轻笑。   将本就不敢妄动真气的我用奇异手法封了十道八道大穴的易逐惜,本已是多心。   他们仨也不阻拦,我大大方方地跨步,迈入微雨如毛的世界里。   顺着泥泞还不算难走的石阶一路而上,便是个山腰的小凉亭。   入夜了。   风雨习习,山下人烟稀少的村落,三三两两地点着灯火,间而冒着些食烟的余韵,晚风萧瑟里即将散去不见。   颊边袖里凉意阵阵,小小茅草亭子抵挡不住斜雨靡靡,雨丝顺风一个劲地扑上身来。   也不知冒过什么念头,我的眉头一紧即放,不由自主微笑一声。   迈两步,下台阶,直接站定在亭前风雨里。   放纵地悠闲挺立。   湿漉更甚,凉意更甚,痛快也更甚。   直到夜深。   直到雨骤。   直到一双无声脚步,一抹幽淡清茶香,一把十六骨皱面油纸伞,出现在身侧。   身上大半雨丝已被遮去。   双双静立。   无人回首,无人言语。   半晌,我垂眸点头示意,抬了一手去接那递上来的油纸伞,只是依旧不去看来者。   触到木质把手的那一刻,触到了那残留其上的温度,亦滑过了另一只手手指尖冰凉的触觉。   冷暖交融,有一些微妙的感触,微痒着划过心头,我只握紧了把手,缓缓接过。   却在收回手的一刹那,被另一道环覆的温暖惊得滞了一滞,不由得回头望去。   另一只葱白瘦削,却又遒劲有力着骨节分明的手,半握半按着覆在我握伞的手上,不松不紧地禁锢。   竟是这样滚烫的掌心,与他那冰冷的指间相对,直如一声破空而出的嘶吼。   无声无痕的,嘶吼。   顺着,便看见那人银滚墨紫叠云纹的袖口,另一只手撑着的一把八骨素面伞,整齐素净笔挺的领子,和微微抬着下颚,凝望夜空的眸。   眉头皱着一点,颇有些好看的弧度。   长睫下清韵的眼神却是穿透了那厚厚的云层,投进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易逐惜的声音,便自那张微抿着半讥半嘲的唇角里,淡淡流出来。   “多少年前,有人曾告诉我,关山的星星,最美。”   他这样说。   依旧凝望远方。   手,也依旧没有放开。   维持着这样一个两人两伞,却都淋了半身在雨中的怪异姿态。   ——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故人言语,刹那涌上心头。   我一时不知做何感想,又如何回应。   沉默着,我转回了头,也看向天空,那黑沉欲压的乌云。   一丝月光星光也透不过来的阴霾。   我突然,便无声笑了起来。   也不过只是鼻里透出一声笑般的呼气。   然后我深吸气,开口:“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不回头也猜得到易逐惜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   我却是自顾神态自若语调轻快地继续“数星星”。   耳边,渐渐听见易逐惜隐忍的笑声,越来越肆意。   他放手,踏前一步,带笑开口,重叠在我的声音里。   一同“数星星”。   于是两人两伞,并肩地站在茅草亭前,对着风雨凄迷的夜空,顽固可笑地幼子学数。   “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   隔着半肩的雨屑风疏,犹自淡淡传递的彼此温度。   各自相安,各得其乐。   又或者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没有心机没有生死放下过往放下未来,只是单单纯纯站在一起。   互相取乐,互相取暖。   即使只有一时的,互相陪伴。   剌剌风声,猎猎衣响,话语单调不堪,却在这单调间,无需回头便可确认的那一丝,彼此真实温暖的笑意。   语声,渐止。   两人静默挺立,听着那自山下农家遥遥传来的,同样不堪入耳的琴声。   琴音破败,技亦不佳,显是农人亦受这靡雨之苦,晚来聊以自娱。   “啊,是‘送江雪’……”我报出了那琴曲的词牌,忽又转头对着易逐惜轻笑,微一挑眉。   既然如此,那在摧残一下你的耳朵也不要紧了吧。   我如此想间,易逐惜也眼角轻挑唇际缓勾,回了个微妙的表情。   然后毫无征兆,同时动作。   我扯起五音不全的嗓子,和着风声语声和那走调的琴声,开唱。   而易逐惜退步折身翻腕,将手中伞斜斜一次一划,随着我难以入耳的歌声和随意脱口的歌词,以伞作剑舞了开去。   君如画,画眸瞥惊三生乱,乱莫江山,散散散。   君如画,画眉半敛半流烟,烟若平生,淡淡淡。   君如画,画颜揽雪夺炎香,香自魂来,漫漫漫。   君如画,画丝妒煞绸光转,转亦流年,换换换。   君如画,画魂执手谁相伴,伴又奈何,颤颤颤。   君如画,画尽墨枯何人在,在还可叹,断断断。   琴声断续,雨声断续,歌声断续。   只有那在琴声雨声歌声里穿梭盘旋的八骨素面伞,和那伞下翩若惊鸿的游曳身姿,自始至终的悠然若梦。   随着节奏音调高低,伞面开合随意挥洒,急收急放游刃有余。   收,重墨点睛。   放,繁花忽绽。   偏偏在雨丝即将沾了他衣的前一刻,衣袂偏飞伞影幢幢,依然是那个隐现自如的雨中精灵,不让霪雨误沾了一分。   水珠便自那飞旋的伞骨末端珠帘般滚落,晶亮闪烁间,忽而利落潇洒,一如掷地有声;又忽而温软绵延,一如暮鼓晨钟。   随着水珠而乍起乍落的微弱光线映照在易逐惜的身上脸上,仿似一方流动若影的白纱,留下一道一道半明半暗中眉目如刻眸灿如星气势如虹的剪影。   每一个角度,每一瞬动作,都是黑白烘托间愈见惊心的势,决,与韧。   让人忽有些错觉。   这漫天霪雨暗若噩梦,便只需这道翩然银影,便可驱散,便可指引。   缓慢,却有力。   歌毕,舞罢。   易逐惜静静站在我面前,微微喘着气。   氤氲的热气便穿过相隔彼此的冷风,冲撞到了我的颊侧鼻尖,然后四散逃去。   微微残留的气息与温度,在被冷夜冻到麻木的时候,依然能够感触。   琴曲,仍期期艾艾地奏着破碎的旋律。   靡雨,亦不管人间悲欢离合照旧横斜。   互视,沉默。   然后,微笑。   同时将手中油纸伞松手一抛,两人往茅草亭的中央柱子上一人一边地重重一靠,背对背坐在了地上。   我将头靠在柱上,放松了全身,任风雨凄迷罩笼全身,再不愿多想分毫。   身后的易逐惜,怕也是同样想法。   彼此专心一般地倾听这风雨这琴声,不发一言。   易逐惜的温度,似乎透过这不甚厚实的木柱传了过来。   幽幽的,安心的味道。   触觉,亦或错觉。   偶尔会有一两丝易逐惜的发,随着忽东忽西的夜风吹至我脸颊,微微瘙痒了颈侧眼帘。   犹带着些湿漉的熟悉气息。   我的发,怕也是如此骚扰着他吧。   我便微笑。   ——明明,只需回头一望。   或许便可,抓住彼此最真实的心意。   却总是错过。   错过,便更心焦。   心焦,于是越走越远。   直到连回头一望的勇气都失去。   便让这一切淹没在这漫天风雨中,即可。   如此一刻,最最纷乱中的最最平和。   ———————————————葬珍珑————————————————   兜兜转转再下马车,已是胶州城。   武功受制,活动倒是自如。一番梳洗整顿,便随着易逐惜进了一处相当豪华的院落。   张灯结彩华帐棱罗的里头,早已人声鼎沸。   华服公子有之,武林草莽亦有之。   我一抬眼,差点顿住脚步。   那主座右下脚,鹅衣绿裙嫣然一笑的,不是梁秋凉是谁?   “秋凉,来吃梨。”她身侧一人献殷勤。   这一声轻轻忽忽,我听见,便又是一愣。   那,不是段空游又是谁?   左看右看不见枫的身影,我扬眉看向转头看我的易逐惜。   易逐惜扫了一眼那边,对着我随意一笑,又回过头去继续走。   不是他?那枫去了哪里?   我想着,脚步跟上。   冷眼看着,又不觉好笑起来。   原来这易逐惜对着除了我的所有人都是这么笑若春风,十足的温文尔雅儒公子,再加一身再怎么谦和也遮掩不去的天生尊贵傲气,即使易了容,仍是一个点头一个笑容就惹得旁人唏嘘不已。   终于看见主位上的华服老头站起来轻轻喉,道一句:“诸位贵客久等了。”   听了好半晌,才知道原来今日这方家老爷大宴宾客,原是一场集体相亲。   这个可有意思了,我抱臂斜站,来了兴致。   看看那头梁秋凉愁眉深锁,基本上也能猜了。   元嘉内乱,将息。   输的,自然是莫氏。   不然,梁老头又何必急着在这遥远他国托友人给梁秋凉定下亲事,免得真的败国后更加顾及身份无人敢娶。   同时在场招亲的,还有方家三女儿和同城柳家的姑娘,坐在最下手的方家五女儿还是孩子,大略来凑热闹的。方家的三个儿子倒是一应俱在,忙着左右招待,有说有笑,看来人缘很不错。   有意思有意思,但易逐惜从来不为有意思而亲自出马,单枪匹马还拖着我个累赘。   再一个转头,就明白了。   那处角落,正百无聊赖猛灌酒又千杯不醉的,不就是那一面之缘的顾优么?   看来在李府保护不周丢失劫天剑的罪责不轻,他被调到这里守宝贝了。   而这么一看,就出事了。   ——顾优醉眼朦胧一看,恰好对上我的视线。   那一愣后投来的神情,实在不善。   七步九步十三步,这三个就是离我最近的人。   可惜看来都不会武功。   而唯一站在我身侧武功莫测的某人轻笑一声,竟就装做没看到!   这回坏了。   我脑中一麻,眼前掌影,已然遮住了烛火!   我用最快的速度疾退!   掌影腿风却如影随形,我退得越快,顾优跟得越快!   这种场合都会遇上私报公仇的疯子,还是个武功高强的,我心下叫苦不迭。   早知就该翻翻历书,今日不宜出门。   又一桌酒席在我躲他追间嘭通翻倒,顾优站在仓惶躲避的人流中间,怒骂我一句:“怎么,看不起我?你倒是出手啊!”   我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笑而不答。   ——去死!老子是武功受制,光逃跑已经用尽全力,不然早……呃,大概也打不到你趴下……   心下想着,二十年练就的不动声色与愈弱便愈要撑住场面以求后路的意识早一步控制了我的表情,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轻蔑。   这一下,我很确信,我激怒人了。   还不止是一个人。   顾优手中连绵掌势排山而来,我还未分清那就是“千山龙影掌”还是其他什么,另一道身影亦携风雨而来!   方才还作壁上观的易逐惜!   闪过一瞬暴怒之息的易逐惜!   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那几近下意识摆上的笑这么大反应,也来不及分清他是来救我还是打算赶在顾优之前了结我,肩膀便被大力扣住!   用生疼的力道!   很不自然地被迫转了个身再站定,面前的,却又成了另一张脸。   衣袂与发丝,轻语般落定。   “终于抓到了。”   他道。   如玉精致的脸冷绷着,只有嘴角形成一个傲慢的角度,挑了下眉。   ——成璧!!   路途辗转,愈入燕境腹地。   官道私道山道水道一路交替,看得出来是为了避人跟踪。   不知目的何处,易逐惜不说,我亦不问。只是深秋萧瑟,雨一下起来就阴湿寒潮个没完没了,而山雨仓皇,更是说来就来。于是一行人不再急赶,找了处道旁落脚篷暂且休憩。   我抬头望了眼门外黑压压的天色,再瞥了眼坐在小小篷子中央烤火晾衣的二十五护将中名唤“小五”,“黑剑”和“不留”的三人。   似乎很是专心地各自烤火,或闭目休息,或整顿行李。   鬼都知道,易逐惜似乎有事离开片刻的当下,负责全程照顾旅途的他们仨有多提防我的一举一动。   何必呢。   我轻笑。   将本就不敢妄动真气的我用奇异手法封了十道八道大穴的易逐惜,本已是多心。   他们仨也不阻拦,我大大方方地跨步,迈入微雨如毛的世界里。   顺着泥泞还不算难走的石阶一路而上,便是个山腰的小凉亭。   入夜了。   风雨习习,山下人烟稀少的村落,三三两两地点着灯火,间而冒着些食烟的余韵,晚风萧瑟里即将散去不见。   颊边袖里凉意阵阵,小小茅草亭子抵挡不住斜雨靡靡,雨丝顺风一个劲地扑上身来。   也不知冒过什么念头,我的眉头一紧即放,不由自主微笑一声。   迈两步,下台阶,直接站定在亭前风雨里。   放纵地悠闲挺立。   湿漉更甚,凉意更甚,痛快也更甚。   直到夜深。   直到雨骤。   直到一双无声脚步,一抹幽淡清茶香,一把十六骨皱面油纸伞,出现在身侧。   身上大半雨丝已被遮去。   双双静立。   无人回首,无人言语。   半晌,我垂眸点头示意,抬了一手去接那递上来的油纸伞,只是依旧不去看来者。   触到木质把手的那一刻,触到了那残留其上的温度,亦滑过了另一只手手指尖冰凉的触觉。   冷暖交融,有一些微妙的感触,微痒着划过心头,我只握紧了把手,缓缓接过。   却在收回手的一刹那,被另一道环覆的温暖惊得滞了一滞,不由得回头望去。   另一只葱白瘦削,却又遒劲有力着骨节分明的手,半握半按着覆在我握伞的手上,不松不紧地禁锢。   竟是这样滚烫的掌心,与他那冰冷的指间相对,直如一声破空而出的嘶吼。   无声无痕的,嘶吼。   顺着,便看见那人银滚墨紫叠云纹的袖口,另一只手撑着的一把八骨素面伞,整齐素净笔挺的领子,和微微抬着下颚,凝望夜空的眸。   眉头皱着一点,颇有些好看的弧度。   长睫下清韵的眼神却是穿透了那厚厚的云层,投进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易逐惜的声音,便自那张微抿着半讥半嘲的唇角里,淡淡流出来。   “多少年前,有人曾告诉我,关山的星星,最美。”   他这样说。   依旧凝望远方。   手,也依旧没有放开。   维持着这样一个两人两伞,却都淋了半身在雨中的怪异姿态。   ——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故人言语,刹那涌上心头。   我一时不知做何感想,又如何回应。   沉默着,我转回了头,也看向天空,那黑沉欲压的乌云。   一丝月光星光也透不过来的阴霾。   我突然,便无声笑了起来。   也不过只是鼻里透出一声笑般的呼气。   然后我深吸气,开口:“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不回头也猜得到易逐惜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   我却是自顾神态自若语调轻快地继续“数星星”。   耳边,渐渐听见易逐惜隐忍的笑声,越来越肆意。   他放手,踏前一步,带笑开口,重叠在我的声音里。   一同“数星星”。   于是两人两伞,并肩地站在茅草亭前,对着风雨凄迷的夜空,顽固可笑地幼子学数。   “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   隔着半肩的雨屑风疏,犹自淡淡传递的彼此温度。   各自相安,各得其乐。   又或者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没有心机没有生死放下过往放下未来,只是单单纯纯站在一起。   互相取乐,互相取暖。   即使只有一时的,互相陪伴。   剌剌风声,猎猎衣响,话语单调不堪,却在这单调间,无需回头便可确认的那一丝,彼此真实温暖的笑意。   语声,渐止。   两人静默挺立,听着那自山下农家遥遥传来的,同样不堪入耳的琴声。   琴音破败,技亦不佳,显是农人亦受这靡雨之苦,晚来聊以自娱。   “啊,是‘送江雪’……”我报出了那琴曲的词牌,忽又转头对着易逐惜轻笑,微一挑眉。   既然如此,那在摧残一下你的耳朵也不要紧了吧。   我如此想间,易逐惜也眼角轻挑唇际缓勾,回了个微妙的表情。   然后毫无征兆,同时动作。   我扯起五音不全的嗓子,和着风声语声和那走调的琴声,开唱。   而易逐惜退步折身翻腕,将手中伞斜斜一次一划,随着我难以入耳的歌声和随意脱口的歌词,以伞作剑舞了开去。   君如画,画眸瞥惊三生乱,乱莫江山,散散散。   君如画,画眉半敛半流烟,烟若平生,淡淡淡。   君如画,画颜揽雪夺炎香,香自魂来,漫漫漫。   君如画,画丝妒煞绸光转,转亦流年,换换换。   君如画,画魂执手谁相伴,伴又奈何,颤颤颤。   君如画,画尽墨枯何人在,在还可叹,断断断。   琴声断续,雨声断续,歌声断续。   只有那在琴声雨声歌声里穿梭盘旋的八骨素面伞,和那伞下翩若惊鸿的游曳身姿,自始至终的悠然若梦。   随着节奏音调高低,伞面开合随意挥洒,急收急放游刃有余。   收,重墨点睛。   放,繁花忽绽。   偏偏在雨丝即将沾了他衣的前一刻,衣袂偏飞伞影幢幢,依然是那个隐现自如的雨中精灵,不让霪雨误沾了一分。   水珠便自那飞旋的伞骨末端珠帘般滚落,晶亮闪烁间,忽而利落潇洒,一如掷地有声;又忽而温软绵延,一如暮鼓晨钟。   随着水珠而乍起乍落的微弱光线映照在易逐惜的身上脸上,仿似一方流动若影的白纱,留下一道一道半明半暗中眉目如刻眸灿如星气势如虹的剪影。   每一个角度,每一瞬动作,都是黑白烘托间愈见惊心的势,决,与韧。   让人忽有些错觉。   这漫天霪雨暗若噩梦,便只需这道翩然银影,便可驱散,便可指引。   缓慢,却有力。   歌毕,舞罢。   易逐惜静静站在我面前,微微喘着气。   氤氲的热气便穿过相隔彼此的冷风,冲撞到了我的颊侧鼻尖,然后四散逃去。   微微残留的气息与温度,在被冷夜冻到麻木的时候,依然能够感触。   琴曲,仍期期艾艾地奏着破碎的旋律。   靡雨,亦不管人间悲欢离合照旧横斜。   互视,沉默。   然后,微笑。   同时将手中油纸伞松手一抛,两人往茅草亭的中央柱子上一人一边地重重一靠,背对背坐在了地上。   我将头靠在柱上,放松了全身,任风雨凄迷罩笼全身,再不愿多想分毫。   身后的易逐惜,怕也是同样想法。   彼此专心一般地倾听这风雨这琴声,不发一言。   易逐惜的温度,似乎透过这不甚厚实的木柱传了过来。   幽幽的,安心的味道。   触觉,亦或错觉。   偶尔会有一两丝易逐惜的发,随着忽东忽西的夜风吹至我脸颊,微微瘙痒了颈侧眼帘。   犹带着些湿漉的熟悉气息。   我的发,怕也是如此骚扰着他吧。   我便微笑。   ——明明,只需回头一望。   或许便可,抓住彼此最真实的心意。   却总是错过。   错过,便更心焦。   心焦,于是越走越远。   直到连回头一望的勇气都失去。   便让这一切淹没在这漫天风雨中,即可。   如此一刻,最最纷乱中的最最平和。   ———————————————葬珍珑————————————————   兜兜转转再下马车,已是胶州城。   武功受制,活动倒是自如。一番梳洗整顿,便随着易逐惜进了一处相当豪华的院落。   张灯结彩华帐棱罗的里头,早已人声鼎沸。   华服公子有之,武林草莽亦有之。   我一抬眼,差点顿住脚步。   那主座右下脚,鹅衣绿裙嫣然一笑的,不是梁秋凉是谁?   “秋凉,来吃梨。”她身侧一人献殷勤。   这一声轻轻忽忽,我听见,便又是一愣。   那,不是段空游又是谁?   左看右看不见枫的身影,我扬眉看向转头看我的易逐惜。   易逐惜扫了一眼那边,对着我随意一笑,又回过头去继续走。   不是他?那枫去了哪里?   我想着,脚步跟上。   冷眼看着,又不觉好笑起来。   原来这易逐惜对着除了我的所有人都是这么笑若春风,十足的温文尔雅儒公子,再加一身再怎么谦和也遮掩不去的天生尊贵傲气,即使易了容,仍是一个点头一个笑容就惹得旁人唏嘘不已。   终于看见主位上的华服老头站起来轻轻喉,道一句:“诸位贵客久等了。”   听了好半晌,才知道原来今日这方家老爷大宴宾客,原是一场集体相亲。   这个可有意思了,我抱臂斜站,来了兴致。   看看那头梁秋凉愁眉深锁,基本上也能猜了。   元嘉内乱,将息。   输的,自然是莫氏。   不然,梁老头又何必急着在这遥远他国托友人给梁秋凉定下亲事,免得真的败国后更加顾及身份无人敢娶。   同时在场招亲的,还有方家三女儿和同城柳家的姑娘,坐在最下手的方家五女儿还是孩子,大略来凑热闹的。方家的三个儿子倒是一应俱在,忙着左右招待,有说有笑,看来人缘很不错。   有意思有意思,但易逐惜从来不为有意思而亲自出马,单枪匹马还拖着我个累赘。   再一个转头,就明白了。   那处角落,正百无聊赖猛灌酒又千杯不醉的,不就是那一面之缘的顾优么?   看来在李府保护不周丢失劫天剑的罪责不轻,他被调到这里守宝贝了。   而这么一看,就出事了。   ——顾优醉眼朦胧一看,恰好对上我的视线。   那一愣后投来的神情,实在不善。   七步九步十三步,这三个就是离我最近的人。   可惜看来都不会武功。   而唯一站在我身侧武功莫测的某人轻笑一声,竟就装做没看到!   这回坏了。   我脑中一麻,眼前掌影,已然遮住了烛火!   我用最快的速度疾退!   掌影腿风却如影随形,我退得越快,顾优跟得越快!   这种场合都会遇上私报公仇的疯子,还是个武功高强的,我心下叫苦不迭。   早知就该翻翻历书,今日不宜出门。   又一桌酒席在我躲他追间嘭通翻倒,顾优站在仓惶躲避的人流中间,怒骂我一句:“怎么,看不起我?你倒是出手啊!”   我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笑而不答。   ——去死!老子是武功受制,光逃跑已经用尽全力,不然早……呃,大概也打不到你趴下……   心下想着,二十年练就的不动声色与愈弱便愈要撑住场面以求后路的意识早一步控制了我的表情,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轻蔑。   这一下,我很确信,我激怒人了。   还不止是一个人。   顾优手中连绵掌势排山而来,我还未分清那就是“千山龙影掌”还是其他什么,另一道身影亦携风雨而来!   方才还作壁上观的易逐惜!   闪过一瞬暴怒之息的易逐惜!   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那几近下意识摆上的笑这么大反应,也来不及分清他是来救我还是打算赶在顾优之前了结我,肩膀便被大力扣住!   用生疼的力道!   很不自然地被迫转了个身再站定,面前的,却又成了另一张脸。   衣袂与发丝,轻语般落定。   “终于抓到了。”   他道。   如玉精致的脸冷绷着,只有嘴角形成一个傲慢的角度,挑了下眉。   ——成璧!! 第十九章   说不惊是假的,身边那两道掌风也不约而同收了回去。   成璧看了眼我,再扫一眼定定站在那里看过来的顾优和易逐惜,平平静静说了一句:“不用再抢,不可能了。”   全场,安静下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睁着大眼小眼绿豆眼死死盯着我与成璧还有成璧死死扣住我肩膀的手。   成璧那句话,虽是平静十分,更有威慑十分,再加十分不会放手的保护与执着——谁能听得出来他说的是抓到了盗宝贼,而他们不可能再抢到贼身上的两国至宝?!   我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易逐惜易了容,成璧当然认不出他。而他又有意无意驱逐了我身边的人,这下,我和成璧站在这空地你哝我哝,众目睽睽,格外瞩目。   ——真是,太乐了。   “放心,他们抢不走的。”我顺着成璧的语调,很是柔情地摸了一把成璧光滑的侧脸,憋笑到快内伤,“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   意思是,碧裘珠是你的,劫天剑也是你的。   听起来就变成,我的心里只有你。   成璧皱了下眉。   全场,却已经死寂之后一片哗然!   易逐惜冷哼一声,隔着两步都能叫没看向他的我感到一股浓烈森然。   若是易逐惜动真格,我很难判断他与成璧谁胜谁负。而如果我面对的是他的敌人而不是与他一条船的成璧,我肯定会站到易逐惜一边保命要紧。   可惜是成璧。   所以我没有躲,而是直接有意无意,将手送上。   附带一个不带内力的“虚空手”而已。   而这一招,只有易家皇族的“转龙探虚”可以解。   如果他使出,那成璧,就能立即判定他的身份了。   而既然成璧不知道他在这里,也就是说,他并不想现在就被揭穿。   看着易逐惜果然收回手去轻哼一声,我在心里笑起来。   小胜一局。   却直觉肩上一重,杀气袭来!   惊得转头一看,成璧满目冷意地斜睨着我,下一刻就要出招制我!   “误会!!”我立即开口,示意他看看四周。   成璧对着那围得铁桶一般的诡异表情的脸,收住招式,也皱起了眉。   “看来有点小误会,还是先不要打打杀杀的比较好。”我继续,却看了眼顾优和易逐惜。   旁边众看客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一个夺宝,一个报仇,另一个是与我恩怨难解,剩下的翘首静观兴致有佳,认定情变。   “这样误会套误会,不如我来解释解释。”易逐惜压低了声线的声音传来。   我顿时一凛。   真让他编出另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怕就玩不下去了。   “是啊,要解释解释。”我突然便凑近成璧,很无辜地笑。   然后趁着成璧疑惑的当口,揽过他的腰,吻在他唇际。   很轻的一吻。   几乎旋即分开。   不热也不冷的温度,柔软的触觉,很不赖。   我就这么痞痞地近距离看着成璧呆掉的脸,晶莹的脸颊,因惊讶与疑惑而不断闪烁的眼。   相当可爱。   趁着所有人都在发楞,一转手,就这么揽着成璧走了出去。   刚要出门,一个叹息飘过来。   “老妖啊我还以为上次你是为了救我才那啥,原来真的是好这一口啊……也罢,只可惜这位带你来的那朋友长得不如成璧好看也不可能有成璧的官大武功估计也比不上成璧,这回连美人也另投怀抱,真是一败涂地,惨得可怜。”   段空游说着,已经飞身落到我旁边,很是认真地歪头看着我。   我当即,哈哈大笑,一拍段空游的肩:“高!实在是高!”   转身一瞄,便见易逐惜覆着面具依旧很不好看的脸。   能把他气成这样,不容易。   “走!兄弟请你吃烧饼!”我大乐地右手揽着成璧左手勾着段空游跨出门去,再不去理那一国之君的自尊被踩得只剩烧饼大的易逐惜什么脸色,更加不管顾优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过一走出众人视线,一道冰封的目光,就锁住了我前进的脚步。   当然还有扣住我喉口的手。   “有话好说。”我停下,依旧对着成璧笑。   “交出来。”扔掉方才一串疑惑的成璧一字一句道,没有任何缓和地步。   旁边段空游一惊之下只“哇”了一声,动作比声音更快地就要击向成璧!   “好。”我却迅速道。   段空游的动作就被憋了回去。   夜风轻拂。   长久沉默。   成璧的眉头皱起来,又放下去,再皱起来。   我的微笑一成不变。   当成璧的眉头再次放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轻轻舒了口气,不知是挫败还是叹息。   就这么,放下胁持我的手,径直离开。   “……咦咦怎么走了?就这么走了?!”段空游惊道,全身戒备立即松散。   “走走走咱也走!”我倒是稀疏平常地一把拖起段空游的领子往另一头拽去,大是愉快,“咱把饼言欢不醉不散!”   不知是否因为段空游是梁秋凉朋友的缘故,我在大厅里大闹一场,方家人还真依我吩咐送来了一摞烧饼和一坛酒,于是我与段空游就坐在方家后院最僻静的凉亭里对饼当歌人生几何。   “真可惜。”段空游开头就是一叹。   “什么?”我疑道。   “千盼万盼,还特意追到了这里,除了偶遇梁姑娘算是一得,竟然没能见你缺胳膊少腿的光荣样。”段空游仰天长舒气。   我但笑。   段空游等了一会没见我开口解释,也只得作罢,颇为怨恨地白了我一眼:“那次我急急赶回客栈,刚巧碰着誉齐人马追来正和枫死战,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了枫一命。可枫伤势太重,我只好带着他赶回师父师公那里,又急着采药,三日后回来,枫却走了,而你是一直没回来。”   “什么,枫不告而别?”我顿下酒盏道。   “也不算一点也没告。”段空游托着腮帮,有点颓唐,“他让师父转告我来着,说什么后会有期。”   我噗地笑出来:“结果你千辛万苦寻了药草回来,已经人走鸟散。”   “唉,要是师父也收他当弟子,一声令下不许走不就好了。”   “你资质好呗。”   “不,不对。”段空游挠挠头,“当时满门抄斩,奶娘和九个下人护我逃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是枫偶然路过救了我,可惜还是穷途末路,差点被逮住一双。那时师公正试验他的新炸药,一个失手就炸飞了追杀我们的人,精通医术的师父只好把被炸晕了的我俩带回山里。”   “哦,然后呢?”我听到后来越来了兴致。   “我们醒过来,一开始没敢告诉师父和师公我们真实身份,可后来师公突然说想收徒弟,就逮住了我,我只好把身世说了,结果师公一点没听进去,边点头边说好,硬要收我为徒……”   “那奇了,为什么不收枫?”我问道。   论资质,我看得出枫在段空游之上。   “我还告诉师公我很难丢弃身上的包袱,那些血海深仇,不适合像他道家仙人一般地修行。可师父说,执念好呀执念好呀,知道自己扔不开执念的人,要比明明被执念所困却不自知强装逍遥的人好呀。”段空游很是挫败地低头一叹。   意思就是,枫骨子里,竟是比段空游还要放不下过往?   “真有意思的人。”我不禁笑出来,“后来呢?”   “后来师父没办法,就说反正师公也不会照顾人,就让我当他徒孙好了。还说……我与枫其实都是简单纯明难得之人,但若被执念所困,则即使与本性相违,还是难免做出后悔不及的事来。”段空游道。   “那你就跟着师父师公学武了?”   “倒不是只学武功……更多学的那些机关啦道学啦炼药啦医术啦,不过师父说,我也就机关这门有兴趣,也学得最好。”   “我同意。”我点头,又拍拍他的肩,“放心,枫他既然决定走,就能确保他的安全。倒是‘龙翼’的余孽,大概已经与你联络过了吧?”   段空游突然沉默垂眸。   “你还是不愿,再入纷争?”我轻叹道。   “说放得下,肯定是假的。”段空游苦笑,“虽然混帐老爹从来没好好照顾过我,但等到人没了,才总是想起每次他送我入山,总会重重在我脑袋上一拍,有什么都不说……傻死了……”   这种语气,听得我也不自禁苦涩起来。   “一旦答应他们,却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更多的人遭遇不幸。”段空游说着,仰天一叹,竟是伸个拦腰,大口嚼起烧饼,含糊道,“而且,若来的是‘影翼’,我想逃也逃不开呀,顺其自然吧。”   ——晋国影翼,人数不多,却个个精英,执行着护卫,密探,暗杀等任务。   暗中活动,从来不上台面,却毋庸置疑,是与龙翼平行一级的最精锐部队。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是他们的信条。   传言却是五年前王座叛国大案的漏网之鱼,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啊,当我没说。”段空游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脸,自觉失言。   “不要紧。”我只笑笑。   怀念又悠远的,带着血腥的字眼。   如果晋国只剩一人知道这“影翼”二字,那一定是,我。   随意扯着,不一会儿就扯到不知何处,段空游酒量不好,醉醺醺说着话呢猛地往桌上一扑,已经流着口水睡了过去。   我摇头站起,半扛半拖地将段空游扶起来往客房走。   半路,就看见屋顶上垂着一条腿。   该说是,顾优躺在屋顶上,垂下的一条腿。   说不惊是假的,身边那两道掌风也不约而同收了回去。   成璧看了眼我,再扫一眼定定站在那里看过来的顾优和易逐惜,平平静静说了一句:“不用再抢,不可能了。”   全场,安静下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睁着大眼小眼绿豆眼死死盯着我与成璧还有成璧死死扣住我肩膀的手。   成璧那句话,虽是平静十分,更有威慑十分,再加十分不会放手的保护与执着——谁能听得出来他说的是抓到了盗宝贼,而他们不可能再抢到贼身上的两国至宝?!   我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易逐惜易了容,成璧当然认不出他。而他又有意无意驱逐了我身边的人,这下,我和成璧站在这空地你哝我哝,众目睽睽,格外瞩目。   ——真是,太乐了。   “放心,他们抢不走的。”我顺着成璧的语调,很是柔情地摸了一把成璧光滑的侧脸,憋笑到快内伤,“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   意思是,碧裘珠是你的,劫天剑也是你的。   听起来就变成,我的心里只有你。   成璧皱了下眉。   全场,却已经死寂之后一片哗然!   易逐惜冷哼一声,隔着两步都能叫没看向他的我感到一股浓烈森然。   若是易逐惜动真格,我很难判断他与成璧谁胜谁负。而如果我面对的是他的敌人而不是与他一条船的成璧,我肯定会站到易逐惜一边保命要紧。   可惜是成璧。   所以我没有躲,而是直接有意无意,将手送上。   附带一个不带内力的“虚空手”而已。   而这一招,只有易家皇族的“转龙探虚”可以解。   如果他使出,那成璧,就能立即判定他的身份了。   而既然成璧不知道他在这里,也就是说,他并不想现在就被揭穿。   看着易逐惜果然收回手去轻哼一声,我在心里笑起来。   小胜一局。   却直觉肩上一重,杀气袭来!   惊得转头一看,成璧满目冷意地斜睨着我,下一刻就要出招制我!   “误会!!”我立即开口,示意他看看四周。   成璧对着那围得铁桶一般的诡异表情的脸,收住招式,也皱起了眉。   “看来有点小误会,还是先不要打打杀杀的比较好。”我继续,却看了眼顾优和易逐惜。   旁边众看客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一个夺宝,一个报仇,另一个是与我恩怨难解,剩下的翘首静观兴致有佳,认定情变。   “这样误会套误会,不如我来解释解释。”易逐惜压低了声线的声音传来。   我顿时一凛。   真让他编出另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怕就玩不下去了。   “是啊,要解释解释。”我突然便凑近成璧,很无辜地笑。   然后趁着成璧疑惑的当口,揽过他的腰,吻在他唇际。   很轻的一吻。   几乎旋即分开。   不热也不冷的温度,柔软的触觉,很不赖。   我就这么痞痞地近距离看着成璧呆掉的脸,晶莹的脸颊,因惊讶与疑惑而不断闪烁的眼。   相当可爱。   趁着所有人都在发楞,一转手,就这么揽着成璧走了出去。   刚要出门,一个叹息飘过来。   “老妖啊我还以为上次你是为了救我才那啥,原来真的是好这一口啊……也罢,只可惜这位带你来的那朋友长得不如成璧好看也不可能有成璧的官大武功估计也比不上成璧,这回连美人也另投怀抱,真是一败涂地,惨得可怜。”   段空游说着,已经飞身落到我旁边,很是认真地歪头看着我。   我当即,哈哈大笑,一拍段空游的肩:“高!实在是高!”   转身一瞄,便见易逐惜覆着面具依旧很不好看的脸。   能把他气成这样,不容易。   “走!兄弟请你吃烧饼!”我大乐地右手揽着成璧左手勾着段空游跨出门去,再不去理那一国之君的自尊被踩得只剩烧饼大的易逐惜什么脸色,更加不管顾优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过一走出众人视线,一道冰封的目光,就锁住了我前进的脚步。   当然还有扣住我喉口的手。   “有话好说。”我停下,依旧对着成璧笑。   “交出来。”扔掉方才一串疑惑的成璧一字一句道,没有任何缓和地步。   旁边段空游一惊之下只“哇”了一声,动作比声音更快地就要击向成璧!   “好。”我却迅速道。   段空游的动作就被憋了回去。   夜风轻拂。   长久沉默。   成璧的眉头皱起来,又放下去,再皱起来。   我的微笑一成不变。   当成璧的眉头再次放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轻轻舒了口气,不知是挫败还是叹息。   就这么,放下胁持我的手,径直离开。   “……咦咦怎么走了?就这么走了?!”段空游惊道,全身戒备立即松散。   “走走走咱也走!”我倒是稀疏平常地一把拖起段空游的领子往另一头拽去,大是愉快,“咱把饼言欢不醉不散!”   不知是否因为段空游是梁秋凉朋友的缘故,我在大厅里大闹一场,方家人还真依我吩咐送来了一摞烧饼和一坛酒,于是我与段空游就坐在方家后院最僻静的凉亭里对饼当歌人生几何。   “真可惜。”段空游开头就是一叹。   “什么?”我疑道。   “千盼万盼,还特意追到了这里,除了偶遇梁姑娘算是一得,竟然没能见你缺胳膊少腿的光荣样。”段空游仰天长舒气。   我但笑。   段空游等了一会没见我开口解释,也只得作罢,颇为怨恨地白了我一眼:“那次我急急赶回客栈,刚巧碰着誉齐人马追来正和枫死战,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了枫一命。可枫伤势太重,我只好带着他赶回师父师公那里,又急着采药,三日后回来,枫却走了,而你是一直没回来。”   “什么,枫不告而别?”我顿下酒盏道。   “也不算一点也没告。”段空游托着腮帮,有点颓唐,“他让师父转告我来着,说什么后会有期。”   我噗地笑出来:“结果你千辛万苦寻了药草回来,已经人走鸟散。”   “唉,要是师父也收他当弟子,一声令下不许走不就好了。”   “你资质好呗。”   “不,不对。”段空游挠挠头,“当时满门抄斩,奶娘和九个下人护我逃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是枫偶然路过救了我,可惜还是穷途末路,差点被逮住一双。那时师公正试验他的新炸药,一个失手就炸飞了追杀我们的人,精通医术的师父只好把被炸晕了的我俩带回山里。”   “哦,然后呢?”我听到后来越来了兴致。   “我们醒过来,一开始没敢告诉师父和师公我们真实身份,可后来师公突然说想收徒弟,就逮住了我,我只好把身世说了,结果师公一点没听进去,边点头边说好,硬要收我为徒……”   “那奇了,为什么不收枫?”我问道。   论资质,我看得出枫在段空游之上。   “我还告诉师公我很难丢弃身上的包袱,那些血海深仇,不适合像他道家仙人一般地修行。可师父说,执念好呀执念好呀,知道自己扔不开执念的人,要比明明被执念所困却不自知强装逍遥的人好呀。”段空游很是挫败地低头一叹。   意思就是,枫骨子里,竟是比段空游还要放不下过往?   “真有意思的人。”我不禁笑出来,“后来呢?”   “后来师父没办法,就说反正师公也不会照顾人,就让我当他徒孙好了。还说……我与枫其实都是简单纯明难得之人,但若被执念所困,则即使与本性相违,还是难免做出后悔不及的事来。”段空游道。   “那你就跟着师父师公学武了?”   “倒不是只学武功……更多学的那些机关啦道学啦炼药啦医术啦,不过师父说,我也就机关这门有兴趣,也学得最好。”   “我同意。”我点头,又拍拍他的肩,“放心,枫他既然决定走,就能确保他的安全。倒是‘龙翼’的余孽,大概已经与你联络过了吧?”   段空游突然沉默垂眸。   “你还是不愿,再入纷争?”我轻叹道。   “说放得下,肯定是假的。”段空游苦笑,“虽然混帐老爹从来没好好照顾过我,但等到人没了,才总是想起每次他送我入山,总会重重在我脑袋上一拍,有什么都不说……傻死了……”   这种语气,听得我也不自禁苦涩起来。   “一旦答应他们,却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更多的人遭遇不幸。”段空游说着,仰天一叹,竟是伸个拦腰,大口嚼起烧饼,含糊道,“而且,若来的是‘影翼’,我想逃也逃不开呀,顺其自然吧。”   ——晋国影翼,人数不多,却个个精英,执行着护卫,密探,暗杀等任务。   暗中活动,从来不上台面,却毋庸置疑,是与龙翼平行一级的最精锐部队。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是他们的信条。   传言却是五年前王座叛国大案的漏网之鱼,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啊,当我没说。”段空游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脸,自觉失言。   “不要紧。”我只笑笑。   怀念又悠远的,带着血腥的字眼。   如果晋国只剩一人知道这“影翼”二字,那一定是,我。   随意扯着,不一会儿就扯到不知何处,段空游酒量不好,醉醺醺说着话呢猛地往桌上一扑,已经流着口水睡了过去。   我摇头站起,半扛半拖地将段空游扶起来往客房走。   半路,就看见屋顶上垂着一条腿。   该说是,顾优躺在屋顶上,垂下的一条腿。   说不惊是假的,身边那两道掌风也不约而同收了回去。   成璧看了眼我,再扫一眼定定站在那里看过来的顾优和易逐惜,平平静静说了一句:“不用再抢,不可能了。”   全场,安静下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睁着大眼小眼绿豆眼死死盯着我与成璧还有成璧死死扣住我肩膀的手。   成璧那句话,虽是平静十分,更有威慑十分,再加十分不会放手的保护与执着——谁能听得出来他说的是抓到了盗宝贼,而他们不可能再抢到贼身上的两国至宝?!   我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易逐惜易了容,成璧当然认不出他。而他又有意无意驱逐了我身边的人,这下,我和成璧站在这空地你哝我哝,众目睽睽,格外瞩目。   ——真是,太乐了。   “放心,他们抢不走的。”我顺着成璧的语调,很是柔情地摸了一把成璧光滑的侧脸,憋笑到快内伤,“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   意思是,碧裘珠是你的,劫天剑也是你的。   听起来就变成,我的心里只有你。   成璧皱了下眉。   全场,却已经死寂之后一片哗然!   易逐惜冷哼一声,隔着两步都能叫没看向他的我感到一股浓烈森然。   若是易逐惜动真格,我很难判断他与成璧谁胜谁负。而如果我面对的是他的敌人而不是与他一条船的成璧,我肯定会站到易逐惜一边保命要紧。   可惜是成璧。   所以我没有躲,而是直接有意无意,将手送上。   附带一个不带内力的“虚空手”而已。   而这一招,只有易家皇族的“转龙探虚”可以解。   如果他使出,那成璧,就能立即判定他的身份了。   而既然成璧不知道他在这里,也就是说,他并不想现在就被揭穿。   看着易逐惜果然收回手去轻哼一声,我在心里笑起来。   小胜一局。   却直觉肩上一重,杀气袭来!   惊得转头一看,成璧满目冷意地斜睨着我,下一刻就要出招制我!   “误会!!”我立即开口,示意他看看四周。   成璧对着那围得铁桶一般的诡异表情的脸,收住招式,也皱起了眉。   “看来有点小误会,还是先不要打打杀杀的比较好。”我继续,却看了眼顾优和易逐惜。   旁边众看客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一个夺宝,一个报仇,另一个是与我恩怨难解,剩下的翘首静观兴致有佳,认定情变。   “这样误会套误会,不如我来解释解释。”易逐惜压低了声线的声音传来。   我顿时一凛。   真让他编出另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怕就玩不下去了。   “是啊,要解释解释。”我突然便凑近成璧,很无辜地笑。   然后趁着成璧疑惑的当口,揽过他的腰,吻在他唇际。   很轻的一吻。   几乎旋即分开。   不热也不冷的温度,柔软的触觉,很不赖。   我就这么痞痞地近距离看着成璧呆掉的脸,晶莹的脸颊,因惊讶与疑惑而不断闪烁的眼。   相当可爱。   趁着所有人都在发楞,一转手,就这么揽着成璧走了出去。   刚要出门,一个叹息飘过来。   “老妖啊我还以为上次你是为了救我才那啥,原来真的是好这一口啊……也罢,只可惜这位带你来的那朋友长得不如成璧好看也不可能有成璧的官大武功估计也比不上成璧,这回连美人也另投怀抱,真是一败涂地,惨得可怜。”   段空游说着,已经飞身落到我旁边,很是认真地歪头看着我。   我当即,哈哈大笑,一拍段空游的肩:“高!实在是高!”   转身一瞄,便见易逐惜覆着面具依旧很不好看的脸。   能把他气成这样,不容易。   “走!兄弟请你吃烧饼!”我大乐地右手揽着成璧左手勾着段空游跨出门去,再不去理那一国之君的自尊被踩得只剩烧饼大的易逐惜什么脸色,更加不管顾优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过一走出众人视线,一道冰封的目光,就锁住了我前进的脚步。   当然还有扣住我喉口的手。   “有话好说。”我停下,依旧对着成璧笑。   “交出来。”扔掉方才一串疑惑的成璧一字一句道,没有任何缓和地步。   旁边段空游一惊之下只“哇”了一声,动作比声音更快地就要击向成璧!   “好。”我却迅速道。   段空游的动作就被憋了回去。   夜风轻拂。   长久沉默。   成璧的眉头皱起来,又放下去,再皱起来。   我的微笑一成不变。   当成璧的眉头再次放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轻轻舒了口气,不知是挫败还是叹息。   就这么,放下胁持我的手,径直离开。   “……咦咦怎么走了?就这么走了?!”段空游惊道,全身戒备立即松散。   “走走走咱也走!”我倒是稀疏平常地一把拖起段空游的领子往另一头拽去,大是愉快,“咱把饼言欢不醉不散!”   不知是否因为段空游是梁秋凉朋友的缘故,我在大厅里大闹一场,方家人还真依我吩咐送来了一摞烧饼和一坛酒,于是我与段空游就坐在方家后院最僻静的凉亭里对饼当歌人生几何。   “真可惜。”段空游开头就是一叹。   “什么?”我疑道。   “千盼万盼,还特意追到了这里,除了偶遇梁姑娘算是一得,竟然没能见你缺胳膊少腿的光荣样。”段空游仰天长舒气。   我但笑。   段空游等了一会没见我开口解释,也只得作罢,颇为怨恨地白了我一眼:“那次我急急赶回客栈,刚巧碰着誉齐人马追来正和枫死战,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了枫一命。可枫伤势太重,我只好带着他赶回师父师公那里,又急着采药,三日后回来,枫却走了,而你是一直没回来。”   “什么,枫不告而别?”我顿下酒盏道。   “也不算一点也没告。”段空游托着腮帮,有点颓唐,“他让师父转告我来着,说什么后会有期。”   我噗地笑出来:“结果你千辛万苦寻了药草回来,已经人走鸟散。”   “唉,要是师父也收他当弟子,一声令下不许走不就好了。”   “你资质好呗。”   “不,不对。”段空游挠挠头,“当时满门抄斩,奶娘和九个下人护我逃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是枫偶然路过救了我,可惜还是穷途末路,差点被逮住一双。那时师公正试验他的新炸药,一个失手就炸飞了追杀我们的人,精通医术的师父只好把被炸晕了的我俩带回山里。”   “哦,然后呢?”我听到后来越来了兴致。   “我们醒过来,一开始没敢告诉师父和师公我们真实身份,可后来师公突然说想收徒弟,就逮住了我,我只好把身世说了,结果师公一点没听进去,边点头边说好,硬要收我为徒……”   “那奇了,为什么不收枫?”我问道。   论资质,我看得出枫在段空游之上。   “我还告诉师公我很难丢弃身上的包袱,那些血海深仇,不适合像他道家仙人一般地修行。可师父说,执念好呀执念好呀,知道自己扔不开执念的人,要比明明被执念所困却不自知强装逍遥的人好呀。”段空游很是挫败地低头一叹。   意思就是,枫骨子里,竟是比段空游还要放不下过往?   “真有意思的人。”我不禁笑出来,“后来呢?”   “后来师父没办法,就说反正师公也不会照顾人,就让我当他徒孙好了。还说……我与枫其实都是简单纯明难得之人,但若被执念所困,则即使与本性相违,还是难免做出后悔不及的事来。”段空游道。   “那你就跟着师父师公学武了?”   “倒不是只学武功……更多学的那些机关啦道学啦炼药啦医术啦,不过师父说,我也就机关这门有兴趣,也学得最好。”   “我同意。”我点头,又拍拍他的肩,“放心,枫他既然决定走,就能确保他的安全。倒是‘龙翼’的余孽,大概已经与你联络过了吧?”   段空游突然沉默垂眸。   “你还是不愿,再入纷争?”我轻叹道。   “说放得下,肯定是假的。”段空游苦笑,“虽然混帐老爹从来没好好照顾过我,但等到人没了,才总是想起每次他送我入山,总会重重在我脑袋上一拍,有什么都不说……傻死了……”   这种语气,听得我也不自禁苦涩起来。   “一旦答应他们,却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更多的人遭遇不幸。”段空游说着,仰天一叹,竟是伸个拦腰,大口嚼起烧饼,含糊道,“而且,若来的是‘影翼’,我想逃也逃不开呀,顺其自然吧。”   ——晋国影翼,人数不多,却个个精英,执行着护卫,密探,暗杀等任务。   暗中活动,从来不上台面,却毋庸置疑,是与龙翼平行一级的最精锐部队。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是他们的信条。   传言却是五年前王座叛国大案的漏网之鱼,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啊,当我没说。”段空游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脸,自觉失言。   “不要紧。”我只笑笑。   怀念又悠远的,带着血腥的字眼。   如果晋国只剩一人知道这“影翼”二字,那一定是,我。   随意扯着,不一会儿就扯到不知何处,段空游酒量不好,醉醺醺说着话呢猛地往桌上一扑,已经流着口水睡了过去。   我摇头站起,半扛半拖地将段空游扶起来往客房走。   半路,就看见屋顶上垂着一条腿。   该说是,顾优躺在屋顶上,垂下的一条腿。 第二十章   老远就能闻到的一身酒气。   我想起来段空游刚才说过,因为劫天剑被盗,誉齐害怕国势生变,决定用和亲来稳定与赵国的关系以求支援。而即将送出的,就是年龄最小,却与顾优最亲近的十七公主。   这样我便很明白为何顾优借酒浇仇,还一副死也不放过我的架势。   我将段空游随手扔到了一旁道上。   顾优动也不动,直到我走到他所在的屋檐底下。   “十天后,比武招亲。”   我有些讶异。   这句,是他主动说的。   “哦?”   顾优笑道:“你弟兄不是对梁姑娘很上心么?要抓好机会。”   原来,方家决定为梁秋凉比武招亲择夫婿了。   “多谢告知。”我盘算着顾优语下的意思,低头一揖。   顾优冷哼一声,继续灌酒。   “只是,我那弟兄武功是在不怎么样。”我皱眉,“既然顾将军在这里已有一段日子,可否告知有什么僻静的地方,让我们可以专心练武?”   “临时抱佛脚?”顾优轻蔑一笑。   “你也知道了,二愣很喜欢梁姑娘。”我一叹,很有诚意,“所以那时你也看见了,甚至不惜点着梁家院落上演一场英雄救美以搏美人心。”   “荒谬!”顾优借着酒劲恨声将酒瓶砸了下来,嘭吭碎裂声。   我好似不经意地抬头看去,见他虽还闪着疑虑却是当真的一脸怒容,便低头再一叹:“情之一字,又如何来算对与错?做尽所有,也不过只是,不想放手。一念之差,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深情款款的语调,只差再挤两滴同情泪。   顾优,便不说话了。   显然感同身受。   长久沉默,他终于吁了一口气,依旧不友善地开口。   而我,已然微笑。   ———————————————葬珍珑————————————————   之后的十日,我与段空游便整日在方家后山西边转悠。   后山与方家只隔了一个宽敞空地,已经迅速搭建好了比武用的台子,台子四周竖起哨台一般的竹架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   直到,比武招亲的那一天。   方家老爷站在台上照例咳了咳才开始说明:“各路英豪今日其聚于此,蓬荜生辉,另方某荣幸之至。各位请看——”他转身伸手一指,“这里有五个灯塔般的高台,顶台上各放有方某毕生珍藏的一件宝贝。或是名家兵器,或是珍宝玉石,亦有武功秘笈。而中间最远也最高那台上的大红绳结,便是代表这场比武招亲优胜方的信物。只要得到绳结,则可一并得到其余宝物以作方某为挚友之女聊备的嫁妆。诸位,可听明白了?”   他尚未说完,底下已一片唏嘘。   如此下血本,看来方老头是定要完成老友所托的亲事了。   我转头看看段空游,他正煞是认真地盯着最高台上的绳结,一脸的壮士断腕。   “喂!”我给了他一手肘,“你不会是也想掺和进去吧?”   “想啊!”段空游很确定地说着,还点点头,“你看看那些人,意在秋凉的都不是什么好面相,秋凉日后定要吃苦;意在宝贝的更不是东西,让我怎么放心把秋凉交给他们哪?”   我顿时头大:“你还真把秋凉当你家姑娘了?”   还没说完,段空游就已经咯啦咯啦捏捏拳头再互击两掌道:“不论如何先救下来,到时候说明白让秋凉再择良人就好!”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前嗖的蓝影一晃,段空游已然飞上场去。   那个叫,群魔乱舞。   怕伤到人,方老头规定不准使用武器,内力也是点到即止,否则算作违规出局。   于是满场的拳打脚踢,什么雅不雅的都使上了。   我看着看着,不由乐得欢。   段空游彻底发挥他保护弱小的母鸡本性,甫一上场,便一边横扫千军一边抽空救下某个不太会武功的小青年。   被段空游教训的人自然冲着段空游来,而段空游被缠得脱不了身,又是见一个救一个,被救的人不好意思对付段空游,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两派相争,难解难分十分火热。   他怕是,已经忘记这场比斗的真正目的了。   我于是突然醒悟。   段空游这个人,与我不同。   除了必须取胜的场合,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怪不得总能很快地与人结交,称兄道弟。   不过遇到我,只好吃鳖。   或许可以说,我遇到他,也只能吃瘪。   我一叹,转身溜到斗场某角落边。   暗地里给那头热战正酣的段空游打个手势。   段空游一愣,立即回神,感激地冲我一笑。   于是他那个越战越勇,把整个斗场的人全纠结混战到东南一角去了。   我缩成一团窜上台去,解决掉几条漏网之鱼,刚想爬台,便风声灌耳,转头一看,巨大黑影飞了过来!   我惊!   直接从爬了一半的台上跳下来,才没与来人撞在一块儿。   站定再看,飞过来的人已从地上一跳而起,被打黑了两只眼圈,正死睁着眼戒备万分巡视四周。   这么一巡视,就与我四目相对。   静——   来人浑身杀气一暴,我立即明白他算是个中好手,好巧不巧被段空游那傻子从那头扔了过来,刚好挡道!   依我现在的状况,估计是场恶战。   怎么办?   自然是——跑呀!!   我吱悠撒腿就跑,身后人紧追而上!   几个纵身跳跃便到了斗场边缘,吓得围观的公子仕女惊叫着退开。   一见我溜得贼快,那人呼喝掌风,尾追而来!!   我闪身,侧移三步,面向观众,蹲下。   随着近处仕女们被那掌分掀起几分的裙据飘扬而起,我捏住鼻子,娇声惊道:“非礼~~~~~~”   身后那人立即停下攻势顿住脚步,我一转身,便看见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面前。   砰的一声闷响,我一记老拳已揍在他鼻子上。   两道鼻血呼啦啦打着弧线滑过空气。   世界,清静了。   不去管那软倒在脚边的人,我一瞥那头段空游。   被围殴的段空游也已经鼻青脸肿,勉自苦撑。   偶尔向我投来的目光,却是十足信任。   我便最大速度冲向那高台,三拳两脚解决已被段空游折腾得没力的家伙,擦擦被揍了一拳的脸颊,最后一低头躲过不知哪边嗷嗷飞来的人体,终于不负众望,第一个登上了台顶。   手里一把攥过那喜气洋洋的大红绳结,转过身去,高扬头顶。   那一刻,所有目光都聚到了我身上。   万众瞩目,意气飞扬!   混着汗水的衣袂和长发飘荡空中,清风送爽,我,挑眉微笑!   自信满满,容光焕发!   不靠武功,依旧拔得头筹!   却是,寂静。   惊诧呆愣圆睁双目,有的还张大嘴巴的众人。   我缓缓皱眉。   嗖嗖,一道黑影掠过我头顶空中,往我身后飞去。   嗖嗖嗖,又是两道人影掠过。   依旧死寂的空中,一只诡异的乌鸦飞过,发出更诡异的一串笑声:“嘎嘎哈哈哈~~~~~~”   “老妖我杀了你!!”终于开始喧嚣的人群外,被围殴得趴在地上的段空游一声暴吼腾空跃起,龇牙咧嘴直向我飞来!   我一愣,赶紧向后一看。   最高那台子,在离我一丈远,安静伫立。那先行飞去的三人正在其上打得不亦乐乎。   低头,闪着瑰丽五彩光芒的一柄短小匕首,正躺在原本置放我手中红绳结的托盘上,熠熠生辉。   原来是被绳结遮住了。   ——也原来,我,爬错台子了!!   耳边段空游的怒吼已然临近:“还秋凉的幸福来!!”   我大惊,闪身间只听轰隆巨响!   段空游的一掌再加我匆忙间的反击,将我俩所处的台子炸了个唏吧烂,散落着轰塌在地,变成了一个小土包。   于是在满场的瞠目注视里,我被段空游一路追杀,仓惶逃窜而去。   老远就能闻到的一身酒气。   我想起来段空游刚才说过,因为劫天剑被盗,誉齐害怕国势生变,决定用和亲来稳定与赵国的关系以求支援。而即将送出的,就是年龄最小,却与顾优最亲近的十七公主。   这样我便很明白为何顾优借酒浇仇,还一副死也不放过我的架势。   我将段空游随手扔到了一旁道上。   顾优动也不动,直到我走到他所在的屋檐底下。   “十天后,比武招亲。”   我有些讶异。   这句,是他主动说的。   “哦?”   顾优笑道:“你弟兄不是对梁姑娘很上心么?要抓好机会。”   原来,方家决定为梁秋凉比武招亲择夫婿了。   “多谢告知。”我盘算着顾优语下的意思,低头一揖。   顾优冷哼一声,继续灌酒。   “只是,我那弟兄武功是在不怎么样。”我皱眉,“既然顾将军在这里已有一段日子,可否告知有什么僻静的地方,让我们可以专心练武?”   “临时抱佛脚?”顾优轻蔑一笑。   “你也知道了,二愣很喜欢梁姑娘。”我一叹,很有诚意,“所以那时你也看见了,甚至不惜点着梁家院落上演一场英雄救美以搏美人心。”   “荒谬!”顾优借着酒劲恨声将酒瓶砸了下来,嘭吭碎裂声。   我好似不经意地抬头看去,见他虽还闪着疑虑却是当真的一脸怒容,便低头再一叹:“情之一字,又如何来算对与错?做尽所有,也不过只是,不想放手。一念之差,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深情款款的语调,只差再挤两滴同情泪。   顾优,便不说话了。   显然感同身受。   长久沉默,他终于吁了一口气,依旧不友善地开口。   而我,已然微笑。   ———————————————葬珍珑————————————————   之后的十日,我与段空游便整日在方家后山西边转悠。   后山与方家只隔了一个宽敞空地,已经迅速搭建好了比武用的台子,台子四周竖起哨台一般的竹架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   直到,比武招亲的那一天。   方家老爷站在台上照例咳了咳才开始说明:“各路英豪今日其聚于此,蓬荜生辉,另方某荣幸之至。各位请看——”他转身伸手一指,“这里有五个灯塔般的高台,顶台上各放有方某毕生珍藏的一件宝贝。或是名家兵器,或是珍宝玉石,亦有武功秘笈。而中间最远也最高那台上的大红绳结,便是代表这场比武招亲优胜方的信物。只要得到绳结,则可一并得到其余宝物以作方某为挚友之女聊备的嫁妆。诸位,可听明白了?”   他尚未说完,底下已一片唏嘘。   如此下血本,看来方老头是定要完成老友所托的亲事了。   我转头看看段空游,他正煞是认真地盯着最高台上的绳结,一脸的壮士断腕。   “喂!”我给了他一手肘,“你不会是也想掺和进去吧?”   “想啊!”段空游很确定地说着,还点点头,“你看看那些人,意在秋凉的都不是什么好面相,秋凉日后定要吃苦;意在宝贝的更不是东西,让我怎么放心把秋凉交给他们哪?”   我顿时头大:“你还真把秋凉当你家姑娘了?”   还没说完,段空游就已经咯啦咯啦捏捏拳头再互击两掌道:“不论如何先救下来,到时候说明白让秋凉再择良人就好!”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前嗖的蓝影一晃,段空游已然飞上场去。   那个叫,群魔乱舞。   怕伤到人,方老头规定不准使用武器,内力也是点到即止,否则算作违规出局。   于是满场的拳打脚踢,什么雅不雅的都使上了。   我看着看着,不由乐得欢。   段空游彻底发挥他保护弱小的母鸡本性,甫一上场,便一边横扫千军一边抽空救下某个不太会武功的小青年。   被段空游教训的人自然冲着段空游来,而段空游被缠得脱不了身,又是见一个救一个,被救的人不好意思对付段空游,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两派相争,难解难分十分火热。   他怕是,已经忘记这场比斗的真正目的了。   我于是突然醒悟。   段空游这个人,与我不同。   除了必须取胜的场合,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怪不得总能很快地与人结交,称兄道弟。   不过遇到我,只好吃鳖。   或许可以说,我遇到他,也只能吃瘪。   我一叹,转身溜到斗场某角落边。   暗地里给那头热战正酣的段空游打个手势。   段空游一愣,立即回神,感激地冲我一笑。   于是他那个越战越勇,把整个斗场的人全纠结混战到东南一角去了。   我缩成一团窜上台去,解决掉几条漏网之鱼,刚想爬台,便风声灌耳,转头一看,巨大黑影飞了过来!   我惊!   直接从爬了一半的台上跳下来,才没与来人撞在一块儿。   站定再看,飞过来的人已从地上一跳而起,被打黑了两只眼圈,正死睁着眼戒备万分巡视四周。   这么一巡视,就与我四目相对。   静——   来人浑身杀气一暴,我立即明白他算是个中好手,好巧不巧被段空游那傻子从那头扔了过来,刚好挡道!   依我现在的状况,估计是场恶战。   怎么办?   自然是——跑呀!!   我吱悠撒腿就跑,身后人紧追而上!   几个纵身跳跃便到了斗场边缘,吓得围观的公子仕女惊叫着退开。   一见我溜得贼快,那人呼喝掌风,尾追而来!!   我闪身,侧移三步,面向观众,蹲下。   随着近处仕女们被那掌分掀起几分的裙据飘扬而起,我捏住鼻子,娇声惊道:“非礼~~~~~~”   身后那人立即停下攻势顿住脚步,我一转身,便看见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面前。   砰的一声闷响,我一记老拳已揍在他鼻子上。   两道鼻血呼啦啦打着弧线滑过空气。   世界,清静了。   不去管那软倒在脚边的人,我一瞥那头段空游。   被围殴的段空游也已经鼻青脸肿,勉自苦撑。   偶尔向我投来的目光,却是十足信任。   我便最大速度冲向那高台,三拳两脚解决已被段空游折腾得没力的家伙,擦擦被揍了一拳的脸颊,最后一低头躲过不知哪边嗷嗷飞来的人体,终于不负众望,第一个登上了台顶。   手里一把攥过那喜气洋洋的大红绳结,转过身去,高扬头顶。   那一刻,所有目光都聚到了我身上。   万众瞩目,意气飞扬!   混着汗水的衣袂和长发飘荡空中,清风送爽,我,挑眉微笑!   自信满满,容光焕发!   不靠武功,依旧拔得头筹!   却是,寂静。   惊诧呆愣圆睁双目,有的还张大嘴巴的众人。   我缓缓皱眉。   嗖嗖,一道黑影掠过我头顶空中,往我身后飞去。   嗖嗖嗖,又是两道人影掠过。   依旧死寂的空中,一只诡异的乌鸦飞过,发出更诡异的一串笑声:“嘎嘎哈哈哈~~~~~~”   “老妖我杀了你!!”终于开始喧嚣的人群外,被围殴得趴在地上的段空游一声暴吼腾空跃起,龇牙咧嘴直向我飞来!   我一愣,赶紧向后一看。   最高那台子,在离我一丈远,安静伫立。那先行飞去的三人正在其上打得不亦乐乎。   低头,闪着瑰丽五彩光芒的一柄短小匕首,正躺在原本置放我手中红绳结的托盘上,熠熠生辉。   原来是被绳结遮住了。   ——也原来,我,爬错台子了!!   耳边段空游的怒吼已然临近:“还秋凉的幸福来!!”   我大惊,闪身间只听轰隆巨响!   段空游的一掌再加我匆忙间的反击,将我俩所处的台子炸了个唏吧烂,散落着轰塌在地,变成了一个小土包。   于是在满场的瞠目注视里,我被段空游一路追杀,仓惶逃窜而去。   老远就能闻到的一身酒气。   我想起来段空游刚才说过,因为劫天剑被盗,誉齐害怕国势生变,决定用和亲来稳定与赵国的关系以求支援。而即将送出的,就是年龄最小,却与顾优最亲近的十七公主。   这样我便很明白为何顾优借酒浇仇,还一副死也不放过我的架势。   我将段空游随手扔到了一旁道上。   顾优动也不动,直到我走到他所在的屋檐底下。   “十天后,比武招亲。”   我有些讶异。   这句,是他主动说的。   “哦?”   顾优笑道:“你弟兄不是对梁姑娘很上心么?要抓好机会。”   原来,方家决定为梁秋凉比武招亲择夫婿了。   “多谢告知。”我盘算着顾优语下的意思,低头一揖。   顾优冷哼一声,继续灌酒。   “只是,我那弟兄武功是在不怎么样。”我皱眉,“既然顾将军在这里已有一段日子,可否告知有什么僻静的地方,让我们可以专心练武?”   “临时抱佛脚?”顾优轻蔑一笑。   “你也知道了,二愣很喜欢梁姑娘。”我一叹,很有诚意,“所以那时你也看见了,甚至不惜点着梁家院落上演一场英雄救美以搏美人心。”   “荒谬!”顾优借着酒劲恨声将酒瓶砸了下来,嘭吭碎裂声。   我好似不经意地抬头看去,见他虽还闪着疑虑却是当真的一脸怒容,便低头再一叹:“情之一字,又如何来算对与错?做尽所有,也不过只是,不想放手。一念之差,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深情款款的语调,只差再挤两滴同情泪。   顾优,便不说话了。   显然感同身受。   长久沉默,他终于吁了一口气,依旧不友善地开口。   而我,已然微笑。   ———————————————葬珍珑————————————————   之后的十日,我与段空游便整日在方家后山西边转悠。   后山与方家只隔了一个宽敞空地,已经迅速搭建好了比武用的台子,台子四周竖起哨台一般的竹架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   直到,比武招亲的那一天。   方家老爷站在台上照例咳了咳才开始说明:“各路英豪今日其聚于此,蓬荜生辉,另方某荣幸之至。各位请看——”他转身伸手一指,“这里有五个灯塔般的高台,顶台上各放有方某毕生珍藏的一件宝贝。或是名家兵器,或是珍宝玉石,亦有武功秘笈。而中间最远也最高那台上的大红绳结,便是代表这场比武招亲优胜方的信物。只要得到绳结,则可一并得到其余宝物以作方某为挚友之女聊备的嫁妆。诸位,可听明白了?”   他尚未说完,底下已一片唏嘘。   如此下血本,看来方老头是定要完成老友所托的亲事了。   我转头看看段空游,他正煞是认真地盯着最高台上的绳结,一脸的壮士断腕。   “喂!”我给了他一手肘,“你不会是也想掺和进去吧?”   “想啊!”段空游很确定地说着,还点点头,“你看看那些人,意在秋凉的都不是什么好面相,秋凉日后定要吃苦;意在宝贝的更不是东西,让我怎么放心把秋凉交给他们哪?”   我顿时头大:“你还真把秋凉当你家姑娘了?”   还没说完,段空游就已经咯啦咯啦捏捏拳头再互击两掌道:“不论如何先救下来,到时候说明白让秋凉再择良人就好!”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前嗖的蓝影一晃,段空游已然飞上场去。   那个叫,群魔乱舞。   怕伤到人,方老头规定不准使用武器,内力也是点到即止,否则算作违规出局。   于是满场的拳打脚踢,什么雅不雅的都使上了。   我看着看着,不由乐得欢。   段空游彻底发挥他保护弱小的母鸡本性,甫一上场,便一边横扫千军一边抽空救下某个不太会武功的小青年。   被段空游教训的人自然冲着段空游来,而段空游被缠得脱不了身,又是见一个救一个,被救的人不好意思对付段空游,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两派相争,难解难分十分火热。   他怕是,已经忘记这场比斗的真正目的了。   我于是突然醒悟。   段空游这个人,与我不同。   除了必须取胜的场合,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怪不得总能很快地与人结交,称兄道弟。   不过遇到我,只好吃鳖。   或许可以说,我遇到他,也只能吃瘪。   我一叹,转身溜到斗场某角落边。   暗地里给那头热战正酣的段空游打个手势。   段空游一愣,立即回神,感激地冲我一笑。   于是他那个越战越勇,把整个斗场的人全纠结混战到东南一角去了。   我缩成一团窜上台去,解决掉几条漏网之鱼,刚想爬台,便风声灌耳,转头一看,巨大黑影飞了过来!   我惊!   直接从爬了一半的台上跳下来,才没与来人撞在一块儿。   站定再看,飞过来的人已从地上一跳而起,被打黑了两只眼圈,正死睁着眼戒备万分巡视四周。   这么一巡视,就与我四目相对。   静——   来人浑身杀气一暴,我立即明白他算是个中好手,好巧不巧被段空游那傻子从那头扔了过来,刚好挡道!   依我现在的状况,估计是场恶战。   怎么办?   自然是——跑呀!!   我吱悠撒腿就跑,身后人紧追而上!   几个纵身跳跃便到了斗场边缘,吓得围观的公子仕女惊叫着退开。   一见我溜得贼快,那人呼喝掌风,尾追而来!!   我闪身,侧移三步,面向观众,蹲下。   随着近处仕女们被那掌分掀起几分的裙据飘扬而起,我捏住鼻子,娇声惊道:“非礼~~~~~~”   身后那人立即停下攻势顿住脚步,我一转身,便看见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面前。   砰的一声闷响,我一记老拳已揍在他鼻子上。   两道鼻血呼啦啦打着弧线滑过空气。   世界,清静了。   不去管那软倒在脚边的人,我一瞥那头段空游。   被围殴的段空游也已经鼻青脸肿,勉自苦撑。   偶尔向我投来的目光,却是十足信任。   我便最大速度冲向那高台,三拳两脚解决已被段空游折腾得没力的家伙,擦擦被揍了一拳的脸颊,最后一低头躲过不知哪边嗷嗷飞来的人体,终于不负众望,第一个登上了台顶。   手里一把攥过那喜气洋洋的大红绳结,转过身去,高扬头顶。   那一刻,所有目光都聚到了我身上。   万众瞩目,意气飞扬!   混着汗水的衣袂和长发飘荡空中,清风送爽,我,挑眉微笑!   自信满满,容光焕发!   不靠武功,依旧拔得头筹!   却是,寂静。   惊诧呆愣圆睁双目,有的还张大嘴巴的众人。   我缓缓皱眉。   嗖嗖,一道黑影掠过我头顶空中,往我身后飞去。   嗖嗖嗖,又是两道人影掠过。   依旧死寂的空中,一只诡异的乌鸦飞过,发出更诡异的一串笑声:“嘎嘎哈哈哈~~~~~~”   “老妖我杀了你!!”终于开始喧嚣的人群外,被围殴得趴在地上的段空游一声暴吼腾空跃起,龇牙咧嘴直向我飞来!   我一愣,赶紧向后一看。   最高那台子,在离我一丈远,安静伫立。那先行飞去的三人正在其上打得不亦乐乎。   低头,闪着瑰丽五彩光芒的一柄短小匕首,正躺在原本置放我手中红绳结的托盘上,熠熠生辉。   原来是被绳结遮住了。   ——也原来,我,爬错台子了!!   耳边段空游的怒吼已然临近:“还秋凉的幸福来!!”   我大惊,闪身间只听轰隆巨响!   段空游的一掌再加我匆忙间的反击,将我俩所处的台子炸了个唏吧烂,散落着轰塌在地,变成了一个小土包。   于是在满场的瞠目注视里,我被段空游一路追杀,仓惶逃窜而去。 第二十一章   半夜,我独自坐在房里,光膀对着镜子上膏药。   吱哑一声门开,一道纤长的人影大大咧咧走进来,转身关门,再坐到我的斜对面,支起下巴打量我。   我只凭余光判断这一串动作,依旧目不转睛地对着镜子里自己肩上背上被段空游的“月舞”扫中而留下的鞭形乌青块抹药,口中轻叹:“这位贼爷半夜直闯民居逼视半裸良民果然我行我素目无王法神勇无敌令人肃然起敬。小人身无分文烂命一条附带乌青六块鞭痕三道,贼爷不必手下留情,留个全尸即可。”   成璧便轻轻笑出声来,走到我身后,手指抹了药膏帮我上药。   “谢了。”我道,“如果阁下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敢问所为何事?”   “……你削的桃子,实在太难看了。”成璧摇头道,“怎么可以那样难看。我要你再削一遍。”   啥?   我是真愣了愣,一时不知做何表情,终是一笑:“好。”   那时知道易逐惜追来,情急之下自然不可能削得好看。   只是疑惑,他挂心这种小事干什么?   “比武招亲暂停了。”他又道。   “咦?”   “场地被毁,嫁妆之一的那支匕首也被你俩轰得弯掉,自然只得暂停了。”   “原来如此。”我皱眉笑,良久,才又开口,“你似乎,一点也不急?”   顶替了晋国国主之位的易逐惜就在这里,而成璧作为当任王座也来凑热闹,那国事谁操办?   “我想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镜子里的成璧眯眯眼,狡黠地冲我吊起眼角。   “若是不好玩,岂不是会叫你很失望。”   “不会的。”成璧淡然道,“被同时称为‘神子’与‘鬼童’的你,怎会叫我失望?”   我,浑身一僵。   他竟知道!   我那比晋国前任王座埋藏得更深的过往!   手中的镜子并没有掉下,而是被我僵硬地攥紧,差些便要碎裂开来。   浑身绷紧地坐着,镜子里映出的成璧依旧是那个无所谓的笑容,抹药的动作也一并恰到好处。   久远记忆被强制唤醒的滋味,很难描述。   更难描述的,是此时风平浪静里再明显不过的剑拔弩张。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成璧已经开始替我裹纱布,“但十年前你出现在屠城而来的数万兵马前,傲然马上那张童稚又冷血的脸,我却一直忘不了。”   ——界城遗孤!!   我猛然转身直视他。   “我当时就在想,明明是只比我大一两岁的十三四岁少年,怎么可以有那种残忍的表情呢。可即使是那样,也还是张很好看的脸,甚至更添逼人气势。让一向被众人夸赞好样貌的我,也无法移开视线。”他说着,就着我转身的动作俯近看我,“比现在这张,好看多了。”   我本想说句“不好意思叫公子失望”之类的笑语。可是,说不出来。   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张笑得璀璨却总是缺少一种不知该说是生气还是温度的面容。   ——十年前,我还是另一个我。   不是这个身份,不叫这个名字。   做的,却是相似的事情。   挣扎拼杀,你死我活。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随着这名号流传一并发生的,便是一夜之间肃清朝内势力最强的四大反对党,又借四党残余之力,迅速攻入与之勾结的燕国。烽火连天的半年之后,我带领的誉齐军队已然突入燕国腹地,破都城杀燕王,大获全胜。   而当时的燕国都城,就是界城。   也是我,唯一下令屠城的地方。   我竟又一个苦笑。   那之后不久,便是背后一枪,一败涂地。   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我。   “你大概记不得了,那时候,我躲在尸体堆里,看着身边血肉横飞。你缓缓骑马出现,不经意,便与我四目相对。”成璧突然笑起来,“真是奇怪,不来救我也不来杀我,就那么看着我,居高临下桀骜张狂又冷血无情地看着我,掉头就走。”   我皱眉思索,却实在是,不记得这一幕。   “可再幸运躲过一劫,我也在一片混乱中被砍断了三条经脉。”成璧轻道。   我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一惊:“你练的……是‘凝魄诀’?”   成璧一笑,点头:“凝魄诀,将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融合成八经六脉,逆天而行,以得常人难有之功力。只有凝魄诀,能让断了经脉的我,站在这里。”   还拥有一身的绝佳功夫。我淡笑,听着却像叹息。   终于知道,为何成璧的脸,总是这样淡漠。   凝魄诀的另一个影响,就是让人感情淡薄。   处理得当,便是清心寡欲,否则,便容易六亲不认嗜血无情。   我终于出声:“因果循环,果然报应不爽。”   既然修练的是武林秘功凝魄诀,我便更确定,现在的我只剩任人屠宰的份。   手边就是把剪子,即使没有,成璧手里的那条纱布,足以了结我。   成璧没说话。   就着他站我坐的姿势,似乎审视什么地看着我。   身体俯下来,脸越凑越近。   药香并不是很好闻,带着些刺鼻的味道。烛火被他这么一靠就被遮去大半,焦躁又宁静地抖了两抖,发出噼啪轻响。   气息纠结,极近处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深沉如墨。   疑惑的茫然的探究的玩味的,最后闪过的,却是叹息一般的意味。   “呜!”   我突然一声吃痛闷哼!   眼前的笑容,突然得意。   ——成璧一把扯住我的脸,猛地使劲往左右一拉!   疼!   “现在的你,还是很奇怪。另一种奇怪。”成璧的笑容里,竟似有了点生意,珠玉一般的光泽,“明明皱着眉,用一种束手就擒的姿态看着我,这嘴角,怎么还是勾起来?无欲无求高高在上,就让人想去撕烂。怪不得刚来这里时,站在你身边观战的小哥看见你的笑,会突然出手想伤你。”   他终于放开手,我拍拍脸颊,很怀疑将再多两块拇指状乌青,只得轻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易逐惜那时会和顾优一同出手。   “也不是。只是觉得,你笑得太多了。”   “刚才有一瞬,我以为贼爷改主意了。”我装模作样拍拍胸口,“改要劫色。”   成璧一愣,扬起额头。   带着轻蔑地微眯起眼睛。   我正要笑说“玩笑”,就看见成璧的笑容,再次展现。   那种柔软的触觉,也再次感受到。   唇际,轻忽的一掠而过。   和大厅里我捉弄他时的那一吻惟妙惟肖。   他的柔软与体温与心跳,似乎只有在这种亲密里才能感觉得到。   莫名的安心味道,竟叫我一瞬心乱。   然后始作俑者便就这样带着轻笑,转身。   开门。   出门。   ——走了?!   愣神的当下,一道轻柔夜风,伴着突然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   我一怔,立即大叫:“大爷息怒,有事好商量!!”   半夜,我独自坐在房里,光膀对着镜子上膏药。   吱哑一声门开,一道纤长的人影大大咧咧走进来,转身关门,再坐到我的斜对面,支起下巴打量我。   我只凭余光判断这一串动作,依旧目不转睛地对着镜子里自己肩上背上被段空游的“月舞”扫中而留下的鞭形乌青块抹药,口中轻叹:“这位贼爷半夜直闯民居逼视半裸良民果然我行我素目无王法神勇无敌令人肃然起敬。小人身无分文烂命一条附带乌青六块鞭痕三道,贼爷不必手下留情,留个全尸即可。”   成璧便轻轻笑出声来,走到我身后,手指抹了药膏帮我上药。   “谢了。”我道,“如果阁下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敢问所为何事?”   “……你削的桃子,实在太难看了。”成璧摇头道,“怎么可以那样难看。我要你再削一遍。”   啥?   我是真愣了愣,一时不知做何表情,终是一笑:“好。”   那时知道易逐惜追来,情急之下自然不可能削得好看。   只是疑惑,他挂心这种小事干什么?   “比武招亲暂停了。”他又道。   “咦?”   “场地被毁,嫁妆之一的那支匕首也被你俩轰得弯掉,自然只得暂停了。”   “原来如此。”我皱眉笑,良久,才又开口,“你似乎,一点也不急?”   顶替了晋国国主之位的易逐惜就在这里,而成璧作为当任王座也来凑热闹,那国事谁操办?   “我想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镜子里的成璧眯眯眼,狡黠地冲我吊起眼角。   “若是不好玩,岂不是会叫你很失望。”   “不会的。”成璧淡然道,“被同时称为‘神子’与‘鬼童’的你,怎会叫我失望?”   我,浑身一僵。   他竟知道!   我那比晋国前任王座埋藏得更深的过往!   手中的镜子并没有掉下,而是被我僵硬地攥紧,差些便要碎裂开来。   浑身绷紧地坐着,镜子里映出的成璧依旧是那个无所谓的笑容,抹药的动作也一并恰到好处。   久远记忆被强制唤醒的滋味,很难描述。   更难描述的,是此时风平浪静里再明显不过的剑拔弩张。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成璧已经开始替我裹纱布,“但十年前你出现在屠城而来的数万兵马前,傲然马上那张童稚又冷血的脸,我却一直忘不了。”   ——界城遗孤!!   我猛然转身直视他。   “我当时就在想,明明是只比我大一两岁的十三四岁少年,怎么可以有那种残忍的表情呢。可即使是那样,也还是张很好看的脸,甚至更添逼人气势。让一向被众人夸赞好样貌的我,也无法移开视线。”他说着,就着我转身的动作俯近看我,“比现在这张,好看多了。”   我本想说句“不好意思叫公子失望”之类的笑语。可是,说不出来。   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张笑得璀璨却总是缺少一种不知该说是生气还是温度的面容。   ——十年前,我还是另一个我。   不是这个身份,不叫这个名字。   做的,却是相似的事情。   挣扎拼杀,你死我活。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随着这名号流传一并发生的,便是一夜之间肃清朝内势力最强的四大反对党,又借四党残余之力,迅速攻入与之勾结的燕国。烽火连天的半年之后,我带领的誉齐军队已然突入燕国腹地,破都城杀燕王,大获全胜。   而当时的燕国都城,就是界城。   也是我,唯一下令屠城的地方。   我竟又一个苦笑。   那之后不久,便是背后一枪,一败涂地。   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我。   “你大概记不得了,那时候,我躲在尸体堆里,看着身边血肉横飞。你缓缓骑马出现,不经意,便与我四目相对。”成璧突然笑起来,“真是奇怪,不来救我也不来杀我,就那么看着我,居高临下桀骜张狂又冷血无情地看着我,掉头就走。”   我皱眉思索,却实在是,不记得这一幕。   “可再幸运躲过一劫,我也在一片混乱中被砍断了三条经脉。”成璧轻道。   我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一惊:“你练的……是‘凝魄诀’?”   成璧一笑,点头:“凝魄诀,将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融合成八经六脉,逆天而行,以得常人难有之功力。只有凝魄诀,能让断了经脉的我,站在这里。”   还拥有一身的绝佳功夫。我淡笑,听着却像叹息。   终于知道,为何成璧的脸,总是这样淡漠。   凝魄诀的另一个影响,就是让人感情淡薄。   处理得当,便是清心寡欲,否则,便容易六亲不认嗜血无情。   我终于出声:“因果循环,果然报应不爽。”   既然修练的是武林秘功凝魄诀,我便更确定,现在的我只剩任人屠宰的份。   手边就是把剪子,即使没有,成璧手里的那条纱布,足以了结我。   成璧没说话。   就着他站我坐的姿势,似乎审视什么地看着我。   身体俯下来,脸越凑越近。   药香并不是很好闻,带着些刺鼻的味道。烛火被他这么一靠就被遮去大半,焦躁又宁静地抖了两抖,发出噼啪轻响。   气息纠结,极近处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深沉如墨。   疑惑的茫然的探究的玩味的,最后闪过的,却是叹息一般的意味。   “呜!”   我突然一声吃痛闷哼!   眼前的笑容,突然得意。   ——成璧一把扯住我的脸,猛地使劲往左右一拉!   疼!   “现在的你,还是很奇怪。另一种奇怪。”成璧的笑容里,竟似有了点生意,珠玉一般的光泽,“明明皱着眉,用一种束手就擒的姿态看着我,这嘴角,怎么还是勾起来?无欲无求高高在上,就让人想去撕烂。怪不得刚来这里时,站在你身边观战的小哥看见你的笑,会突然出手想伤你。”   他终于放开手,我拍拍脸颊,很怀疑将再多两块拇指状乌青,只得轻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易逐惜那时会和顾优一同出手。   “也不是。只是觉得,你笑得太多了。”   “刚才有一瞬,我以为贼爷改主意了。”我装模作样拍拍胸口,“改要劫色。”   成璧一愣,扬起额头。   带着轻蔑地微眯起眼睛。   我正要笑说“玩笑”,就看见成璧的笑容,再次展现。   那种柔软的触觉,也再次感受到。   唇际,轻忽的一掠而过。   和大厅里我捉弄他时的那一吻惟妙惟肖。   他的柔软与体温与心跳,似乎只有在这种亲密里才能感觉得到。   莫名的安心味道,竟叫我一瞬心乱。   然后始作俑者便就这样带着轻笑,转身。   开门。   出门。   ——走了?!   愣神的当下,一道轻柔夜风,伴着突然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   我一怔,立即大叫:“大爷息怒,有事好商量!!”   半夜,我独自坐在房里,光膀对着镜子上膏药。   吱哑一声门开,一道纤长的人影大大咧咧走进来,转身关门,再坐到我的斜对面,支起下巴打量我。   我只凭余光判断这一串动作,依旧目不转睛地对着镜子里自己肩上背上被段空游的“月舞”扫中而留下的鞭形乌青块抹药,口中轻叹:“这位贼爷半夜直闯民居逼视半裸良民果然我行我素目无王法神勇无敌令人肃然起敬。小人身无分文烂命一条附带乌青六块鞭痕三道,贼爷不必手下留情,留个全尸即可。”   成璧便轻轻笑出声来,走到我身后,手指抹了药膏帮我上药。   “谢了。”我道,“如果阁下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敢问所为何事?”   “……你削的桃子,实在太难看了。”成璧摇头道,“怎么可以那样难看。我要你再削一遍。”   啥?   我是真愣了愣,一时不知做何表情,终是一笑:“好。”   那时知道易逐惜追来,情急之下自然不可能削得好看。   只是疑惑,他挂心这种小事干什么?   “比武招亲暂停了。”他又道。   “咦?”   “场地被毁,嫁妆之一的那支匕首也被你俩轰得弯掉,自然只得暂停了。”   “原来如此。”我皱眉笑,良久,才又开口,“你似乎,一点也不急?”   顶替了晋国国主之位的易逐惜就在这里,而成璧作为当任王座也来凑热闹,那国事谁操办?   “我想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镜子里的成璧眯眯眼,狡黠地冲我吊起眼角。   “若是不好玩,岂不是会叫你很失望。”   “不会的。”成璧淡然道,“被同时称为‘神子’与‘鬼童’的你,怎会叫我失望?”   我,浑身一僵。   他竟知道!   我那比晋国前任王座埋藏得更深的过往!   手中的镜子并没有掉下,而是被我僵硬地攥紧,差些便要碎裂开来。   浑身绷紧地坐着,镜子里映出的成璧依旧是那个无所谓的笑容,抹药的动作也一并恰到好处。   久远记忆被强制唤醒的滋味,很难描述。   更难描述的,是此时风平浪静里再明显不过的剑拔弩张。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成璧已经开始替我裹纱布,“但十年前你出现在屠城而来的数万兵马前,傲然马上那张童稚又冷血的脸,我却一直忘不了。”   ——界城遗孤!!   我猛然转身直视他。   “我当时就在想,明明是只比我大一两岁的十三四岁少年,怎么可以有那种残忍的表情呢。可即使是那样,也还是张很好看的脸,甚至更添逼人气势。让一向被众人夸赞好样貌的我,也无法移开视线。”他说着,就着我转身的动作俯近看我,“比现在这张,好看多了。”   我本想说句“不好意思叫公子失望”之类的笑语。可是,说不出来。   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张笑得璀璨却总是缺少一种不知该说是生气还是温度的面容。   ——十年前,我还是另一个我。   不是这个身份,不叫这个名字。   做的,却是相似的事情。   挣扎拼杀,你死我活。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随着这名号流传一并发生的,便是一夜之间肃清朝内势力最强的四大反对党,又借四党残余之力,迅速攻入与之勾结的燕国。烽火连天的半年之后,我带领的誉齐军队已然突入燕国腹地,破都城杀燕王,大获全胜。   而当时的燕国都城,就是界城。   也是我,唯一下令屠城的地方。   我竟又一个苦笑。   那之后不久,便是背后一枪,一败涂地。   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我。   “你大概记不得了,那时候,我躲在尸体堆里,看着身边血肉横飞。你缓缓骑马出现,不经意,便与我四目相对。”成璧突然笑起来,“真是奇怪,不来救我也不来杀我,就那么看着我,居高临下桀骜张狂又冷血无情地看着我,掉头就走。”   我皱眉思索,却实在是,不记得这一幕。   “可再幸运躲过一劫,我也在一片混乱中被砍断了三条经脉。”成璧轻道。   我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一惊:“你练的……是‘凝魄诀’?”   成璧一笑,点头:“凝魄诀,将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融合成八经六脉,逆天而行,以得常人难有之功力。只有凝魄诀,能让断了经脉的我,站在这里。”   还拥有一身的绝佳功夫。我淡笑,听着却像叹息。   终于知道,为何成璧的脸,总是这样淡漠。   凝魄诀的另一个影响,就是让人感情淡薄。   处理得当,便是清心寡欲,否则,便容易六亲不认嗜血无情。   我终于出声:“因果循环,果然报应不爽。”   既然修练的是武林秘功凝魄诀,我便更确定,现在的我只剩任人屠宰的份。   手边就是把剪子,即使没有,成璧手里的那条纱布,足以了结我。   成璧没说话。   就着他站我坐的姿势,似乎审视什么地看着我。   身体俯下来,脸越凑越近。   药香并不是很好闻,带着些刺鼻的味道。烛火被他这么一靠就被遮去大半,焦躁又宁静地抖了两抖,发出噼啪轻响。   气息纠结,极近处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深沉如墨。   疑惑的茫然的探究的玩味的,最后闪过的,却是叹息一般的意味。   “呜!”   我突然一声吃痛闷哼!   眼前的笑容,突然得意。   ——成璧一把扯住我的脸,猛地使劲往左右一拉!   疼!   “现在的你,还是很奇怪。另一种奇怪。”成璧的笑容里,竟似有了点生意,珠玉一般的光泽,“明明皱着眉,用一种束手就擒的姿态看着我,这嘴角,怎么还是勾起来?无欲无求高高在上,就让人想去撕烂。怪不得刚来这里时,站在你身边观战的小哥看见你的笑,会突然出手想伤你。”   他终于放开手,我拍拍脸颊,很怀疑将再多两块拇指状乌青,只得轻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易逐惜那时会和顾优一同出手。   “也不是。只是觉得,你笑得太多了。”   “刚才有一瞬,我以为贼爷改主意了。”我装模作样拍拍胸口,“改要劫色。”   成璧一愣,扬起额头。   带着轻蔑地微眯起眼睛。   我正要笑说“玩笑”,就看见成璧的笑容,再次展现。   那种柔软的触觉,也再次感受到。   唇际,轻忽的一掠而过。   和大厅里我捉弄他时的那一吻惟妙惟肖。   他的柔软与体温与心跳,似乎只有在这种亲密里才能感觉得到。   莫名的安心味道,竟叫我一瞬心乱。   然后始作俑者便就这样带着轻笑,转身。   开门。   出门。   ——走了?!   愣神的当下,一道轻柔夜风,伴着突然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   我一怔,立即大叫:“大爷息怒,有事好商量!!” 第二十二章   “不用商量了。”那道熟悉的清醇嗓音压低三分,“留你全尸。”   我便笑出声来:“还要记得日上三炷香。”   死死扣着我喉间的三根手指定住,缓缓撤去。   我伸手抚上喉头,麻痛的轮廓,依旧清晰。   再加重一分力,我便要西去了。   一种,失落与孤清的感觉,便爬上我的心头。   “成璧亲我,你就这么介意?”我回头已一派常色,对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易逐惜戏道,“你也该知道他练的是凝魄诀,七情六欲比常人淡薄得多。看来大爷想收服美人心,还得多加努力。”   一边笑说着,我一边抬手想如对着段空游一般拍拍他的肩。   还没碰到肩头,已被他挥手打去,还附送意义不明看来相当复杂的一瞪。   我当即苦笑。   “……你似乎已经认定,我对成璧有意?”半晌,易逐惜才道。   我讶然。   秋露堡那晚你与成璧同乘一马,不是已经表现得很充分了?   “……就是说,那也只是一场你演来让我神伤的戏?”我缓缓道。   “会相信那场戏,看来你还不知道他是谁!”易逐惜突然冰冷一嘻:“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易苍!那个易苍已经死了!不要将我和他再混在一起!!”   看着突然激动的易逐惜,我依旧平静,淡淡道:“所以你要做给我看,这个易苍喜欢的是别人,早已不是那个对我有意的易苍?”   易逐惜握拳撇头。   我慢慢笑起来,垂眸道:“你不知,原来那个易苍,并不喜欢我啊……”   易逐惜一愣。   “他心里那样重的宏图大业,根本装不下不必要的感情。”我说着,不经意便看见,原本就放在了桌上的那面镜子。   顺着,也看到了,此时照出的那张脸。   自己的脸。   眉头轻皱,带着些伤感追忆洞悉的渺远,随波逐流一般的眼神,却全被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打乱。   两分轻蔑一分冷漠六分自信最后一分傲然宣泄,便是十分的无坚不摧。   最激发同伴斗志,也最激起对手厌恶的那一种似笑非笑。   突然便想起来,成璧方才所说的话。   霎时,顿悟。   将所有心机狡诈血雨腥风都埋葬在这纹丝不动微笑面具下的人——是我。   尸体一般。   猛然便有一种,类似悲伤类似恐惧的冲动。   转头,便对上易逐惜深沉的视线。   幽吟暗转的波澜壮阔。   也曾无奈,他对着旁人才会精准展现的雍容自若君主之姿。   但原来,这对着我才会有的急怒狠厉,更加惊喜。   我,深吸一口气。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很柔和地笑:“鲜活的,很好。”   易逐惜便是一怔。   缓缓地,他的目光开始闪动。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郑重的,却并不生疼。   突如其来的,坦率意味。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就这么疑惑间,便见他突然恨声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出门去!   与成璧如出一辙。   我,愣在当下。   失望安定与一丝可笑,随即摇头大笑。   怎么今晚我们仨,个个都是莫名其妙。   “你说,是不是晚饭里有菜不新鲜,以致我们全体精神恍惚?”好半晌,我才我边笑边道。   而此时,一人在我院里落定,抱胸靠在门前道:“老妖你被我打到脑子了?一个人在这里傻笑说傻话?”   我走到一旁,抄起一个红彤彤的家伙就丢了过去。   “哇!”段空游接住那个红绳结,左翻右翻。   不一会儿,就一个机灵接住从里头掉出来的细小物件。   长长的钩状铁条。   “这不就是高台上固定托盘用的铁钩么?正好啊!”段空游立即大叫,对着我搓搓鼻子,“我就知道老妖你必有后招!”   “所以半夜赶过来看看,我有没被你追杀得忘掉我这宝贝计策?”我哼一声,利索地将方才多番打搅而总是半途而废的纱布绑好,套上衣物,对着段空游扬眉,“有人等好戏看呢,怎能叫人失望?”   后山西头,我与段空游沿着早已熟悉的山路急奔。   早走过不知多少遍,轻车熟路,月色熹微亦是脚程飞快。   临近那武斗场围墙时,双双停下来。   “老妖啊,你确定玄天蛊母就在里面?”段空游第一百遍敲敲那有着空洞回音的石壁再第一百遍唠叨,“顾优的话能信?”   “当然不能信,所以我们会在这里。”我一嘻。   “与我们有仇,所以指点的地方必定暗藏危险这话没错……”段空游挠挠头,“你说他这么借酒浇愁斗志低落证明他也不知道担负着保护玄天蛊母重责的话也没错……”   “这不就得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只是暗察危机,并不晓得里头到底如何凶险……”段空游一叹,“不是我胆怯,只是老妖啊以我们两人之力硬闯,会不会一去不回?为了还成璧那小子个人情做到这份上,是不是过头了?”   “当然不是为他。”我笑,“是为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命。”   段空游一愣,一个恍然,又一个似懂非懂。   “不用瞎猜。”我继续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即使猜中什么,也是猜错。”   段空游沉默半晌,深呼吸摩拳擦掌道:“那就不猜了。反正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哥们!!”我竖起大拇指,“前途艰险难测性命堪舆,就应该……”   段空游已然与我一同运气抬脚,准备好发力一踢。   砰的一声。   一同出脚。   段空游向着那石壁。   我向着段空游。   于是就砰的一声间,段空游闷哼着被我踢飞向一边。   “……另寻他方嘛。”我悠然走近他。   段空游灰头土脸地一下跳起,刚要骂声,又被我揪住领子转向另一边。   “喏。”我道。   他呆呆地顺着我下巴指点的方向看去。   跟前,方家围墙。   “爬过去?”   “嗯。”我点头。   “你疯了!”段空游突然拉住已经抓住藤条往上爬的我,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方家打围墙时把通往地穴的另一山侧也围了去,从那后院的地窖穿山走也许可以绕开里头的机关布置,可那里是一览无余的后院啊!现在成了武斗场,那几个高台也顺便充作了灯塔,我们一进去就会被……”   段空游突然停住,看着我微笑的脸哦啊几声,才大舒一口气:“原来比武招亲时你并没有爬错台子啊……”   “可你追杀我时甩的那几鞭可真用力。”我摇头叹,“此处隔着围墙的那一头,正好是我们毁掉的高台处。作为灯塔使用的其他高台光线并不强,那废墟应该已经成为灯光死角。即使那废墟已被清理也不要紧,少了个障眼的凭借而已,有什么情况翻回来便是了。”   段空游已经哼哼道:“你早就算计过不是么,不然怎么演得像,你自己找苦吃。”   念叨着,却也随着我飞跃的脚步,跨上墙头。   就这么以跨一蹲,却再也下不去。   人声,就在脚下不远处传来。   “你说那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家世也这么好,到底什么来头?”   “你可说的成璧公子?那可是啊,随手一出就雇人连夜修好了高台,还附赠了一把七骨描金扇代替那匕首送给老爷做梁姑娘的嫁妆,怎么看怎么是皇亲国戚的派头!”   “还提议暂停武斗,明日再开,看来也是对梁姑娘有意。明天的比试,有的瞧咯!”   “就是就是!”   那两道话声说到这里,顿了顿。   一些轻微的点火声响传来。   忽然,一亮。   ——那一夜重建的高台,赫然在我眼前!   高台上头被引火点燃的灯笼,正燃着雀跃的红光。   照亮了引火的那根竹竿。   照亮了执着竹竿的那只手。   照亮了边聊天边点燃灯笼的,那两个素巾青衫的家丁。   于是透过高台,衬着烛火,四人八目,骤然相对!!   “不用商量了。”那道熟悉的清醇嗓音压低三分,“留你全尸。”   我便笑出声来:“还要记得日上三炷香。”   死死扣着我喉间的三根手指定住,缓缓撤去。   我伸手抚上喉头,麻痛的轮廓,依旧清晰。   再加重一分力,我便要西去了。   一种,失落与孤清的感觉,便爬上我的心头。   “成璧亲我,你就这么介意?”我回头已一派常色,对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易逐惜戏道,“你也该知道他练的是凝魄诀,七情六欲比常人淡薄得多。看来大爷想收服美人心,还得多加努力。”   一边笑说着,我一边抬手想如对着段空游一般拍拍他的肩。   还没碰到肩头,已被他挥手打去,还附送意义不明看来相当复杂的一瞪。   我当即苦笑。   “……你似乎已经认定,我对成璧有意?”半晌,易逐惜才道。   我讶然。   秋露堡那晚你与成璧同乘一马,不是已经表现得很充分了?   “……就是说,那也只是一场你演来让我神伤的戏?”我缓缓道。   “会相信那场戏,看来你还不知道他是谁!”易逐惜突然冰冷一嘻:“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易苍!那个易苍已经死了!不要将我和他再混在一起!!”   看着突然激动的易逐惜,我依旧平静,淡淡道:“所以你要做给我看,这个易苍喜欢的是别人,早已不是那个对我有意的易苍?”   易逐惜握拳撇头。   我慢慢笑起来,垂眸道:“你不知,原来那个易苍,并不喜欢我啊……”   易逐惜一愣。   “他心里那样重的宏图大业,根本装不下不必要的感情。”我说着,不经意便看见,原本就放在了桌上的那面镜子。   顺着,也看到了,此时照出的那张脸。   自己的脸。   眉头轻皱,带着些伤感追忆洞悉的渺远,随波逐流一般的眼神,却全被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打乱。   两分轻蔑一分冷漠六分自信最后一分傲然宣泄,便是十分的无坚不摧。   最激发同伴斗志,也最激起对手厌恶的那一种似笑非笑。   突然便想起来,成璧方才所说的话。   霎时,顿悟。   将所有心机狡诈血雨腥风都埋葬在这纹丝不动微笑面具下的人——是我。   尸体一般。   猛然便有一种,类似悲伤类似恐惧的冲动。   转头,便对上易逐惜深沉的视线。   幽吟暗转的波澜壮阔。   也曾无奈,他对着旁人才会精准展现的雍容自若君主之姿。   但原来,这对着我才会有的急怒狠厉,更加惊喜。   我,深吸一口气。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很柔和地笑:“鲜活的,很好。”   易逐惜便是一怔。   缓缓地,他的目光开始闪动。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郑重的,却并不生疼。   突如其来的,坦率意味。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就这么疑惑间,便见他突然恨声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出门去!   与成璧如出一辙。   我,愣在当下。   失望安定与一丝可笑,随即摇头大笑。   怎么今晚我们仨,个个都是莫名其妙。   “你说,是不是晚饭里有菜不新鲜,以致我们全体精神恍惚?”好半晌,我才我边笑边道。   而此时,一人在我院里落定,抱胸靠在门前道:“老妖你被我打到脑子了?一个人在这里傻笑说傻话?”   我走到一旁,抄起一个红彤彤的家伙就丢了过去。   “哇!”段空游接住那个红绳结,左翻右翻。   不一会儿,就一个机灵接住从里头掉出来的细小物件。   长长的钩状铁条。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这不就是高台上固定托盘用的铁钩么?正好啊!”段空游立即大叫,对着我搓搓鼻子,“我就知道老妖你必有后招!”   “所以半夜赶过来看看,我有没被你追杀得忘掉我这宝贝计策?”我哼一声,利索地将方才多番打搅而总是半途而废的纱布绑好,套上衣物,对着段空游扬眉,“有人等好戏看呢,怎能叫人失望?”   后山西头,我与段空游沿着早已熟悉的山路急奔。   早走过不知多少遍,轻车熟路,月色熹微亦是脚程飞快。   临近那武斗场围墙时,双双停下来。   “老妖啊,你确定玄天蛊母就在里面?”段空游第一百遍敲敲那有着空洞回音的石壁再第一百遍唠叨,“顾优的话能信?”   “当然不能信,所以我们会在这里。”我一嘻。   “与我们有仇,所以指点的地方必定暗藏危险这话没错……”段空游挠挠头,“你说他这么借酒浇愁斗志低落证明他也不知道担负着保护玄天蛊母重责的话也没错……”   “这不就得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只是暗察危机,并不晓得里头到底如何凶险……”段空游一叹,“不是我胆怯,只是老妖啊以我们两人之力硬闯,会不会一去不回?为了还成璧那小子个人情做到这份上,是不是过头了?”   “当然不是为他。”我笑,“是为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命。”   段空游一愣,一个恍然,又一个似懂非懂。   “不用瞎猜。”我继续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即使猜中什么,也是猜错。”   段空游沉默半晌,深呼吸摩拳擦掌道:“那就不猜了。反正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哥们!!”我竖起大拇指,“前途艰险难测性命堪舆,就应该……”   段空游已然与我一同运气抬脚,准备好发力一踢。   砰的一声。   一同出脚。   段空游向着那石壁。   我向着段空游。   于是就砰的一声间,段空游闷哼着被我踢飞向一边。   “……另寻他方嘛。”我悠然走近他。   段空游灰头土脸地一下跳起,刚要骂声,又被我揪住领子转向另一边。   “喏。”我道。   他呆呆地顺着我下巴指点的方向看去。   跟前,方家围墙。   “爬过去?”   “嗯。”我点头。   “你疯了!”段空游突然拉住已经抓住藤条往上爬的我,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方家打围墙时把通往地穴的另一山侧也围了去,从那后院的地窖穿山走也许可以绕开里头的机关布置,可那里是一览无余的后院啊!现在成了武斗场,那几个高台也顺便充作了灯塔,我们一进去就会被……”   段空游突然停住,看着我微笑的脸哦啊几声,才大舒一口气:“原来比武招亲时你并没有爬错台子啊……”   “可你追杀我时甩的那几鞭可真用力。”我摇头叹,“此处隔着围墙的那一头,正好是我们毁掉的高台处。作为灯塔使用的其他高台光线并不强,那废墟应该已经成为灯光死角。即使那废墟已被清理也不要紧,少了个障眼的凭借而已,有什么情况翻回来便是了。”   段空游已经哼哼道:“你早就算计过不是么,不然怎么演得像,你自己找苦吃。”   念叨着,却也随着我飞跃的脚步,跨上墙头。   就这么以跨一蹲,却再也下不去。   人声,就在脚下不远处传来。   “你说那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家世也这么好,到底什么来头?”   “你可说的成璧公子?那可是啊,随手一出就雇人连夜修好了高台,还附赠了一把七骨描金扇代替那匕首送给老爷做梁姑娘的嫁妆,怎么看怎么是皇亲国戚的派头!”   “还提议暂停武斗,明日再开,看来也是对梁姑娘有意。明天的比试,有的瞧咯!”   “就是就是!”   那两道话声说到这里,顿了顿。   一些轻微的点火声响传来。   忽然,一亮。   ——那一夜重建的高台,赫然在我眼前!   高台上头被引火点燃的灯笼,正燃着雀跃的红光。   照亮了引火的那根竹竿。   照亮了执着竹竿的那只手。   照亮了边聊天边点燃灯笼的,那两个素巾青衫的家丁。   于是透过高台,衬着烛火,四人八目,骤然相对!!   “不用商量了。”那道熟悉的清醇嗓音压低三分,“留你全尸。”   我便笑出声来:“还要记得日上三炷香。”   死死扣着我喉间的三根手指定住,缓缓撤去。   我伸手抚上喉头,麻痛的轮廓,依旧清晰。   再加重一分力,我便要西去了。   一种,失落与孤清的感觉,便爬上我的心头。   “成璧亲我,你就这么介意?”我回头已一派常色,对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易逐惜戏道,“你也该知道他练的是凝魄诀,七情六欲比常人淡薄得多。看来大爷想收服美人心,还得多加努力。”   一边笑说着,我一边抬手想如对着段空游一般拍拍他的肩。   还没碰到肩头,已被他挥手打去,还附送意义不明看来相当复杂的一瞪。   我当即苦笑。   “……你似乎已经认定,我对成璧有意?”半晌,易逐惜才道。   我讶然。   秋露堡那晚你与成璧同乘一马,不是已经表现得很充分了?   “……就是说,那也只是一场你演来让我神伤的戏?”我缓缓道。   “会相信那场戏,看来你还不知道他是谁!”易逐惜突然冰冷一嘻:“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易苍!那个易苍已经死了!不要将我和他再混在一起!!”   看着突然激动的易逐惜,我依旧平静,淡淡道:“所以你要做给我看,这个易苍喜欢的是别人,早已不是那个对我有意的易苍?”   易逐惜握拳撇头。   我慢慢笑起来,垂眸道:“你不知,原来那个易苍,并不喜欢我啊……”   易逐惜一愣。   “他心里那样重的宏图大业,根本装不下不必要的感情。”我说着,不经意便看见,原本就放在了桌上的那面镜子。   顺着,也看到了,此时照出的那张脸。   自己的脸。   眉头轻皱,带着些伤感追忆洞悉的渺远,随波逐流一般的眼神,却全被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打乱。   两分轻蔑一分冷漠六分自信最后一分傲然宣泄,便是十分的无坚不摧。   最激发同伴斗志,也最激起对手厌恶的那一种似笑非笑。   突然便想起来,成璧方才所说的话。   霎时,顿悟。   将所有心机狡诈血雨腥风都埋葬在这纹丝不动微笑面具下的人——是我。   尸体一般。   猛然便有一种,类似悲伤类似恐惧的冲动。   转头,便对上易逐惜深沉的视线。   幽吟暗转的波澜壮阔。   也曾无奈,他对着旁人才会精准展现的雍容自若君主之姿。   但原来,这对着我才会有的急怒狠厉,更加惊喜。   我,深吸一口气。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很柔和地笑:“鲜活的,很好。”   易逐惜便是一怔。   缓缓地,他的目光开始闪动。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郑重的,却并不生疼。   突如其来的,坦率意味。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就这么疑惑间,便见他突然恨声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出门去!   与成璧如出一辙。   我,愣在当下。   失望安定与一丝可笑,随即摇头大笑。   怎么今晚我们仨,个个都是莫名其妙。   “你说,是不是晚饭里有菜不新鲜,以致我们全体精神恍惚?”好半晌,我才我边笑边道。   而此时,一人在我院里落定,抱胸靠在门前道:“老妖你被我打到脑子了?一个人在这里傻笑说傻话?”   我走到一旁,抄起一个红彤彤的家伙就丢了过去。   “哇!”段空游接住那个红绳结,左翻右翻。   不一会儿,就一个机灵接住从里头掉出来的细小物件。   长长的钩状铁条。   “这不就是高台上固定托盘用的铁钩么?正好啊!”段空游立即大叫,对着我搓搓鼻子,“我就知道老妖你必有后招!”   “所以半夜赶过来看看,我有没被你追杀得忘掉我这宝贝计策?”我哼一声,利索地将方才多番打搅而总是半途而废的纱布绑好,套上衣物,对着段空游扬眉,“有人等好戏看呢,怎能叫人失望?”   后山西头,我与段空游沿着早已熟悉的山路急奔。   早走过不知多少遍,轻车熟路,月色熹微亦是脚程飞快。   临近那武斗场围墙时,双双停下来。   “老妖啊,你确定玄天蛊母就在里面?”段空游第一百遍敲敲那有着空洞回音的石壁再第一百遍唠叨,“顾优的话能信?”   “当然不能信,所以我们会在这里。”我一嘻。   “与我们有仇,所以指点的地方必定暗藏危险这话没错……”段空游挠挠头,“你说他这么借酒浇愁斗志低落证明他也不知道担负着保护玄天蛊母重责的话也没错……”   “这不就得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只是暗察危机,并不晓得里头到底如何凶险……”段空游一叹,“不是我胆怯,只是老妖啊以我们两人之力硬闯,会不会一去不回?为了还成璧那小子个人情做到这份上,是不是过头了?”   “当然不是为他。”我笑,“是为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命。”   段空游一愣,一个恍然,又一个似懂非懂。   “不用瞎猜。”我继续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即使猜中什么,也是猜错。”   段空游沉默半晌,深呼吸摩拳擦掌道:“那就不猜了。反正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哥们!!”我竖起大拇指,“前途艰险难测性命堪舆,就应该……”   段空游已然与我一同运气抬脚,准备好发力一踢。   砰的一声。   一同出脚。   段空游向着那石壁。   我向着段空游。   于是就砰的一声间,段空游闷哼着被我踢飞向一边。   “……另寻他方嘛。”我悠然走近他。   段空游灰头土脸地一下跳起,刚要骂声,又被我揪住领子转向另一边。   “喏。”我道。   他呆呆地顺着我下巴指点的方向看去。   跟前,方家围墙。   “爬过去?”   “嗯。”我点头。   “你疯了!”段空游突然拉住已经抓住藤条往上爬的我,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方家打围墙时把通往地穴的另一山侧也围了去,从那后院的地窖穿山走也许可以绕开里头的机关布置,可那里是一览无余的后院啊!现在成了武斗场,那几个高台也顺便充作了灯塔,我们一进去就会被……”   段空游突然停住,看着我微笑的脸哦啊几声,才大舒一口气:“原来比武招亲时你并没有爬错台子啊……”   “可你追杀我时甩的那几鞭可真用力。”我摇头叹,“此处隔着围墙的那一头,正好是我们毁掉的高台处。作为灯塔使用的其他高台光线并不强,那废墟应该已经成为灯光死角。即使那废墟已被清理也不要紧,少了个障眼的凭借而已,有什么情况翻回来便是了。”   段空游已经哼哼道:“你早就算计过不是么,不然怎么演得像,你自己找苦吃。”   念叨着,却也随着我飞跃的脚步,跨上墙头。   就这么以跨一蹲,却再也下不去。   人声,就在脚下不远处传来。   “你说那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家世也这么好,到底什么来头?”   “你可说的成璧公子?那可是啊,随手一出就雇人连夜修好了高台,还附赠了一把七骨描金扇代替那匕首送给老爷做梁姑娘的嫁妆,怎么看怎么是皇亲国戚的派头!”   “还提议暂停武斗,明日再开,看来也是对梁姑娘有意。明天的比试,有的瞧咯!”   “就是就是!”   那两道话声说到这里,顿了顿。   一些轻微的点火声响传来。   忽然,一亮。   ——那一夜重建的高台,赫然在我眼前!   高台上头被引火点燃的灯笼,正燃着雀跃的红光。   照亮了引火的那根竹竿。   照亮了执着竹竿的那只手。   照亮了边聊天边点燃灯笼的,那两个素巾青衫的家丁。   于是透过高台,衬着烛火,四人八目,骤然相对!! 第二十三章   糟!   我脑中一个念头还未闪完,我与段空游当即回身跃下。   而围墙那头呆滞一瞬,立即爆出惊天呐喊:“来人啊!!!”   我一个苦笑。   成璧啊成璧,你这一个好心过头,害死我了。   回头,段空游竟是带着有些难过的表情看着我,不禁一愣。   段空游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就这几个动作,就听得脚步簌簌,大批人马脚步声从我们来的山路靠近来。   围墙那头,怕也已是戒备森严了。   这下,不能暴露身份的我们是逃不掉,打得过也不能打。   不约而同奔至那隐藏甚好的山壁前。   “还是要用到。”段空游拿出我扔给他的那个小铁钩。   “强硬破开只会将人引来,就麻烦你尽速打开机关了。”我无奈道,“还以为毁台前顺手抽了这小玩意只是玩玩,这下全看它了。”   “我尽力。”段空游说着,已经开始拿捏力道掰弯铁钩。   “我去引开他们。”我转身就要走。   “老妖。”段空游叫了我一声。   “怎么?”我停下。   段空游顿了顿,又继续开机关:“……其实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我一怔。   段空游的表情很诚挚,还是带着方才那种有点受伤的表情,并没有看向我。   我突然轻笑。   说不上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即使慷慨大度不拘小节,却一直被独断专行的我蒙在鼓里,比如就在前一刻才知道我打的什么注意,现在就被我害得被人围剿。   稀里糊涂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估计,也跟莫名其妙被人陷害一样令人难堪吧。   念及此而断,我急掠而出。   方家下人毕竟武功不济,被吵醒而仗义而出的那伙人打打麻烦,引到另一边却也有余。   只是当我回到山壁前,却发现,段空游,不在了!   这个贴着石壁的角度无法看见洞口是否打开,却在下一刻,看见两盏灯笼,快速靠近!   “快点快点,看都跟不上了!”   “反正已经跟不上还这么急干什么?”   “怎么都要装个样子的啊就我们落在后头准会被大管家扣钱!”   “……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知道,走过去看看。”   “前面好像没路了啊。”   “该死的晚上,路都看不清。再走一段瞧瞧。”   我却在心里苦笑不已。   也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我,就趴在那两个提着灯笼行过的家丁头顶上!   幸而这山壁土石不厚却也不算寸草不生,用手指堪堪抠进土里,也能支持着垂直趴在墙壁上不掉下去。   看着那两定素色方帽从眼底缓缓通过,我舒了一口气,却更揪起三分心。   前头,就是那不知是否已经打开的洞口。   五步。   四步。   三步。   还未回头。   ——那,就只好留下他们的命了。   想至此,我却是一个吸气!   手脚紧趴在山壁,我的袍角却是一个滑脱,垂了下去!   垂在了底下走在后面一人的方帽上!!   “哎呀!”一声惊叫,那人,便要抬头。   我的气息,骤冷。   杀与不杀,一念之间。   “呜哇!!”却听得另一声更响的叫喊,走在前头的那人转身欲逃,就与后头那人撞在了一起。   灯火顿灭,人仰马翻,还多了一串山猫的尖利嘶叫。   “怪物啊快跑啊!!”   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两人争相叫着爬起来就踉跄跑走。   “鞭子果然好用多了。”我一笑,跳下来,“还可以用来甩山猫。”   段空游已落定在我面前,气色不稳:“我不想杀人,也不想看到你杀人。”   “如果你说你只是想救我,我会更开心些。”我依旧轻笑,却也知道自己眸里指尖的杀意尚未褪去,“被他们的叫声一引,定有许多人回头而来。你救了他们,就是害死我们自己。”   “的确是,但,死也要死死看才知道了。”段空游苦笑着说道,看着另一头调头而来灯火群,“走吧。”   我二话不说,一道进了五步开外,原已洞开的山壁。   段空游转身,关上石壁门。   我,却是一个呆立!   石壁已关,里头,该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却是,亮堂盈润得,仿如仙境!   包围了整个石室前厅的夜明珠一丈一颗,绵延到延伸不知多少远的连通石室里,幽蓝光泽辗转飞旋。   仙境,却也是,绝境。   脚下,便是交叠了十数具的尸骨,奇异地没有腐烂,干尸一般,连异味都没有发出。   突然便知道段空游方才的面色不佳并不全因为我想杀人,而是因为这里早已成堆的死人。   明明没有腐臭,光线低幽,却照得这场面清晰无比,格外阴森。   我转头,也终于看清段空游手中的鞭。   已,不是原来的“月舞”。   撕下了华丽的雪白面纱,还原成那闪着轻微暗光的鞭身。   紧紧缠裹鞭身的那层织物,乃是用细如丝的皮革卷束编织。   即便如此,隐隐的煞气戾气,仍是不断从那孔隙里流窜而出。   我出声一赞:“好鞭!!”   “错!该是……”段空游却是一笑,挥鞭一振,“好剑!!”   那一刻,暗芒顿化贯天光!   月白剑身灵蛇一般,雌服在段空游的手中。   满室的银光喧嚣。   ——竟是,软剑!   “接连撤去冰护与鞭形,还是第一次。”段空游的声音有些低沉,转头看着我,淡然的诚挚,“我曾经有很多同伴,师父师兄师弟朋友知交,但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全部舍我而去。所以至少,我要让现今唯一的朋友,完完整整走出去!”   我一怔。   唯一的朋友。   一时心头汹涌,竟是无言。   多么不可思议,以为早已沦为可笑的朋友二字,让我在这一刻,目光颤抖。   银白月光,飞舞!   软剑横斜的同一刻,那从四方诡异出现的黑影遍布了地面各处,甚至天花板!   无泪无血,不言不笑。   ——七七四十九铜人阵!!   糟!   我脑中一个念头还未闪完,我与段空游当即回身跃下。   而围墙那头呆滞一瞬,立即爆出惊天呐喊:“来人啊!!!”   我一个苦笑。   成璧啊成璧,你这一个好心过头,害死我了。   回头,段空游竟是带着有些难过的表情看着我,不禁一愣。   段空游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就这几个动作,就听得脚步簌簌,大批人马脚步声从我们来的山路靠近来。   围墙那头,怕也已是戒备森严了。   这下,不能暴露身份的我们是逃不掉,打得过也不能打。   不约而同奔至那隐藏甚好的山壁前。   “还是要用到。”段空游拿出我扔给他的那个小铁钩。   “强硬破开只会将人引来,就麻烦你尽速打开机关了。”我无奈道,“还以为毁台前顺手抽了这小玩意只是玩玩,这下全看它了。”   “我尽力。”段空游说着,已经开始拿捏力道掰弯铁钩。   “我去引开他们。”我转身就要走。   “老妖。”段空游叫了我一声。   “怎么?”我停下。   段空游顿了顿,又继续开机关:“……其实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我一怔。   段空游的表情很诚挚,还是带着方才那种有点受伤的表情,并没有看向我。   我突然轻笑。   说不上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即使慷慨大度不拘小节,却一直被独断专行的我蒙在鼓里,比如就在前一刻才知道我打的什么注意,现在就被我害得被人围剿。   稀里糊涂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估计,也跟莫名其妙被人陷害一样令人难堪吧。   念及此而断,我急掠而出。   方家下人毕竟武功不济,被吵醒而仗义而出的那伙人打打麻烦,引到另一边却也有余。   只是当我回到山壁前,却发现,段空游,不在了!   这个贴着石壁的角度无法看见洞口是否打开,却在下一刻,看见两盏灯笼,快速靠近!   “快点快点,看都跟不上了!”   “反正已经跟不上还这么急干什么?”   “怎么都要装个样子的啊就我们落在后头准会被大管家扣钱!”   “……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知道,走过去看看。”   “前面好像没路了啊。”   “该死的晚上,路都看不清。再走一段瞧瞧。”   我却在心里苦笑不已。   也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我,就趴在那两个提着灯笼行过的家丁头顶上!   幸而这山壁土石不厚却也不算寸草不生,用手指堪堪抠进土里,也能支持着垂直趴在墙壁上不掉下去。   看着那两定素色方帽从眼底缓缓通过,我舒了一口气,却更揪起三分心。   前头,就是那不知是否已经打开的洞口。   五步。   四步。   三步。   还未回头。   ——那,就只好留下他们的命了。   想至此,我却是一个吸气!   手脚紧趴在山壁,我的袍角却是一个滑脱,垂了下去!   垂在了底下走在后面一人的方帽上!!   “哎呀!”一声惊叫,那人,便要抬头。   我的气息,骤冷。   杀与不杀,一念之间。   “呜哇!!”却听得另一声更响的叫喊,走在前头的那人转身欲逃,就与后头那人撞在了一起。   灯火顿灭,人仰马翻,还多了一串山猫的尖利嘶叫。   “怪物啊快跑啊!!”   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两人争相叫着爬起来就踉跄跑走。   “鞭子果然好用多了。”我一笑,跳下来,“还可以用来甩山猫。”   段空游已落定在我面前,气色不稳:“我不想杀人,也不想看到你杀人。”   “如果你说你只是想救我,我会更开心些。”我依旧轻笑,却也知道自己眸里指尖的杀意尚未褪去,“被他们的叫声一引,定有许多人回头而来。你救了他们,就是害死我们自己。”   “的确是,但,死也要死死看才知道了。”段空游苦笑着说道,看着另一头调头而来灯火群,“走吧。”   我二话不说,一道进了五步开外,原已洞开的山壁。   段空游转身,关上石壁门。   我,却是一个呆立!   石壁已关,里头,该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却是,亮堂盈润得,仿如仙境!   包围了整个石室前厅的夜明珠一丈一颗,绵延到延伸不知多少远的连通石室里,幽蓝光泽辗转飞旋。   仙境,却也是,绝境。   脚下,便是交叠了十数具的尸骨,奇异地没有腐烂,干尸一般,连异味都没有发出。   突然便知道段空游方才的面色不佳并不全因为我想杀人,而是因为这里早已成堆的死人。   明明没有腐臭,光线低幽,却照得这场面清晰无比,格外阴森。   我转头,也终于看清段空游手中的鞭。   已,不是原来的“月舞”。   撕下了华丽的雪白面纱,还原成那闪着轻微暗光的鞭身。   紧紧缠裹鞭身的那层织物,乃是用细如丝的皮革卷束编织。   即便如此,隐隐的煞气戾气,仍是不断从那孔隙里流窜而出。   我出声一赞:“好鞭!!”   “错!该是……”段空游却是一笑,挥鞭一振,“好剑!!”   那一刻,暗芒顿化贯天光!   月白剑身灵蛇一般,雌服在段空游的手中。   满室的银光喧嚣。   ——竟是,软剑!   “接连撤去冰护与鞭形,还是第一次。”段空游的声音有些低沉,转头看着我,淡然的诚挚,“我曾经有很多同伴,师父师兄师弟朋友知交,但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全部舍我而去。所以至少,我要让现今唯一的朋友,完完整整走出去!”   我一怔。   唯一的朋友。   一时心头汹涌,竟是无言。   多么不可思议,以为早已沦为可笑的朋友二字,让我在这一刻,目光颤抖。   银白月光,飞舞!   软剑横斜的同一刻,那从四方诡异出现的黑影遍布了地面各处,甚至天花板!   无泪无血,不言不笑。   ——七七四十九铜人阵!!   糟!   我脑中一个念头还未闪完,我与段空游当即回身跃下。   而围墙那头呆滞一瞬,立即爆出惊天呐喊:“来人啊!!!”   我一个苦笑。   成璧啊成璧,你这一个好心过头,害死我了。   回头,段空游竟是带着有些难过的表情看着我,不禁一愣。   段空游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就这几个动作,就听得脚步簌簌,大批人马脚步声从我们来的山路靠近来。   围墙那头,怕也已是戒备森严了。   这下,不能暴露身份的我们是逃不掉,打得过也不能打。   不约而同奔至那隐藏甚好的山壁前。   “还是要用到。”段空游拿出我扔给他的那个小铁钩。   “强硬破开只会将人引来,就麻烦你尽速打开机关了。”我无奈道,“还以为毁台前顺手抽了这小玩意只是玩玩,这下全看它了。”   “我尽力。”段空游说着,已经开始拿捏力道掰弯铁钩。   “我去引开他们。”我转身就要走。   “老妖。”段空游叫了我一声。   “怎么?”我停下。   段空游顿了顿,又继续开机关:“……其实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我一怔。   段空游的表情很诚挚,还是带着方才那种有点受伤的表情,并没有看向我。   我突然轻笑。   说不上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即使慷慨大度不拘小节,却一直被独断专行的我蒙在鼓里,比如就在前一刻才知道我打的什么注意,现在就被我害得被人围剿。   稀里糊涂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估计,也跟莫名其妙被人陷害一样令人难堪吧。   念及此而断,我急掠而出。   方家下人毕竟武功不济,被吵醒而仗义而出的那伙人打打麻烦,引到另一边却也有余。   只是当我回到山壁前,却发现,段空游,不在了!   这个贴着石壁的角度无法看见洞口是否打开,却在下一刻,看见两盏灯笼,快速靠近!   “快点快点,看都跟不上了!”   “反正已经跟不上还这么急干什么?”   “怎么都要装个样子的啊就我们落在后头准会被大管家扣钱!”   “……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知道,走过去看看。”   “前面好像没路了啊。”   “该死的晚上,路都看不清。再走一段瞧瞧。”   我却在心里苦笑不已。   也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我,就趴在那两个提着灯笼行过的家丁头顶上!   幸而这山壁土石不厚却也不算寸草不生,用手指堪堪抠进土里,也能支持着垂直趴在墙壁上不掉下去。   看着那两定素色方帽从眼底缓缓通过,我舒了一口气,却更揪起三分心。   前头,就是那不知是否已经打开的洞口。   五步。   四步。   三步。   还未回头。   ——那,就只好留下他们的命了。   想至此,我却是一个吸气!   手脚紧趴在山壁,我的袍角却是一个滑脱,垂了下去!   垂在了底下走在后面一人的方帽上!!   “哎呀!”一声惊叫,那人,便要抬头。   我的气息,骤冷。   杀与不杀,一念之间。   “呜哇!!”却听得另一声更响的叫喊,走在前头的那人转身欲逃,就与后头那人撞在了一起。   灯火顿灭,人仰马翻,还多了一串山猫的尖利嘶叫。   “怪物啊快跑啊!!”   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两人争相叫着爬起来就踉跄跑走。   “鞭子果然好用多了。”我一笑,跳下来,“还可以用来甩山猫。”   段空游已落定在我面前,气色不稳:“我不想杀人,也不想看到你杀人。”   “如果你说你只是想救我,我会更开心些。”我依旧轻笑,却也知道自己眸里指尖的杀意尚未褪去,“被他们的叫声一引,定有许多人回头而来。你救了他们,就是害死我们自己。”   “的确是,但,死也要死死看才知道了。”段空游苦笑着说道,看着另一头调头而来灯火群,“走吧。”   我二话不说,一道进了五步开外,原已洞开的山壁。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段空游转身,关上石壁门。   我,却是一个呆立!   石壁已关,里头,该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却是,亮堂盈润得,仿如仙境!   包围了整个石室前厅的夜明珠一丈一颗,绵延到延伸不知多少远的连通石室里,幽蓝光泽辗转飞旋。   仙境,却也是,绝境。   脚下,便是交叠了十数具的尸骨,奇异地没有腐烂,干尸一般,连异味都没有发出。   突然便知道段空游方才的面色不佳并不全因为我想杀人,而是因为这里早已成堆的死人。   明明没有腐臭,光线低幽,却照得这场面清晰无比,格外阴森。   我转头,也终于看清段空游手中的鞭。   已,不是原来的“月舞”。   撕下了华丽的雪白面纱,还原成那闪着轻微暗光的鞭身。   紧紧缠裹鞭身的那层织物,乃是用细如丝的皮革卷束编织。   即便如此,隐隐的煞气戾气,仍是不断从那孔隙里流窜而出。   我出声一赞:“好鞭!!”   “错!该是……”段空游却是一笑,挥鞭一振,“好剑!!”   那一刻,暗芒顿化贯天光!   月白剑身灵蛇一般,雌服在段空游的手中。   满室的银光喧嚣。   ——竟是,软剑!   “接连撤去冰护与鞭形,还是第一次。”段空游的声音有些低沉,转头看着我,淡然的诚挚,“我曾经有很多同伴,师父师兄师弟朋友知交,但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全部舍我而去。所以至少,我要让现今唯一的朋友,完完整整走出去!”   我一怔。   唯一的朋友。   一时心头汹涌,竟是无言。   多么不可思议,以为早已沦为可笑的朋友二字,让我在这一刻,目光颤抖。   银白月光,飞舞!   软剑横斜的同一刻,那从四方诡异出现的黑影遍布了地面各处,甚至天花板!   无泪无血,不言不笑。   ——七七四十九铜人阵!! 第二十四章   怪不得那些死人,连这前厅都通不过!   四十九铜人,可以相比较的,根本不是两百精兵。   至少是一百个二流以上的武林好手。   而且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使用计策取胜的余地。   剩下的只有攻击与防御,却每招都是骨肉生疼,良自硬撑!   我看着拼力护在我身前的段空游,却道:“为什么,一定不能死?”   段空游回头一瞪,像是看着一个傻子:“白痴啊你!死会很疼啊!!”   我顿时,大笑!   死,有时候,才是最不会疼的方式。   “不管了!”段空游在我大笑的当口忽然振臂一收。   我一个惊神停下笑来堪堪接下防守的任务,刚想开骂,却只见,星光闪耀。   五彩一般的美丽光线,从段空游的闭目静持的剑身上流泻而出!   明月皓空,繁星璀璨。   一刹那,全化作流星光雨,笼罩人间。   “‘星月争辉’……你竟练到了‘天地经’第七重!”我忍不住低声叫道。   声音,却被淹没。   被星光淹没,月光淹没,和猛然大批打翻飞远支离破碎的黑影淹没。   “没想到啊没想到。”段空游竟直接无视我惊艳的目光,顾自跳脚,“这回‘星月争辉’也一并上了,要被师公骂死了!”   “‘天地经’,武林绝学之一,连创始人天地道人都只能练到第八重,你却练到了第七重!”我道,皱眉,“那你怎么还说你武功不济?”   “我不知道啊,是教我功夫的师公在我临走前说我的武功太烂,‘天地经’使出来会丢他脸,叫我不要用了丢人现眼……”他挠挠头。   我绝倒!   这根本不是怕丢人现眼,是怕血流成河!   “幸好是你。”我叹。   很呆很纯这么久都谨遵师命不显山露水,再加上经历过家门巨变。   我突然便明白了,为什么段空游那连名字都不告诉他的有趣师公会硬要收他为徒了。   只有他,才会身怀绝学而不会造成生灵涂炭。   不像——我。   我便笑。   一直知道,段空游任我欺凌,只是存心相让。   似乎对于所有武功不如他的人,他都会这个样子。   而如今实力一开,便叫我迅速确定,段空游这人,至少拼得进江湖前五十顶尖高手之列!   “这也行?!死缠不休!”段空游的恨声同时传来,与我配合着腾越滚翻,避过那不计其数的铜针!   眼前的黑影,再次蠢动。   这回,就不是四十九个铜人了。   而是,数百上千形状诡异的铜块!   “哼,看我把你们都轰成铜水,还能淹死我不成!!”段空游哼道,收剑催功,便要再次施展“星月争辉”。   我突然伸手拉住他:“二愣,这样下去会变成消耗战。”   “我知道啊。”段空游给我一个知道也没办法的眼神。   “‘天地经’以内力消耗少却威力惊人著称,却也只限于第五重以前。而到了‘星月争辉’的阶段,却是每一击,都要损耗大量功力,甚至使用者本身的精气。”我摇头,“太凶了。”   “我也知道的……”段空游挠头,又突然盯住我的手,张大嘴巴,“老妖我错了。”   “怎么?”我皱眉。   “不该抽你那三鞭,都把你抽傻了,想用这一根银针对付这群怪物。”   ——他看着我的手,而我手中,握着一根比一般银针粗一倍长半寸的针。   我看着他,许多思绪囫囵闪过,却也琢磨不清。良久,再看向面前已然再成包围的铜阵,很缓很缓地对着手中只比一般银针长些粗些的针笑起来:“不错,就是这一根。因为它,可以唤醒一头,更加恐怖的怪物。”   我的语调很轻很柔,听得段空游一时竟着慌起来:“老妖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空游这个人看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不在乎不介意,其实心里面,比谁都敏感都洞悉。   我只一句话,他就听出了个大概,以随时阻止我自尽的架势一把抢在我面前。   “二愣,我不是弱者。我也从不允许自己是弱者。”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轻视我的人,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好让他们,哭得更凄惨。”   段空游的眼里浮起复杂的惧色。   我突然有点莫名后悔。   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才是,我的本性。   若是不能接受,早些离我而去也是好的。   就着段空游这么一愣的当口,我拍着他肩的手向旁一推,将他拦在身后。   “二愣,‘天地经’和‘腾罗煞’,哪种功法更强?”我对着已布好阵形的铜块堆轻道。   “‘腾罗煞’?虽同是绝学,却与‘天地经’并非同路,以不动则已,一击必杀著称,练至后重,便与‘天地经’相差无几……”段空游已经猜到大半,稍稍安心道,“你练到第几重了?”   我挑眉回头缓缓道:“第五重。”   段空游一个瞠目!!   “才第五重你找……”   死字还没出来,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个块状黑影无声无息地蹿至我俩跟前!   那样快!   段空游的动作,却更快!   月舞游曳间,流云般的萧索美丽。   却更是,月光般的闪烁夺目!   他竟是,又在剑身上覆上了一层薄冰!   叮的一声脆响,被冻住的铜块弹落间,却突然炸裂四射!   “这样,就不浪费了。”段空游潇洒的轻笑声自耳边传来。   冰裂四射的铜块碎片撞击至四周铜人上,将所触及的一切,全凝结为冰!   段空游拍拍身体上的尘土,道:“走吧。”   “二愣,你的功夫很不错。”我皱眉笑。   “嘿嘿。”   “可惜掌控力还是很欠火候。”   他的笑一顿。   我继续闲闲道:“将天地经和凝冰术结合起来的确效果非凡,但只要天地经的功力多出那么一小成,便会轻易将冰块裂碎炸开。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你认为围在我们的铜人全炸开,我们还活得成么?”   段空游的笑容僵下来僵下来,在听见周围咯嘣的一声后,终于消失不见。   咯嘣咯嘣。   “我们果然是,找……”   我口中的死字,也消失了。   消失在无声无光的一个时光停顿里。   如同午后阳光懒散穿过树梢空隙,亲吻地面的那轻轻一触。   掌风如雪,剑气如虹。   下一瞬间,所有东西,都辐射状,飞了出去!   再没有任何滞碍阻顿地全部飞了出去!   因为连墙壁,也一同飞了出去!!   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后退消失,由内而外变成齑粉,消失在终于出现的轰然巨响里。   震耳欲聋。   整座山体,都似跳了一跳。   只有我们两人还站在原地。   那个一瞬之间面目全非的原地。   我回头看着段空游,笑:“抱歉。”   他仍自瞠目看着我。   “忘了叫你捂上耳朵。”我道。   段空游立即被口水呛道:“……你你你!腾罗煞!那个剑光哪里来的?!不对不对,这样还叫第五重?!”   “告诉你个秘密。”我转身向着因这一击而豁然开朗的石室内部走去,“‘腾罗煞’的驱使功法,其实从第一重到第九重都是一样的。”   “啊?!”   “区别,只在于内力强弱而已。”   如果两年前的我只到第五重,那现在获得六倍内力的我,又该是第几重?   怕是已经不能用重来算了吧。   “老妖你不要笑成这样。”段空游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不知道该笑该怒,“你的身体不要紧么?是不是跟那银针有关?使用这样的功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刚要扯住我的胳膊,却被我的一瞥吓了回去。   我仍笑着。   也仍知道,这笑里的刹那冰冷。   呵。   早不知对人使用过多少遍的表情,即使对着所谓朋友,不也是同样?   “不要碰我。是为你好。”轻轻一句,我转头前行,再不说话。   握拳的指节僵硬,生生克制住心底某处暴戾嘶吼的杀意。   ——那头怪物,开始苏醒了。   复杂无比机关重重的石室,现今一击摧毁大半,剩下的由段空游出马,不消一刻,已来到了最终点。   “就是……这个?”段空游对着眼前小小白玉壶里轻微蠕动着的黑色物体,有些发怵。   “就是这个。”我的语调,平稳如常,执起玉壶,那在眼前细细端详,“誉齐鲜为人知的秘宝——玄天蛊母。”   内心,已澎湃得五味杂陈。   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终于就要落下,宣告最后决战的那一子棋。   长久等待,苦心经营。   最后最壮阔亦最苦最痛快的一场豪赌。   我仰头,吸入最缓最深的一口气。   然后捏紧手中玉壶,对着有些愁容的段空游轻笑:“该走了。”   怪不得那些死人,连这前厅都通不过!   四十九铜人,可以相比较的,根本不是两百精兵。   至少是一百个二流以上的武林好手。   而且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使用计策取胜的余地。   剩下的只有攻击与防御,却每招都是骨肉生疼,良自硬撑!   我看着拼力护在我身前的段空游,却道:“为什么,一定不能死?”   段空游回头一瞪,像是看着一个傻子:“白痴啊你!死会很疼啊!!”   我顿时,大笑!   死,有时候,才是最不会疼的方式。   “不管了!”段空游在我大笑的当口忽然振臂一收。   我一个惊神停下笑来堪堪接下防守的任务,刚想开骂,却只见,星光闪耀。   五彩一般的美丽光线,从段空游的闭目静持的剑身上流泻而出!   明月皓空,繁星璀璨。   一刹那,全化作流星光雨,笼罩人间。   “‘星月争辉’……你竟练到了‘天地经’第七重!”我忍不住低声叫道。   声音,却被淹没。   被星光淹没,月光淹没,和猛然大批打翻飞远支离破碎的黑影淹没。   “没想到啊没想到。”段空游竟直接无视我惊艳的目光,顾自跳脚,“这回‘星月争辉’也一并上了,要被师公骂死了!”   “‘天地经’,武林绝学之一,连创始人天地道人都只能练到第八重,你却练到了第七重!”我道,皱眉,“那你怎么还说你武功不济?”   “我不知道啊,是教我功夫的师公在我临走前说我的武功太烂,‘天地经’使出来会丢他脸,叫我不要用了丢人现眼……”他挠挠头。   我绝倒!   这根本不是怕丢人现眼,是怕血流成河!   “幸好是你。”我叹。   很呆很纯这么久都谨遵师命不显山露水,再加上经历过家门巨变。   我突然便明白了,为什么段空游那连名字都不告诉他的有趣师公会硬要收他为徒了。   只有他,才会身怀绝学而不会造成生灵涂炭。   不像——我。   我便笑。   一直知道,段空游任我欺凌,只是存心相让。   似乎对于所有武功不如他的人,他都会这个样子。   而如今实力一开,便叫我迅速确定,段空游这人,至少拼得进江湖前五十顶尖高手之列!   “这也行?!死缠不休!”段空游的恨声同时传来,与我配合着腾越滚翻,避过那不计其数的铜针!   眼前的黑影,再次蠢动。   这回,就不是四十九个铜人了。   而是,数百上千形状诡异的铜块!   “哼,看我把你们都轰成铜水,还能淹死我不成!!”段空游哼道,收剑催功,便要再次施展“星月争辉”。   我突然伸手拉住他:“二愣,这样下去会变成消耗战。”   “我知道啊。”段空游给我一个知道也没办法的眼神。   “‘天地经’以内力消耗少却威力惊人著称,却也只限于第五重以前。而到了‘星月争辉’的阶段,却是每一击,都要损耗大量功力,甚至使用者本身的精气。”我摇头,“太凶了。”   “我也知道的……”段空游挠头,又突然盯住我的手,张大嘴巴,“老妖我错了。”   “怎么?”我皱眉。   “不该抽你那三鞭,都把你抽傻了,想用这一根银针对付这群怪物。”   ——他看着我的手,而我手中,握着一根比一般银针粗一倍长半寸的针。   我看着他,许多思绪囫囵闪过,却也琢磨不清。良久,再看向面前已然再成包围的铜阵,很缓很缓地对着手中只比一般银针长些粗些的针笑起来:“不错,就是这一根。因为它,可以唤醒一头,更加恐怖的怪物。”   我的语调很轻很柔,听得段空游一时竟着慌起来:“老妖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空游这个人看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不在乎不介意,其实心里面,比谁都敏感都洞悉。   我只一句话,他就听出了个大概,以随时阻止我自尽的架势一把抢在我面前。   “二愣,我不是弱者。我也从不允许自己是弱者。”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轻视我的人,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好让他们,哭得更凄惨。”   段空游的眼里浮起复杂的惧色。   我突然有点莫名后悔。   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才是,我的本性。   若是不能接受,早些离我而去也是好的。   就着段空游这么一愣的当口,我拍着他肩的手向旁一推,将他拦在身后。   “二愣,‘天地经’和‘腾罗煞’,哪种功法更强?”我对着已布好阵形的铜块堆轻道。   “‘腾罗煞’?虽同是绝学,却与‘天地经’并非同路,以不动则已,一击必杀著称,练至后重,便与‘天地经’相差无几……”段空游已经猜到大半,稍稍安心道,“你练到第几重了?”   我挑眉回头缓缓道:“第五重。”   段空游一个瞠目!!   “才第五重你找……”   死字还没出来,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个块状黑影无声无息地蹿至我俩跟前!   那样快!   段空游的动作,却更快!   月舞游曳间,流云般的萧索美丽。   却更是,月光般的闪烁夺目!   他竟是,又在剑身上覆上了一层薄冰!   叮的一声脆响,被冻住的铜块弹落间,却突然炸裂四射!   “这样,就不浪费了。”段空游潇洒的轻笑声自耳边传来。   冰裂四射的铜块碎片撞击至四周铜人上,将所触及的一切,全凝结为冰!   段空游拍拍身体上的尘土,道:“走吧。”   “二愣,你的功夫很不错。”我皱眉笑。   “嘿嘿。”   “可惜掌控力还是很欠火候。”   他的笑一顿。   我继续闲闲道:“将天地经和凝冰术结合起来的确效果非凡,但只要天地经的功力多出那么一小成,便会轻易将冰块裂碎炸开。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你认为围在我们的铜人全炸开,我们还活得成么?”   段空游的笑容僵下来僵下来,在听见周围咯嘣的一声后,终于消失不见。   咯嘣咯嘣。   “我们果然是,找……”   我口中的死字,也消失了。   消失在无声无光的一个时光停顿里。   如同午后阳光懒散穿过树梢空隙,亲吻地面的那轻轻一触。   掌风如雪,剑气如虹。   下一瞬间,所有东西,都辐射状,飞了出去!   再没有任何滞碍阻顿地全部飞了出去!   因为连墙壁,也一同飞了出去!!   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后退消失,由内而外变成齑粉,消失在终于出现的轰然巨响里。   震耳欲聋。   整座山体,都似跳了一跳。   只有我们两人还站在原地。   那个一瞬之间面目全非的原地。   我回头看着段空游,笑:“抱歉。”   他仍自瞠目看着我。   “忘了叫你捂上耳朵。”我道。   段空游立即被口水呛道:“……你你你!腾罗煞!那个剑光哪里来的?!不对不对,这样还叫第五重?!”   “告诉你个秘密。”我转身向着因这一击而豁然开朗的石室内部走去,“‘腾罗煞’的驱使功法,其实从第一重到第九重都是一样的。”   “啊?!”   “区别,只在于内力强弱而已。”   如果两年前的我只到第五重,那现在获得六倍内力的我,又该是第几重?   怕是已经不能用重来算了吧。   “老妖你不要笑成这样。”段空游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不知道该笑该怒,“你的身体不要紧么?是不是跟那银针有关?使用这样的功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刚要扯住我的胳膊,却被我的一瞥吓了回去。   我仍笑着。   也仍知道,这笑里的刹那冰冷。   呵。   早不知对人使用过多少遍的表情,即使对着所谓朋友,不也是同样?   “不要碰我。是为你好。”轻轻一句,我转头前行,再不说话。   握拳的指节僵硬,生生克制住心底某处暴戾嘶吼的杀意。   ——那头怪物,开始苏醒了。   复杂无比机关重重的石室,现今一击摧毁大半,剩下的由段空游出马,不消一刻,已来到了最终点。   “就是……这个?”段空游对着眼前小小白玉壶里轻微蠕动着的黑色物体,有些发怵。   “就是这个。”我的语调,平稳如常,执起玉壶,那在眼前细细端详,“誉齐鲜为人知的秘宝——玄天蛊母。”   内心,已澎湃得五味杂陈。   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终于就要落下,宣告最后决战的那一子棋。   长久等待,苦心经营。   最后最壮阔亦最苦最痛快的一场豪赌。   我仰头,吸入最缓最深的一口气。   然后捏紧手中玉壶,对着有些愁容的段空游轻笑:“该走了。”   怪不得那些死人,连这前厅都通不过!   四十九铜人,可以相比较的,根本不是两百精兵。   至少是一百个二流以上的武林好手。   而且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使用计策取胜的余地。   剩下的只有攻击与防御,却每招都是骨肉生疼,良自硬撑!   我看着拼力护在我身前的段空游,却道:“为什么,一定不能死?”   段空游回头一瞪,像是看着一个傻子:“白痴啊你!死会很疼啊!!”   我顿时,大笑!   死,有时候,才是最不会疼的方式。   “不管了!”段空游在我大笑的当口忽然振臂一收。   我一个惊神停下笑来堪堪接下防守的任务,刚想开骂,却只见,星光闪耀。   五彩一般的美丽光线,从段空游的闭目静持的剑身上流泻而出!   明月皓空,繁星璀璨。   一刹那,全化作流星光雨,笼罩人间。   “‘星月争辉’……你竟练到了‘天地经’第七重!”我忍不住低声叫道。   声音,却被淹没。   被星光淹没,月光淹没,和猛然大批打翻飞远支离破碎的黑影淹没。   “没想到啊没想到。”段空游竟直接无视我惊艳的目光,顾自跳脚,“这回‘星月争辉’也一并上了,要被师公骂死了!”   “‘天地经’,武林绝学之一,连创始人天地道人都只能练到第八重,你却练到了第七重!”我道,皱眉,“那你怎么还说你武功不济?”   “我不知道啊,是教我功夫的师公在我临走前说我的武功太烂,‘天地经’使出来会丢他脸,叫我不要用了丢人现眼……”他挠挠头。   我绝倒!   这根本不是怕丢人现眼,是怕血流成河!   “幸好是你。”我叹。   很呆很纯这么久都谨遵师命不显山露水,再加上经历过家门巨变。   我突然便明白了,为什么段空游那连名字都不告诉他的有趣师公会硬要收他为徒了。   只有他,才会身怀绝学而不会造成生灵涂炭。   不像——我。   我便笑。   一直知道,段空游任我欺凌,只是存心相让。   似乎对于所有武功不如他的人,他都会这个样子。   而如今实力一开,便叫我迅速确定,段空游这人,至少拼得进江湖前五十顶尖高手之列!   “这也行?!死缠不休!”段空游的恨声同时传来,与我配合着腾越滚翻,避过那不计其数的铜针!   眼前的黑影,再次蠢动。   这回,就不是四十九个铜人了。   而是,数百上千形状诡异的铜块!   “哼,看我把你们都轰成铜水,还能淹死我不成!!”段空游哼道,收剑催功,便要再次施展“星月争辉”。   我突然伸手拉住他:“二愣,这样下去会变成消耗战。”   “我知道啊。”段空游给我一个知道也没办法的眼神。   “‘天地经’以内力消耗少却威力惊人著称,却也只限于第五重以前。而到了‘星月争辉’的阶段,却是每一击,都要损耗大量功力,甚至使用者本身的精气。”我摇头,“太凶了。”   “我也知道的……”段空游挠头,又突然盯住我的手,张大嘴巴,“老妖我错了。”   “怎么?”我皱眉。   “不该抽你那三鞭,都把你抽傻了,想用这一根银针对付这群怪物。”   ——他看着我的手,而我手中,握着一根比一般银针粗一倍长半寸的针。   我看着他,许多思绪囫囵闪过,却也琢磨不清。良久,再看向面前已然再成包围的铜阵,很缓很缓地对着手中只比一般银针长些粗些的针笑起来:“不错,就是这一根。因为它,可以唤醒一头,更加恐怖的怪物。”   我的语调很轻很柔,听得段空游一时竟着慌起来:“老妖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空游这个人看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不在乎不介意,其实心里面,比谁都敏感都洞悉。   我只一句话,他就听出了个大概,以随时阻止我自尽的架势一把抢在我面前。   “二愣,我不是弱者。我也从不允许自己是弱者。”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轻视我的人,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好让他们,哭得更凄惨。”   段空游的眼里浮起复杂的惧色。   我突然有点莫名后悔。   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才是,我的本性。   若是不能接受,早些离我而去也是好的。   就着段空游这么一愣的当口,我拍着他肩的手向旁一推,将他拦在身后。   “二愣,‘天地经’和‘腾罗煞’,哪种功法更强?”我对着已布好阵形的铜块堆轻道。   “‘腾罗煞’?虽同是绝学,却与‘天地经’并非同路,以不动则已,一击必杀著称,练至后重,便与‘天地经’相差无几……”段空游已经猜到大半,稍稍安心道,“你练到第几重了?”   我挑眉回头缓缓道:“第五重。”   段空游一个瞠目!!   “才第五重你找……”   死字还没出来,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个块状黑影无声无息地蹿至我俩跟前!   那样快!   段空游的动作,却更快!   月舞游曳间,流云般的萧索美丽。   却更是,月光般的闪烁夺目!   他竟是,又在剑身上覆上了一层薄冰!   叮的一声脆响,被冻住的铜块弹落间,却突然炸裂四射!   “这样,就不浪费了。”段空游潇洒的轻笑声自耳边传来。   冰裂四射的铜块碎片撞击至四周铜人上,将所触及的一切,全凝结为冰!   段空游拍拍身体上的尘土,道:“走吧。”   “二愣,你的功夫很不错。”我皱眉笑。   “嘿嘿。”   “可惜掌控力还是很欠火候。”   他的笑一顿。   我继续闲闲道:“将天地经和凝冰术结合起来的确效果非凡,但只要天地经的功力多出那么一小成,便会轻易将冰块裂碎炸开。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你认为围在我们的铜人全炸开,我们还活得成么?”   段空游的笑容僵下来僵下来,在听见周围咯嘣的一声后,终于消失不见。   咯嘣咯嘣。   “我们果然是,找……”   我口中的死字,也消失了。   消失在无声无光的一个时光停顿里。   如同午后阳光懒散穿过树梢空隙,亲吻地面的那轻轻一触。   掌风如雪,剑气如虹。   下一瞬间,所有东西,都辐射状,飞了出去!   再没有任何滞碍阻顿地全部飞了出去!   因为连墙壁,也一同飞了出去!!   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后退消失,由内而外变成齑粉,消失在终于出现的轰然巨响里。   震耳欲聋。   整座山体,都似跳了一跳。   只有我们两人还站在原地。   那个一瞬之间面目全非的原地。   我回头看着段空游,笑:“抱歉。”   他仍自瞠目看着我。   “忘了叫你捂上耳朵。”我道。   段空游立即被口水呛道:“……你你你!腾罗煞!那个剑光哪里来的?!不对不对,这样还叫第五重?!”   “告诉你个秘密。”我转身向着因这一击而豁然开朗的石室内部走去,“‘腾罗煞’的驱使功法,其实从第一重到第九重都是一样的。”   “啊?!”   “区别,只在于内力强弱而已。”   如果两年前的我只到第五重,那现在获得六倍内力的我,又该是第几重?   怕是已经不能用重来算了吧。   “老妖你不要笑成这样。”段空游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不知道该笑该怒,“你的身体不要紧么?是不是跟那银针有关?使用这样的功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刚要扯住我的胳膊,却被我的一瞥吓了回去。   我仍笑着。   也仍知道,这笑里的刹那冰冷。   呵。   早不知对人使用过多少遍的表情,即使对着所谓朋友,不也是同样?   “不要碰我。是为你好。”轻轻一句,我转头前行,再不说话。   握拳的指节僵硬,生生克制住心底某处暴戾嘶吼的杀意。   ——那头怪物,开始苏醒了。   复杂无比机关重重的石室,现今一击摧毁大半,剩下的由段空游出马,不消一刻,已来到了最终点。   “就是……这个?”段空游对着眼前小小白玉壶里轻微蠕动着的黑色物体,有些发怵。   “就是这个。”我的语调,平稳如常,执起玉壶,那在眼前细细端详,“誉齐鲜为人知的秘宝——玄天蛊母。”   内心,已澎湃得五味杂陈。   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终于就要落下,宣告最后决战的那一子棋。   长久等待,苦心经营。   最后最壮阔亦最苦最痛快的一场豪赌。   我仰头,吸入最缓最深的一口气。   然后捏紧手中玉壶,对着有些愁容的段空游轻笑:“该走了。” 第二十五章   避开五步一哨的巡视家丁回到所住的偏院,我与段空游都松了一口气。   “妈的这是防强盗还是防野猪,兔子也钻不进来啊!”段空游对着身后不远处那几乎连成一片的灯笼和人影,唾了一口。   “不错不错,至少证明我们比野猪和兔子强。”我笑。   “呃……”   看着段空游又抬手想挠头,我轻道:“你先回去。”   “诶为什么?”段空游道,“前面不远就是你房间,我还想再看看那啥姑母啊……”   “回去。”我不带表情地重复。   段空游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轻轻一叹,转身甩下一句:“你自己小心。”   我整整衣装,慢吞吞独自前行,进了暂住的小院。   里头自然不会点灯,一片黯淡。   却是,人影幢幢。   围了两三圈的劲装男女早已转过头来盯着算是款款而来的我,直要将我盯出个洞来。   ——易逐惜最为信赖的亲兵,二十五护将。   只有被他们包裹在最中央的那个人,闲闲地转过眸子来。   附在他耳边轻语的汉子,也识相地后退一步。   我只轻笑着,继续前行。   旁人自动让道,不消一会儿,我便站定在那中央一人的面前。   “你愿意等,我才愿意出现。”我淡淡道,“逐惜。”   易逐惜扬眉冷哼一声,袖间一动,一道闪亮便随着袖风划出漂亮的弧线,抵在了我的胸前。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易逐惜的嘴角吊起来。   笑容,依然明亮好看到惑人。   他的小半个眉头挑起来,眼角微耸,温凉淡漠的眸色里,睥睨天下的狠意。   我垂眸微笑。   何必如此惊讶。   体内禁制的力量一旦开启,一气尽数冲开你那独门手法封住的穴道,又有何难。   总归是没有料到我会单枪匹马进入石室取玄天蛊母,才会心焦事态脱出掌控?亦或是怀疑我已只身潜逃?   如此兴师动众将几乎所有暗卫都集中到了这里,说明我的存在与举动,还是很能牵动你吧。   这是好事。   是我的资本。   但为何那狠意底下深藏突然安心下来一般的凄苍,会看得我心头一痛。   “这里,就是两年前中了你那一箭的地方。”我缓缓抬手,握住他执着匕首抵在我胸前的右手,却是笑得愈发灿烂,“想不想看看,伤口有多深?”   他一愣。   这便是一个,逃脱的机会。   但我没有推开他没有反制他甚至更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逃走的意思。   而是就着那一握,使力一抵一按。   皮肉割裂的闷声。   那把匕首,便被我自己,插进了肋间!   “你疯了!!”易逐惜竟是如此难得地乱了阵脚,慌忙间便要抽回被我握住的手与匕首。   “所谓肉身,本就是拿来损坏的。在彻底破败的前一刻尽了阳寿,才是最好的利用不是么。”我微笑,非但没有松手,还趁着他这么一慌的不稳再次使力,将匕首刺得更深,却也将他拉得更近。   我深深看进他突然黯淡下去,却又似更加闪烁的瞳孔里。   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抚过他总是没有温度的颊。   知道么,肉身里面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如同瓷器。   其实再精致再贵重再珍惜,摔碎一次,便与再摔两次三次没有任何区别。   知道么,不要用这种皱着眉头又坚毅抿唇的神情看我。   我会以为,你要哭泣。   我拔出肋间匕首,鲜血涌动,沉重的气息。   互视,谁都没有动。   我停顿的笑容再起。   就这么一点一点凑近,在一点一点,吻上他的唇。   无声的,默契的。   唇舌纠缠,清淡的,突转激烈。   周身的暗卫早已识趣退开,本来偶尔巡视的方府家丁也全部调走守在外围。于是静谧的夜静谧的人,漫溢的暧昧与激狂。   人体与衣物交叠在松软的草地上,发出些轻微的悉嗦声。   一如唇间带些淫糜带些罪恶的嗜咬纠缠,强留意识,亦是沉醉得不可自拔。   柔软,沉重,深刻,碎裂一般的小心翼翼,快叫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   突地便是,如许悲伤。   一吻既毕,粗重喘息间,我推开压着我的易逐惜,竟是不觉失笑。   易逐惜坐起来,看着我低头看向伤口的动作,也轻笑:“我不会伤你。”   “我不介意受伤,也不介意幕天席地。”我一叹,“但我介意被人盯着共赴**。”   易逐惜便皱了好看的眉,半晌,击掌三声。   两长一短。   便是几不可闻的六道脚步声由四处远去。   “多谢。”我转身突然笑得痞,一把,就按着易逐惜肩往下一推!   惊愕神色不出所料便自易逐惜那双开始湿润的欲色瞳孔中透出来,我一边看着,一边伸手从他已经凌乱的衣衫里探进去:“我也不会伤你。”   易逐惜一震!   几乎是立刻察觉我的不良意图,却是不及我在那立刻前的一刻,疾速封住他躯干四肢八道大穴。   这次经过了方才石室的练习揣摩,我很确定我已将体内暴涨的力道拿捏刚好。   “你……你的内力……”易逐惜的神色换作震惊,原本红润起来的面色也退了下去。   我不免有些失望,有些恶意地咬住他的耳垂。   一片绯红立时自他的耳际延绵到脖颈。   抬眼再看,便见他哼了一声愤恨撇开头去。   那眼角的欲色,便这么晃了一眼流泻而去。   我笑得更开心了。   沿着那绯红的轨迹一路轻咬吻下。   唇下的肌肤也跟着一路僵硬起伏,混着急速的脉搏。   停留在他胸前一边突起上辗转啃嗜,边听见头顶难耐而漏出的呻吟,又戛然而止。   我只当没听见,伸手捉弄起他另一边突起。   硬挺的触觉,微开眼,便见着在他肌理上闪烁的汗珠晶莹闪动,衬着月光下那张迷离俊颜,原本的沉静冷肃沾上惊惧与不甘便更添三分艳色,撩拨心弦,耀眼非常。   心动间,另一只手已往下探去,握住了他的分身。   “易生!!”他突然轻声叫出来。   我一顿。   那声音嘶哑非常,已不知是因为**,还是因为哑穴被点。   封住哑穴的情况下还能出声,看来他是真的慌了。   我也是笑得,真的很无辜。   不去理会他愤恨不甘的逼视,也不去理会身下无力颤动的抗议。   只看着易逐惜似在强忍**晕眩而高仰的头颅,加快手中动作。   却忽然瞥见一道狠厉光芒,自他潮湿的眼中爆射而来!   便类似于一种爆发的浓艳。   我心下霎时一凛。   上半身下意识地迅速支起上身退开,又再次愣在当下。   易逐惜硬生冲开他躯干的三道大穴,几乎是弹跳着直起上半身冲向我面门,差些砸个正着!   这样快这样急这样狠,我有一瞬间差些以为他想就这样将我的鼻梁撞歪,以求脱身。   却是,斜了一斜。   鼻梁一错,变作吻在一起。   柔软薄凉。   于是我愣在当下。   也就是这么一个愣神,已被撬齿攫舍长驱直入,直到舌根后头。   发狠一般地掠夺抢占。   我回过神来,惊疑未过,又被惹得有些发晕,仍是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果然好技巧。   再愣一下,怕就要被直接夺走主动权了。   这,算是一种反击,还是一种勾引?   说不上是好笑还是欣慰还是一较高下的兴奋,我也不遗余力开始反击。   同时手劲一紧,握住易逐惜的分身往下一压一捏。   一声压抑的呻吟便自他的唇间溢了出来。   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脊椎因激烈快感而自下而上腾起的一阵痉挛,连带一双尚未冲开穴道而软软挂在两边的手臂都僵了起来。   睁眼,便看见他也同时睁开一条缝的眸子里无法言语的动摇与闪烁。   我突然便觉得有些仓惶。   仿佛心内压抑多年不敢碰触的情感,也要把持不住,随着这动摇与闪烁一道宣泄而出。   我知道这一刻,我寒起了脸。   清晰瞧见易逐惜瞳孔里我自己那张,冷冷的,俊俊的,傲傲的,狠狠的脸。   勾着一抹颇为奇异的,可以理解为欣赏,也可以理解为鄙夷的笑容。   看得易逐惜的眸色,便也冷了下去。   我一把扯下他的衣衫,重又压了上去。   终于一股白浊濡湿了我的腰间,也缓解了易逐惜紧绷的肌理。   几乎同时而起的舒气。   “甜头已给,该上正餐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俯在他的耳际。   我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   手,早已沿着他因汗水而更加光华的脊背一路摸向股间。   混沌间意识到更不得了的事情即将发生,易逐惜猛然一个惊神,张口就要阻止。   便只剩了一声含糊的呓语。   不必要也没有用的话语,全被我封回了唇间。   一吻未毕,便又是一声更加惊慌的强忍的呻吟,易逐惜眼中的水意与恨意暴涨。   我便笑起来。   指尖易逐惜的甬道干涩紧炙却柔软,显然向来不做在下者。   我勾起嘴角,却强硬地继续这个吻。   直到那呻吟,变做柔软的激颤。   ——指尖,已顺着甬道,摸到了那个不太一样的点上。   耐心小心地游戏。   捻转厮磨间愈加紧紧相靠的躯体,随着一**的激流而碰撞摩挲的彼此分身,偏又隔着薄薄亵裤,微妙的声响与触感,再遏制不住的热流上涌。   一把扯下最后的阻隔,我挺身而上。   将易逐惜本就已无力反抗的双手交叠控压在头顶,平白多出的受虐气息,引出我心底最黑暗的渴望。   一溃千里,水到渠成。   报复一般贯穿冲刺,毫无错漏地痛击在那个敏感点上。   仍挂了一角在他肩上的华绸衣料光泽细腻,映出底下愈见红润的精瘦肌理,光滑有力地随着律动微微痉挛。   我却发现,自己落在他眼角颈边的细吻,这样轻得小心翼翼。   如同珍惜。   缓缓下滑,啃住他的喉结。   易逐惜,可说是没有半点反抗。   尽力张开双腿迎上身体,坚韧的全身肌骨放松开来,调整到尽量舒适的角度。   他被撕裂的地方,依旧随着进出不断流下不知是浴液还是血液的滚热,灼了彼此的神智。   汗水便自他仰高了故意不看我的额头上,顺着迷离眼角顺着濡湿发丝顺着紧抿唇际顺着绷直脖颈顺着精干胸肌顺着平滑腹间流下来,最后在反复冲撞的晃荡里低落地面。   他撇开眼,目光落在远处,水盈的眼波颤动着,似是随时都会流下一行清泪来。皱着的眉随着冲撞时松时紧,嘴角,已咬出了一丝血迹。   偶尔吐出的一声吟,昭示着他如此情境下易被引出一丝快感的恼怒与不甘。   如同一片带着淫色的,钢铸落叶。   我却知道,这才是最坚强的反抗。   对于无法避免的损失,对付的最好办法,就是不惜先抛出一些好处,来保全剩下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仍是如此理智地抗衡,算不算一种悲哀?   再怎样的理智,也在这接连的快感里沉沦下去。   酒醉般的疑惑沉迷,电光火石的刻骨铭心,全溶在那不再克制的喘息里,如履云霄。   双双一震,吐出最后一道放纵的喘息。   终于俯仰相卧,如两尾抛岸危鱼。   挣扎求生,或者挣扎求死。   气息,渐渐平静。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竟是相继嗤声而笑。   “这算是什么……”易逐惜抬起一手捂住额头,看不清表情。   “无所谓。”我耸肩,边坐起来边拉过散落一地的衣服,扔给易逐惜。   身体相离酸痛不适与空落感交织的微妙快感让两人俱是一颤,双双无语撇头。   整顿好衣物,默契地回头一笑。   有些僵硬的,却因疲倦而从未有过的真实和坦诚。   然后收拾了气息,同时面向西北角,道:“出来吧。”   两双同样质地同样款式的牛皮靴,便落到了近前。   十步远,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同样红白相间,只有剪裁略有不同的阴厉男子,冰冷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夜风挂在刚收回火热的肌肤上,冷得丝丝生疼。   ——“十言双煞”!   避开五步一哨的巡视家丁回到所住的偏院,我与段空游都松了一口气。   “妈的这是防强盗还是防野猪,兔子也钻不进来啊!”段空游对着身后不远处那几乎连成一片的灯笼和人影,唾了一口。   “不错不错,至少证明我们比野猪和兔子强。”我笑。   “呃……”   看着段空游又抬手想挠头,我轻道:“你先回去。”   “诶为什么?”段空游道,“前面不远就是你房间,我还想再看看那啥姑母啊……”   “回去。”我不带表情地重复。   段空游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轻轻一叹,转身甩下一句:“你自己小心。”   我整整衣装,慢吞吞独自前行,进了暂住的小院。   里头自然不会点灯,一片黯淡。   却是,人影幢幢。   围了两三圈的劲装男女早已转过头来盯着算是款款而来的我,直要将我盯出个洞来。   ——易逐惜最为信赖的亲兵,二十五护将。   只有被他们包裹在最中央的那个人,闲闲地转过眸子来。   附在他耳边轻语的汉子,也识相地后退一步。   我只轻笑着,继续前行。   旁人自动让道,不消一会儿,我便站定在那中央一人的面前。   “你愿意等,我才愿意出现。”我淡淡道,“逐惜。”   易逐惜扬眉冷哼一声,袖间一动,一道闪亮便随着袖风划出漂亮的弧线,抵在了我的胸前。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易逐惜的嘴角吊起来。   笑容,依然明亮好看到惑人。   他的小半个眉头挑起来,眼角微耸,温凉淡漠的眸色里,睥睨天下的狠意。   我垂眸微笑。   何必如此惊讶。   体内禁制的力量一旦开启,一气尽数冲开你那独门手法封住的穴道,又有何难。   总归是没有料到我会单枪匹马进入石室取玄天蛊母,才会心焦事态脱出掌控?亦或是怀疑我已只身潜逃?   如此兴师动众将几乎所有暗卫都集中到了这里,说明我的存在与举动,还是很能牵动你吧。   这是好事。   是我的资本。   但为何那狠意底下深藏突然安心下来一般的凄苍,会看得我心头一痛。   “这里,就是两年前中了你那一箭的地方。”我缓缓抬手,握住他执着匕首抵在我胸前的右手,却是笑得愈发灿烂,“想不想看看,伤口有多深?”   他一愣。   这便是一个,逃脱的机会。   但我没有推开他没有反制他甚至更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逃走的意思。   而是就着那一握,使力一抵一按。   皮肉割裂的闷声。   那把匕首,便被我自己,插进了肋间!   “你疯了!!”易逐惜竟是如此难得地乱了阵脚,慌忙间便要抽回被我握住的手与匕首。   “所谓肉身,本就是拿来损坏的。在彻底破败的前一刻尽了阳寿,才是最好的利用不是么。”我微笑,非但没有松手,还趁着他这么一慌的不稳再次使力,将匕首刺得更深,却也将他拉得更近。   我深深看进他突然黯淡下去,却又似更加闪烁的瞳孔里。   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抚过他总是没有温度的颊。   知道么,肉身里面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如同瓷器。   其实再精致再贵重再珍惜,摔碎一次,便与再摔两次三次没有任何区别。   知道么,不要用这种皱着眉头又坚毅抿唇的神情看我。   我会以为,你要哭泣。   我拔出肋间匕首,鲜血涌动,沉重的气息。   互视,谁都没有动。   我停顿的笑容再起。   就这么一点一点凑近,在一点一点,吻上他的唇。   无声的,默契的。   唇舌纠缠,清淡的,突转激烈。   周身的暗卫早已识趣退开,本来偶尔巡视的方府家丁也全部调走守在外围。于是静谧的夜静谧的人,漫溢的暧昧与激狂。   人体与衣物交叠在松软的草地上,发出些轻微的悉嗦声。   一如唇间带些淫糜带些罪恶的嗜咬纠缠,强留意识,亦是沉醉得不可自拔。   柔软,沉重,深刻,碎裂一般的小心翼翼,快叫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   突地便是,如许悲伤。   一吻既毕,粗重喘息间,我推开压着我的易逐惜,竟是不觉失笑。   易逐惜坐起来,看着我低头看向伤口的动作,也轻笑:“我不会伤你。”   “我不介意受伤,也不介意幕天席地。”我一叹,“但我介意被人盯着共赴**。”   易逐惜便皱了好看的眉,半晌,击掌三声。   两长一短。   便是几不可闻的六道脚步声由四处远去。   “多谢。”我转身突然笑得痞,一把,就按着易逐惜肩往下一推!   惊愕神色不出所料便自易逐惜那双开始湿润的欲色瞳孔中透出来,我一边看着,一边伸手从他已经凌乱的衣衫里探进去:“我也不会伤你。”   易逐惜一震!   几乎是立刻察觉我的不良意图,却是不及我在那立刻前的一刻,疾速封住他躯干四肢八道大穴。   这次经过了方才石室的练习揣摩,我很确定我已将体内暴涨的力道拿捏刚好。   “你……你的内力……”易逐惜的神色换作震惊,原本红润起来的面色也退了下去。   我不免有些失望,有些恶意地咬住他的耳垂。   一片绯红立时自他的耳际延绵到脖颈。   抬眼再看,便见他哼了一声愤恨撇开头去。   那眼角的欲色,便这么晃了一眼流泻而去。   我笑得更开心了。   沿着那绯红的轨迹一路轻咬吻下。   唇下的肌肤也跟着一路僵硬起伏,混着急速的脉搏。   停留在他胸前一边突起上辗转啃嗜,边听见头顶难耐而漏出的呻吟,又戛然而止。   我只当没听见,伸手捉弄起他另一边突起。   硬挺的触觉,微开眼,便见着在他肌理上闪烁的汗珠晶莹闪动,衬着月光下那张迷离俊颜,原本的沉静冷肃沾上惊惧与不甘便更添三分艳色,撩拨心弦,耀眼非常。   心动间,另一只手已往下探去,握住了他的分身。   “易生!!”他突然轻声叫出来。   我一顿。   那声音嘶哑非常,已不知是因为**,还是因为哑穴被点。   封住哑穴的情况下还能出声,看来他是真的慌了。   我也是笑得,真的很无辜。   不去理会他愤恨不甘的逼视,也不去理会身下无力颤动的抗议。   只看着易逐惜似在强忍**晕眩而高仰的头颅,加快手中动作。   却忽然瞥见一道狠厉光芒,自他潮湿的眼中爆射而来!   便类似于一种爆发的浓艳。   我心下霎时一凛。   上半身下意识地迅速支起上身退开,又再次愣在当下。   易逐惜硬生冲开他躯干的三道大穴,几乎是弹跳着直起上半身冲向我面门,差些砸个正着!   这样快这样急这样狠,我有一瞬间差些以为他想就这样将我的鼻梁撞歪,以求脱身。   却是,斜了一斜。   鼻梁一错,变作吻在一起。   柔软薄凉。   于是我愣在当下。   也就是这么一个愣神,已被撬齿攫舍长驱直入,直到舌根后头。   发狠一般地掠夺抢占。   我回过神来,惊疑未过,又被惹得有些发晕,仍是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果然好技巧。   再愣一下,怕就要被直接夺走主动权了。   这,算是一种反击,还是一种勾引?   说不上是好笑还是欣慰还是一较高下的兴奋,我也不遗余力开始反击。   同时手劲一紧,握住易逐惜的分身往下一压一捏。   一声压抑的呻吟便自他的唇间溢了出来。   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脊椎因激烈快感而自下而上腾起的一阵痉挛,连带一双尚未冲开穴道而软软挂在两边的手臂都僵了起来。   睁眼,便看见他也同时睁开一条缝的眸子里无法言语的动摇与闪烁。   我突然便觉得有些仓惶。   仿佛心内压抑多年不敢碰触的情感,也要把持不住,随着这动摇与闪烁一道宣泄而出。   我知道这一刻,我寒起了脸。   清晰瞧见易逐惜瞳孔里我自己那张,冷冷的,俊俊的,傲傲的,狠狠的脸。   勾着一抹颇为奇异的,可以理解为欣赏,也可以理解为鄙夷的笑容。   看得易逐惜的眸色,便也冷了下去。   我一把扯下他的衣衫,重又压了上去。   终于一股白浊濡湿了我的腰间,也缓解了易逐惜紧绷的肌理。   几乎同时而起的舒气。   “甜头已给,该上正餐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俯在他的耳际。   我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   手,早已沿着他因汗水而更加光华的脊背一路摸向股间。   混沌间意识到更不得了的事情即将发生,易逐惜猛然一个惊神,张口就要阻止。   便只剩了一声含糊的呓语。   不必要也没有用的话语,全被我封回了唇间。   一吻未毕,便又是一声更加惊慌的强忍的呻吟,易逐惜眼中的水意与恨意暴涨。   我便笑起来。   指尖易逐惜的甬道干涩紧炙却柔软,显然向来不做在下者。   我勾起嘴角,却强硬地继续这个吻。   直到那呻吟,变做柔软的激颤。   ——指尖,已顺着甬道,摸到了那个不太一样的点上。   耐心小心地游戏。   捻转厮磨间愈加紧紧相靠的躯体,随着一**的激流而碰撞摩挲的彼此分身,偏又隔着薄薄亵裤,微妙的声响与触感,再遏制不住的热流上涌。   一把扯下最后的阻隔,我挺身而上。   将易逐惜本就已无力反抗的双手交叠控压在头顶,平白多出的受虐气息,引出我心底最黑暗的渴望。   一溃千里,水到渠成。   报复一般贯穿冲刺,毫无错漏地痛击在那个敏感点上。   仍挂了一角在他肩上的华绸衣料光泽细腻,映出底下愈见红润的精瘦肌理,光滑有力地随着律动微微痉挛。   我却发现,自己落在他眼角颈边的细吻,这样轻得小心翼翼。   如同珍惜。   缓缓下滑,啃住他的喉结。   易逐惜,可说是没有半点反抗。   尽力张开双腿迎上身体,坚韧的全身肌骨放松开来,调整到尽量舒适的角度。   他被撕裂的地方,依旧随着进出不断流下不知是浴液还是血液的滚热,灼了彼此的神智。   汗水便自他仰高了故意不看我的额头上,顺着迷离眼角顺着濡湿发丝顺着紧抿唇际顺着绷直脖颈顺着精干胸肌顺着平滑腹间流下来,最后在反复冲撞的晃荡里低落地面。   他撇开眼,目光落在远处,水盈的眼波颤动着,似是随时都会流下一行清泪来。皱着的眉随着冲撞时松时紧,嘴角,已咬出了一丝血迹。   偶尔吐出的一声吟,昭示着他如此情境下易被引出一丝快感的恼怒与不甘。   避开五步一哨的巡视家丁回到所住的偏院,我与段空游都松了一口气。   “妈的这是防强盗还是防野猪,兔子也钻不进来啊!”段空游对着身后不远处那几乎连成一片的灯笼和人影,唾了一口。   “不错不错,至少证明我们比野猪和兔子强。”我笑。   “呃……”   看着段空游又抬手想挠头,我轻道:“你先回去。”   “诶为什么?”段空游道,“前面不远就是你房间,我还想再看看那啥姑母啊……”   “回去。”我不带表情地重复。   段空游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轻轻一叹,转身甩下一句:“你自己小心。”   我整整衣装,慢吞吞独自前行,进了暂住的小院。   里头自然不会点灯,一片黯淡。   却是,人影幢幢。   围了两三圈的劲装男女早已转过头来盯着算是款款而来的我,直要将我盯出个洞来。   ——易逐惜最为信赖的亲兵,二十五护将。   只有被他们包裹在最中央的那个人,闲闲地转过眸子来。   附在他耳边轻语的汉子,也识相地后退一步。   我只轻笑着,继续前行。   旁人自动让道,不消一会儿,我便站定在那中央一人的面前。   “你愿意等,我才愿意出现。”我淡淡道,“逐惜。”   易逐惜扬眉冷哼一声,袖间一动,一道闪亮便随着袖风划出漂亮的弧线,抵在了我的胸前。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易逐惜的嘴角吊起来。   笑容,依然明亮好看到惑人。   他的小半个眉头挑起来,眼角微耸,温凉淡漠的眸色里,睥睨天下的狠意。   我垂眸微笑。   何必如此惊讶。   体内禁制的力量一旦开启,一气尽数冲开你那独门手法封住的穴道,又有何难。   总归是没有料到我会单枪匹马进入石室取玄天蛊母,才会心焦事态脱出掌控?亦或是怀疑我已只身潜逃?   如此兴师动众将几乎所有暗卫都集中到了这里,说明我的存在与举动,还是很能牵动你吧。   这是好事。   是我的资本。   但为何那狠意底下深藏突然安心下来一般的凄苍,会看得我心头一痛。   “这里,就是两年前中了你那一箭的地方。”我缓缓抬手,握住他执着匕首抵在我胸前的右手,却是笑得愈发灿烂,“想不想看看,伤口有多深?”   他一愣。   这便是一个,逃脱的机会。   但我没有推开他没有反制他甚至更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逃走的意思。   而是就着那一握,使力一抵一按。   皮肉割裂的闷声。   那把匕首,便被我自己,插进了肋间!   “你疯了!!”易逐惜竟是如此难得地乱了阵脚,慌忙间便要抽回被我握住的手与匕首。   “所谓肉身,本就是拿来损坏的。在彻底破败的前一刻尽了阳寿,才是最好的利用不是么。”我微笑,非但没有松手,还趁着他这么一慌的不稳再次使力,将匕首刺得更深,却也将他拉得更近。   我深深看进他突然黯淡下去,却又似更加闪烁的瞳孔里。   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抚过他总是没有温度的颊。   知道么,肉身里面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如同瓷器。   其实再精致再贵重再珍惜,摔碎一次,便与再摔两次三次没有任何区别。   知道么,不要用这种皱着眉头又坚毅抿唇的神情看我。   我会以为,你要哭泣。   我拔出肋间匕首,鲜血涌动,沉重的气息。   互视,谁都没有动。   我停顿的笑容再起。   就这么一点一点凑近,在一点一点,吻上他的唇。   无声的,默契的。   唇舌纠缠,清淡的,突转激烈。   周身的暗卫早已识趣退开,本来偶尔巡视的方府家丁也全部调走守在外围。于是静谧的夜静谧的人,漫溢的暧昧与激狂。   人体与衣物交叠在松软的草地上,发出些轻微的悉嗦声。   一如唇间带些淫糜带些罪恶的嗜咬纠缠,强留意识,亦是沉醉得不可自拔。   柔软,沉重,深刻,碎裂一般的小心翼翼,快叫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   突地便是,如许悲伤。   一吻既毕,粗重喘息间,我推开压着我的易逐惜,竟是不觉失笑。   易逐惜坐起来,看着我低头看向伤口的动作,也轻笑:“我不会伤你。”   “我不介意受伤,也不介意幕天席地。”我一叹,“但我介意被人盯着共赴**。”   易逐惜便皱了好看的眉,半晌,击掌三声。   两长一短。   便是几不可闻的六道脚步声由四处远去。   “多谢。”我转身突然笑得痞,一把,就按着易逐惜肩往下一推!   惊愕神色不出所料便自易逐惜那双开始湿润的欲色瞳孔中透出来,我一边看着,一边伸手从他已经凌乱的衣衫里探进去:“我也不会伤你。”   易逐惜一震!   几乎是立刻察觉我的不良意图,却是不及我在那立刻前的一刻,疾速封住他躯干四肢八道大穴。   这次经过了方才石室的练习揣摩,我很确定我已将体内暴涨的力道拿捏刚好。   “你……你的内力……”易逐惜的神色换作震惊,原本红润起来的面色也退了下去。   我不免有些失望,有些恶意地咬住他的耳垂。   一片绯红立时自他的耳际延绵到脖颈。   抬眼再看,便见他哼了一声愤恨撇开头去。   那眼角的欲色,便这么晃了一眼流泻而去。   我笑得更开心了。   沿着那绯红的轨迹一路轻咬吻下。   唇下的肌肤也跟着一路僵硬起伏,混着急速的脉搏。   停留在他胸前一边突起上辗转啃嗜,边听见头顶难耐而漏出的呻吟,又戛然而止。   我只当没听见,伸手捉弄起他另一边突起。   硬挺的触觉,微开眼,便见着在他肌理上闪烁的汗珠晶莹闪动,衬着月光下那张迷离俊颜,原本的沉静冷肃沾上惊惧与不甘便更添三分艳色,撩拨心弦,耀眼非常。   心动间,另一只手已往下探去,握住了他的分身。   “易生!!”他突然轻声叫出来。   我一顿。   那声音嘶哑非常,已不知是因为**,还是因为哑穴被点。   封住哑穴的情况下还能出声,看来他是真的慌了。   我也是笑得,真的很无辜。   不去理会他愤恨不甘的逼视,也不去理会身下无力颤动的抗议。   只看着易逐惜似在强忍**晕眩而高仰的头颅,加快手中动作。   却忽然瞥见一道狠厉光芒,自他潮湿的眼中爆射而来!   便类似于一种爆发的浓艳。   我心下霎时一凛。   上半身下意识地迅速支起上身退开,又再次愣在当下。   易逐惜硬生冲开他躯干的三道大穴,几乎是弹跳着直起上半身冲向我面门,差些砸个正着!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这样快这样急这样狠,我有一瞬间差些以为他想就这样将我的鼻梁撞歪,以求脱身。   却是,斜了一斜。   鼻梁一错,变作吻在一起。   柔软薄凉。   于是我愣在当下。   也就是这么一个愣神,已被撬齿攫舍长驱直入,直到舌根后头。   发狠一般地掠夺抢占。   我回过神来,惊疑未过,又被惹得有些发晕,仍是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果然好技巧。   再愣一下,怕就要被直接夺走主动权了。   这,算是一种反击,还是一种勾引?   说不上是好笑还是欣慰还是一较高下的兴奋,我也不遗余力开始反击。   同时手劲一紧,握住易逐惜的分身往下一压一捏。   一声压抑的呻吟便自他的唇间溢了出来。   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脊椎因激烈快感而自下而上腾起的一阵痉挛,连带一双尚未冲开穴道而软软挂在两边的手臂都僵了起来。   睁眼,便看见他也同时睁开一条缝的眸子里无法言语的动摇与闪烁。   我突然便觉得有些仓惶。   仿佛心内压抑多年不敢碰触的情感,也要把持不住,随着这动摇与闪烁一道宣泄而出。   我知道这一刻,我寒起了脸。   清晰瞧见易逐惜瞳孔里我自己那张,冷冷的,俊俊的,傲傲的,狠狠的脸。   勾着一抹颇为奇异的,可以理解为欣赏,也可以理解为鄙夷的笑容。   看得易逐惜的眸色,便也冷了下去。   我一把扯下他的衣衫,重又压了上去。   终于一股白浊濡湿了我的腰间,也缓解了易逐惜紧绷的肌理。   几乎同时而起的舒气。   “甜头已给,该上正餐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俯在他的耳际。   我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   手,早已沿着他因汗水而更加光华的脊背一路摸向股间。   混沌间意识到更不得了的事情即将发生,易逐惜猛然一个惊神,张口就要阻止。   便只剩了一声含糊的呓语。   不必要也没有用的话语,全被我封回了唇间。   一吻未毕,便又是一声更加惊慌的强忍的呻吟,易逐惜眼中的水意与恨意暴涨。   我便笑起来。   指尖易逐惜的甬道干涩紧炙却柔软,显然向来不做在下者。   我勾起嘴角,却强硬地继续这个吻。   直到那呻吟,变做柔软的激颤。   ——指尖,已顺着甬道,摸到了那个不太一样的点上。   耐心小心地游戏。   捻转厮磨间愈加紧紧相靠的躯体,随着一**的激流而碰撞摩挲的彼此分身,偏又隔着薄薄亵裤,微妙的声响与触感,再遏制不住的热流上涌。   一把扯下最后的阻隔,我挺身而上。   将易逐惜本就已无力反抗的双手交叠控压在头顶,平白多出的受虐气息,引出我心底最黑暗的渴望。   一溃千里,水到渠成。   报复一般贯穿冲刺,毫无错漏地痛击在那个敏感点上。   仍挂了一角在他肩上的华绸衣料光泽细腻,映出底下愈见红润的精瘦肌理,光滑有力地随着律动微微痉挛。   我却发现,自己落在他眼角颈边的细吻,这样轻得小心翼翼。   如同珍惜。   缓缓下滑,啃住他的喉结。   易逐惜,可说是没有半点反抗。   尽力张开双腿迎上身体,坚韧的全身肌骨放松开来,调整到尽量舒适的角度。   他被撕裂的地方,依旧随着进出不断流下不知是浴液还是血液的滚热,灼了彼此的神智。   汗水便自他仰高了故意不看我的额头上,顺着迷离眼角顺着濡湿发丝顺着紧抿唇际顺着绷直脖颈顺着精干胸肌顺着平滑腹间流下来,最后在反复冲撞的晃荡里低落地面。   他撇开眼,目光落在远处,水盈的眼波颤动着,似是随时都会流下一行清泪来。皱着的眉随着冲撞时松时紧,嘴角,已咬出了一丝血迹。   偶尔吐出的一声吟,昭示着他如此情境下易被引出一丝快感的恼怒与不甘。   如同一片带着淫色的,钢铸落叶。   我却知道,这才是最坚强的反抗。   对于无法避免的损失,对付的最好办法,就是不惜先抛出一些好处,来保全剩下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仍是如此理智地抗衡,算不算一种悲哀?   再怎样的理智,也在这接连的快感里沉沦下去。   酒醉般的疑惑沉迷,电光火石的刻骨铭心,全溶在那不再克制的喘息里,如履云霄。   双双一震,吐出最后一道放纵的喘息。   终于俯仰相卧,如两尾抛岸危鱼。   挣扎求生,或者挣扎求死。   气息,渐渐平静。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竟是相继嗤声而笑。   “这算是什么……”易逐惜抬起一手捂住额头,看不清表情。   “无所谓。”我耸肩,边坐起来边拉过散落一地的衣服,扔给易逐惜。   身体相离酸痛不适与空落感交织的微妙快感让两人俱是一颤,双双无语撇头。   整顿好衣物,默契地回头一笑。   有些僵硬的,却因疲倦而从未有过的真实和坦诚。   然后收拾了气息,同时面向西北角,道:“出来吧。”   两双同样质地同样款式的牛皮靴,便落到了近前。   十步远,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同样红白相间,只有剪裁略有不同的阴厉男子,冰冷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夜风挂在刚收回火热的肌肤上,冷得丝丝生疼。   ——“十言双煞”!   如同一片带着淫色的,钢铸落叶。   我却知道,这才是最坚强的反抗。   对于无法避免的损失,对付的最好办法,就是不惜先抛出一些好处,来保全剩下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仍是如此理智地抗衡,算不算一种悲哀?   再怎样的理智,也在这接连的快感里沉沦下去。   酒醉般的疑惑沉迷,电光火石的刻骨铭心,全溶在那不再克制的喘息里,如履云霄。   双双一震,吐出最后一道放纵的喘息。   终于俯仰相卧,如两尾抛岸危鱼。   挣扎求生,或者挣扎求死。   气息,渐渐平静。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竟是相继嗤声而笑。   “这算是什么……”易逐惜抬起一手捂住额头,看不清表情。   “无所谓。”我耸肩,边坐起来边拉过散落一地的衣服,扔给易逐惜。   身体相离酸痛不适与空落感交织的微妙快感让两人俱是一颤,双双无语撇头。   整顿好衣物,默契地回头一笑。   有些僵硬的,却因疲倦而从未有过的真实和坦诚。   然后收拾了气息,同时面向西北角,道:“出来吧。”   两双同样质地同样款式的牛皮靴,便落到了近前。   十步远,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同样红白相间,只有剪裁略有不同的阴厉男子,冰冷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夜风挂在刚收回火热的肌肤上,冷得丝丝生疼。   ——“十言双煞”! 第二十六章   “又见面了。”我对着他俩笑着打招呼,指了指身边易逐惜,“这家伙,可是比你们上回抢走的碧裘珠还要值钱。”   那两人依旧冷冷看着我们,其中一人对着易逐惜哼道:“多亏你调走了身边暗卫。不过,知道我们在旁还能继续**,在下佩服。”   “真巧真巧,有个家伙想干坏事才诳他调走暗卫又封了他穴道,送了你们这么好机会。”我笑叹,“可惜那家伙认为,反正早停晚停都得这样跟你们见面,还不如直接不停。”   “……走。”另一个阴厉男子,终于出声。   看着的,却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易逐惜。   誉齐要的,是易逐惜。   我看向易逐惜,却发现,他一直在看我。   那两人,已然走近两步。   直到最后他才被我拂开所有受制穴道,无法运功,即使我说了那些话拖延时间,此时此地,也绝无与他们相争的可能。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很久,淡锁眉头。   却是很平静的面容。   连那因**退去而再次浮起的被我吃干抹净的不甘与愤怒都消失无踪。   他说:“等我……”   浅浅萦绕的愁绪与绝望,用这样温柔的语气。   心潮掀起,我突地一震!   然后他就抬起下巴,扬眉轻笑,一身的傲气嶙峋:“加倍奉还!!”   我,顿时苦笑。   是不是该拜托两位大侠好生招待你,好让你再没力气找我报仇?   尚未开口,便听见,咯嘣一声。   干净利落的咯嘣一声。   没有一人说话。   甚至连闷哼声都没有。   仿佛只是那红白衣一人突然闪现在易逐惜面前而已。   只有易逐惜猛然握住又放开的拳和他惨白一片的脸,彰显端倪。   “刚被强上,又折断了腿骨,仍能此般屹立,是条汉子。”站在面前的红白衣人竟也是一叹,“走吧。”   说完,敬佩似的避开易逐惜的伤处,以臂挟起易逐惜,转身就走。   “不要伤他。”良久,我叹息一般轻轻出口。   红白两人停下,点了点头。   脚步声,鬼魅般飘远。   我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思绪,竟是空白。   太多太多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闪过,偏偏一个画面也抓不住看不清。   膝间一软,竟就这么,直直摔了下去。   却,没有摔到地上。   一个极重的力道毫不客气地“捞”起我,揪起我的领子,迫我抬头看他。   “今晚月色高洁繁星璀璨,正适合乘风纳凉,顺便惩恶除奸。”我笑道。   内力迅速流失的痛楚,却让我嘴角吊得艰难。   成璧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很久。   我不能确定他看了多久,但只要逮住了那最后一段,就该知道,我几乎是袖手旁观地,让他们带走了易逐惜。   我只能确定,他已经知道了易逐惜的真面目。   因为自我踏进这小院,见到的,便是易逐惜没有易容的俊颜。   我,等于是变相加害了他的君王。   成璧,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皱了皱眉,带些嫌恶。   我正自疑惑他这种表现,却觉脚下一轻,已经被他半拖半抱而起!   用不了多久,我便明白了,成璧的嫌恶所谓为何。   嘭的大响水声,便将我身上残留浓重的**气味掩了大半。   水,很冷。   刚被成璧从井里打上来装满浴盆的水。   而我就这么被他扔进了浴盆!   “咳咳!!”   完全出乎意料,再加上冷水一激,我忍不住大咳起来。   脑袋也因大咳而一阵阵晕眩。   “你做什……”   还没说完,头顶一重,竟就被他按入水中!!   我大急!   挣扎翻腾,不觉吞进了更多冷水,空气匮乏下的窒闷昏聩愈发明显。   骤地,头顶又是一重。   就这么,又被提出了水面。   眼前模糊一片,努力眨眼却也是混沌不清。   还未明白过来,只觉胸前一热。   被箍进了,成璧的怀抱里。   好一会儿,我才从一连串的刺激里回过神来。   挡住了视线的发丝,仍然大滴大滴地滚落着水珠。   滴落在成璧的肩背。   想来他与我相贴的前胸,该已是一片水渍了。   “不要死。”他说。   很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   环过我肩的劲道却很大。只有身体相贴才能感受到的心跳与气息,也比平常,快了数分。   温柔。   那层冷淡外壳里的,原来是温柔。   顿悟。   疑惑。   不确定。   我的思绪,却莫名平静下来。   想起来方才的荒唐情事,再感受现在的温度。   不一样的温度。   易逐惜的体温会变,却总是冰凉。   成璧总是这样的温度,却不变的温润。   很像,很不像。   却一个是剑做的玉,一个是玉做的剑。   不明白易逐惜会跟着我荒唐的理由。   也已经不明白自己在这场疯狂里,究竟,是何心态。   成璧已经放开我。   映着火光,我这才看见那总是墨玉般沉静缥缈的眼底,闪动着那一簇幽深灼烈的火焰。   “喜欢我么……那你就……”看着他变得踌躇的可爱神情,我突然开口,也很温柔地冲他轻笑,末了语气一变,扬眉大笑,“死定了!!”   成璧,一呆。   再然后,我就这么大笑着再次被他按入水中!   算你狠。   我一边想着,一边更深地咳嗽。   那壳里头除了温柔,还有孩子气的别扭呵。   四肢百骸所有劲道都被抽走,抽筋挖骨般的痛楚,却让我连浮上水面的力气都没有。   一边想着千万不要被成璧害死在这么笑掉大牙的地方,一边,却已是苦笑。   我,不也在做着,和当年易苍一样的事情么。   易苍,是为了天下。   而我,却只是自私。   不想伤人,更不愿自伤。   宁愿纵横捭阖大起大落,也不愿再多背负,误我一生。   这即将落幕的一生。   刹那的一阵莫名情绪,从胸口最深处蔓延开来。   原来,我是这样期盼着,纵马高歌对酒长啸,做回那个潇洒天地的易生。   沉钝朦胧间,鼻间眼前,便是混沌的一片红腥。   已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似乎又被人拖出了水面猛力摇摆,有人大声叫喊着什么。   晕眩,却是愈加沉重。   便在这沉重里,我笑一声听天由命,彻底晕死过去。   向前。   向前。   向前。   终于回头,却已忘却向前的理由。   那便,继续向前。   “又见面了。”我对着他俩笑着打招呼,指了指身边易逐惜,“这家伙,可是比你们上回抢走的碧裘珠还要值钱。”   那两人依旧冷冷看着我们,其中一人对着易逐惜哼道:“多亏你调走了身边暗卫。不过,知道我们在旁还能继续**,在下佩服。”   “真巧真巧,有个家伙想干坏事才诳他调走暗卫又封了他穴道,送了你们这么好机会。”我笑叹,“可惜那家伙认为,反正早停晚停都得这样跟你们见面,还不如直接不停。”   “……走。”另一个阴厉男子,终于出声。   看着的,却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易逐惜。   誉齐要的,是易逐惜。   我看向易逐惜,却发现,他一直在看我。   那两人,已然走近两步。   直到最后他才被我拂开所有受制穴道,无法运功,即使我说了那些话拖延时间,此时此地,也绝无与他们相争的可能。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很久,淡锁眉头。   却是很平静的面容。   连那因**退去而再次浮起的被我吃干抹净的不甘与愤怒都消失无踪。   他说:“等我……”   浅浅萦绕的愁绪与绝望,用这样温柔的语气。   心潮掀起,我突地一震!   然后他就抬起下巴,扬眉轻笑,一身的傲气嶙峋:“加倍奉还!!”   我,顿时苦笑。   是不是该拜托两位大侠好生招待你,好让你再没力气找我报仇?   尚未开口,便听见,咯嘣一声。   干净利落的咯嘣一声。   没有一人说话。   甚至连闷哼声都没有。   仿佛只是那红白衣一人突然闪现在易逐惜面前而已。   只有易逐惜猛然握住又放开的拳和他惨白一片的脸,彰显端倪。   “刚被强上,又折断了腿骨,仍能此般屹立,是条汉子。”站在面前的红白衣人竟也是一叹,“走吧。”   说完,敬佩似的避开易逐惜的伤处,以臂挟起易逐惜,转身就走。   “不要伤他。”良久,我叹息一般轻轻出口。   红白两人停下,点了点头。   脚步声,鬼魅般飘远。   我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思绪,竟是空白。   太多太多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闪过,偏偏一个画面也抓不住看不清。   膝间一软,竟就这么,直直摔了下去。   却,没有摔到地上。   一个极重的力道毫不客气地“捞”起我,揪起我的领子,迫我抬头看他。   “今晚月色高洁繁星璀璨,正适合乘风纳凉,顺便惩恶除奸。”我笑道。   内力迅速流失的痛楚,却让我嘴角吊得艰难。   成璧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很久。   我不能确定他看了多久,但只要逮住了那最后一段,就该知道,我几乎是袖手旁观地,让他们带走了易逐惜。   我只能确定,他已经知道了易逐惜的真面目。   因为自我踏进这小院,见到的,便是易逐惜没有易容的俊颜。   我,等于是变相加害了他的君王。   成璧,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皱了皱眉,带些嫌恶。   我正自疑惑他这种表现,却觉脚下一轻,已经被他半拖半抱而起!   用不了多久,我便明白了,成璧的嫌恶所谓为何。   嘭的大响水声,便将我身上残留浓重的**气味掩了大半。   水,很冷。   刚被成璧从井里打上来装满浴盆的水。   而我就这么被他扔进了浴盆!   “咳咳!!”   完全出乎意料,再加上冷水一激,我忍不住大咳起来。   脑袋也因大咳而一阵阵晕眩。   “你做什……”   还没说完,头顶一重,竟就被他按入水中!!   我大急!   挣扎翻腾,不觉吞进了更多冷水,空气匮乏下的窒闷昏聩愈发明显。   骤地,头顶又是一重。   就这么,又被提出了水面。   眼前模糊一片,努力眨眼却也是混沌不清。   还未明白过来,只觉胸前一热。   被箍进了,成璧的怀抱里。   好一会儿,我才从一连串的刺激里回过神来。   挡住了视线的发丝,仍然大滴大滴地滚落着水珠。   滴落在成璧的肩背。   想来他与我相贴的前胸,该已是一片水渍了。   “不要死。”他说。   很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   环过我肩的劲道却很大。只有身体相贴才能感受到的心跳与气息,也比平常,快了数分。   温柔。   那层冷淡外壳里的,原来是温柔。   顿悟。   疑惑。   不确定。   我的思绪,却莫名平静下来。   想起来方才的荒唐情事,再感受现在的温度。   不一样的温度。   易逐惜的体温会变,却总是冰凉。   成璧总是这样的温度,却不变的温润。   很像,很不像。   却一个是剑做的玉,一个是玉做的剑。   不明白易逐惜会跟着我荒唐的理由。   也已经不明白自己在这场疯狂里,究竟,是何心态。   成璧已经放开我。   映着火光,我这才看见那总是墨玉般沉静缥缈的眼底,闪动着那一簇幽深灼烈的火焰。   “喜欢我么……那你就……”看着他变得踌躇的可爱神情,我突然开口,也很温柔地冲他轻笑,末了语气一变,扬眉大笑,“死定了!!”   成璧,一呆。   再然后,我就这么大笑着再次被他按入水中!   算你狠。   我一边想着,一边更深地咳嗽。   那壳里头除了温柔,还有孩子气的别扭呵。   四肢百骸所有劲道都被抽走,抽筋挖骨般的痛楚,却让我连浮上水面的力气都没有。   一边想着千万不要被成璧害死在这么笑掉大牙的地方,一边,却已是苦笑。   我,不也在做着,和当年易苍一样的事情么。   易苍,是为了天下。   而我,却只是自私。   不想伤人,更不愿自伤。   宁愿纵横捭阖大起大落,也不愿再多背负,误我一生。   这即将落幕的一生。   刹那的一阵莫名情绪,从胸口最深处蔓延开来。   原来,我是这样期盼着,纵马高歌对酒长啸,做回那个潇洒天地的易生。   沉钝朦胧间,鼻间眼前,便是混沌的一片红腥。   已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似乎又被人拖出了水面猛力摇摆,有人大声叫喊着什么。   晕眩,却是愈加沉重。   便在这沉重里,我笑一声听天由命,彻底晕死过去。   向前。   向前。   向前。   终于回头,却已忘却向前的理由。   那便,继续向前。   “又见面了。”我对着他俩笑着打招呼,指了指身边易逐惜,“这家伙,可是比你们上回抢走的碧裘珠还要值钱。”   那两人依旧冷冷看着我们,其中一人对着易逐惜哼道:“多亏你调走了身边暗卫。不过,知道我们在旁还能继续**,在下佩服。”   “真巧真巧,有个家伙想干坏事才诳他调走暗卫又封了他穴道,送了你们这么好机会。”我笑叹,“可惜那家伙认为,反正早停晚停都得这样跟你们见面,还不如直接不停。”   “……走。”另一个阴厉男子,终于出声。   看着的,却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易逐惜。   誉齐要的,是易逐惜。   我看向易逐惜,却发现,他一直在看我。   那两人,已然走近两步。   直到最后他才被我拂开所有受制穴道,无法运功,即使我说了那些话拖延时间,此时此地,也绝无与他们相争的可能。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很久,淡锁眉头。   却是很平静的面容。   连那因**退去而再次浮起的被我吃干抹净的不甘与愤怒都消失无踪。   他说:“等我……”   浅浅萦绕的愁绪与绝望,用这样温柔的语气。   心潮掀起,我突地一震!   然后他就抬起下巴,扬眉轻笑,一身的傲气嶙峋:“加倍奉还!!”   我,顿时苦笑。   是不是该拜托两位大侠好生招待你,好让你再没力气找我报仇?   尚未开口,便听见,咯嘣一声。   干净利落的咯嘣一声。   没有一人说话。   甚至连闷哼声都没有。   仿佛只是那红白衣一人突然闪现在易逐惜面前而已。   只有易逐惜猛然握住又放开的拳和他惨白一片的脸,彰显端倪。   “刚被强上,又折断了腿骨,仍能此般屹立,是条汉子。”站在面前的红白衣人竟也是一叹,“走吧。”   说完,敬佩似的避开易逐惜的伤处,以臂挟起易逐惜,转身就走。   “不要伤他。”良久,我叹息一般轻轻出口。   红白两人停下,点了点头。   脚步声,鬼魅般飘远。   我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思绪,竟是空白。   太多太多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闪过,偏偏一个画面也抓不住看不清。   膝间一软,竟就这么,直直摔了下去。   却,没有摔到地上。   一个极重的力道毫不客气地“捞”起我,揪起我的领子,迫我抬头看他。   “今晚月色高洁繁星璀璨,正适合乘风纳凉,顺便惩恶除奸。”我笑道。   内力迅速流失的痛楚,却让我嘴角吊得艰难。   成璧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很久。   我不能确定他看了多久,但只要逮住了那最后一段,就该知道,我几乎是袖手旁观地,让他们带走了易逐惜。   我只能确定,他已经知道了易逐惜的真面目。   因为自我踏进这小院,见到的,便是易逐惜没有易容的俊颜。   我,等于是变相加害了他的君王。   成璧,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皱了皱眉,带些嫌恶。   我正自疑惑他这种表现,却觉脚下一轻,已经被他半拖半抱而起!   用不了多久,我便明白了,成璧的嫌恶所谓为何。   嘭的大响水声,便将我身上残留浓重的**气味掩了大半。   水,很冷。   刚被成璧从井里打上来装满浴盆的水。   而我就这么被他扔进了浴盆!   “咳咳!!”   完全出乎意料,再加上冷水一激,我忍不住大咳起来。   脑袋也因大咳而一阵阵晕眩。   “你做什……”   还没说完,头顶一重,竟就被他按入水中!!   我大急!   挣扎翻腾,不觉吞进了更多冷水,空气匮乏下的窒闷昏聩愈发明显。   骤地,头顶又是一重。   就这么,又被提出了水面。   眼前模糊一片,努力眨眼却也是混沌不清。   还未明白过来,只觉胸前一热。   被箍进了,成璧的怀抱里。   好一会儿,我才从一连串的刺激里回过神来。   挡住了视线的发丝,仍然大滴大滴地滚落着水珠。   滴落在成璧的肩背。   想来他与我相贴的前胸,该已是一片水渍了。   “不要死。”他说。   很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   环过我肩的劲道却很大。只有身体相贴才能感受到的心跳与气息,也比平常,快了数分。   温柔。   那层冷淡外壳里的,原来是温柔。   顿悟。   疑惑。   不确定。   我的思绪,却莫名平静下来。   想起来方才的荒唐情事,再感受现在的温度。   不一样的温度。   易逐惜的体温会变,却总是冰凉。   成璧总是这样的温度,却不变的温润。   很像,很不像。   却一个是剑做的玉,一个是玉做的剑。   不明白易逐惜会跟着我荒唐的理由。   也已经不明白自己在这场疯狂里,究竟,是何心态。   成璧已经放开我。   映着火光,我这才看见那总是墨玉般沉静缥缈的眼底,闪动着那一簇幽深灼烈的火焰。   “喜欢我么……那你就……”看着他变得踌躇的可爱神情,我突然开口,也很温柔地冲他轻笑,末了语气一变,扬眉大笑,“死定了!!”   成璧,一呆。   再然后,我就这么大笑着再次被他按入水中!   算你狠。   我一边想着,一边更深地咳嗽。   那壳里头除了温柔,还有孩子气的别扭呵。   四肢百骸所有劲道都被抽走,抽筋挖骨般的痛楚,却让我连浮上水面的力气都没有。   一边想着千万不要被成璧害死在这么笑掉大牙的地方,一边,却已是苦笑。   我,不也在做着,和当年易苍一样的事情么。   易苍,是为了天下。   而我,却只是自私。   不想伤人,更不愿自伤。   宁愿纵横捭阖大起大落,也不愿再多背负,误我一生。   这即将落幕的一生。   刹那的一阵莫名情绪,从胸口最深处蔓延开来。   原来,我是这样期盼着,纵马高歌对酒长啸,做回那个潇洒天地的易生。   沉钝朦胧间,鼻间眼前,便是混沌的一片红腥。   已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似乎又被人拖出了水面猛力摇摆,有人大声叫喊着什么。   晕眩,却是愈加沉重。   便在这沉重里,我笑一声听天由命,彻底晕死过去。   向前。   向前。   向前。   终于回头,却已忘却向前的理由。   那便,继续向前。 第二十七章   香。   苦涩的药香里,似乎还混着另一种清冽甘醇的味道。   脑袋昏沉得厉害,干涩地睁眼,便见越过桌几的窗头,一人沉默着笔挺背立。   遥远的夜色映在那只露了一小半的雪白颊上,青玉冠下乌黑的发丝垂在肩际。   如此宁静的初晨。   我却是,一个心惊。   因为那桌几上,好端端放着的小小封口玉壶——玄天蛊母!   要全盘瞒过这现今王座成璧不可能,但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若是不知他的底线,那若是问起来,就不太好把握回答的分寸了。   我看着玄天蛊母良久,又看着明明察觉我醒来却全无表示的成璧良久,终是一个吸气,不再多想。   闭目调息,疼痛减轻不少,更怪异的是暖流融融,显是已被人贯输真气以稳脉息。   单单这残余的暖流,便可断定,输气之人决非等闲。   “多……”   谢字还没出口,我刚睁开的眼睛就被一只手覆住,话语也便打回肚里。   每只手指都有着练剑磨出的老茧,一点也不柔软。纤长瘦削,几乎感觉不到柔意的用力。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也总是那样的平淡的语调。   无心无意,才能一视同仁。   “怎样,才叫做喜欢?”   突地听到这一句,我愕然。   这才想起昏在水里前,跟他说过什么喜欢就死定了的话。   成璧练的,是凝魄诀。   逆天改脉的同时,却也须承受相当代价。   比如一些常人通有的感情感受甚至感官机能,都有可能会被麻木扭曲。   不知是否该称作一丝怜悯的情绪,便泛了上来。   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成璧内心的某些地方,才这样难得地保留了孩童般的稚嫩。   那要如何呢,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教坏小孩子了?   我笑起来。   “喜欢……大概就是没事的时候会想一想,那个人,是否也刚好想起我呢……”我低声开口。   语调清幽得,连自己都快沉了进去。   苦涩的味道,便占据了胸腔。   而同时也感到眼上手掌力道一阵轻重。   有些疑惑,便觉一阵轻松。   成璧收回手。   却就着坐在床沿的姿势,慢慢将头靠在我肩窝。   轻柔降下的重量。   “那就完了。”他的声音闷闷传来。   我皱眉。   “你这种性子加脑袋,绝对是天下最难缠的那一类。”   “什么意思?”我轻笑。   成璧将手环过我脖颈,终于侧过脸看我:“明明是个薄情的人,却又贪恋那心底仅剩的一丝温暖不肯放手。明知不可能也要求得圆满,谋略心机纠缠来去,便只得越走越远,覆水难收。”   我怔怔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些震颤,全身徘徊。   眼前似乎终于发自内心微笑的成璧,的确珠玉之姿。   带着一小部分没有成长也再没有机会成长的童稚,更多的,便是仅仅旁观,亦剔透冰雪般的洞察。   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所以,就完了。”他竟是轻叹,些许皱起了眉,又一笑箍紧手臂,再次埋下脸去,“怎么办好?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我只当他是孩气动作,听完最后一句,顿时睁大眼睛。   第一缕晨光,闪现。   由窗口射进来,辗转投到这墙角床头,已是熹微。   成璧白皙的脸颊埋在了有些散乱的发里。   金色发带软软覆在发间。   只有那双敛着的眼,带着些疑惑与愁绪地,水润盈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撇过眼,看着桌几上那杂物一般安静搁着的玄天蛊母,竟是一时混乱。   沉默良久,成璧坐直身体,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同时,一阵脚步声传进门来。   一个身着锦袍的肥硕中年男子带着一队随从跨进门,风尘仆仆。   跟在他左手边的,不正是方家老爷?   “这位侠士,可名唤易生?”那中年男子粗声道。   “正是在下。”不明就里,我平静支起上身答道。   “那便对了。”那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一挥手示意我不必下床。   他身后随从立即上前来,将手中托盘送到我面前道:“公子,这是您的符印。”   符印?   我看着那令箭般铜牌上花鸟文饰间的“定天”二字,便是一惊。   ——定天,乃晋**队编制的将军名号,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偏将头衔。   而授予此军衔的人,却必要是晋国大将同级及以上,或是紧急状况下的军事实权者。   再细瞧那中年男子样貌,笑着一揖道:“晋国崖谷关尹太守么,失敬了。”   崖谷关,晋燕两国国界线上最重要的关口,守关的虽名位太守,却已与大将无异。   离此地,将近百里。   尹世军似乎没有料到我一语猜中他的身份,张口几次才略收了那威持的气焰,道:“本官受国主之命出关入燕连夜赶来不易,请易侠士速随本官回崖谷关吧。”   我愣了愣,只得笑着一揖:“明白。”   明白。   易逐惜这一手回笼,倒是将时间凑得滴水不漏。   即使他本人不在。   我照样,逃脱不去。   香。   苦涩的药香里,似乎还混着另一种清冽甘醇的味道。   脑袋昏沉得厉害,干涩地睁眼,便见越过桌几的窗头,一人沉默着笔挺背立。   遥远的夜色映在那只露了一小半的雪白颊上,青玉冠下乌黑的发丝垂在肩际。   如此宁静的初晨。   我却是,一个心惊。   因为那桌几上,好端端放着的小小封口玉壶——玄天蛊母!   要全盘瞒过这现今王座成璧不可能,但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若是不知他的底线,那若是问起来,就不太好把握回答的分寸了。   我看着玄天蛊母良久,又看着明明察觉我醒来却全无表示的成璧良久,终是一个吸气,不再多想。   闭目调息,疼痛减轻不少,更怪异的是暖流融融,显是已被人贯输真气以稳脉息。   单单这残余的暖流,便可断定,输气之人决非等闲。   “多……”   谢字还没出口,我刚睁开的眼睛就被一只手覆住,话语也便打回肚里。   每只手指都有着练剑磨出的老茧,一点也不柔软。纤长瘦削,几乎感觉不到柔意的用力。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也总是那样的平淡的语调。   无心无意,才能一视同仁。   “怎样,才叫做喜欢?”   突地听到这一句,我愕然。   这才想起昏在水里前,跟他说过什么喜欢就死定了的话。   成璧练的,是凝魄诀。   逆天改脉的同时,却也须承受相当代价。   比如一些常人通有的感情感受甚至感官机能,都有可能会被麻木扭曲。   不知是否该称作一丝怜悯的情绪,便泛了上来。   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成璧内心的某些地方,才这样难得地保留了孩童般的稚嫩。   那要如何呢,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教坏小孩子了?   我笑起来。   “喜欢……大概就是没事的时候会想一想,那个人,是否也刚好想起我呢……”我低声开口。   语调清幽得,连自己都快沉了进去。   苦涩的味道,便占据了胸腔。   而同时也感到眼上手掌力道一阵轻重。   有些疑惑,便觉一阵轻松。   成璧收回手。   却就着坐在床沿的姿势,慢慢将头靠在我肩窝。   轻柔降下的重量。   “那就完了。”他的声音闷闷传来。   我皱眉。   “你这种性子加脑袋,绝对是天下最难缠的那一类。”   “什么意思?”我轻笑。   成璧将手环过我脖颈,终于侧过脸看我:“明明是个薄情的人,却又贪恋那心底仅剩的一丝温暖不肯放手。明知不可能也要求得圆满,谋略心机纠缠来去,便只得越走越远,覆水难收。”   我怔怔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些震颤,全身徘徊。   眼前似乎终于发自内心微笑的成璧,的确珠玉之姿。   带着一小部分没有成长也再没有机会成长的童稚,更多的,便是仅仅旁观,亦剔透冰雪般的洞察。   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所以,就完了。”他竟是轻叹,些许皱起了眉,又一笑箍紧手臂,再次埋下脸去,“怎么办好?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我只当他是孩气动作,听完最后一句,顿时睁大眼睛。   第一缕晨光,闪现。   由窗口射进来,辗转投到这墙角床头,已是熹微。   成璧白皙的脸颊埋在了有些散乱的发里。   金色发带软软覆在发间。   只有那双敛着的眼,带着些疑惑与愁绪地,水润盈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撇过眼,看着桌几上那杂物一般安静搁着的玄天蛊母,竟是一时混乱。   沉默良久,成璧坐直身体,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同时,一阵脚步声传进门来。   一个身着锦袍的肥硕中年男子带着一队随从跨进门,风尘仆仆。   跟在他左手边的,不正是方家老爷?   “这位侠士,可名唤易生?”那中年男子粗声道。   “正是在下。”不明就里,我平静支起上身答道。   “那便对了。”那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一挥手示意我不必下床。   他身后随从立即上前来,将手中托盘送到我面前道:“公子,这是您的符印。”   符印?   我看着那令箭般铜牌上花鸟文饰间的“定天”二字,便是一惊。   ——定天,乃晋**队编制的将军名号,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偏将头衔。   而授予此军衔的人,却必要是晋国大将同级及以上,或是紧急状况下的军事实权者。   再细瞧那中年男子样貌,笑着一揖道:“晋国崖谷关尹太守么,失敬了。”   崖谷关,晋燕两国国界线上最重要的关口,守关的虽名位太守,却已与大将无异。   离此地,将近百里。   尹世军似乎没有料到我一语猜中他的身份,张口几次才略收了那威持的气焰,道:“本官受国主之命出关入燕连夜赶来不易,请易侠士速随本官回崖谷关吧。”   我愣了愣,只得笑着一揖:“明白。”   明白。   易逐惜这一手回笼,倒是将时间凑得滴水不漏。   即使他本人不在。   我照样,逃脱不去。   香。   苦涩的药香里,似乎还混着另一种清冽甘醇的味道。   脑袋昏沉得厉害,干涩地睁眼,便见越过桌几的窗头,一人沉默着笔挺背立。   遥远的夜色映在那只露了一小半的雪白颊上,青玉冠下乌黑的发丝垂在肩际。   如此宁静的初晨。   我却是,一个心惊。   因为那桌几上,好端端放着的小小封口玉壶——玄天蛊母!   要全盘瞒过这现今王座成璧不可能,但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若是不知他的底线,那若是问起来,就不太好把握回答的分寸了。   我看着玄天蛊母良久,又看着明明察觉我醒来却全无表示的成璧良久,终是一个吸气,不再多想。   闭目调息,疼痛减轻不少,更怪异的是暖流融融,显是已被人贯输真气以稳脉息。   单单这残余的暖流,便可断定,输气之人决非等闲。   “多……”   谢字还没出口,我刚睁开的眼睛就被一只手覆住,话语也便打回肚里。   每只手指都有着练剑磨出的老茧,一点也不柔软。纤长瘦削,几乎感觉不到柔意的用力。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也总是那样的平淡的语调。   无心无意,才能一视同仁。   “怎样,才叫做喜欢?”   突地听到这一句,我愕然。   这才想起昏在水里前,跟他说过什么喜欢就死定了的话。   成璧练的,是凝魄诀。   逆天改脉的同时,却也须承受相当代价。   比如一些常人通有的感情感受甚至感官机能,都有可能会被麻木扭曲。   不知是否该称作一丝怜悯的情绪,便泛了上来。   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成璧内心的某些地方,才这样难得地保留了孩童般的稚嫩。   那要如何呢,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教坏小孩子了?   我笑起来。   “喜欢……大概就是没事的时候会想一想,那个人,是否也刚好想起我呢……”我低声开口。   语调清幽得,连自己都快沉了进去。   苦涩的味道,便占据了胸腔。   而同时也感到眼上手掌力道一阵轻重。   有些疑惑,便觉一阵轻松。   成璧收回手。   却就着坐在床沿的姿势,慢慢将头靠在我肩窝。   轻柔降下的重量。   “那就完了。”他的声音闷闷传来。   我皱眉。   “你这种性子加脑袋,绝对是天下最难缠的那一类。”   “什么意思?”我轻笑。   成璧将手环过我脖颈,终于侧过脸看我:“明明是个薄情的人,却又贪恋那心底仅剩的一丝温暖不肯放手。明知不可能也要求得圆满,谋略心机纠缠来去,便只得越走越远,覆水难收。”   我怔怔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些震颤,全身徘徊。   眼前似乎终于发自内心微笑的成璧,的确珠玉之姿。   带着一小部分没有成长也再没有机会成长的童稚,更多的,便是仅仅旁观,亦剔透冰雪般的洞察。   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所以,就完了。”他竟是轻叹,些许皱起了眉,又一笑箍紧手臂,再次埋下脸去,“怎么办好?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我只当他是孩气动作,听完最后一句,顿时睁大眼睛。   第一缕晨光,闪现。   由窗口射进来,辗转投到这墙角床头,已是熹微。   成璧白皙的脸颊埋在了有些散乱的发里。   金色发带软软覆在发间。   只有那双敛着的眼,带着些疑惑与愁绪地,水润盈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撇过眼,看着桌几上那杂物一般安静搁着的玄天蛊母,竟是一时混乱。   沉默良久,成璧坐直身体,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同时,一阵脚步声传进门来。   一个身着锦袍的肥硕中年男子带着一队随从跨进门,风尘仆仆。   跟在他左手边的,不正是方家老爷?   “这位侠士,可名唤易生?”那中年男子粗声道。   “正是在下。”不明就里,我平静支起上身答道。   “那便对了。”那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一挥手示意我不必下床。   他身后随从立即上前来,将手中托盘送到我面前道:“公子,这是您的符印。”   符印?   我看着那令箭般铜牌上花鸟文饰间的“定天”二字,便是一惊。   ——定天,乃晋**队编制的将军名号,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偏将头衔。   而授予此军衔的人,却必要是晋国大将同级及以上,或是紧急状况下的军事实权者。   再细瞧那中年男子样貌,笑着一揖道:“晋国崖谷关尹太守么,失敬了。”   崖谷关,晋燕两国国界线上最重要的关口,守关的虽名位太守,却已与大将无异。   离此地,将近百里。   尹世军似乎没有料到我一语猜中他的身份,张口几次才略收了那威持的气焰,道:“本官受国主之命出关入燕连夜赶来不易,请易侠士速随本官回崖谷关吧。”   我愣了愣,只得笑着一揖:“明白。”   明白。   易逐惜这一手回笼,倒是将时间凑得滴水不漏。   即使他本人不在。   我照样,逃脱不去。 第二十八章   寥落星空,我惯例地坐在那处茅屋檐下,晃荡着手中酒壶。   段空游自然跟着我来到这崖谷关,也顺便带上了本就一意避婚的梁秋凉。这下倒好,成了他们两人空间,我都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好也顺便乐得清闲,胡混过日。   “每天坐在这里,就不无聊?”   “每天陪我坐在这里,就不无聊?”我头也不回地笑道。   成璧很是自然地坐到我旁边那个他坐惯的位置上。   成璧是何许人也,怪只怪尹世军镇守边关,常年不用进京面圣,才认不得这现任王座。成璧随手掰了一个什么巡察副使成辟玉出来,就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我并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幸而成璧也不是,又不像是对着易逐惜,不说话时是以命相搏,说话那就是正在准备以命相搏。   于是或者沉默一个晚上对看廖月,或者海阔天空杂谈博涉,很是相得。   “秋天了。”并不尴尬的一段长久寂静,成璧忽然道。   一阵风起,刮来大片落叶,暗夜里看不清颜色。   就这么混着遥远灯火里暗沉的光影,呼啦一声周旋着颓败零散。   曾经,也有那么一大片叶子,呼啦一声划过视野。   是什么颜色呢。   绿的,还是黄的,还是这样死灰一般。   又或者,只是那一卷油绿草茎?   也是这样,不知急躁着什么地,吹痛了我的眼。   模糊了叶雨那头的人影。   “秋天了……唱首歌吧……”我突然,喃喃出声。   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成璧惯常如同无表情的轻笑顿了顿,微微皱眉:“我五音不全。”   我便是一愣。   隐隐便想起,那些似曾相识。   “秋天了,唱首歌吧。”   “我五音不全,一开口就怕不是刮刮落叶这么简单了。”那时的我笑。   “是啊,怕是要刮龙卷风了。”   叶雨那头的声音,原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模糊。   再一晃,就是那片真正的落叶随风。   大风。   吹散生命般的狂躁。   那个卓绝的生命,便在我怀里,随风逝去。   “你追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成璧的问句,将我的魂思招了回来。   “追逐?”我细细品着这个词语,半晌,竟是苦笑。   是追逐么?或者,不是么?   “都一样的。原来都一样的。”成璧支着一边下巴看向地面,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有些愁绪有些疑惑有些忐忑又有些安心,带着遗憾的意难平。   “大家都追逐着自己眼里的人,才会一直走到这个地方。”他继续道,“是不是没人回头的话,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没说话。   一丝悸动一丝无望,却分明自那平静无波的口吻里透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突然回头看我,眼神有些遥远,长长的睫毛拉出一大块的阴影来,“在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多久,才能站在相似的高度,傲笑众生。”   “你已做到。”我轻笑。   “可是追着追着,就发现,错了。”他摇了下头,“不是高度,而是地方。”   我皱了下眉。   “你站的地方,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地方。”   我一直保持那个轻笑斜倚的姿势,听完,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去睡觉。   “只要是不需要的东西,便连他人对你的示好都可以毫不动容地丢弃。”脑后成璧叹笑一声,“这到底算是豁达还是残忍?”   “有什么区别么?”我继续抬步。   “何必如此绝望。”   绝望。   这个词突如其来,让我脚步一顿。   也就只有,一顿。   我无声轻笑。   希望何用,绝望多好。   你不明白。   只有绝望,才能让我燃烧至尸骨无存。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被派来伺候我的侍童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不时抹抹脑门上的汗水。   “怎么了?”我道。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侍童立即冲了上来,忙不迭道,“赶紧到尹大人那儿去吧,军粮出事了!”   尹世军的办公署极少见的不饰荣华,走过路过,外乡人可能还当只是个富农院落。不过今夜,在里头黑压压挤了一大片的,可是个个来头大着。   尹世军自然坐在最上首的椅子里,体态稍显肥硕,却是丝毫不减威严,这么铁青了脸气势一压,底下十个至少有九个要抖一抖头上至少五品的乌纱帽。   剩下一个,自然就是我。   小小偏将不过五品,可能还更低点,没时间抖帽子,抬手便是一个军礼:“末将见过尹大人。”   “你来了。”尹世军的表情没怎么变,对着他身边三品将服的年轻人道:“李兰青,你跟易生讲吧。”   “是。”恭敬的一个应诺,唤作李兰青的便看向了我。   这李兰青年纪不大,也不算贼眉鼠眼,平时和尹世军也是极好的上下级关系。尹世军渐入老年,膝下却只得一双女儿,对这李兰青便情同父子。刚相处会以为李兰青狐假虎威,时间久了也便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一板一眼的人,忠义诚孝一个不落。   在他同样一板一眼的介绍里,我终于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   如侍童所说,就是军粮二字。   想我领了“定天”这徒有花哨名字的偏将之位,就是个被搁在旁边冷板凳坐穿的角色,却是十分“荣幸”地,得到了督管军粮运输的任务。   即使上头口风紧,我又怎会不知,我晋国,怕是即将要与誉齐开战。   其中缘由,绝大部分是长久积怨与吞并大势所趋,导火索,自然就是两国至宝相继失踪了。   互相认定是为彼此所抢,有无法上得台面好好谈判,这一仗,在所难免。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从晋国国内运送至崖谷关的十万粮草,又十分之一二都是粗糠石灰混杂,也就是——被掉包了!   我诚惶诚恐地听完,更诚惶诚恐地跪地认错感受责罚。   不用抬头也知道,尹世军的表情,还是基本没变。   轻轻一句“知错就好,不干你事。”就将我打发了。   我继续诚惶诚恐谢恩退场,终于离开了这各色眼光汇集的窒闷场所。   本就是挂名虚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将我放在何等位置,才将这个没风没浪的位置给了我。东西是他自己手下看丢的,若再怪我,也污了他尹世军在这边关二十年竖起的显赫名声。   易逐惜送的葫芦里,自然装的好药。   我极清淡地笑。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余兴的这出戏,开场了。   寥落星空,我惯例地坐在那处茅屋檐下,晃荡着手中酒壶。   段空游自然跟着我来到这崖谷关,也顺便带上了本就一意避婚的梁秋凉。这下倒好,成了他们两人空间,我都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好也顺便乐得清闲,胡混过日。   “每天坐在这里,就不无聊?”   “每天陪我坐在这里,就不无聊?”我头也不回地笑道。   成璧很是自然地坐到我旁边那个他坐惯的位置上。   成璧是何许人也,怪只怪尹世军镇守边关,常年不用进京面圣,才认不得这现任王座。成璧随手掰了一个什么巡察副使成辟玉出来,就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我并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幸而成璧也不是,又不像是对着易逐惜,不说话时是以命相搏,说话那就是正在准备以命相搏。   于是或者沉默一个晚上对看廖月,或者海阔天空杂谈博涉,很是相得。   “秋天了。”并不尴尬的一段长久寂静,成璧忽然道。   一阵风起,刮来大片落叶,暗夜里看不清颜色。   就这么混着遥远灯火里暗沉的光影,呼啦一声周旋着颓败零散。   曾经,也有那么一大片叶子,呼啦一声划过视野。   是什么颜色呢。   绿的,还是黄的,还是这样死灰一般。   又或者,只是那一卷油绿草茎?   也是这样,不知急躁着什么地,吹痛了我的眼。   模糊了叶雨那头的人影。   “秋天了……唱首歌吧……”我突然,喃喃出声。   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成璧惯常如同无表情的轻笑顿了顿,微微皱眉:“我五音不全。”   我便是一愣。   隐隐便想起,那些似曾相识。   “秋天了,唱首歌吧。”   “我五音不全,一开口就怕不是刮刮落叶这么简单了。”那时的我笑。   “是啊,怕是要刮龙卷风了。”   叶雨那头的声音,原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模糊。   再一晃,就是那片真正的落叶随风。   大风。   吹散生命般的狂躁。   那个卓绝的生命,便在我怀里,随风逝去。   “你追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成璧的问句,将我的魂思招了回来。   “追逐?”我细细品着这个词语,半晌,竟是苦笑。   是追逐么?或者,不是么?   “都一样的。原来都一样的。”成璧支着一边下巴看向地面,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有些愁绪有些疑惑有些忐忑又有些安心,带着遗憾的意难平。   “大家都追逐着自己眼里的人,才会一直走到这个地方。”他继续道,“是不是没人回头的话,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没说话。   一丝悸动一丝无望,却分明自那平静无波的口吻里透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突然回头看我,眼神有些遥远,长长的睫毛拉出一大块的阴影来,“在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多久,才能站在相似的高度,傲笑众生。”   “你已做到。”我轻笑。   “可是追着追着,就发现,错了。”他摇了下头,“不是高度,而是地方。”   我皱了下眉。   “你站的地方,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地方。”   我一直保持那个轻笑斜倚的姿势,听完,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去睡觉。   “只要是不需要的东西,便连他人对你的示好都可以毫不动容地丢弃。”脑后成璧叹笑一声,“这到底算是豁达还是残忍?”   “有什么区别么?”我继续抬步。   “何必如此绝望。”   绝望。   这个词突如其来,让我脚步一顿。   也就只有,一顿。   我无声轻笑。   希望何用,绝望多好。   你不明白。   只有绝望,才能让我燃烧至尸骨无存。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被派来伺候我的侍童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不时抹抹脑门上的汗水。   “怎么了?”我道。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侍童立即冲了上来,忙不迭道,“赶紧到尹大人那儿去吧,军粮出事了!”   尹世军的办公署极少见的不饰荣华,走过路过,外乡人可能还当只是个富农院落。不过今夜,在里头黑压压挤了一大片的,可是个个来头大着。   尹世军自然坐在最上首的椅子里,体态稍显肥硕,却是丝毫不减威严,这么铁青了脸气势一压,底下十个至少有九个要抖一抖头上至少五品的乌纱帽。   剩下一个,自然就是我。   小小偏将不过五品,可能还更低点,没时间抖帽子,抬手便是一个军礼:“末将见过尹大人。”   “你来了。”尹世军的表情没怎么变,对着他身边三品将服的年轻人道:“李兰青,你跟易生讲吧。”   “是。”恭敬的一个应诺,唤作李兰青的便看向了我。   这李兰青年纪不大,也不算贼眉鼠眼,平时和尹世军也是极好的上下级关系。尹世军渐入老年,膝下却只得一双女儿,对这李兰青便情同父子。刚相处会以为李兰青狐假虎威,时间久了也便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一板一眼的人,忠义诚孝一个不落。   在他同样一板一眼的介绍里,我终于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   如侍童所说,就是军粮二字。   想我领了“定天”这徒有花哨名字的偏将之位,就是个被搁在旁边冷板凳坐穿的角色,却是十分“荣幸”地,得到了督管军粮运输的任务。   即使上头口风紧,我又怎会不知,我晋国,怕是即将要与誉齐开战。   其中缘由,绝大部分是长久积怨与吞并大势所趋,导火索,自然就是两国至宝相继失踪了。   互相认定是为彼此所抢,有无法上得台面好好谈判,这一仗,在所难免。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从晋国国内运送至崖谷关的十万粮草,又十分之一二都是粗糠石灰混杂,也就是——被掉包了!   我诚惶诚恐地听完,更诚惶诚恐地跪地认错感受责罚。   不用抬头也知道,尹世军的表情,还是基本没变。   轻轻一句“知错就好,不干你事。”就将我打发了。   我继续诚惶诚恐谢恩退场,终于离开了这各色眼光汇集的窒闷场所。   本就是挂名虚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将我放在何等位置,才将这个没风没浪的位置给了我。东西是他自己手下看丢的,若再怪我,也污了他尹世军在这边关二十年竖起的显赫名声。   易逐惜送的葫芦里,自然装的好药。   我极清淡地笑。   余兴的这出戏,开场了。   寥落星空,我惯例地坐在那处茅屋檐下,晃荡着手中酒壶。   段空游自然跟着我来到这崖谷关,也顺便带上了本就一意避婚的梁秋凉。这下倒好,成了他们两人空间,我都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好也顺便乐得清闲,胡混过日。   “每天坐在这里,就不无聊?”   “每天陪我坐在这里,就不无聊?”我头也不回地笑道。   成璧很是自然地坐到我旁边那个他坐惯的位置上。   成璧是何许人也,怪只怪尹世军镇守边关,常年不用进京面圣,才认不得这现任王座。成璧随手掰了一个什么巡察副使成辟玉出来,就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我并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幸而成璧也不是,又不像是对着易逐惜,不说话时是以命相搏,说话那就是正在准备以命相搏。   于是或者沉默一个晚上对看廖月,或者海阔天空杂谈博涉,很是相得。   “秋天了。”并不尴尬的一段长久寂静,成璧忽然道。   一阵风起,刮来大片落叶,暗夜里看不清颜色。   就这么混着遥远灯火里暗沉的光影,呼啦一声周旋着颓败零散。   曾经,也有那么一大片叶子,呼啦一声划过视野。   是什么颜色呢。   绿的,还是黄的,还是这样死灰一般。   又或者,只是那一卷油绿草茎?   也是这样,不知急躁着什么地,吹痛了我的眼。   模糊了叶雨那头的人影。   “秋天了……唱首歌吧……”我突然,喃喃出声。   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成璧惯常如同无表情的轻笑顿了顿,微微皱眉:“我五音不全。”   我便是一愣。   隐隐便想起,那些似曾相识。   “秋天了,唱首歌吧。”   “我五音不全,一开口就怕不是刮刮落叶这么简单了。”那时的我笑。   “是啊,怕是要刮龙卷风了。”   叶雨那头的声音,原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模糊。   再一晃,就是那片真正的落叶随风。   大风。   吹散生命般的狂躁。   那个卓绝的生命,便在我怀里,随风逝去。   “你追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成璧的问句,将我的魂思招了回来。   “追逐?”我细细品着这个词语,半晌,竟是苦笑。   是追逐么?或者,不是么?   “都一样的。原来都一样的。”成璧支着一边下巴看向地面,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有些愁绪有些疑惑有些忐忑又有些安心,带着遗憾的意难平。   “大家都追逐着自己眼里的人,才会一直走到这个地方。”他继续道,“是不是没人回头的话,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没说话。   一丝悸动一丝无望,却分明自那平静无波的口吻里透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突然回头看我,眼神有些遥远,长长的睫毛拉出一大块的阴影来,“在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多久,才能站在相似的高度,傲笑众生。”   “你已做到。”我轻笑。   “可是追着追着,就发现,错了。”他摇了下头,“不是高度,而是地方。”   我皱了下眉。   “你站的地方,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地方。”   我一直保持那个轻笑斜倚的姿势,听完,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去睡觉。   “只要是不需要的东西,便连他人对你的示好都可以毫不动容地丢弃。”脑后成璧叹笑一声,“这到底算是豁达还是残忍?”   “有什么区别么?”我继续抬步。   “何必如此绝望。”   绝望。   这个词突如其来,让我脚步一顿。   也就只有,一顿。   我无声轻笑。   希望何用,绝望多好。   你不明白。   只有绝望,才能让我燃烧至尸骨无存。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被派来伺候我的侍童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不时抹抹脑门上的汗水。   “怎么了?”我道。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侍童立即冲了上来,忙不迭道,“赶紧到尹大人那儿去吧,军粮出事了!”   尹世军的办公署极少见的不饰荣华,走过路过,外乡人可能还当只是个富农院落。不过今夜,在里头黑压压挤了一大片的,可是个个来头大着。   尹世军自然坐在最上首的椅子里,体态稍显肥硕,却是丝毫不减威严,这么铁青了脸气势一压,底下十个至少有九个要抖一抖头上至少五品的乌纱帽。   剩下一个,自然就是我。   小小偏将不过五品,可能还更低点,没时间抖帽子,抬手便是一个军礼:“末将见过尹大人。”   “你来了。”尹世军的表情没怎么变,对着他身边三品将服的年轻人道:“李兰青,你跟易生讲吧。”   “是。”恭敬的一个应诺,唤作李兰青的便看向了我。   这李兰青年纪不大,也不算贼眉鼠眼,平时和尹世军也是极好的上下级关系。尹世军渐入老年,膝下却只得一双女儿,对这李兰青便情同父子。刚相处会以为李兰青狐假虎威,时间久了也便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一板一眼的人,忠义诚孝一个不落。   在他同样一板一眼的介绍里,我终于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   如侍童所说,就是军粮二字。   想我领了“定天”这徒有花哨名字的偏将之位,就是个被搁在旁边冷板凳坐穿的角色,却是十分“荣幸”地,得到了督管军粮运输的任务。   即使上头口风紧,我又怎会不知,我晋国,怕是即将要与誉齐开战。   其中缘由,绝大部分是长久积怨与吞并大势所趋,导火索,自然就是两国至宝相继失踪了。   互相认定是为彼此所抢,有无法上得台面好好谈判,这一仗,在所难免。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从晋国国内运送至崖谷关的十万粮草,又十分之一二都是粗糠石灰混杂,也就是——被掉包了!   我诚惶诚恐地听完,更诚惶诚恐地跪地认错感受责罚。   不用抬头也知道,尹世军的表情,还是基本没变。   轻轻一句“知错就好,不干你事。”就将我打发了。   我继续诚惶诚恐谢恩退场,终于离开了这各色眼光汇集的窒闷场所。   本就是挂名虚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将我放在何等位置,才将这个没风没浪的位置给了我。东西是他自己手下看丢的,若再怪我,也污了他尹世军在这边关二十年竖起的显赫名声。   易逐惜送的葫芦里,自然装的好药。   我极清淡地笑。   余兴的这出戏,开场了。 第二十九章   两日后的清晨,我照例来到段空游的住处准备混过又一日大好青春年华,却不想,见到了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   树荫下映了一脸斑驳的清俊脸庞瘦了一些,微笑招呼:“许久不见。”   “的确许久了,枫。”我也笑着走过去,对着坐在台阶上叼着草枝的段空游挥了下手,也坐在台阶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咦,那怎么不来找我?”我讶道。   “因为,”枫看了眼段空游,道,“有件事,要先和段空游商量。”   “哦?什么事?”我微皱眉笑,“我帮不上忙么?”   片刻沉默,段空游忽然开口道:“老妖,我在想,石室里盗玄天蛊母的时候,你是真的当我是朋友,才会舍得拔下那一针来救我。”   我不语。   “我还是不明白那支针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是一定很重要吧,也许,会危及生命的那种。”段空游说着低下头。   竟是,没有挠头。   “误会了,逗你玩的。”我淡笑。   “就算是这样想,还是很明白,你只不过是利用了我一把。”段空游苦笑一声,“也许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你利用来躲避追捕,聊慰寂寞,或者生死攸关时逃出生天的工具?”   我只静静看他。   段空游的语气很平静很爽快很诚恳,依旧是原来那个段空游。   只是里头的寥落,这样不安。   “可你定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当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他说。   我一愣。   “我本来,是想跟着你看看,一旦觉得你无可救药,便动手杀了你。”他一笑。   我,惊!   眼前依旧是那个头发凌乱大大咧咧笑自真心的二愣。   寒气,却自我的脚底泛了上来。   “即使你总是这样和煦地笑,万年不变的爽利洒脱,但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很危险。”段空游一叹,“我总是这样,不想管,可是又放不下,还不如早点解决你免得祸害人间。可是相处着相处着,就好像,下不了手了。”   “你一向心软。”我似笑非笑地一嘻,真气暗转。   段空游察觉到了,却依旧那个语调和笑容道:“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真把你当朋友了,至少我确定,你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很苦。”   我怔怔看着他,看进那双一笑便很璀璨的眼里。   似乎便看见了他在那段长久长久的亡命中,不断相信不断被出卖的时光。   他说,一个人,很苦。   他却依旧有着这样一双叫人莫名快乐起来的笑眼。   一个聪明人。   只是常常懒得去想去追寻答案去纠缠结果。   聪明人最好和糊涂人在一起。   因为聪明人和聪明人在一起,各自思考各自决定各自隐藏的事情太多,便总有这摊牌的一天。   越聪明,越要不得。   一旦摊牌,不是天涯两散,就是同归于尽。   我低头沉思,有些疑惑,但的确真心地一叹:“段空游,我想,抢玄天蛊母那时候,我的确是想要救你的。虽然,那也只是我为达到目的顺手一举。”   段空游,便慢慢笑起来,很开心的那种。   “而你将段龙和朱宇宏的灵位摆在青鱼观的暗室里,也是故意的,为了试出我的身份。”我转头对着枫轻道。   枫淡淡苦笑着点头。   “那么。”我站起来,看了眼段空游,再对着长久沉默的枫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一阵沉默。   枫皱眉,还是放开了扶着梅枝的手。另一只袖间,滑出了一柄短小轻薄的剑。   而段空游缓缓站起来,道:“老妖,你明明看得懂‘龙翼’之间的暗语,也知道那些暗语本就是冲着你而来,却又将责任推了给我,是想,补偿我么?是以为,让我来做龙翼残党的首领,就可以让你安心一些?”   段空游此时没有笑。很诚挚地望着我。   果然,是因为这个。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只道:“……既然知道我就是害死你们全家的前任王座,你要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死。所以,准备好以命相搏吧。”   那两人的脸色,便沉肃了下来。   带着些激烈碰撞的痛意。   一道悠扬的绿意,扬起半空。   枫,出剑。   “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应该很简单。”他轻道。   那绿意,染上轻蓝。   如同月色下那一抹初晨的朝露。   因为月舞,同时祭出!   我袖间机关操控的长枪,也弹射而出。   犹记得,段空游当时将它交给我时,抬高的脸上又纯粹又得意的笑。   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陪伴与打闹。   金铁交鸣,杀意骤起。   我突然有些悲哀。   意外的,忐忑的,带着年华空释般的遗憾。   二愣,我是否还有机会告诉你,我想,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段空游的功力,本就在平时的我之上。   只因心地纯然至诚,他才刻意不动真格,每每被我欺凌。   再加上枫第一次全力使出的清零剑法,灵动雅致,却不带一分累赘。   招招,是断绝三千烦恼还我一片灵台的绝然。   我一叹。   枫,也是个善良的人啊。   太过,柔软了。   即使如此,两人合力,便是泰山之势,绝无侥胜之机。   绝处逢生,需要心机,需要天时地利,最需要的,却是——时间。   没有时间,一切妄算一切排布一切圈套便无处谈起。   不过二十九招,我就知道,我反败为胜的空间,为零。   而当枫第三十六招险险从我头顶掠过,段空游的软剑恰好缠上我的颈侧时,时间,出现。   ——一杈犹带着露珠的竹枝,切入了三道兵器的缝隙,一瞬之间,全部化解!   剑撤人退。   我们三人俱是微喘着气,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口。   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后,尹世军的脸,才出现在那里,又匆匆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护卫。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才踩在了院门口断了一寸的石板上。   李兰青。   那种步伐那种眼神,一支竹叶破解三人对峙的人,就是他了。   “住手!!”尹世军怒声一喝。   早已停手的我们三人,齐齐看向他。   而我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兰青投来的肃杀目光,背脊上的冷汗,越发冻人。   “不需要你帮忙。”段空游简短不带敬意地出声。   似乎有着不屑。   我突然便明白了。   就是说,尹世军和段空游才是一伙的。   是残余龙翼的一份子。   或许,就是尹世军叫他们来杀我。   枫不告而别,也是和尹世军联络上,决定重振龙翼。   那我,就是必先除去的老仇家。   “束手就擒吧。”尹世军道。   而我看着尹世军,不禁想要大笑。   “这么多年绕了一圈,你竟还是毁在自己的手上。”枫轻道,挑眉看了我一眼,“你这么想笑么?”   此时的我已经双手双脚并出,招架住自尹世军身后抢攻上来的五六人,绵连呼啸的劲气里已不留一丝怜悯。   丢命,或者拼命。   而那追杀上来的数柄大刀一挫即变,随着我后退而步步紧逼!   转眼,便将我逼到严阵以待的段空游和枫身前!   “想笑。”我突道,真的笑了出来,“但笑的,不是我。”   段空游和枫,俱是一凛!   而我已突然换了个位置站定,继续说完:“而是你们。”   ——尹世军,并不在当年归我统属的龙翼之内,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那他今日,为何要重组龙翼?   权势二字,着实难舍。   那你们说,比起你们两个将军余子和杀了我以祭天灵,是不是直接控制我,找个理由隐瞒当年真相,再借我余威收买人心掌控实权更有利些?   有利,不止一些。   于是我的身体,从空中一个飞跃,翻过那六柄大刀,直落到远处,说完那最后四个字。   那连闪的刀光并不追来,而是在我话语落定之前,分别砍向段空游和枫!   本是迎着被逼着靠近他俩的我而直冲向前的段空游与枫,此刻就变成了直冲向那六道刀光的包围里,如同自踏陷阱,前后左右甚至中后都被围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退不及!   “快走!!”段空游一声大喝!   我闻言,无声微笑。   近似于面无表情地微笑。   若论武功,段空游未必打不过李兰青。再与枫合力,更是大有胜算。   “走”的理由,或许不过一句,官民之别。   若是他们大开杀戒,就是和官府结下梁子,纵使逃出生天,亦免不了永受追杀奔波劳顿心力交瘁亡命天涯的悲哀。   所有江湖好汉和所有经历过官场黑暗的落魄人都明白,宁可战死,不可亡命。   最好的方法,也不过就是一字,逃。   枫的轻功远胜段空游,此时脚步刚动,却被硬生超了前,不禁愕然。   还没等他反驳,就听段空游再一声大喝:“你不能死!”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对话,很短暂。   就这么两三句。   那个如同竹叶一般精干有力的身影便飘进了两人身边。   李兰青的掌气,早已蓄势待发!   段空游气劲爆胜,月舞飞天迎战,另一掌往后一错,竟是击在了枫的身上!   很近。   段空游和枫的距离,不过半尺。   躲不了避不开,若中,便是命丧当场。   枫,却没动。   闪动的眸色与眼睫。   他——信。   信之一字,一念之间。   生命与过往,也许就是为了这么一时意气,灰飞烟灭。   一顿一措一回首,枫足尖一点,便借着段空游那一掌借力,冲破窗口,疾驰而去。   一声闷哼,段空游分神之间,已被李兰青击中一掌。   而我已退到安全区域,眼前,是尹世军终于放下威严的脸。   “王座受惊了。”他道,毕恭毕敬。   他身后十数人,也同时向我低下头去。   饶是我,间断了这么多年再见这阵仗也不由轻笑摇头:“我早已不是。”   “下官久仰王座大名,为当年之事深感不平,特此……”   他的话,被我的笑容打住。   又温柔又冰冷的笑。   当年王座易生的笑。   他咽了口口水,神色如常。   连那一抹轻蔑与慎重的算计也隐藏得极好。   我便笑得更开心了些。   尹世军,也轻轻一笑。   两两相视,心知肚明。   阴谋利用,何须赘言。   我微垂眸,掩去心底最深处泛上的,天疏云淡的疯狂。   已是,做回易生的时候了。   两日后的清晨,我照例来到段空游的住处准备混过又一日大好青春年华,却不想,见到了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   树荫下映了一脸斑驳的清俊脸庞瘦了一些,微笑招呼:“许久不见。”   “的确许久了,枫。”我也笑着走过去,对着坐在台阶上叼着草枝的段空游挥了下手,也坐在台阶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咦,那怎么不来找我?”我讶道。   “因为,”枫看了眼段空游,道,“有件事,要先和段空游商量。”   “哦?什么事?”我微皱眉笑,“我帮不上忙么?”   片刻沉默,段空游忽然开口道:“老妖,我在想,石室里盗玄天蛊母的时候,你是真的当我是朋友,才会舍得拔下那一针来救我。”   我不语。   “我还是不明白那支针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是一定很重要吧,也许,会危及生命的那种。”段空游说着低下头。   竟是,没有挠头。   “误会了,逗你玩的。”我淡笑。   “就算是这样想,还是很明白,你只不过是利用了我一把。”段空游苦笑一声,“也许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你利用来躲避追捕,聊慰寂寞,或者生死攸关时逃出生天的工具?”   我只静静看他。   段空游的语气很平静很爽快很诚恳,依旧是原来那个段空游。   只是里头的寥落,这样不安。   “可你定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当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他说。   我一愣。   “我本来,是想跟着你看看,一旦觉得你无可救药,便动手杀了你。”他一笑。   我,惊!   眼前依旧是那个头发凌乱大大咧咧笑自真心的二愣。   寒气,却自我的脚底泛了上来。   “即使你总是这样和煦地笑,万年不变的爽利洒脱,但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很危险。”段空游一叹,“我总是这样,不想管,可是又放不下,还不如早点解决你免得祸害人间。可是相处着相处着,就好像,下不了手了。”   “你一向心软。”我似笑非笑地一嘻,真气暗转。   段空游察觉到了,却依旧那个语调和笑容道:“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真把你当朋友了,至少我确定,你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很苦。”   我怔怔看着他,看进那双一笑便很璀璨的眼里。   似乎便看见了他在那段长久长久的亡命中,不断相信不断被出卖的时光。   他说,一个人,很苦。   他却依旧有着这样一双叫人莫名快乐起来的笑眼。   一个聪明人。   只是常常懒得去想去追寻答案去纠缠结果。   聪明人最好和糊涂人在一起。   因为聪明人和聪明人在一起,各自思考各自决定各自隐藏的事情太多,便总有这摊牌的一天。   越聪明,越要不得。   一旦摊牌,不是天涯两散,就是同归于尽。   我低头沉思,有些疑惑,但的确真心地一叹:“段空游,我想,抢玄天蛊母那时候,我的确是想要救你的。虽然,那也只是我为达到目的顺手一举。”   段空游,便慢慢笑起来,很开心的那种。   “而你将段龙和朱宇宏的灵位摆在青鱼观的暗室里,也是故意的,为了试出我的身份。”我转头对着枫轻道。   枫淡淡苦笑着点头。   “那么。”我站起来,看了眼段空游,再对着长久沉默的枫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一阵沉默。   枫皱眉,还是放开了扶着梅枝的手。另一只袖间,滑出了一柄短小轻薄的剑。   而段空游缓缓站起来,道:“老妖,你明明看得懂‘龙翼’之间的暗语,也知道那些暗语本就是冲着你而来,却又将责任推了给我,是想,补偿我么?是以为,让我来做龙翼残党的首领,就可以让你安心一些?”   段空游此时没有笑。很诚挚地望着我。   果然,是因为这个。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只道:“……既然知道我就是害死你们全家的前任王座,你要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死。所以,准备好以命相搏吧。”   那两人的脸色,便沉肃了下来。   带着些激烈碰撞的痛意。   一道悠扬的绿意,扬起半空。   枫,出剑。   “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应该很简单。”他轻道。   那绿意,染上轻蓝。   如同月色下那一抹初晨的朝露。   因为月舞,同时祭出!   我袖间机关操控的长枪,也弹射而出。   犹记得,段空游当时将它交给我时,抬高的脸上又纯粹又得意的笑。   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陪伴与打闹。   金铁交鸣,杀意骤起。   我突然有些悲哀。   意外的,忐忑的,带着年华空释般的遗憾。   二愣,我是否还有机会告诉你,我想,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段空游的功力,本就在平时的我之上。   只因心地纯然至诚,他才刻意不动真格,每每被我欺凌。   再加上枫第一次全力使出的清零剑法,灵动雅致,却不带一分累赘。   招招,是断绝三千烦恼还我一片灵台的绝然。   我一叹。   枫,也是个善良的人啊。   太过,柔软了。   即使如此,两人合力,便是泰山之势,绝无侥胜之机。   绝处逢生,需要心机,需要天时地利,最需要的,却是——时间。   没有时间,一切妄算一切排布一切圈套便无处谈起。   不过二十九招,我就知道,我反败为胜的空间,为零。   而当枫第三十六招险险从我头顶掠过,段空游的软剑恰好缠上我的颈侧时,时间,出现。   ——一杈犹带着露珠的竹枝,切入了三道兵器的缝隙,一瞬之间,全部化解!   剑撤人退。   我们三人俱是微喘着气,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口。   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后,尹世军的脸,才出现在那里,又匆匆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护卫。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才踩在了院门口断了一寸的石板上。   李兰青。   那种步伐那种眼神,一支竹叶破解三人对峙的人,就是他了。   “住手!!”尹世军怒声一喝。   早已停手的我们三人,齐齐看向他。   而我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兰青投来的肃杀目光,背脊上的冷汗,越发冻人。   “不需要你帮忙。”段空游简短不带敬意地出声。   似乎有着不屑。   我突然便明白了。   就是说,尹世军和段空游才是一伙的。   是残余龙翼的一份子。   或许,就是尹世军叫他们来杀我。   枫不告而别,也是和尹世军联络上,决定重振龙翼。   那我,就是必先除去的老仇家。   “束手就擒吧。”尹世军道。   而我看着尹世军,不禁想要大笑。   “这么多年绕了一圈,你竟还是毁在自己的手上。”枫轻道,挑眉看了我一眼,“你这么想笑么?”   此时的我已经双手双脚并出,招架住自尹世军身后抢攻上来的五六人,绵连呼啸的劲气里已不留一丝怜悯。   丢命,或者拼命。   而那追杀上来的数柄大刀一挫即变,随着我后退而步步紧逼!   转眼,便将我逼到严阵以待的段空游和枫身前!   “想笑。”我突道,真的笑了出来,“但笑的,不是我。”   段空游和枫,俱是一凛!   而我已突然换了个位置站定,继续说完:“而是你们。”   ——尹世军,并不在当年归我统属的龙翼之内,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那他今日,为何要重组龙翼?   权势二字,着实难舍。   那你们说,比起你们两个将军余子和杀了我以祭天灵,是不是直接控制我,找个理由隐瞒当年真相,再借我余威收买人心掌控实权更有利些?   有利,不止一些。   于是我的身体,从空中一个飞跃,翻过那六柄大刀,直落到远处,说完那最后四个字。   那连闪的刀光并不追来,而是在我话语落定之前,分别砍向段空游和枫!   本是迎着被逼着靠近他俩的我而直冲向前的段空游与枫,此刻就变成了直冲向那六道刀光的包围里,如同自踏陷阱,前后左右甚至中后都被围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退不及!   “快走!!”段空游一声大喝!   我闻言,无声微笑。   近似于面无表情地微笑。   若论武功,段空游未必打不过李兰青。再与枫合力,更是大有胜算。   “走”的理由,或许不过一句,官民之别。   若是他们大开杀戒,就是和官府结下梁子,纵使逃出生天,亦免不了永受追杀奔波劳顿心力交瘁亡命天涯的悲哀。   所有江湖好汉和所有经历过官场黑暗的落魄人都明白,宁可战死,不可亡命。   最好的方法,也不过就是一字,逃。   枫的轻功远胜段空游,此时脚步刚动,却被硬生超了前,不禁愕然。   还没等他反驳,就听段空游再一声大喝:“你不能死!”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对话,很短暂。   就这么两三句。   那个如同竹叶一般精干有力的身影便飘进了两人身边。   李兰青的掌气,早已蓄势待发!   段空游气劲爆胜,月舞飞天迎战,另一掌往后一错,竟是击在了枫的身上!   很近。   段空游和枫的距离,不过半尺。   躲不了避不开,若中,便是命丧当场。   枫,却没动。   闪动的眸色与眼睫。   他——信。   信之一字,一念之间。   生命与过往,也许就是为了这么一时意气,灰飞烟灭。   一顿一措一回首,枫足尖一点,便借着段空游那一掌借力,冲破窗口,疾驰而去。   一声闷哼,段空游分神之间,已被李兰青击中一掌。   而我已退到安全区域,眼前,是尹世军终于放下威严的脸。   “王座受惊了。”他道,毕恭毕敬。   他身后十数人,也同时向我低下头去。   饶是我,间断了这么多年再见这阵仗也不由轻笑摇头:“我早已不是。”   “下官久仰王座大名,为当年之事深感不平,特此……”   他的话,被我的笑容打住。   又温柔又冰冷的笑。   当年王座易生的笑。   他咽了口口水,神色如常。   连那一抹轻蔑与慎重的算计也隐藏得极好。   我便笑得更开心了些。   尹世军,也轻轻一笑。   两两相视,心知肚明。   阴谋利用,何须赘言。   我微垂眸,掩去心底最深处泛上的,天疏云淡的疯狂。   已是,做回易生的时候了。   两日后的清晨,我照例来到段空游的住处准备混过又一日大好青春年华,却不想,见到了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   树荫下映了一脸斑驳的清俊脸庞瘦了一些,微笑招呼:“许久不见。”   “的确许久了,枫。”我也笑着走过去,对着坐在台阶上叼着草枝的段空游挥了下手,也坐在台阶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咦,那怎么不来找我?”我讶道。   “因为,”枫看了眼段空游,道,“有件事,要先和段空游商量。”   “哦?什么事?”我微皱眉笑,“我帮不上忙么?”   片刻沉默,段空游忽然开口道:“老妖,我在想,石室里盗玄天蛊母的时候,你是真的当我是朋友,才会舍得拔下那一针来救我。”   我不语。   “我还是不明白那支针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是一定很重要吧,也许,会危及生命的那种。”段空游说着低下头。   竟是,没有挠头。   “误会了,逗你玩的。”我淡笑。   “就算是这样想,还是很明白,你只不过是利用了我一把。”段空游苦笑一声,“也许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你利用来躲避追捕,聊慰寂寞,或者生死攸关时逃出生天的工具?”   我只静静看他。   段空游的语气很平静很爽快很诚恳,依旧是原来那个段空游。   只是里头的寥落,这样不安。   “可你定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当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他说。   我一愣。   “我本来,是想跟着你看看,一旦觉得你无可救药,便动手杀了你。”他一笑。   我,惊!   眼前依旧是那个头发凌乱大大咧咧笑自真心的二愣。   寒气,却自我的脚底泛了上来。   “即使你总是这样和煦地笑,万年不变的爽利洒脱,但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很危险。”段空游一叹,“我总是这样,不想管,可是又放不下,还不如早点解决你免得祸害人间。可是相处着相处着,就好像,下不了手了。”   “你一向心软。”我似笑非笑地一嘻,真气暗转。   段空游察觉到了,却依旧那个语调和笑容道:“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真把你当朋友了,至少我确定,你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很苦。”   我怔怔看着他,看进那双一笑便很璀璨的眼里。   似乎便看见了他在那段长久长久的亡命中,不断相信不断被出卖的时光。   他说,一个人,很苦。   他却依旧有着这样一双叫人莫名快乐起来的笑眼。   一个聪明人。   只是常常懒得去想去追寻答案去纠缠结果。   聪明人最好和糊涂人在一起。   因为聪明人和聪明人在一起,各自思考各自决定各自隐藏的事情太多,便总有这摊牌的一天。   越聪明,越要不得。   一旦摊牌,不是天涯两散,就是同归于尽。   我低头沉思,有些疑惑,但的确真心地一叹:“段空游,我想,抢玄天蛊母那时候,我的确是想要救你的。虽然,那也只是我为达到目的顺手一举。”   段空游,便慢慢笑起来,很开心的那种。   “而你将段龙和朱宇宏的灵位摆在青鱼观的暗室里,也是故意的,为了试出我的身份。”我转头对着枫轻道。   枫淡淡苦笑着点头。   “那么。”我站起来,看了眼段空游,再对着长久沉默的枫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一阵沉默。   枫皱眉,还是放开了扶着梅枝的手。另一只袖间,滑出了一柄短小轻薄的剑。   而段空游缓缓站起来,道:“老妖,你明明看得懂‘龙翼’之间的暗语,也知道那些暗语本就是冲着你而来,却又将责任推了给我,是想,补偿我么?是以为,让我来做龙翼残党的首领,就可以让你安心一些?”   段空游此时没有笑。很诚挚地望着我。   果然,是因为这个。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只道:“……既然知道我就是害死你们全家的前任王座,你要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死。所以,准备好以命相搏吧。”   那两人的脸色,便沉肃了下来。   带着些激烈碰撞的痛意。   一道悠扬的绿意,扬起半空。   枫,出剑。   “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应该很简单。”他轻道。   那绿意,染上轻蓝。   如同月色下那一抹初晨的朝露。   因为月舞,同时祭出!   我袖间机关操控的长枪,也弹射而出。   犹记得,段空游当时将它交给我时,抬高的脸上又纯粹又得意的笑。   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陪伴与打闹。   金铁交鸣,杀意骤起。   我突然有些悲哀。   意外的,忐忑的,带着年华空释般的遗憾。   二愣,我是否还有机会告诉你,我想,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段空游的功力,本就在平时的我之上。   只因心地纯然至诚,他才刻意不动真格,每每被我欺凌。   再加上枫第一次全力使出的清零剑法,灵动雅致,却不带一分累赘。   招招,是断绝三千烦恼还我一片灵台的绝然。   我一叹。   枫,也是个善良的人啊。   太过,柔软了。   即使如此,两人合力,便是泰山之势,绝无侥胜之机。   绝处逢生,需要心机,需要天时地利,最需要的,却是——时间。   没有时间,一切妄算一切排布一切圈套便无处谈起。   不过二十九招,我就知道,我反败为胜的空间,为零。   而当枫第三十六招险险从我头顶掠过,段空游的软剑恰好缠上我的颈侧时,时间,出现。   ——一杈犹带着露珠的竹枝,切入了三道兵器的缝隙,一瞬之间,全部化解!   剑撤人退。   我们三人俱是微喘着气,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口。   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后,尹世军的脸,才出现在那里,又匆匆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护卫。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才踩在了院门口断了一寸的石板上。   李兰青。   那种步伐那种眼神,一支竹叶破解三人对峙的人,就是他了。   “住手!!”尹世军怒声一喝。   早已停手的我们三人,齐齐看向他。   而我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兰青投来的肃杀目光,背脊上的冷汗,越发冻人。   “不需要你帮忙。”段空游简短不带敬意地出声。   似乎有着不屑。   我突然便明白了。   就是说,尹世军和段空游才是一伙的。   是残余龙翼的一份子。   或许,就是尹世军叫他们来杀我。   枫不告而别,也是和尹世军联络上,决定重振龙翼。   那我,就是必先除去的老仇家。   “束手就擒吧。”尹世军道。   而我看着尹世军,不禁想要大笑。   “这么多年绕了一圈,你竟还是毁在自己的手上。”枫轻道,挑眉看了我一眼,“你这么想笑么?”   此时的我已经双手双脚并出,招架住自尹世军身后抢攻上来的五六人,绵连呼啸的劲气里已不留一丝怜悯。   丢命,或者拼命。   而那追杀上来的数柄大刀一挫即变,随着我后退而步步紧逼!   转眼,便将我逼到严阵以待的段空游和枫身前!   “想笑。”我突道,真的笑了出来,“但笑的,不是我。”   段空游和枫,俱是一凛!   而我已突然换了个位置站定,继续说完:“而是你们。”   ——尹世军,并不在当年归我统属的龙翼之内,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那他今日,为何要重组龙翼?   权势二字,着实难舍。   那你们说,比起你们两个将军余子和杀了我以祭天灵,是不是直接控制我,找个理由隐瞒当年真相,再借我余威收买人心掌控实权更有利些?   有利,不止一些。   于是我的身体,从空中一个飞跃,翻过那六柄大刀,直落到远处,说完那最后四个字。   那连闪的刀光并不追来,而是在我话语落定之前,分别砍向段空游和枫!   本是迎着被逼着靠近他俩的我而直冲向前的段空游与枫,此刻就变成了直冲向那六道刀光的包围里,如同自踏陷阱,前后左右甚至中后都被围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退不及!   “快走!!”段空游一声大喝!   我闻言,无声微笑。   近似于面无表情地微笑。   若论武功,段空游未必打不过李兰青。再与枫合力,更是大有胜算。   “走”的理由,或许不过一句,官民之别。   若是他们大开杀戒,就是和官府结下梁子,纵使逃出生天,亦免不了永受追杀奔波劳顿心力交瘁亡命天涯的悲哀。   所有江湖好汉和所有经历过官场黑暗的落魄人都明白,宁可战死,不可亡命。   最好的方法,也不过就是一字,逃。   枫的轻功远胜段空游,此时脚步刚动,却被硬生超了前,不禁愕然。   还没等他反驳,就听段空游再一声大喝:“你不能死!”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对话,很短暂。   就这么两三句。   那个如同竹叶一般精干有力的身影便飘进了两人身边。   李兰青的掌气,早已蓄势待发!   段空游气劲爆胜,月舞飞天迎战,另一掌往后一错,竟是击在了枫的身上!   很近。   段空游和枫的距离,不过半尺。   躲不了避不开,若中,便是命丧当场。   枫,却没动。   闪动的眸色与眼睫。   他——信。   信之一字,一念之间。   生命与过往,也许就是为了这么一时意气,灰飞烟灭。   一顿一措一回首,枫足尖一点,便借着段空游那一掌借力,冲破窗口,疾驰而去。   一声闷哼,段空游分神之间,已被李兰青击中一掌。   而我已退到安全区域,眼前,是尹世军终于放下威严的脸。   “王座受惊了。”他道,毕恭毕敬。   他身后十数人,也同时向我低下头去。   饶是我,间断了这么多年再见这阵仗也不由轻笑摇头:“我早已不是。”   “下官久仰王座大名,为当年之事深感不平,特此……”   他的话,被我的笑容打住。   又温柔又冰冷的笑。   当年王座易生的笑。   他咽了口口水,神色如常。   连那一抹轻蔑与慎重的算计也隐藏得极好。   我便笑得更开心了些。   尹世军,也轻轻一笑。   两两相视,心知肚明。   阴谋利用,何须赘言。   我微垂眸,掩去心底最深处泛上的,天疏云淡的疯狂。   已是,做回易生的时候了。 第三十章   一向干净的青绸鞋面踩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一步一步,发出几吧几吧粘稠的声音。   腐臭的味道,这么多年,我还是很不喜欢。   段空游的侧脸靠在墙上,直直看着牢房天顶上唯一的那一小块晨光,很是宁静。   我走近去,蹲在他身边。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烂,血痕明显地纵横在衣表下。   但显然,受刑的人根本不介意。   “总是爱干些没用的事。”我碰了碰锁住他的巨大锁链,冷笑道。   “你说的是他们想要挫我的傲气,还是指,我让枫先走?”段空游的声音哑哑的,平静,很是嘲讽。   从没听过的口吻。   “他们只是想借你来拖住我,所以不杀你。而枫……有你一个当筹码,其实也够了。你也明白的,所以才执意让枫走,放弃让自己逃脱的最后机会。”我说着,不带一丝感情。   “……总有那很多事,明明不想干明明不想再背负,却直到再次面对,才知道那所谓海阔天空只是一种无聊的安慰。总是,逃不过的。”段空游的声音悠悠的,略皱起了眉,“即使知道,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我依旧蹲在那里,看着他说完后便敛起的眼睑,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段空游终于有些反应地转头看我,有些讶异。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因为如果是我,便不可能做到枫那样,对着你的尽在咫尺的一掌,那样相信与从容。”我继续道。   段空游定定地看着我,有些明白,又有些更不明白。   “所以谢谢你。”我笑起来。   “什么意思。”段空游终于又是那个段空游地皱眉问我。   “至少让我,不再是一个人。”我道。   段空游眼神闪烁,低下头去,又轻笑一声。   说不上是慰藉还是自嘲。   “我腻了。”我自顾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那片唯一的晨光旁,伸手,五指里永远无法掌控的皎洁:“已经厌倦,孤身奋战。”   “你……”段空游再次抬头看我,有些不确定的戒备。   “也该到了,扯下这张面具的时候。”我继续轻道。   “你想干什么?”   “没能最后听见你叫我那声老妖,真是遗憾。”我笑,“这段可以胡闹可以狂笑可以只做老妖的日子,很快乐。多谢了。”   段空游的眉头一皱随即放开,乍然地沉眸,傲然扬起了额。   我的那句话,很静,很柔,也很冷。   突然出现在我手中的寸长刀光,也很静很柔很冷。   段空游大无畏地哼了一声,萧索和狂放融合得恰到好处。   我的刀光,便也同他的那一声交叠一处。   极轻微也极清脆的一响。   两记相距极近的声音,叠成的一响。   段空游一怔,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能活动自由的手。   禁制他手腕的两幅镣铐,已被从最脆弱的缝隙里探入崩裂,跌落在他两侧地上零落的几根稻草旁。   而我顺着晨光里跳跃着的粉尘,一路看进段空游的眼里:“现在起,你可以叫我……”   那瞳仁里映出的我自己,一身的锦衣混沌不清,小半张脸照在晨光下,笑容扑朔。   只有那双盯着他段空游的眼,黑暗里灿然若星。   然后我提步,走进晨光里。   满眼满眼的盈色。   一字一顿。   “易生。”   我扬眉,在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仰脸,静谧又淋漓地勾起嘴角。   易生,易死。   亦真,亦幻。   就让我亲手,来为自己铺成这一条,修罗之路!   ———————————————葬珍珑—————————————————   一个时辰后,尹世军率领全体部下,出山狩猎。   目的,检验骑术有之,振奋人心有之,炫耀声威有之。   满山红叶遍,壮马轻嘶交错,出征般阵仗。   而尹世军和李兰青见者我出现的时候,同时黑下脸来。   当然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我堂而皇之带在身边一同走去的段空游。   目光对撞,我对着他俩笑笑,同时听见段空游不满又讥讽的哼哼。   尹世军似是警告又似是放任地瞪了我俩一眼,便又如常地和身边人谈论国情去了。   而李兰青则是微侧过马,沉脸听着这时才匆匆奔过来的狱卒冷汗着报告。   说的什么?不用听也便知道,就是我私带重犯离狱了。   我看了眼身边段空游。   不必如我一般戎装,单只一身寻常深蓝劲装,丝毫不减风姿。几日牢狱之灾未磨英气,反是更添几分精干炯然,引得周围一干不明所以的众将暗中议论不休。   段空游回头看了一眼我,还是那个冷哼。   此时,三声号角,连绵响起。   狩猎,开始!   欢呼声与马蹄声交错,烟尘弥漫了整个开阔山道,又各自绵延,不多久便消失在各个方向。   段空游一个轻叱鞭扬,得得声里,转眼消失在前方山径犹未散的尘雾中。   “与虎谋皮。”李兰青已纵马来到我身边,冷声道,“小心后悔。”   “哦,与虎谋皮。那只虎……”我转头认真地不解,“是你,还是尹大人?”   “哼。”李兰青也不多话,缰绳一紧,也纵马疾驰而去。   “怎么今天人人都喜欢哼哼。”我笑,一夹马肚,悠然随行而去。   被围做公家猎场的大片山林,自然有着普通群山难比的茂密多产,不过散漫溜马,间隔不久便可听见不远处也不知是什么的扑腾而过。   我两手空空地晃悠,唯一做的事就是和隔三差五与从旁经过的马队点头微笑,直到看见另一头那个熟悉的身影。   马背上已吊了三五只野兔,两只野鸭,弓箭在手,正兴致勃勃瞄向前方的另一只猎物。   “收获颇丰。”我冲着那头不轻不重说了句。   段空游转过脸来,兴色顿消,只答了句:“不吃白不吃。”   “既然已经决定与我合作,何必还要这样防备。”我笑,“对你没有好处。”   “要保命,就得做些无奈的事。但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做些喜欢的事。”他轻笑。   “那就得忍。”   “就看是忍一时,还是忍一世。”段空游扬眉,“我乡里巴人,可没那么好耐性。”   “代价,总是需要。”   “付出大于需要的代价,岂不冤枉。”   “很多时候,代价,并不是为了应付需要。而是为了,杜绝日后的需要。”我笑起来,“你说呢?”   “我说的话,还不如……”段空游笑着的眉眼突然敛下,杀意暴涨间手中的弓箭拉开满月直对准我,“不忍!!”   我一凛。   身未动,就这么直直对视。   那头,便是凛冽的杀意,似乎顺着那弓箭对准的方向,穿透空气,激射而来。   那许久前的秋露堡前,易逐惜相似的身影。   蓦然惆怅。   我看着段空游座后的野鸭,轻轻,叹了口气:“段空游,你烤的野鸭,真的很好吃。”   段空游,便愣了一愣。   杀意退去,换上一丝痛苦。   满弓的弦,便松了一分。   我,勾起嘴角。   就是这一刻!   背后弓箭立即上手,不过一瞬,已举箭向他!   在他错愕的这个间隙,拉弓满弦。   形势,倒转。   “好一场兄弟情谊。”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话未尽,人已落定。   就这么看似丝毫没有用力地,出现,靠近,落定。   “李兰青……”段空游看着李兰青就这么一晃般晃到身边,再一个错愕,手中弓箭,竟已被李兰青夺了过去。   “我说过,你是与虎谋皮。”李兰青转身对着我轻笑。   我皱眉,随即放开。   李兰青很少笑。   看上去很古板。   却原来笑起来,会让人觉得莫名阴险,如遇蛇蝎。   “多谢提醒。”我一边道谢,手中弓弦,却是越拉越满,“下官知错了。”   笑容,也越来越满。   越来越失了温度。   段空游就那么看着我。   远远看着我。   看着我的弓弦满月,直直对准他。   一丝犹豫,一丝挣扎,却还是,牢牢地站在了那里。   动容一般的意味,便在我心底融开。   朋友。   是么。   轻若飘雨的一声响。   我的箭,依旧射出!   一如既往的决绝利落!   凌厉破空!!   却同时,看见那头李兰青勾起的唇线,上挑三分。   破空的,是两支箭!   交错而过的两支箭!   另一支——李兰青!瞄准了我!!   就抓住我出手射向段空游的那一刹那!   “结束了。”   即使不加声调亦犹如轻叹般感怀诚挚的声线,亦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响起。   段空游独有的那种。   而李兰青在这一句响起刹那之前的刹那,双眸一震!   连思考回神的空隙都没有地,惊退!   他后错一步半,堪堪避过我那支几乎就在段空游眼前突然折转方向,变成对准他李兰青胸口直扎而去的箭!   却躲不开,近在他咫尺的段空游!   瞠目,李兰青也只来得及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段空游。   截雷之势扣上了他喉头的段空游。   一向干净的青绸鞋面踩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一步一步,发出几吧几吧粘稠的声音。   腐臭的味道,这么多年,我还是很不喜欢。   段空游的侧脸靠在墙上,直直看着牢房天顶上唯一的那一小块晨光,很是宁静。   我走近去,蹲在他身边。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烂,血痕明显地纵横在衣表下。   但显然,受刑的人根本不介意。   “总是爱干些没用的事。”我碰了碰锁住他的巨大锁链,冷笑道。   “你说的是他们想要挫我的傲气,还是指,我让枫先走?”段空游的声音哑哑的,平静,很是嘲讽。   从没听过的口吻。   “他们只是想借你来拖住我,所以不杀你。而枫……有你一个当筹码,其实也够了。你也明白的,所以才执意让枫走,放弃让自己逃脱的最后机会。”我说着,不带一丝感情。   “……总有那很多事,明明不想干明明不想再背负,却直到再次面对,才知道那所谓海阔天空只是一种无聊的安慰。总是,逃不过的。”段空游的声音悠悠的,略皱起了眉,“即使知道,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我依旧蹲在那里,看着他说完后便敛起的眼睑,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段空游终于有些反应地转头看我,有些讶异。   “因为如果是我,便不可能做到枫那样,对着你的尽在咫尺的一掌,那样相信与从容。”我继续道。   段空游定定地看着我,有些明白,又有些更不明白。   “所以谢谢你。”我笑起来。   “什么意思。”段空游终于又是那个段空游地皱眉问我。   “至少让我,不再是一个人。”我道。   段空游眼神闪烁,低下头去,又轻笑一声。   说不上是慰藉还是自嘲。   “我腻了。”我自顾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那片唯一的晨光旁,伸手,五指里永远无法掌控的皎洁:“已经厌倦,孤身奋战。”   “你……”段空游再次抬头看我,有些不确定的戒备。   “也该到了,扯下这张面具的时候。”我继续轻道。   “你想干什么?”   “没能最后听见你叫我那声老妖,真是遗憾。”我笑,“这段可以胡闹可以狂笑可以只做老妖的日子,很快乐。多谢了。”   段空游的眉头一皱随即放开,乍然地沉眸,傲然扬起了额。   我的那句话,很静,很柔,也很冷。   突然出现在我手中的寸长刀光,也很静很柔很冷。   段空游大无畏地哼了一声,萧索和狂放融合得恰到好处。   我的刀光,便也同他的那一声交叠一处。   极轻微也极清脆的一响。   两记相距极近的声音,叠成的一响。   段空游一怔,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能活动自由的手。   禁制他手腕的两幅镣铐,已被从最脆弱的缝隙里探入崩裂,跌落在他两侧地上零落的几根稻草旁。   而我顺着晨光里跳跃着的粉尘,一路看进段空游的眼里:“现在起,你可以叫我……”   那瞳仁里映出的我自己,一身的锦衣混沌不清,小半张脸照在晨光下,笑容扑朔。   只有那双盯着他段空游的眼,黑暗里灿然若星。   然后我提步,走进晨光里。   满眼满眼的盈色。   一字一顿。   “易生。”   我扬眉,在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仰脸,静谧又淋漓地勾起嘴角。   易生,易死。   亦真,亦幻。   就让我亲手,来为自己铺成这一条,修罗之路!   ———————————————葬珍珑—————————————————   一个时辰后,尹世军率领全体部下,出山狩猎。   目的,检验骑术有之,振奋人心有之,炫耀声威有之。   满山红叶遍,壮马轻嘶交错,出征般阵仗。   而尹世军和李兰青见者我出现的时候,同时黑下脸来。   当然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我堂而皇之带在身边一同走去的段空游。   目光对撞,我对着他俩笑笑,同时听见段空游不满又讥讽的哼哼。   尹世军似是警告又似是放任地瞪了我俩一眼,便又如常地和身边人谈论国情去了。   而李兰青则是微侧过马,沉脸听着这时才匆匆奔过来的狱卒冷汗着报告。   说的什么?不用听也便知道,就是我私带重犯离狱了。   我看了眼身边段空游。   不必如我一般戎装,单只一身寻常深蓝劲装,丝毫不减风姿。几日牢狱之灾未磨英气,反是更添几分精干炯然,引得周围一干不明所以的众将暗中议论不休。   段空游回头看了一眼我,还是那个冷哼。   此时,三声号角,连绵响起。   狩猎,开始!   欢呼声与马蹄声交错,烟尘弥漫了整个开阔山道,又各自绵延,不多久便消失在各个方向。   段空游一个轻叱鞭扬,得得声里,转眼消失在前方山径犹未散的尘雾中。   “与虎谋皮。”李兰青已纵马来到我身边,冷声道,“小心后悔。”   “哦,与虎谋皮。那只虎……”我转头认真地不解,“是你,还是尹大人?”   “哼。”李兰青也不多话,缰绳一紧,也纵马疾驰而去。   “怎么今天人人都喜欢哼哼。”我笑,一夹马肚,悠然随行而去。   被围做公家猎场的大片山林,自然有着普通群山难比的茂密多产,不过散漫溜马,间隔不久便可听见不远处也不知是什么的扑腾而过。   我两手空空地晃悠,唯一做的事就是和隔三差五与从旁经过的马队点头微笑,直到看见另一头那个熟悉的身影。   马背上已吊了三五只野兔,两只野鸭,弓箭在手,正兴致勃勃瞄向前方的另一只猎物。   “收获颇丰。”我冲着那头不轻不重说了句。   段空游转过脸来,兴色顿消,只答了句:“不吃白不吃。”   “既然已经决定与我合作,何必还要这样防备。”我笑,“对你没有好处。”   “要保命,就得做些无奈的事。但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做些喜欢的事。”他轻笑。   “那就得忍。”   “就看是忍一时,还是忍一世。”段空游扬眉,“我乡里巴人,可没那么好耐性。”   “代价,总是需要。”   “付出大于需要的代价,岂不冤枉。”   “很多时候,代价,并不是为了应付需要。而是为了,杜绝日后的需要。”我笑起来,“你说呢?”   “我说的话,还不如……”段空游笑着的眉眼突然敛下,杀意暴涨间手中的弓箭拉开满月直对准我,“不忍!!”   我一凛。   身未动,就这么直直对视。   那头,便是凛冽的杀意,似乎顺着那弓箭对准的方向,穿透空气,激射而来。   那许久前的秋露堡前,易逐惜相似的身影。   蓦然惆怅。   我看着段空游座后的野鸭,轻轻,叹了口气:“段空游,你烤的野鸭,真的很好吃。”   段空游,便愣了一愣。   杀意退去,换上一丝痛苦。   满弓的弦,便松了一分。   我,勾起嘴角。   就是这一刻!   背后弓箭立即上手,不过一瞬,已举箭向他!   在他错愕的这个间隙,拉弓满弦。   形势,倒转。   “好一场兄弟情谊。”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话未尽,人已落定。   就这么看似丝毫没有用力地,出现,靠近,落定。   “李兰青……”段空游看着李兰青就这么一晃般晃到身边,再一个错愕,手中弓箭,竟已被李兰青夺了过去。   “我说过,你是与虎谋皮。”李兰青转身对着我轻笑。   我皱眉,随即放开。   李兰青很少笑。   看上去很古板。   却原来笑起来,会让人觉得莫名阴险,如遇蛇蝎。   “多谢提醒。”我一边道谢,手中弓弦,却是越拉越满,“下官知错了。”   笑容,也越来越满。   越来越失了温度。   段空游就那么看着我。   远远看着我。   看着我的弓弦满月,直直对准他。   一丝犹豫,一丝挣扎,却还是,牢牢地站在了那里。   动容一般的意味,便在我心底融开。   朋友。   是么。   轻若飘雨的一声响。   我的箭,依旧射出!   一如既往的决绝利落!   凌厉破空!!   却同时,看见那头李兰青勾起的唇线,上挑三分。   破空的,是两支箭!   交错而过的两支箭!   另一支——李兰青!瞄准了我!!   就抓住我出手射向段空游的那一刹那!   “结束了。”   即使不加声调亦犹如轻叹般感怀诚挚的声线,亦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响起。   段空游独有的那种。   而李兰青在这一句响起刹那之前的刹那,双眸一震!   连思考回神的空隙都没有地,惊退!   他后错一步半,堪堪避过我那支几乎就在段空游眼前突然折转方向,变成对准他李兰青胸口直扎而去的箭!   却躲不开,近在他咫尺的段空游!   瞠目,李兰青也只来得及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段空游。   截雷之势扣上了他喉头的段空游。   一向干净的青绸鞋面踩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一步一步,发出几吧几吧粘稠的声音。   腐臭的味道,这么多年,我还是很不喜欢。   段空游的侧脸靠在墙上,直直看着牢房天顶上唯一的那一小块晨光,很是宁静。   我走近去,蹲在他身边。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烂,血痕明显地纵横在衣表下。   但显然,受刑的人根本不介意。   “总是爱干些没用的事。”我碰了碰锁住他的巨大锁链,冷笑道。   “你说的是他们想要挫我的傲气,还是指,我让枫先走?”段空游的声音哑哑的,平静,很是嘲讽。   从没听过的口吻。   “他们只是想借你来拖住我,所以不杀你。而枫……有你一个当筹码,其实也够了。你也明白的,所以才执意让枫走,放弃让自己逃脱的最后机会。”我说着,不带一丝感情。   “……总有那很多事,明明不想干明明不想再背负,却直到再次面对,才知道那所谓海阔天空只是一种无聊的安慰。总是,逃不过的。”段空游的声音悠悠的,略皱起了眉,“即使知道,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我依旧蹲在那里,看着他说完后便敛起的眼睑,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段空游终于有些反应地转头看我,有些讶异。   “因为如果是我,便不可能做到枫那样,对着你的尽在咫尺的一掌,那样相信与从容。”我继续道。   段空游定定地看着我,有些明白,又有些更不明白。   “所以谢谢你。”我笑起来。   “什么意思。”段空游终于又是那个段空游地皱眉问我。   “至少让我,不再是一个人。”我道。   段空游眼神闪烁,低下头去,又轻笑一声。   说不上是慰藉还是自嘲。   “我腻了。”我自顾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那片唯一的晨光旁,伸手,五指里永远无法掌控的皎洁:“已经厌倦,孤身奋战。”   “你……”段空游再次抬头看我,有些不确定的戒备。   “也该到了,扯下这张面具的时候。”我继续轻道。   “你想干什么?”   “没能最后听见你叫我那声老妖,真是遗憾。”我笑,“这段可以胡闹可以狂笑可以只做老妖的日子,很快乐。多谢了。”   段空游的眉头一皱随即放开,乍然地沉眸,傲然扬起了额。   我的那句话,很静,很柔,也很冷。   突然出现在我手中的寸长刀光,也很静很柔很冷。   段空游大无畏地哼了一声,萧索和狂放融合得恰到好处。   我的刀光,便也同他的那一声交叠一处。   极轻微也极清脆的一响。   两记相距极近的声音,叠成的一响。   段空游一怔,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能活动自由的手。   禁制他手腕的两幅镣铐,已被从最脆弱的缝隙里探入崩裂,跌落在他两侧地上零落的几根稻草旁。   而我顺着晨光里跳跃着的粉尘,一路看进段空游的眼里:“现在起,你可以叫我……”   那瞳仁里映出的我自己,一身的锦衣混沌不清,小半张脸照在晨光下,笑容扑朔。   只有那双盯着他段空游的眼,黑暗里灿然若星。   然后我提步,走进晨光里。   满眼满眼的盈色。   一字一顿。   “易生。”   我扬眉,在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仰脸,静谧又淋漓地勾起嘴角。   易生,易死。   亦真,亦幻。   就让我亲手,来为自己铺成这一条,修罗之路!   ———————————————葬珍珑—————————————————   一个时辰后,尹世军率领全体部下,出山狩猎。   目的,检验骑术有之,振奋人心有之,炫耀声威有之。   满山红叶遍,壮马轻嘶交错,出征般阵仗。   而尹世军和李兰青见者我出现的时候,同时黑下脸来。   当然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我堂而皇之带在身边一同走去的段空游。   目光对撞,我对着他俩笑笑,同时听见段空游不满又讥讽的哼哼。   尹世军似是警告又似是放任地瞪了我俩一眼,便又如常地和身边人谈论国情去了。   而李兰青则是微侧过马,沉脸听着这时才匆匆奔过来的狱卒冷汗着报告。   说的什么?不用听也便知道,就是我私带重犯离狱了。   我看了眼身边段空游。   不必如我一般戎装,单只一身寻常深蓝劲装,丝毫不减风姿。几日牢狱之灾未磨英气,反是更添几分精干炯然,引得周围一干不明所以的众将暗中议论不休。   段空游回头看了一眼我,还是那个冷哼。   此时,三声号角,连绵响起。   狩猎,开始!   欢呼声与马蹄声交错,烟尘弥漫了整个开阔山道,又各自绵延,不多久便消失在各个方向。   段空游一个轻叱鞭扬,得得声里,转眼消失在前方山径犹未散的尘雾中。   “与虎谋皮。”李兰青已纵马来到我身边,冷声道,“小心后悔。”   “哦,与虎谋皮。那只虎……”我转头认真地不解,“是你,还是尹大人?”   “哼。”李兰青也不多话,缰绳一紧,也纵马疾驰而去。   “怎么今天人人都喜欢哼哼。”我笑,一夹马肚,悠然随行而去。   被围做公家猎场的大片山林,自然有着普通群山难比的茂密多产,不过散漫溜马,间隔不久便可听见不远处也不知是什么的扑腾而过。   我两手空空地晃悠,唯一做的事就是和隔三差五与从旁经过的马队点头微笑,直到看见另一头那个熟悉的身影。   马背上已吊了三五只野兔,两只野鸭,弓箭在手,正兴致勃勃瞄向前方的另一只猎物。   “收获颇丰。”我冲着那头不轻不重说了句。   段空游转过脸来,兴色顿消,只答了句:“不吃白不吃。”   “既然已经决定与我合作,何必还要这样防备。”我笑,“对你没有好处。”   “要保命,就得做些无奈的事。但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做些喜欢的事。”他轻笑。   “那就得忍。”   “就看是忍一时,还是忍一世。”段空游扬眉,“我乡里巴人,可没那么好耐性。”   “代价,总是需要。”   “付出大于需要的代价,岂不冤枉。”   “很多时候,代价,并不是为了应付需要。而是为了,杜绝日后的需要。”我笑起来,“你说呢?”   “我说的话,还不如……”段空游笑着的眉眼突然敛下,杀意暴涨间手中的弓箭拉开满月直对准我,“不忍!!”   我一凛。   身未动,就这么直直对视。   那头,便是凛冽的杀意,似乎顺着那弓箭对准的方向,穿透空气,激射而来。   那许久前的秋露堡前,易逐惜相似的身影。   蓦然惆怅。   我看着段空游座后的野鸭,轻轻,叹了口气:“段空游,你烤的野鸭,真的很好吃。”   段空游,便愣了一愣。   杀意退去,换上一丝痛苦。   满弓的弦,便松了一分。   我,勾起嘴角。   就是这一刻!   背后弓箭立即上手,不过一瞬,已举箭向他!   在他错愕的这个间隙,拉弓满弦。   形势,倒转。   “好一场兄弟情谊。”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话未尽,人已落定。   就这么看似丝毫没有用力地,出现,靠近,落定。   “李兰青……”段空游看着李兰青就这么一晃般晃到身边,再一个错愕,手中弓箭,竟已被李兰青夺了过去。   “我说过,你是与虎谋皮。”李兰青转身对着我轻笑。   我皱眉,随即放开。   李兰青很少笑。   看上去很古板。   却原来笑起来,会让人觉得莫名阴险,如遇蛇蝎。   “多谢提醒。”我一边道谢,手中弓弦,却是越拉越满,“下官知错了。”   笑容,也越来越满。   越来越失了温度。   段空游就那么看着我。   远远看着我。   看着我的弓弦满月,直直对准他。   一丝犹豫,一丝挣扎,却还是,牢牢地站在了那里。   动容一般的意味,便在我心底融开。   朋友。   是么。   轻若飘雨的一声响。   我的箭,依旧射出!   一如既往的决绝利落!   凌厉破空!!   却同时,看见那头李兰青勾起的唇线,上挑三分。   破空的,是两支箭!   交错而过的两支箭!   另一支——李兰青!瞄准了我!!   就抓住我出手射向段空游的那一刹那!   “结束了。”   即使不加声调亦犹如轻叹般感怀诚挚的声线,亦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响起。   段空游独有的那种。   而李兰青在这一句响起刹那之前的刹那,双眸一震!   连思考回神的空隙都没有地,惊退!   他后错一步半,堪堪避过我那支几乎就在段空游眼前突然折转方向,变成对准他李兰青胸口直扎而去的箭!   却躲不开,近在他咫尺的段空游!   瞠目,李兰青也只来得及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段空游。   截雷之势扣上了他喉头的段空游。 第三十一章   一眼。   只来得及看一眼。   分筋错骨,不过是轻轻的那咳嘣一声。   李兰青的身体,便重重栽了下去。   “若不是你想杀我,我又怎会出手夺人性命。”段空游一叹。   我已经上前落定在李兰青的尸体前两步,拔出自己射出的,此时已插入李兰青脚下土中三寸的那支箭,再看向李兰青撑大着盯向天空的双目,轻笑:“……当然是错了。那只虎,应该是我。”   “若是他用自己的弓箭,你就完了。”段空游没听清我说什么,耸耸肩。   “若是那样,他又怎能嫁祸于你。”我将那支箭拿在手中上下玩着,走近段空游,“要将箭身做成微妙扭曲来配合我的功力中途扭转方向,又不能看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兰青!!”那头,却是一声惊吼传了过来。   俱是一惊,我俩抬头一看,急速靠近的尹世军那带些吃力的纵马身影,便映入眼帘。   那声音里饱含悲痛,叫人不由揪心。   心头一沉,我一个无声冷哼。   这样快地出现。   “这代价,还是太大了。”段空游用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无论多大的代价,付出了,就要好好利用才是。否则才是真正冤枉。”我说着,扫一眼快要喷出怒火的尹世军。   ——然后我立即换上沉肃面容,却是,转向身后某个方向。   我拱手一拜:“诸位将军受惊了。”   “啊!”对着我隔了段距离零落呆站的两三群人马,终于不约而同出声。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中反应最快的林将军最先驱马上前,落马探视李兰青的尸体。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是下官不谙待人之道,屡屡与李将军有所冲撞。但他究竟为何要动杀念,想要取我与段兄的性命,下官也不清楚了……”   这时候,林将军身后呆立的众人也全赶了过来围住我们,而尹世军似是没有料到还有这么多人突然从另一头冒出来,本是下马想冲过来,也愣在了半路。   我撇他一眼,在心里冷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   李兰青也不一定存心想要杀我,或者只是小小警告。   警告我这不知好歹的筹码,莫要任意妄为。   这下好,刚好见着我与段空游内讧,顺手捞一把,实在合算。   让我杀了段空游,再借已死或伤的段空游的名义伤我。   合算到,丢了性命。   尹世军不可能没有料想过会否出意外。   也所以,他会这么快带着身后一众人马出现。   只是没料到,我身后,也有一众人马。   隔这么远看来,一切就变成了李兰青与段空游争执打斗,又或许是见我突然出现,于是慌乱向我射出一箭,我危急间出手自保,这才误杀了李兰青。   多好的目击者。   你以为我闲晃了这么久,真的什么都没干?   只不过是和段空游一人一个方向,将野物们驱赶过来罢了。   只要不是运气背到不行,自然会有足够的目击者追逐猎物而来。   多遗憾。   多惊险。   多千钧一发。   多一败涂地,让他连拉我以命抵命的机会都没有。   尹世军那张悲愤涨红的脸,微微颤抖地瞪着我俩。   我与段空游同时惶恐地低下头去,跪倒待罪。   一时,无人做声。   其他将领似乎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在极怒的主子和看似无罪的同袍之间,应该向着哪边。   好半晌,却听见噗噗的几声。   我与段空游不解地用余光一瞄,俱是惊异地发现,有人,也跪下了。   越跪越多。   低头拱手,表情是相似的郑重恳求。   无人说话,就那么跪了一片。   竟是,为我俩求情的。   一种久别的豪迈,也竟是一瞬之间在心底升腾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一腔热血,一捧情谊,只为了心底认定的甚至只是愿意认定的一些东西,不言不笑不动,便可焕发出这样一种生命一般鲜活与雄壮的激昂。   鲜活,激昂。   多好。   我低头,克制着心头颤抖般莫名的欢乐。   与苦涩。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与近似杀意的恨意。   “……起来吧。”好久,尹世军才颤着这样一句,转身上马。   齐天一个应诺,众人都站了起来,林将军伸手扶起我俩,轻笑道:“大人那样说,你们就不会受苦了。”   我默默点头,看向背转身去的尹世军。   那拉缰上马的腿脚动作,竟也是颤抖的。   颤抖的,仓皇的,好似一瞬老去。   “丧子之痛,如此沉重么……”段空游对着那个失魂般离去的马上背影,喃喃自语,竟是失笑垂眸,悠远的追思与自嘲,“我家老头在对着我这个终日游荡在外有同于无的儿子时,都在想着什么呢?”   我,无语垂眸。   此处离崖谷关并不远,转过两三个弯的山路,不过十数里路便回到了城门口。   人马最前,是尹世军的坐骑,和李兰青蒙了块行军帐篷布被四人抬回的尸体。   军容依旧整齐雄壮,只是那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尹世军挥手说了句:“自行散去吧。”   众人便用各种同情的担忧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瞧了我和段空游一眼,各自往住处行去。   我和段空游诚惶诚恐步步小心愁容满面地低着头,直到身边没了人,才卸下一脸的伪装。   “付出,这样大。”段空游轻道。   “龙翼即使打散亦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尹世军若想割据一方甚至篡夺王位称霸天下,收服龙翼,收服我,便是一条捷径。”   “我不是说他。”段空游转头看我,表情沉定,“我是说你。”   “我?”我微讶。   “你不是一向很能忍么,怎么这回这样急。一知道尹世军的打算便立即采取行动,不惜用自己做饵引他加速行动。你真不怕死?”   我笑:“付出,只是为了得到更多。”   段空游皱眉,又露出那种又明白又更不明白的神情。   “和易苍的对决,就这么让你孤注一掷?”他突然开口道。   我一愣,倒并不惊讶:“枫告诉你的?”   除了易苍就是易逐惜这件事,该知道的,怕都知道了吧。   段空游点头。   我负手挺立,看向远方天际。   云霞飘渺,暮色四合。   良久,我开口:“最弱的地方,也许就是你最强的支柱,和决定胜败的关键。”   段空游惑道:“啊?”   我一笑回头看着段空游,继续道:“坐拥天下,是易苍势如排山胜券在握的屏障;而一无所有,却也是我使尽浑身解数绝不可输的底线。”   “什么意思?”段空游眨眨眼。   我顿了顿,道:“就好比……酒樽的容量取决于最矮的那个高度,衣物腰身最小的地方决定能塞下多大的人。”   “嗯,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很不一样了。”段空游这才哦了一声点点头。   我忽然看向他的头顶,挑眉:“的确。再比如说,你这人正面看去还挺人模人样,换个角度……”   “怎,怎么……”段空游有点紧张,“就不是人了?”   “……刚才在山上,你老呆在树下干什么?”我却道。   “啊?”段空游顺着我的视线伸手一摸头顶。   摸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   白乎乎黄拉拉一片。   “……这……这个……”段空游瞪大眼,憋红半张脸。   我点头。   “鸟屎嗷嗷嗷嗷~~~~~~~~”段空游立刻气沉丹田愤声一吼,嗷嗷叫着一溜跑远。   我笑着远眺他的背影,依旧向前道:“换你请我吃烤鸭么?”   身后的人便一笑。   一如来时般轻渺至无痕的脚步声。   我回头,眼前便是那张微笑得分明清淡,却因那恰到好处的一分半精怪调皮而骤然闪亮的漂亮的脸。   唯一没有随着我们一同归来的人。   成璧。   而他一歪头,不变的让人舒心的笑意:“带你去个地方。”   一眼。   只来得及看一眼。   分筋错骨,不过是轻轻的那咳嘣一声。   李兰青的身体,便重重栽了下去。   “若不是你想杀我,我又怎会出手夺人性命。”段空游一叹。   我已经上前落定在李兰青的尸体前两步,拔出自己射出的,此时已插入李兰青脚下土中三寸的那支箭,再看向李兰青撑大着盯向天空的双目,轻笑:“……当然是错了。那只虎,应该是我。”   “若是他用自己的弓箭,你就完了。”段空游没听清我说什么,耸耸肩。   “若是那样,他又怎能嫁祸于你。”我将那支箭拿在手中上下玩着,走近段空游,“要将箭身做成微妙扭曲来配合我的功力中途扭转方向,又不能看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兰青!!”那头,却是一声惊吼传了过来。   俱是一惊,我俩抬头一看,急速靠近的尹世军那带些吃力的纵马身影,便映入眼帘。   那声音里饱含悲痛,叫人不由揪心。   心头一沉,我一个无声冷哼。   这样快地出现。   “这代价,还是太大了。”段空游用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无论多大的代价,付出了,就要好好利用才是。否则才是真正冤枉。”我说着,扫一眼快要喷出怒火的尹世军。   ——然后我立即换上沉肃面容,却是,转向身后某个方向。   我拱手一拜:“诸位将军受惊了。”   “啊!”对着我隔了段距离零落呆站的两三群人马,终于不约而同出声。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中反应最快的林将军最先驱马上前,落马探视李兰青的尸体。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是下官不谙待人之道,屡屡与李将军有所冲撞。但他究竟为何要动杀念,想要取我与段兄的性命,下官也不清楚了……”   这时候,林将军身后呆立的众人也全赶了过来围住我们,而尹世军似是没有料到还有这么多人突然从另一头冒出来,本是下马想冲过来,也愣在了半路。   我撇他一眼,在心里冷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   李兰青也不一定存心想要杀我,或者只是小小警告。   警告我这不知好歹的筹码,莫要任意妄为。   这下好,刚好见着我与段空游内讧,顺手捞一把,实在合算。   让我杀了段空游,再借已死或伤的段空游的名义伤我。   合算到,丢了性命。   尹世军不可能没有料想过会否出意外。   也所以,他会这么快带着身后一众人马出现。   只是没料到,我身后,也有一众人马。   隔这么远看来,一切就变成了李兰青与段空游争执打斗,又或许是见我突然出现,于是慌乱向我射出一箭,我危急间出手自保,这才误杀了李兰青。   多好的目击者。   你以为我闲晃了这么久,真的什么都没干?   只不过是和段空游一人一个方向,将野物们驱赶过来罢了。   只要不是运气背到不行,自然会有足够的目击者追逐猎物而来。   多遗憾。   多惊险。   多千钧一发。   多一败涂地,让他连拉我以命抵命的机会都没有。   尹世军那张悲愤涨红的脸,微微颤抖地瞪着我俩。   我与段空游同时惶恐地低下头去,跪倒待罪。   一时,无人做声。   其他将领似乎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在极怒的主子和看似无罪的同袍之间,应该向着哪边。   好半晌,却听见噗噗的几声。   我与段空游不解地用余光一瞄,俱是惊异地发现,有人,也跪下了。   越跪越多。   低头拱手,表情是相似的郑重恳求。   无人说话,就那么跪了一片。   竟是,为我俩求情的。   一种久别的豪迈,也竟是一瞬之间在心底升腾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一腔热血,一捧情谊,只为了心底认定的甚至只是愿意认定的一些东西,不言不笑不动,便可焕发出这样一种生命一般鲜活与雄壮的激昂。   鲜活,激昂。   多好。   我低头,克制着心头颤抖般莫名的欢乐。   与苦涩。   与近似杀意的恨意。   “……起来吧。”好久,尹世军才颤着这样一句,转身上马。   齐天一个应诺,众人都站了起来,林将军伸手扶起我俩,轻笑道:“大人那样说,你们就不会受苦了。”   我默默点头,看向背转身去的尹世军。   那拉缰上马的腿脚动作,竟也是颤抖的。   颤抖的,仓皇的,好似一瞬老去。   “丧子之痛,如此沉重么……”段空游对着那个失魂般离去的马上背影,喃喃自语,竟是失笑垂眸,悠远的追思与自嘲,“我家老头在对着我这个终日游荡在外有同于无的儿子时,都在想着什么呢?”   我,无语垂眸。   此处离崖谷关并不远,转过两三个弯的山路,不过十数里路便回到了城门口。   人马最前,是尹世军的坐骑,和李兰青蒙了块行军帐篷布被四人抬回的尸体。   军容依旧整齐雄壮,只是那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尹世军挥手说了句:“自行散去吧。”   众人便用各种同情的担忧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瞧了我和段空游一眼,各自往住处行去。   我和段空游诚惶诚恐步步小心愁容满面地低着头,直到身边没了人,才卸下一脸的伪装。   “付出,这样大。”段空游轻道。   “龙翼即使打散亦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尹世军若想割据一方甚至篡夺王位称霸天下,收服龙翼,收服我,便是一条捷径。”   “我不是说他。”段空游转头看我,表情沉定,“我是说你。”   “我?”我微讶。   “你不是一向很能忍么,怎么这回这样急。一知道尹世军的打算便立即采取行动,不惜用自己做饵引他加速行动。你真不怕死?”   我笑:“付出,只是为了得到更多。”   段空游皱眉,又露出那种又明白又更不明白的神情。   “和易苍的对决,就这么让你孤注一掷?”他突然开口道。   我一愣,倒并不惊讶:“枫告诉你的?”   除了易苍就是易逐惜这件事,该知道的,怕都知道了吧。   段空游点头。   我负手挺立,看向远方天际。   云霞飘渺,暮色四合。   良久,我开口:“最弱的地方,也许就是你最强的支柱,和决定胜败的关键。”   段空游惑道:“啊?”   我一笑回头看着段空游,继续道:“坐拥天下,是易苍势如排山胜券在握的屏障;而一无所有,却也是我使尽浑身解数绝不可输的底线。”   “什么意思?”段空游眨眨眼。   我顿了顿,道:“就好比……酒樽的容量取决于最矮的那个高度,衣物腰身最小的地方决定能塞下多大的人。”   “嗯,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很不一样了。”段空游这才哦了一声点点头。   我忽然看向他的头顶,挑眉:“的确。再比如说,你这人正面看去还挺人模人样,换个角度……”   “怎,怎么……”段空游有点紧张,“就不是人了?”   “……刚才在山上,你老呆在树下干什么?”我却道。   “啊?”段空游顺着我的视线伸手一摸头顶。   摸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   白乎乎黄拉拉一片。   “……这……这个……”段空游瞪大眼,憋红半张脸。   我点头。   “鸟屎嗷嗷嗷嗷~~~~~~~~”段空游立刻气沉丹田愤声一吼,嗷嗷叫着一溜跑远。   我笑着远眺他的背影,依旧向前道:“换你请我吃烤鸭么?”   身后的人便一笑。   一如来时般轻渺至无痕的脚步声。   我回头,眼前便是那张微笑得分明清淡,却因那恰到好处的一分半精怪调皮而骤然闪亮的漂亮的脸。   唯一没有随着我们一同归来的人。   成璧。   而他一歪头,不变的让人舒心的笑意:“带你去个地方。”   一眼。   只来得及看一眼。   分筋错骨,不过是轻轻的那咳嘣一声。   李兰青的身体,便重重栽了下去。   “若不是你想杀我,我又怎会出手夺人性命。”段空游一叹。   我已经上前落定在李兰青的尸体前两步,拔出自己射出的,此时已插入李兰青脚下土中三寸的那支箭,再看向李兰青撑大着盯向天空的双目,轻笑:“……当然是错了。那只虎,应该是我。”   “若是他用自己的弓箭,你就完了。”段空游没听清我说什么,耸耸肩。   “若是那样,他又怎能嫁祸于你。”我将那支箭拿在手中上下玩着,走近段空游,“要将箭身做成微妙扭曲来配合我的功力中途扭转方向,又不能看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兰青!!”那头,却是一声惊吼传了过来。   俱是一惊,我俩抬头一看,急速靠近的尹世军那带些吃力的纵马身影,便映入眼帘。   那声音里饱含悲痛,叫人不由揪心。   心头一沉,我一个无声冷哼。   这样快地出现。   “这代价,还是太大了。”段空游用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无论多大的代价,付出了,就要好好利用才是。否则才是真正冤枉。”我说着,扫一眼快要喷出怒火的尹世军。   ——然后我立即换上沉肃面容,却是,转向身后某个方向。   我拱手一拜:“诸位将军受惊了。”   “啊!”对着我隔了段距离零落呆站的两三群人马,终于不约而同出声。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中反应最快的林将军最先驱马上前,落马探视李兰青的尸体。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是下官不谙待人之道,屡屡与李将军有所冲撞。但他究竟为何要动杀念,想要取我与段兄的性命,下官也不清楚了……”   这时候,林将军身后呆立的众人也全赶了过来围住我们,而尹世军似是没有料到还有这么多人突然从另一头冒出来,本是下马想冲过来,也愣在了半路。   我撇他一眼,在心里冷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   李兰青也不一定存心想要杀我,或者只是小小警告。   警告我这不知好歹的筹码,莫要任意妄为。   这下好,刚好见着我与段空游内讧,顺手捞一把,实在合算。   让我杀了段空游,再借已死或伤的段空游的名义伤我。   合算到,丢了性命。   尹世军不可能没有料想过会否出意外。   也所以,他会这么快带着身后一众人马出现。   只是没料到,我身后,也有一众人马。   隔这么远看来,一切就变成了李兰青与段空游争执打斗,又或许是见我突然出现,于是慌乱向我射出一箭,我危急间出手自保,这才误杀了李兰青。   多好的目击者。   你以为我闲晃了这么久,真的什么都没干?   只不过是和段空游一人一个方向,将野物们驱赶过来罢了。   只要不是运气背到不行,自然会有足够的目击者追逐猎物而来。   多遗憾。   多惊险。   多千钧一发。   多一败涂地,让他连拉我以命抵命的机会都没有。   尹世军那张悲愤涨红的脸,微微颤抖地瞪着我俩。   我与段空游同时惶恐地低下头去,跪倒待罪。   一时,无人做声。   其他将领似乎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在极怒的主子和看似无罪的同袍之间,应该向着哪边。   好半晌,却听见噗噗的几声。   我与段空游不解地用余光一瞄,俱是惊异地发现,有人,也跪下了。   越跪越多。   低头拱手,表情是相似的郑重恳求。   无人说话,就那么跪了一片。   竟是,为我俩求情的。   一种久别的豪迈,也竟是一瞬之间在心底升腾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一腔热血,一捧情谊,只为了心底认定的甚至只是愿意认定的一些东西,不言不笑不动,便可焕发出这样一种生命一般鲜活与雄壮的激昂。   鲜活,激昂。   多好。   我低头,克制着心头颤抖般莫名的欢乐。   与苦涩。   与近似杀意的恨意。   “……起来吧。”好久,尹世军才颤着这样一句,转身上马。   齐天一个应诺,众人都站了起来,林将军伸手扶起我俩,轻笑道:“大人那样说,你们就不会受苦了。”   我默默点头,看向背转身去的尹世军。   那拉缰上马的腿脚动作,竟也是颤抖的。   颤抖的,仓皇的,好似一瞬老去。   “丧子之痛,如此沉重么……”段空游对着那个失魂般离去的马上背影,喃喃自语,竟是失笑垂眸,悠远的追思与自嘲,“我家老头在对着我这个终日游荡在外有同于无的儿子时,都在想着什么呢?”   我,无语垂眸。   此处离崖谷关并不远,转过两三个弯的山路,不过十数里路便回到了城门口。   人马最前,是尹世军的坐骑,和李兰青蒙了块行军帐篷布被四人抬回的尸体。   军容依旧整齐雄壮,只是那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尹世军挥手说了句:“自行散去吧。”   众人便用各种同情的担忧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瞧了我和段空游一眼,各自往住处行去。   我和段空游诚惶诚恐步步小心愁容满面地低着头,直到身边没了人,才卸下一脸的伪装。   “付出,这样大。”段空游轻道。   “龙翼即使打散亦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尹世军若想割据一方甚至篡夺王位称霸天下,收服龙翼,收服我,便是一条捷径。”   “我不是说他。”段空游转头看我,表情沉定,“我是说你。”   “我?”我微讶。   “你不是一向很能忍么,怎么这回这样急。一知道尹世军的打算便立即采取行动,不惜用自己做饵引他加速行动。你真不怕死?”   我笑:“付出,只是为了得到更多。”   段空游皱眉,又露出那种又明白又更不明白的神情。   “和易苍的对决,就这么让你孤注一掷?”他突然开口道。   我一愣,倒并不惊讶:“枫告诉你的?”   除了易苍就是易逐惜这件事,该知道的,怕都知道了吧。   段空游点头。   我负手挺立,看向远方天际。   云霞飘渺,暮色四合。   良久,我开口:“最弱的地方,也许就是你最强的支柱,和决定胜败的关键。”   段空游惑道:“啊?”   我一笑回头看着段空游,继续道:“坐拥天下,是易苍势如排山胜券在握的屏障;而一无所有,却也是我使尽浑身解数绝不可输的底线。”   “什么意思?”段空游眨眨眼。   我顿了顿,道:“就好比……酒樽的容量取决于最矮的那个高度,衣物腰身最小的地方决定能塞下多大的人。”   “嗯,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很不一样了。”段空游这才哦了一声点点头。   我忽然看向他的头顶,挑眉:“的确。再比如说,你这人正面看去还挺人模人样,换个角度……”   “怎,怎么……”段空游有点紧张,“就不是人了?”   “……刚才在山上,你老呆在树下干什么?”我却道。   “啊?”段空游顺着我的视线伸手一摸头顶。   摸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   白乎乎黄拉拉一片。   “……这……这个……”段空游瞪大眼,憋红半张脸。   我点头。   “鸟屎嗷嗷嗷嗷~~~~~~~~”段空游立刻气沉丹田愤声一吼,嗷嗷叫着一溜跑远。   我笑着远眺他的背影,依旧向前道:“换你请我吃烤鸭么?”   身后的人便一笑。   一如来时般轻渺至无痕的脚步声。   我回头,眼前便是那张微笑得分明清淡,却因那恰到好处的一分半精怪调皮而骤然闪亮的漂亮的脸。   唯一没有随着我们一同归来的人。   成璧。   而他一歪头,不变的让人舒心的笑意:“带你去个地方。” 第三十二章   看着面前的景色,我不禁有些呆了。   秋叶。   满山的秋叶。   从未想过,这样总叫人联想到愁怨颓败的东西,在这样的漫山漫野漫天漫地随风漫了整个视野之后,便是这样的辽阔壮观。   肃杀,嶙峋,傲意,气吞天下的气势。   “你们倒是斗得开心,一开场就是血光之灾。”成璧站在我身边道。   “尹世军都已经把我和你本就少得可怜的兵力调去对付突如其来的那帮山贼,估计离直接对付我也差不远了。”我哼道。   “你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成璧轻笑,“调去对付山贼不就是你提议的么,还把我的兵力也搭了进去。”   “多谢成公子成全了。”我也笑,“即使没有兵力,我也不会尸位素餐。”   成璧一愣:“……军粮?你动手脚了?”   能和我的职位搭上边的,也就只有军粮了。   我扬眉:“要找出是哪拨人动了军粮,最容易被动的哪处军粮并不难,难的是揪出那个人。我就顺便做了点记号。”   “记号?”成璧想了想,赞赏道,“你给军粮加了什么?”   我但笑。   “……巴豆?”   “孺子可教也。”我闻言大笑一声,拍拍他的肩,“不愧是我数次以巴豆陷害的人。”   “既可以揪出盗军粮的人,也可以害一把誉齐之敌,一举两得。可惜因为段空游的事,而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成璧惋惜的声音也是平淡,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那早已形成一个人形状的厚实落叶里,双臂环在脑后靠在身后大树上,“我就是在这里躺了一天。”   “的确舒服。”沙沙声里,我也坐到他旁边的落叶堆上。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最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实现它。”成璧说着,在我坐下还没一会儿,站了起来。   “什么事?”我道。   成璧没有说话。   手中长剑,缓缓指前。   我看着他,心下有些警备的不解。   他也看着我,却是一笑。   很难说清的一个笑。   总是淡漠的一张脸突然映着阳光笑得分明。   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笑,甚至可说是收敛的,却也洋溢的,真实的,自然得一如他淡漠时的浑然天成。   那样总是不言不笑缺乏感情的人,这样灵动甚至带着些淘气的骤然展颜,不是应该很怪异么?   或者只是最近我看太多,已然习惯。   突然省起,相处的这不短日子,我竟是分不清他是几时开始,在那漠然的笑里染上这样可爱的精灵调皮。   我苦笑起来。   这块剑玉,不知何时已不再飘渺不可及。   漂亮得真实,真实得虚幻,虚幻得格外动人。   而成璧,已在我这个苦笑里,出剑狂舞!   秋风飒爽剑姿英发。   天地玄黄,浑然一体。   亦柔亦刚,随风摇曳间慷慨轩昂,一招一顿一急一缓,一杀一救一生一灭。   淡定与狂傲,在同一个矫健身姿里精邃眼神里闪动激发。   顺应乾坤,亦扭转乾坤。   不是看不出来,他有意无意瞥向我的那些交错的眼神里,跳跃光芒。   我突然便有些恍然。   青茗淡香。   瀑布的嘈杂声,缓慢地放大。   沈南寻紫衣的身影就坐在我对面,纤瘦的五指轻轻托着茶盏,静静望着一侧的窗台。   良久,才垂眸低笑,拢了拢鬓边的一缕长发。   微皱的眉。   看淡,放开,依旧的锲而不舍。   他道:“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或许是件,痛苦的事。”   愁绪,清淡释怀的笑意间,浓得化不开。   心念一动,便是另一个秋叶漫天。   另一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那时候,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夕阳,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同样的,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我截断回忆收回神,看着不远处,同样秋风秋叶里却生命勃发耀眼非常的男子。   成璧。   再突然想起易逐惜来。   多像。   多像。   和易逐惜多像。   多加相处,多加接近,一旦打开那层冷漠的壳,便会发现里面,柔软而倔强。   但又是不像的。   易逐惜的固执与坚忍,让他一旦决定便永不回头,即便磕磕绊绊浑身伤痕。   而修习了凝魄诀的成璧,则是不可避免地感情缺失,却也因此少了执念少了固守,一切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多不像。   多不像。   于是更加鲜明的两处存在。   蓦地,心潮起伏。   “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已一剑舞毕,落在我跟前的成璧看着我,道。   我只笑道:“……在想,你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决定的事,原来就是为我舞一场剑。”   “错。”成璧轻笑。   我愣。   “我是在想……”成璧回头看着那片依旧狂舞不休的落叶,道,“总有一天,也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为你歌唱。”   语毕,成璧转过头来,微皱着眉,缓缓一笑。   我尚未平复的心潮,便就这样又被揪了起来。   竟是有些颤抖地,我抬起手来,抚上成璧的颊,“……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去吧。”   成璧深深看着我。   盈盈相视。   温柔忱挚直达心底的波动。   他还是那个微皱着眉的样子,轻轻握住我的手,万千情愫尽在其中地,说了一句。   “你傻了。”   ……   啥?   我回过神来。   放开手,然后,大笑。   的确是,傻了吧。   怎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为我歌唱。   那一瞬间,便是叫做感动的东西么。   “该说是……醉了吧……”笑间,我挤出这句话来。   眼见这样醉人的,回眸一笑。   成璧皱眉又放开,定定看着我,似笑非笑。   “你似乎,对我特别照顾?”他道。   “什么?”我笑停,问道。   “一开始在尤府,你就是明里整我,暗里助我。为何?”成璧说着,蹲下来看我,“我不应该是你的敌人么,让你落得这个模样?”   平视的角度,我笑得轻松:“那时候我以为,易苍喜欢的是你。”   “易逐惜么。”成璧无甚表情地纠正。   我微讶。   原来他已知道。   “所以他喜欢的人,不该再死一次。”我道。   “因为沈南寻,就死在你的手上?”成璧挑眉。   我点头,看向远方:“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是,不想看着他,再失去一次。”   “你欠下的,何必要他人来还。”成璧嘲讽般轻哼一声。   我不语。   “你欠下的,就该你自己来还。”他继续道。   这回轮到我哼了一声。   却突然,一痛!   下巴,被死死钳住!   怔眼看着突然放大在前的成璧的脸,我不明所以。   “最讨厌的,就是这样,连绝望也在所不惜的笑容。”成璧勾起的嘴角竟是一时残酷,叫我心惊。   “……所以,就想撕烂它?”我艰难出声,愈加嘲讽得不知死活地笑。   这就是我,八面玲珑下真实的本性。   可惜,暴露错了地方。   ——因为下一刻,我就被压倒在落叶堆上!   厮磨啃噬,柔软的唇舌在我一惊张嘴的空隙里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粗重的气息身下叶堆的沙沙声与衣物摩擦间的独特声响,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叫我混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这一明白,还是大半归功于衣襟被扯开而露出大片的胸膛感受到冰冷空气的一激。   同时也发现,手脚受制,动弹不得。   面前的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力,宁静汹涌着的万丈波涛。   湿润闪烁,欲将人吞吃入腹。   我突然就知道自己错了。   **浅薄,不代表没有**。   警钟大震,吾命休矣!   看着面前的景色,我不禁有些呆了。   秋叶。   满山的秋叶。   从未想过,这样总叫人联想到愁怨颓败的东西,在这样的漫山漫野漫天漫地随风漫了整个视野之后,便是这样的辽阔壮观。   肃杀,嶙峋,傲意,气吞天下的气势。   “你们倒是斗得开心,一开场就是血光之灾。”成璧站在我身边道。   “尹世军都已经把我和你本就少得可怜的兵力调去对付突如其来的那帮山贼,估计离直接对付我也差不远了。”我哼道。   “你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成璧轻笑,“调去对付山贼不就是你提议的么,还把我的兵力也搭了进去。”   “多谢成公子成全了。”我也笑,“即使没有兵力,我也不会尸位素餐。”   成璧一愣:“……军粮?你动手脚了?”   能和我的职位搭上边的,也就只有军粮了。   我扬眉:“要找出是哪拨人动了军粮,最容易被动的哪处军粮并不难,难的是揪出那个人。我就顺便做了点记号。”   “记号?”成璧想了想,赞赏道,“你给军粮加了什么?”   我但笑。   “……巴豆?”   “孺子可教也。”我闻言大笑一声,拍拍他的肩,“不愧是我数次以巴豆陷害的人。”   “既可以揪出盗军粮的人,也可以害一把誉齐之敌,一举两得。可惜因为段空游的事,而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成璧惋惜的声音也是平淡,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那早已形成一个人形状的厚实落叶里,双臂环在脑后靠在身后大树上,“我就是在这里躺了一天。”   “的确舒服。”沙沙声里,我也坐到他旁边的落叶堆上。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最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实现它。”成璧说着,在我坐下还没一会儿,站了起来。   “什么事?”我道。   成璧没有说话。   手中长剑,缓缓指前。   我看着他,心下有些警备的不解。   他也看着我,却是一笑。   很难说清的一个笑。   总是淡漠的一张脸突然映着阳光笑得分明。   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笑,甚至可说是收敛的,却也洋溢的,真实的,自然得一如他淡漠时的浑然天成。   那样总是不言不笑缺乏感情的人,这样灵动甚至带着些淘气的骤然展颜,不是应该很怪异么?   或者只是最近我看太多,已然习惯。   突然省起,相处的这不短日子,我竟是分不清他是几时开始,在那漠然的笑里染上这样可爱的精灵调皮。   我苦笑起来。   这块剑玉,不知何时已不再飘渺不可及。   漂亮得真实,真实得虚幻,虚幻得格外动人。   而成璧,已在我这个苦笑里,出剑狂舞!   秋风飒爽剑姿英发。   天地玄黄,浑然一体。   亦柔亦刚,随风摇曳间慷慨轩昂,一招一顿一急一缓,一杀一救一生一灭。   淡定与狂傲,在同一个矫健身姿里精邃眼神里闪动激发。   顺应乾坤,亦扭转乾坤。   不是看不出来,他有意无意瞥向我的那些交错的眼神里,跳跃光芒。   我突然便有些恍然。   青茗淡香。   瀑布的嘈杂声,缓慢地放大。   沈南寻紫衣的身影就坐在我对面,纤瘦的五指轻轻托着茶盏,静静望着一侧的窗台。   良久,才垂眸低笑,拢了拢鬓边的一缕长发。   微皱的眉。   看淡,放开,依旧的锲而不舍。   他道:“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或许是件,痛苦的事。”   愁绪,清淡释怀的笑意间,浓得化不开。   心念一动,便是另一个秋叶漫天。   另一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那时候,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夕阳,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同样的,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我截断回忆收回神,看着不远处,同样秋风秋叶里却生命勃发耀眼非常的男子。   成璧。   再突然想起易逐惜来。   多像。   多像。   和易逐惜多像。   多加相处,多加接近,一旦打开那层冷漠的壳,便会发现里面,柔软而倔强。   但又是不像的。   易逐惜的固执与坚忍,让他一旦决定便永不回头,即便磕磕绊绊浑身伤痕。   而修习了凝魄诀的成璧,则是不可避免地感情缺失,却也因此少了执念少了固守,一切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多不像。   多不像。   于是更加鲜明的两处存在。   蓦地,心潮起伏。   “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已一剑舞毕,落在我跟前的成璧看着我,道。   我只笑道:“……在想,你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决定的事,原来就是为我舞一场剑。”   “错。”成璧轻笑。   我愣。   “我是在想……”成璧回头看着那片依旧狂舞不休的落叶,道,“总有一天,也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为你歌唱。”   语毕,成璧转过头来,微皱着眉,缓缓一笑。   我尚未平复的心潮,便就这样又被揪了起来。   竟是有些颤抖地,我抬起手来,抚上成璧的颊,“……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去吧。”   成璧深深看着我。   盈盈相视。   温柔忱挚直达心底的波动。   他还是那个微皱着眉的样子,轻轻握住我的手,万千情愫尽在其中地,说了一句。   “你傻了。”   ……   啥?   我回过神来。   放开手,然后,大笑。   的确是,傻了吧。   怎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为我歌唱。   那一瞬间,便是叫做感动的东西么。   “该说是……醉了吧……”笑间,我挤出这句话来。   眼见这样醉人的,回眸一笑。   成璧皱眉又放开,定定看着我,似笑非笑。   “你似乎,对我特别照顾?”他道。   “什么?”我笑停,问道。   “一开始在尤府,你就是明里整我,暗里助我。为何?”成璧说着,蹲下来看我,“我不应该是你的敌人么,让你落得这个模样?”   平视的角度,我笑得轻松:“那时候我以为,易苍喜欢的是你。”   “易逐惜么。”成璧无甚表情地纠正。   我微讶。   原来他已知道。   “所以他喜欢的人,不该再死一次。”我道。   “因为沈南寻,就死在你的手上?”成璧挑眉。   我点头,看向远方:“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是,不想看着他,再失去一次。”   “你欠下的,何必要他人来还。”成璧嘲讽般轻哼一声。   我不语。   “你欠下的,就该你自己来还。”他继续道。   这回轮到我哼了一声。   却突然,一痛!   下巴,被死死钳住!   怔眼看着突然放大在前的成璧的脸,我不明所以。   “最讨厌的,就是这样,连绝望也在所不惜的笑容。”成璧勾起的嘴角竟是一时残酷,叫我心惊。   “……所以,就想撕烂它?”我艰难出声,愈加嘲讽得不知死活地笑。   这就是我,八面玲珑下真实的本性。   可惜,暴露错了地方。   ——因为下一刻,我就被压倒在落叶堆上!   厮磨啃噬,柔软的唇舌在我一惊张嘴的空隙里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粗重的气息身下叶堆的沙沙声与衣物摩擦间的独特声响,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叫我混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这一明白,还是大半归功于衣襟被扯开而露出大片的胸膛感受到冰冷空气的一激。   同时也发现,手脚受制,动弹不得。   面前的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力,宁静汹涌着的万丈波涛。   湿润闪烁,欲将人吞吃入腹。   我突然就知道自己错了。   **浅薄,不代表没有**。   警钟大震,吾命休矣!   看着面前的景色,我不禁有些呆了。   秋叶。   满山的秋叶。   从未想过,这样总叫人联想到愁怨颓败的东西,在这样的漫山漫野漫天漫地随风漫了整个视野之后,便是这样的辽阔壮观。   肃杀,嶙峋,傲意,气吞天下的气势。   “你们倒是斗得开心,一开场就是血光之灾。”成璧站在我身边道。   “尹世军都已经把我和你本就少得可怜的兵力调去对付突如其来的那帮山贼,估计离直接对付我也差不远了。”我哼道。   “你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成璧轻笑,“调去对付山贼不就是你提议的么,还把我的兵力也搭了进去。”   “多谢成公子成全了。”我也笑,“即使没有兵力,我也不会尸位素餐。”   成璧一愣:“……军粮?你动手脚了?”   能和我的职位搭上边的,也就只有军粮了。   我扬眉:“要找出是哪拨人动了军粮,最容易被动的哪处军粮并不难,难的是揪出那个人。我就顺便做了点记号。”   “记号?”成璧想了想,赞赏道,“你给军粮加了什么?”   我但笑。   “……巴豆?”   “孺子可教也。”我闻言大笑一声,拍拍他的肩,“不愧是我数次以巴豆陷害的人。”   “既可以揪出盗军粮的人,也可以害一把誉齐之敌,一举两得。可惜因为段空游的事,而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成璧惋惜的声音也是平淡,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那早已形成一个人形状的厚实落叶里,双臂环在脑后靠在身后大树上,“我就是在这里躺了一天。”   “的确舒服。”沙沙声里,我也坐到他旁边的落叶堆上。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最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实现它。”成璧说着,在我坐下还没一会儿,站了起来。   “什么事?”我道。   成璧没有说话。   手中长剑,缓缓指前。   我看着他,心下有些警备的不解。   他也看着我,却是一笑。   很难说清的一个笑。   总是淡漠的一张脸突然映着阳光笑得分明。   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笑,甚至可说是收敛的,却也洋溢的,真实的,自然得一如他淡漠时的浑然天成。   那样总是不言不笑缺乏感情的人,这样灵动甚至带着些淘气的骤然展颜,不是应该很怪异么?   或者只是最近我看太多,已然习惯。   突然省起,相处的这不短日子,我竟是分不清他是几时开始,在那漠然的笑里染上这样可爱的精灵调皮。   我苦笑起来。   这块剑玉,不知何时已不再飘渺不可及。   漂亮得真实,真实得虚幻,虚幻得格外动人。   而成璧,已在我这个苦笑里,出剑狂舞!   秋风飒爽剑姿英发。   天地玄黄,浑然一体。   亦柔亦刚,随风摇曳间慷慨轩昂,一招一顿一急一缓,一杀一救一生一灭。   淡定与狂傲,在同一个矫健身姿里精邃眼神里闪动激发。   顺应乾坤,亦扭转乾坤。   不是看不出来,他有意无意瞥向我的那些交错的眼神里,跳跃光芒。   我突然便有些恍然。   青茗淡香。   瀑布的嘈杂声,缓慢地放大。   沈南寻紫衣的身影就坐在我对面,纤瘦的五指轻轻托着茶盏,静静望着一侧的窗台。   良久,才垂眸低笑,拢了拢鬓边的一缕长发。   微皱的眉。   看淡,放开,依旧的锲而不舍。   他道:“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或许是件,痛苦的事。”   愁绪,清淡释怀的笑意间,浓得化不开。   心念一动,便是另一个秋叶漫天。   另一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那时候,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夕阳,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同样的,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我截断回忆收回神,看着不远处,同样秋风秋叶里却生命勃发耀眼非常的男子。   成璧。   再突然想起易逐惜来。   多像。   多像。   和易逐惜多像。   多加相处,多加接近,一旦打开那层冷漠的壳,便会发现里面,柔软而倔强。   但又是不像的。   易逐惜的固执与坚忍,让他一旦决定便永不回头,即便磕磕绊绊浑身伤痕。   而修习了凝魄诀的成璧,则是不可避免地感情缺失,却也因此少了执念少了固守,一切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多不像。   多不像。   于是更加鲜明的两处存在。   蓦地,心潮起伏。   “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已一剑舞毕,落在我跟前的成璧看着我,道。   我只笑道:“……在想,你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决定的事,原来就是为我舞一场剑。”   “错。”成璧轻笑。   我愣。   “我是在想……”成璧回头看着那片依旧狂舞不休的落叶,道,“总有一天,也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为你歌唱。”   语毕,成璧转过头来,微皱着眉,缓缓一笑。   我尚未平复的心潮,便就这样又被揪了起来。   竟是有些颤抖地,我抬起手来,抚上成璧的颊,“……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去吧。”   成璧深深看着我。   盈盈相视。   温柔忱挚直达心底的波动。   他还是那个微皱着眉的样子,轻轻握住我的手,万千情愫尽在其中地,说了一句。   “你傻了。”   ……   啥?   我回过神来。   放开手,然后,大笑。   的确是,傻了吧。   怎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为我歌唱。   那一瞬间,便是叫做感动的东西么。   “该说是……醉了吧……”笑间,我挤出这句话来。   眼见这样醉人的,回眸一笑。   成璧皱眉又放开,定定看着我,似笑非笑。   “你似乎,对我特别照顾?”他道。   “什么?”我笑停,问道。   “一开始在尤府,你就是明里整我,暗里助我。为何?”成璧说着,蹲下来看我,“我不应该是你的敌人么,让你落得这个模样?”   平视的角度,我笑得轻松:“那时候我以为,易苍喜欢的是你。”   “易逐惜么。”成璧无甚表情地纠正。   我微讶。   原来他已知道。   “所以他喜欢的人,不该再死一次。”我道。   “因为沈南寻,就死在你的手上?”成璧挑眉。   我点头,看向远方:“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是,不想看着他,再失去一次。”   “你欠下的,何必要他人来还。”成璧嘲讽般轻哼一声。   我不语。   “你欠下的,就该你自己来还。”他继续道。   这回轮到我哼了一声。   却突然,一痛!   下巴,被死死钳住!   怔眼看着突然放大在前的成璧的脸,我不明所以。   “最讨厌的,就是这样,连绝望也在所不惜的笑容。”成璧勾起的嘴角竟是一时残酷,叫我心惊。   “……所以,就想撕烂它?”我艰难出声,愈加嘲讽得不知死活地笑。   这就是我,八面玲珑下真实的本性。   可惜,暴露错了地方。   ——因为下一刻,我就被压倒在落叶堆上!   厮磨啃噬,柔软的唇舌在我一惊张嘴的空隙里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粗重的气息身下叶堆的沙沙声与衣物摩擦间的独特声响,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叫我混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这一明白,还是大半归功于衣襟被扯开而露出大片的胸膛感受到冰冷空气的一激。   同时也发现,手脚受制,动弹不得。   面前的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力,宁静汹涌着的万丈波涛。   湿润闪烁,欲将人吞吃入腹。   我突然就知道自己错了。   **浅薄,不代表没有**。   警钟大震,吾命休矣! 第三十三章   不可能在这里解放玄天蛊圣,而凭我现在的状况,若能反制成璧,那才是见鬼了!   终于得到一个喘息机会,我立即惊道:“我有话说!!”   成璧没多少耐心地垂眸看着我。   瞳仁里映出的,便是我自己已经绯红一片的颊,和红艳得不成样子的唇色。   “一句。”他简洁道。   我的心惊更重。   这样鬼刹一般的成璧,和记忆里冷淡间精怪灵动的成璧,哪个才是真的成璧?   或者,两个都不是?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吸气。   大口吸气。   然后最大声地一吼:“邱督头来啦~~~~~~~~~~”   连成璧都不由得被这么重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往侧退了退。   “……为什么要叫那个林场戍卫长?”成璧沉下脸来。   “没啊,我叫的,不是他。”我强压心跳,无辜轻笑。   寂静一会儿,便清晰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   “老弟别睡啦!没听见冰山脸的邱督头来了吗?!”   “啊啊?”   “快起来巡视山头去,被邱督头抓到就完啦!”   听到此,成璧终于,勾起嘴角。   就在他放松手劲的一刹那,我发足力道挣脱开他的钳制,也不顾什么形象,最快速度逃离!   一路直到崖谷关城门口,才终于舒下一口气。   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若是他不放,我又能如何?被带到更偏的地方,岂不更惨?若他要追,怕早拦在前头了。   混乱间,轻轻两声马嘶,吸引了我的视线。   并头吃草的两匹马。   可不就是我和段空游留下没牵走的马么。   一个是跑回去洗头,一个是折回去看落叶,只剩了这两匹马还听话地守在这里。   缓缓走过去摸着两匹马清理得很是柔顺的鬃毛,脑海里,仍是不由自主杂念翻飞。   身在誉齐万人跪拜时自不用说,与沈南寻在一起时也都是我在上,后来与易逐惜酒醉疯狂一夜,大略也是有上有下。这回突然被压倒,还真是尴尬着慌。   想着,脑里便又翻上更多的片段来。   沈南寻烛火熏香里轻挂竹帘的侧影,少时的易逐惜坐在高高树杈上呆看着那串铃铛时淡淡懵懂的笑意,还有易苍总是温柔笑着说出的那一句:千万不要爱上我。   混着被强挑起的欲意,越来越乱的欲盖弥彰。   握拳一紧,我一拉缰绳上马,随意选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狂奔,停下时,已是某个偏僻山谷。   纷乱的思绪似乎也随着汗水一路挥洒停歇,我勒紧马缰环顾四周。   崖谷关方圆数百里的地图早已熟记在心,这一看,便是冷汗涔涔。   已经出来的,太远。   这么一个,打埋伏的绝好地方。   “我逃不出去的。”我看着来处早已昏暗的夜色,再回头,笑,“你又何必亲自出现。”   人影,落地。   分明的轻灵飘忽,却带着火焰肆虐般的力道与魄力。   “又不是第一次亲自出现了。”那个人影笑,“那件九转凝冰甲可是很贵的,至少得找你赔钱。”   可不就是那个在酒肆前攻击过我和段空游的布衣人么。   “你可是比我有钱多了,白绰。”我还是在笑着,只是多少僵硬了。   特别是当那人闻言一笑,除下脸上人皮面具的时候。   削尖的下巴,逼人的英气,灼人的目光。   誉齐国现任国主白霜天之下第一人,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   ——总是有这样的事的。   对着长久的敌人,可以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   而对着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即使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却也做不到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了。   “若不是亲自来,我还真的不能确信,你真的还活着。”他一叹。   “若不是一件誉齐秘制的九转凝冰甲,你又怎能试出我还活着。”我却一笑,“霜天他,还好么?”   “……嗯。”   听见这几乎必定的答案,我勾起的嘴角,越发肆意。   现今誉齐国主,白霜天。   白霜天。   霜天。   誉齐神子隐忍十年筹备十年一朝发难全国震动,一夕“梁康奇计”纵牵四国艳惊天下,退赵伐燕屠城数十万,究竟有多少,是为了你呢。   如今,却只能寥落一句,你还好么。   “怎么回答得这样不干脆,真不像那个风风火火的你。”我笑。   白绰也是笑一声:“真想确定他的近况,就跟我走。”   我叹:“看来不走也是不可以的了。”   被同样自山崖飘落而至的十四人团团围住了,我生生拉住缰绳才不安抚下受惊踏蹄的座下之马。   “这样着急。”我苦笑。   “你这个人太过复杂,对我来说最最头疼。”白绰扬眉笑得张扬,“那就用最简单的方法了。”   流火攒云剑,刹那闪动!   我手心一冷,沉声讥道:“原来你是打算直接带个废人回去。”   “啊,谁知道呢。”   我心念一动,忽道:“……你是,打算杀了我?”   “谁知道。”白绰依旧是那个张扬的神情,只是眸色深沉了下去。   一抹危险漾动。   催魂夺命。   同时,抢攻包围趁隙,不过数招,我便自马上跌下,落入四人的挟制中。   “……只有让你真真正正地死了,他的眼里,才真真正正只有我一人吧。”白绰一直看着我,此时闭了眼轻语一句,竟是无限幽思惆怅。   我却已无心细辨。   有些好笑地想,同样是动弹不得,还是被成璧讨个便宜去划算多了。   反正我对这种事一向不怎么上心,也不是女儿家需要负责到底。   至少不必丢了性命。   不是不怕死。   没料到白绰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料到自己会自己跳进阎王殿。   都走到了这一步,死在这种地方,着实冤了些。   我苦笑,心底一阵接一阵地凉。   流火攒云剑,缓缓闪出流火攒云般的盈色。   云中火,炽中柔。   夺目一瞬,便自他手中飞来!   却在即将脱手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这可不行。”   一道清清亮亮有无甚起伏的声线响起。   白绰,一惊!   被紧紧握住的右手往回一错,左手斜斜一劈,两柄流火攒云剑同时向来人回攻而去!   而来人身形一扭一顿一个回旋,竟是完全不反攻。   也不防御。   而是虚晃一招直接掠过白绰,落到我身边。   和出现时一模一样的悄无声息。   遁入风中,再自风中突然现身的暗夜精魂。   “为什么不行,”我挑眉笑,看向来人,“成璧?”   “为什么?”成璧想了一小会儿,道,“你还没给我削桃子呢。”   我一愣,竟是直接笑出声。   “晋国现任‘王座’成璧……你是他什么人?!”白绰阴沉了脸,这才开口对着成璧道,神色凝重。   这时,我才看见白绰右手腕上那未被衣袖遮住的小块地方,已然青红一片。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倒成璧。   他认真地想了想,微微皱眉,又转头看向我,连他自己都有些迷惑。   我正暗笑他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便突见他一笑。   精灵一般璀然一笑。   长夜生辉群星失色。   正愣神间,便笺那张俊脸微闭了双眼急速放大。   唇舌相碰的柔软触觉。   不似掠夺却依旧满满包覆的气息。   我脑袋一麻终于回神想要推开,舌尖却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僵,不由主动靠过去一些。   不算长的一吻结束,两两微笑相看,回头,便是呆了一地的看客。   白绰黑沉着脸,表情倒是很平静。   “你说呢?”成璧看着他,红润了数分的唇角勾起来。   白绰眸色阴冷下来,抬手至胸。   呆呆围在我与突然插进来的成璧周身的十四个人便浑身一紧。   我心底一沉。   人数。   即使有成璧相助,怕也脱围不去。   白绰张口:“动……”   第一个字,他的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动手个屁!!”   不可能在这里解放玄天蛊圣,而凭我现在的状况,若能反制成璧,那才是见鬼了!   终于得到一个喘息机会,我立即惊道:“我有话说!!”   成璧没多少耐心地垂眸看着我。   瞳仁里映出的,便是我自己已经绯红一片的颊,和红艳得不成样子的唇色。   “一句。”他简洁道。   我的心惊更重。   这样鬼刹一般的成璧,和记忆里冷淡间精怪灵动的成璧,哪个才是真的成璧?   或者,两个都不是?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吸气。   大口吸气。   然后最大声地一吼:“邱督头来啦~~~~~~~~~~”   连成璧都不由得被这么重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往侧退了退。   “……为什么要叫那个林场戍卫长?”成璧沉下脸来。   “没啊,我叫的,不是他。”我强压心跳,无辜轻笑。   寂静一会儿,便清晰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   “老弟别睡啦!没听见冰山脸的邱督头来了吗?!”   “啊啊?”   “快起来巡视山头去,被邱督头抓到就完啦!”   听到此,成璧终于,勾起嘴角。   就在他放松手劲的一刹那,我发足力道挣脱开他的钳制,也不顾什么形象,最快速度逃离!   一路直到崖谷关城门口,才终于舒下一口气。   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若是他不放,我又能如何?被带到更偏的地方,岂不更惨?若他要追,怕早拦在前头了。   混乱间,轻轻两声马嘶,吸引了我的视线。   并头吃草的两匹马。   可不就是我和段空游留下没牵走的马么。   一个是跑回去洗头,一个是折回去看落叶,只剩了这两匹马还听话地守在这里。   缓缓走过去摸着两匹马清理得很是柔顺的鬃毛,脑海里,仍是不由自主杂念翻飞。   身在誉齐万人跪拜时自不用说,与沈南寻在一起时也都是我在上,后来与易逐惜酒醉疯狂一夜,大略也是有上有下。这回突然被压倒,还真是尴尬着慌。   想着,脑里便又翻上更多的片段来。   沈南寻烛火熏香里轻挂竹帘的侧影,少时的易逐惜坐在高高树杈上呆看着那串铃铛时淡淡懵懂的笑意,还有易苍总是温柔笑着说出的那一句:千万不要爱上我。   混着被强挑起的欲意,越来越乱的欲盖弥彰。   握拳一紧,我一拉缰绳上马,随意选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狂奔,停下时,已是某个偏僻山谷。   纷乱的思绪似乎也随着汗水一路挥洒停歇,我勒紧马缰环顾四周。   崖谷关方圆数百里的地图早已熟记在心,这一看,便是冷汗涔涔。   已经出来的,太远。   这么一个,打埋伏的绝好地方。   “我逃不出去的。”我看着来处早已昏暗的夜色,再回头,笑,“你又何必亲自出现。”   人影,落地。   分明的轻灵飘忽,却带着火焰肆虐般的力道与魄力。   “又不是第一次亲自出现了。”那个人影笑,“那件九转凝冰甲可是很贵的,至少得找你赔钱。”   可不就是那个在酒肆前攻击过我和段空游的布衣人么。   “你可是比我有钱多了,白绰。”我还是在笑着,只是多少僵硬了。   特别是当那人闻言一笑,除下脸上人皮面具的时候。   削尖的下巴,逼人的英气,灼人的目光。   誉齐国现任国主白霜天之下第一人,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   ——总是有这样的事的。   对着长久的敌人,可以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   而对着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即使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却也做不到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了。   “若不是亲自来,我还真的不能确信,你真的还活着。”他一叹。   “若不是一件誉齐秘制的九转凝冰甲,你又怎能试出我还活着。”我却一笑,“霜天他,还好么?”   “……嗯。”   听见这几乎必定的答案,我勾起的嘴角,越发肆意。   现今誉齐国主,白霜天。   白霜天。   霜天。   誉齐神子隐忍十年筹备十年一朝发难全国震动,一夕“梁康奇计”纵牵四国艳惊天下,退赵伐燕屠城数十万,究竟有多少,是为了你呢。   如今,却只能寥落一句,你还好么。   “怎么回答得这样不干脆,真不像那个风风火火的你。”我笑。   白绰也是笑一声:“真想确定他的近况,就跟我走。”   我叹:“看来不走也是不可以的了。”   被同样自山崖飘落而至的十四人团团围住了,我生生拉住缰绳才不安抚下受惊踏蹄的座下之马。   “这样着急。”我苦笑。   “你这个人太过复杂,对我来说最最头疼。”白绰扬眉笑得张扬,“那就用最简单的方法了。”   流火攒云剑,刹那闪动!   我手心一冷,沉声讥道:“原来你是打算直接带个废人回去。”   “啊,谁知道呢。”   我心念一动,忽道:“……你是,打算杀了我?”   “谁知道。”白绰依旧是那个张扬的神情,只是眸色深沉了下去。   一抹危险漾动。   催魂夺命。   同时,抢攻包围趁隙,不过数招,我便自马上跌下,落入四人的挟制中。   “……只有让你真真正正地死了,他的眼里,才真真正正只有我一人吧。”白绰一直看着我,此时闭了眼轻语一句,竟是无限幽思惆怅。   我却已无心细辨。   有些好笑地想,同样是动弹不得,还是被成璧讨个便宜去划算多了。   反正我对这种事一向不怎么上心,也不是女儿家需要负责到底。   至少不必丢了性命。   不是不怕死。   没料到白绰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料到自己会自己跳进阎王殿。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都走到了这一步,死在这种地方,着实冤了些。   我苦笑,心底一阵接一阵地凉。   流火攒云剑,缓缓闪出流火攒云般的盈色。   云中火,炽中柔。   夺目一瞬,便自他手中飞来!   却在即将脱手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这可不行。”   一道清清亮亮有无甚起伏的声线响起。   白绰,一惊!   被紧紧握住的右手往回一错,左手斜斜一劈,两柄流火攒云剑同时向来人回攻而去!   而来人身形一扭一顿一个回旋,竟是完全不反攻。   也不防御。   而是虚晃一招直接掠过白绰,落到我身边。   和出现时一模一样的悄无声息。   遁入风中,再自风中突然现身的暗夜精魂。   “为什么不行,”我挑眉笑,看向来人,“成璧?”   “为什么?”成璧想了一小会儿,道,“你还没给我削桃子呢。”   我一愣,竟是直接笑出声。   “晋国现任‘王座’成璧……你是他什么人?!”白绰阴沉了脸,这才开口对着成璧道,神色凝重。   这时,我才看见白绰右手腕上那未被衣袖遮住的小块地方,已然青红一片。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倒成璧。   他认真地想了想,微微皱眉,又转头看向我,连他自己都有些迷惑。   我正暗笑他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便突见他一笑。   精灵一般璀然一笑。   长夜生辉群星失色。   正愣神间,便笺那张俊脸微闭了双眼急速放大。   唇舌相碰的柔软触觉。   不似掠夺却依旧满满包覆的气息。   我脑袋一麻终于回神想要推开,舌尖却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僵,不由主动靠过去一些。   不算长的一吻结束,两两微笑相看,回头,便是呆了一地的看客。   白绰黑沉着脸,表情倒是很平静。   “你说呢?”成璧看着他,红润了数分的唇角勾起来。   白绰眸色阴冷下来,抬手至胸。   呆呆围在我与突然插进来的成璧周身的十四个人便浑身一紧。   我心底一沉。   人数。   即使有成璧相助,怕也脱围不去。   白绰张口:“动……”   第一个字,他的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动手个屁!!”   不可能在这里解放玄天蛊圣,而凭我现在的状况,若能反制成璧,那才是见鬼了!   终于得到一个喘息机会,我立即惊道:“我有话说!!”   成璧没多少耐心地垂眸看着我。   瞳仁里映出的,便是我自己已经绯红一片的颊,和红艳得不成样子的唇色。   “一句。”他简洁道。   我的心惊更重。   这样鬼刹一般的成璧,和记忆里冷淡间精怪灵动的成璧,哪个才是真的成璧?   或者,两个都不是?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吸气。   大口吸气。   然后最大声地一吼:“邱督头来啦~~~~~~~~~~”   连成璧都不由得被这么重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往侧退了退。   “……为什么要叫那个林场戍卫长?”成璧沉下脸来。   “没啊,我叫的,不是他。”我强压心跳,无辜轻笑。   寂静一会儿,便清晰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   “老弟别睡啦!没听见冰山脸的邱督头来了吗?!”   “啊啊?”   “快起来巡视山头去,被邱督头抓到就完啦!”   听到此,成璧终于,勾起嘴角。   就在他放松手劲的一刹那,我发足力道挣脱开他的钳制,也不顾什么形象,最快速度逃离!   一路直到崖谷关城门口,才终于舒下一口气。   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若是他不放,我又能如何?被带到更偏的地方,岂不更惨?若他要追,怕早拦在前头了。   混乱间,轻轻两声马嘶,吸引了我的视线。   并头吃草的两匹马。   可不就是我和段空游留下没牵走的马么。   一个是跑回去洗头,一个是折回去看落叶,只剩了这两匹马还听话地守在这里。   缓缓走过去摸着两匹马清理得很是柔顺的鬃毛,脑海里,仍是不由自主杂念翻飞。   身在誉齐万人跪拜时自不用说,与沈南寻在一起时也都是我在上,后来与易逐惜酒醉疯狂一夜,大略也是有上有下。这回突然被压倒,还真是尴尬着慌。   想着,脑里便又翻上更多的片段来。   沈南寻烛火熏香里轻挂竹帘的侧影,少时的易逐惜坐在高高树杈上呆看着那串铃铛时淡淡懵懂的笑意,还有易苍总是温柔笑着说出的那一句:千万不要爱上我。   混着被强挑起的欲意,越来越乱的欲盖弥彰。   握拳一紧,我一拉缰绳上马,随意选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狂奔,停下时,已是某个偏僻山谷。   纷乱的思绪似乎也随着汗水一路挥洒停歇,我勒紧马缰环顾四周。   崖谷关方圆数百里的地图早已熟记在心,这一看,便是冷汗涔涔。   已经出来的,太远。   这么一个,打埋伏的绝好地方。   “我逃不出去的。”我看着来处早已昏暗的夜色,再回头,笑,“你又何必亲自出现。”   人影,落地。   分明的轻灵飘忽,却带着火焰肆虐般的力道与魄力。   “又不是第一次亲自出现了。”那个人影笑,“那件九转凝冰甲可是很贵的,至少得找你赔钱。”   可不就是那个在酒肆前攻击过我和段空游的布衣人么。   “你可是比我有钱多了,白绰。”我还是在笑着,只是多少僵硬了。   特别是当那人闻言一笑,除下脸上人皮面具的时候。   削尖的下巴,逼人的英气,灼人的目光。   誉齐国现任国主白霜天之下第一人,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   ——总是有这样的事的。   对着长久的敌人,可以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   而对着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即使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却也做不到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了。   “若不是亲自来,我还真的不能确信,你真的还活着。”他一叹。   “若不是一件誉齐秘制的九转凝冰甲,你又怎能试出我还活着。”我却一笑,“霜天他,还好么?”   “……嗯。”   听见这几乎必定的答案,我勾起的嘴角,越发肆意。   现今誉齐国主,白霜天。   白霜天。   霜天。   誉齐神子隐忍十年筹备十年一朝发难全国震动,一夕“梁康奇计”纵牵四国艳惊天下,退赵伐燕屠城数十万,究竟有多少,是为了你呢。   如今,却只能寥落一句,你还好么。   “怎么回答得这样不干脆,真不像那个风风火火的你。”我笑。   白绰也是笑一声:“真想确定他的近况,就跟我走。”   我叹:“看来不走也是不可以的了。”   被同样自山崖飘落而至的十四人团团围住了,我生生拉住缰绳才不安抚下受惊踏蹄的座下之马。   “这样着急。”我苦笑。   “你这个人太过复杂,对我来说最最头疼。”白绰扬眉笑得张扬,“那就用最简单的方法了。”   流火攒云剑,刹那闪动!   我手心一冷,沉声讥道:“原来你是打算直接带个废人回去。”   “啊,谁知道呢。”   我心念一动,忽道:“……你是,打算杀了我?”   “谁知道。”白绰依旧是那个张扬的神情,只是眸色深沉了下去。   一抹危险漾动。   催魂夺命。   同时,抢攻包围趁隙,不过数招,我便自马上跌下,落入四人的挟制中。   “……只有让你真真正正地死了,他的眼里,才真真正正只有我一人吧。”白绰一直看着我,此时闭了眼轻语一句,竟是无限幽思惆怅。   我却已无心细辨。   有些好笑地想,同样是动弹不得,还是被成璧讨个便宜去划算多了。   反正我对这种事一向不怎么上心,也不是女儿家需要负责到底。   至少不必丢了性命。   不是不怕死。   没料到白绰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料到自己会自己跳进阎王殿。   都走到了这一步,死在这种地方,着实冤了些。   我苦笑,心底一阵接一阵地凉。   流火攒云剑,缓缓闪出流火攒云般的盈色。   云中火,炽中柔。   夺目一瞬,便自他手中飞来!   却在即将脱手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这可不行。”   一道清清亮亮有无甚起伏的声线响起。   白绰,一惊!   被紧紧握住的右手往回一错,左手斜斜一劈,两柄流火攒云剑同时向来人回攻而去!   而来人身形一扭一顿一个回旋,竟是完全不反攻。   也不防御。   而是虚晃一招直接掠过白绰,落到我身边。   和出现时一模一样的悄无声息。   遁入风中,再自风中突然现身的暗夜精魂。   “为什么不行,”我挑眉笑,看向来人,“成璧?”   “为什么?”成璧想了一小会儿,道,“你还没给我削桃子呢。”   我一愣,竟是直接笑出声。   “晋国现任‘王座’成璧……你是他什么人?!”白绰阴沉了脸,这才开口对着成璧道,神色凝重。   这时,我才看见白绰右手腕上那未被衣袖遮住的小块地方,已然青红一片。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倒成璧。   他认真地想了想,微微皱眉,又转头看向我,连他自己都有些迷惑。   我正暗笑他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便突见他一笑。   精灵一般璀然一笑。   长夜生辉群星失色。   正愣神间,便笺那张俊脸微闭了双眼急速放大。   唇舌相碰的柔软触觉。   不似掠夺却依旧满满包覆的气息。   我脑袋一麻终于回神想要推开,舌尖却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僵,不由主动靠过去一些。   不算长的一吻结束,两两微笑相看,回头,便是呆了一地的看客。   白绰黑沉着脸,表情倒是很平静。   “你说呢?”成璧看着他,红润了数分的唇角勾起来。   白绰眸色阴冷下来,抬手至胸。   呆呆围在我与突然插进来的成璧周身的十四个人便浑身一紧。   我心底一沉。   人数。   即使有成璧相助,怕也脱围不去。   白绰张口:“动……”   第一个字,他的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动手个屁!!” 第三十四章   突然便是这一句响起。   我愣住。   看向声音的方向。   熟悉的语调,最后一个字就落在耳边。   而鞭影一晃,从纠结的我们十六人中间一径插入!   霎时银芒大作,掌影翻飞!!   再次落定,我肩上多了一道血口,成璧的下摆被撕裂三寸,而段空游就在白绰逼视的目光里站定到我与成璧旁边,握鞭的手流下一径血色。   而包围圈,便在这骤然引发的一变里被打散。   十四人,只剩下六个还站着。   段空游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   便是噗的一声笑。   笑的不是我,不是成璧,也不是段空游。   而是站在段空游身边的另一个人。   被段空游箍在左手臂弯里牢牢不放的美人。   梁秋凉。   有趣的是,在梁秋凉的腰身和段空游的左手臂弯间还隔了层不知是长巾还是绣帕的东西。   我便也笑。   ——段空游定是边说着男女授受不清边大红着脸垫上了这一层。   “别呆了。刚才那一呆差点误事,幸好我捏了一把才想起出手,现在又开始了?”梁秋凉爽朗好听的笑声响起,对着段空游。   “噢……”段空游挠挠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梁秋凉,又微红了脸。   左手仍是紧紧箍着她,生怕丢掉似的忘记放开。   直到梁秋凉垂眸示意,段空游才噌地立刻投降状抬手,那块隔着的巾帕便缓缓飘落地上。   “怎么把秋凉也带来了?”我道。   “啊,我觉得不放心啊扔下秋凉一个人在崖谷关的话……”段空游啜嗫道。   带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哭笑不得。   “确实安全了。”似是回答我所想,白绰开口。   我回头,沉眸看向他,   白绰竟是挑眉哼一声:“你真以为,霜天会为了你一人而兴师动众让我来到这个地方?”   “最多算是顺便的礼物。”我笑得冷,“誉齐国众所周知,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大人,突然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自然不是一个人,一点点血雨腥风,一点点生灵涂炭能打发走的。”   “只可惜,顺便也带走现任王座大人似乎有些困难。”白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成璧。   成璧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杀死我这前任王座大人看来也不容易了……”我说着,心下阴云愈盛,突是一凛,“你,正在攻打崖谷关?!”   白绰一愣,放声大笑,击掌道:“这么快就猜着,不愧是誉齐神子——白易生!!”   印证一般的骤然冲杀声连绵突起,自崖谷关远远传来!   我,却笑不出来了。   一半是因为崖谷关被围。   另一半,则是因为,白易生。   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呢。   易生不是易生,而是白易生。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当年某个姓白的老头一时兴起送的名字罢了。   沉寂十年,一朝省起,恍若隔世。   “所以,你才出现在这里,明里是想带走易生,暗里却是用易生做饵,目的,是引出我来,方便你进攻崖谷关。”成璧这时开口,不冷不热的语调,眉毛都不抬一下,“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相信,是确信。”白绰笑,却有些微悲凉,“感情,本就不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的确。”成璧轻笑。   “拖住了你们两个,区区一个失去了李兰青的尹世军,我还不放在眼里。”白绰转口冷道。   “你很容易,就能攻下崖谷关的。”成璧却突然这样一句,带着一丝狡黠轻哼。   白绰盯着成璧,凝下神情。   而成璧,就这么笑起来。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他道。   白绰一惊:“什么意思?!”   突然,另一头传来的声响,让我们全回过了头去。   “就是这个意思。”成璧平静地笑,平静地说着。   嘴角隐隐噙着的,叫人逼目难视的光华。   “……你……你故意……”白绰看着远处肯山城方向的烟火熏天,喃喃道。   “你说服尹世军开关放敌入崖谷关,也相当于将一部分敌人隔在了晋国的地盘。”我赞赏地看向成璧,道,“只要拖住了那部分敌军,再集中主要力量攻击敌人必须回救的所在,就是掌握了主导权。”   成璧一笑点头。   我轻叹道:“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事事,竟能查到,白霜天,就在肯山城。”   对着成璧说着,最后一句,却是看向白绰。   而白绰微微咬唇的表情告诉我,的确如此。   “这一局,是我输了。”白绰看着肯山城上空愈加浓重的火光,头也不回地稳淡道。   诚挚,谦和,遇挫越勇的斗志昂扬。   我,笑起来。   要看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日后会有怎样的作为,其实并不是看他胜利时镇定或者谦恭的姿态。   应该看他失败时的姿态。   更应该看他亲口承认失败时的姿态。   白绰,无疑人中龙凤。   而他丢下这一句,就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局,我也输了。”我垂眸,低声道。   于是成璧瞪大眼睛。   惊震地看着我回眸转身迅疾出手,连封他天池旋机鸠尾等八道大穴。   我,不是不苦涩。   方才一吻里他以舌相渡的那颗回元丸让我内力短暂大升,却不想,是叫他自己受累。   马哨一声,原本跑远的马立即奔回至眼前。   我将成璧横丢在马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样满溢的闪烁的倾诉般的不解与伤痛。   让我都有点狠不下心了。   只能一笑,拂上他的昏穴。   站在我身后的人,便那样轻轻轻轻地笑了一声。   带着些得意,带着些嘲讽,带着些赞叹。   带着那一道他自云里风里空气里突然出现踏在我身后地面时,腰间唯一响起的,隐忍般细琐掩抑的莫名金属脆声。   “易生你做什……”段空游惊恐的声音,也随之断在了半空。   “抱歉。”梁秋凉柔柔弱弱却坚韧如丝的声音叹息道,“你是个好男人。”   段空游看了梁秋凉一眼,已是什么都问不出口,吃力地睁了几睁眼皮,悲愤地一低头,便瘫软了下去。   “我没想到,你也是他的人。”我压下心头翻腾,瞥了眼梁秋凉冷道。   梁秋凉一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只是转了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那一个在我转身对付成璧时突然屹立在我身后的男子,轻轻低头屈膝,谦恭自持:“秋凉拜见国主。”   突然便是这一句响起。   我愣住。   看向声音的方向。   熟悉的语调,最后一个字就落在耳边。   而鞭影一晃,从纠结的我们十六人中间一径插入!   霎时银芒大作,掌影翻飞!!   再次落定,我肩上多了一道血口,成璧的下摆被撕裂三寸,而段空游就在白绰逼视的目光里站定到我与成璧旁边,握鞭的手流下一径血色。   而包围圈,便在这骤然引发的一变里被打散。   十四人,只剩下六个还站着。   段空游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   便是噗的一声笑。   笑的不是我,不是成璧,也不是段空游。   而是站在段空游身边的另一个人。   被段空游箍在左手臂弯里牢牢不放的美人。   梁秋凉。   有趣的是,在梁秋凉的腰身和段空游的左手臂弯间还隔了层不知是长巾还是绣帕的东西。   我便也笑。   ——段空游定是边说着男女授受不清边大红着脸垫上了这一层。   “别呆了。刚才那一呆差点误事,幸好我捏了一把才想起出手,现在又开始了?”梁秋凉爽朗好听的笑声响起,对着段空游。   “噢……”段空游挠挠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梁秋凉,又微红了脸。   左手仍是紧紧箍着她,生怕丢掉似的忘记放开。   直到梁秋凉垂眸示意,段空游才噌地立刻投降状抬手,那块隔着的巾帕便缓缓飘落地上。   “怎么把秋凉也带来了?”我道。   “啊,我觉得不放心啊扔下秋凉一个人在崖谷关的话……”段空游啜嗫道。   带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哭笑不得。   “确实安全了。”似是回答我所想,白绰开口。   我回头,沉眸看向他,   白绰竟是挑眉哼一声:“你真以为,霜天会为了你一人而兴师动众让我来到这个地方?”   “最多算是顺便的礼物。”我笑得冷,“誉齐国众所周知,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大人,突然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自然不是一个人,一点点血雨腥风,一点点生灵涂炭能打发走的。”   “只可惜,顺便也带走现任王座大人似乎有些困难。”白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成璧。   成璧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杀死我这前任王座大人看来也不容易了……”我说着,心下阴云愈盛,突是一凛,“你,正在攻打崖谷关?!”   白绰一愣,放声大笑,击掌道:“这么快就猜着,不愧是誉齐神子——白易生!!”   印证一般的骤然冲杀声连绵突起,自崖谷关远远传来!   我,却笑不出来了。   一半是因为崖谷关被围。   另一半,则是因为,白易生。   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呢。   易生不是易生,而是白易生。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当年某个姓白的老头一时兴起送的名字罢了。   沉寂十年,一朝省起,恍若隔世。   “所以,你才出现在这里,明里是想带走易生,暗里却是用易生做饵,目的,是引出我来,方便你进攻崖谷关。”成璧这时开口,不冷不热的语调,眉毛都不抬一下,“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相信,是确信。”白绰笑,却有些微悲凉,“感情,本就不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的确。”成璧轻笑。   “拖住了你们两个,区区一个失去了李兰青的尹世军,我还不放在眼里。”白绰转口冷道。   “你很容易,就能攻下崖谷关的。”成璧却突然这样一句,带着一丝狡黠轻哼。   白绰盯着成璧,凝下神情。   而成璧,就这么笑起来。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他道。   白绰一惊:“什么意思?!”   突然,另一头传来的声响,让我们全回过了头去。   “就是这个意思。”成璧平静地笑,平静地说着。   嘴角隐隐噙着的,叫人逼目难视的光华。   “……你……你故意……”白绰看着远处肯山城方向的烟火熏天,喃喃道。   “你说服尹世军开关放敌入崖谷关,也相当于将一部分敌人隔在了晋国的地盘。”我赞赏地看向成璧,道,“只要拖住了那部分敌军,再集中主要力量攻击敌人必须回救的所在,就是掌握了主导权。”   成璧一笑点头。   我轻叹道:“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事事,竟能查到,白霜天,就在肯山城。”   对着成璧说着,最后一句,却是看向白绰。   而白绰微微咬唇的表情告诉我,的确如此。   “这一局,是我输了。”白绰看着肯山城上空愈加浓重的火光,头也不回地稳淡道。   诚挚,谦和,遇挫越勇的斗志昂扬。   我,笑起来。   要看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日后会有怎样的作为,其实并不是看他胜利时镇定或者谦恭的姿态。   应该看他失败时的姿态。   更应该看他亲口承认失败时的姿态。   白绰,无疑人中龙凤。   而他丢下这一句,就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局,我也输了。”我垂眸,低声道。   于是成璧瞪大眼睛。   惊震地看着我回眸转身迅疾出手,连封他天池旋机鸠尾等八道大穴。   我,不是不苦涩。   方才一吻里他以舌相渡的那颗回元丸让我内力短暂大升,却不想,是叫他自己受累。   马哨一声,原本跑远的马立即奔回至眼前。   我将成璧横丢在马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样满溢的闪烁的倾诉般的不解与伤痛。   让我都有点狠不下心了。   只能一笑,拂上他的昏穴。   站在我身后的人,便那样轻轻轻轻地笑了一声。   带着些得意,带着些嘲讽,带着些赞叹。   带着那一道他自云里风里空气里突然出现踏在我身后地面时,腰间唯一响起的,隐忍般细琐掩抑的莫名金属脆声。   “易生你做什……”段空游惊恐的声音,也随之断在了半空。   “抱歉。”梁秋凉柔柔弱弱却坚韧如丝的声音叹息道,“你是个好男人。”   段空游看了梁秋凉一眼,已是什么都问不出口,吃力地睁了几睁眼皮,悲愤地一低头,便瘫软了下去。   “我没想到,你也是他的人。”我压下心头翻腾,瞥了眼梁秋凉冷道。   梁秋凉一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只是转了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那一个在我转身对付成璧时突然屹立在我身后的男子,轻轻低头屈膝,谦恭自持:“秋凉拜见国主。”   突然便是这一句响起。   我愣住。   看向声音的方向。   熟悉的语调,最后一个字就落在耳边。   而鞭影一晃,从纠结的我们十六人中间一径插入!   霎时银芒大作,掌影翻飞!!   再次落定,我肩上多了一道血口,成璧的下摆被撕裂三寸,而段空游就在白绰逼视的目光里站定到我与成璧旁边,握鞭的手流下一径血色。   而包围圈,便在这骤然引发的一变里被打散。   十四人,只剩下六个还站着。   段空游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   便是噗的一声笑。   笑的不是我,不是成璧,也不是段空游。   而是站在段空游身边的另一个人。   被段空游箍在左手臂弯里牢牢不放的美人。   梁秋凉。   有趣的是,在梁秋凉的腰身和段空游的左手臂弯间还隔了层不知是长巾还是绣帕的东西。   我便也笑。   ——段空游定是边说着男女授受不清边大红着脸垫上了这一层。   “别呆了。刚才那一呆差点误事,幸好我捏了一把才想起出手,现在又开始了?”梁秋凉爽朗好听的笑声响起,对着段空游。   “噢……”段空游挠挠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梁秋凉,又微红了脸。   左手仍是紧紧箍着她,生怕丢掉似的忘记放开。   直到梁秋凉垂眸示意,段空游才噌地立刻投降状抬手,那块隔着的巾帕便缓缓飘落地上。   “怎么把秋凉也带来了?”我道。   “啊,我觉得不放心啊扔下秋凉一个人在崖谷关的话……”段空游啜嗫道。   带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哭笑不得。   “确实安全了。”似是回答我所想,白绰开口。   我回头,沉眸看向他,   白绰竟是挑眉哼一声:“你真以为,霜天会为了你一人而兴师动众让我来到这个地方?”   “最多算是顺便的礼物。”我笑得冷,“誉齐国众所周知,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大人,突然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自然不是一个人,一点点血雨腥风,一点点生灵涂炭能打发走的。”   “只可惜,顺便也带走现任王座大人似乎有些困难。”白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成璧。   成璧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杀死我这前任王座大人看来也不容易了……”我说着,心下阴云愈盛,突是一凛,“你,正在攻打崖谷关?!”   白绰一愣,放声大笑,击掌道:“这么快就猜着,不愧是誉齐神子——白易生!!”   印证一般的骤然冲杀声连绵突起,自崖谷关远远传来!   我,却笑不出来了。   一半是因为崖谷关被围。   另一半,则是因为,白易生。   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呢。   易生不是易生,而是白易生。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当年某个姓白的老头一时兴起送的名字罢了。   沉寂十年,一朝省起,恍若隔世。   “所以,你才出现在这里,明里是想带走易生,暗里却是用易生做饵,目的,是引出我来,方便你进攻崖谷关。”成璧这时开口,不冷不热的语调,眉毛都不抬一下,“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相信,是确信。”白绰笑,却有些微悲凉,“感情,本就不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的确。”成璧轻笑。   “拖住了你们两个,区区一个失去了李兰青的尹世军,我还不放在眼里。”白绰转口冷道。   “你很容易,就能攻下崖谷关的。”成璧却突然这样一句,带着一丝狡黠轻哼。   白绰盯着成璧,凝下神情。   而成璧,就这么笑起来。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他道。   白绰一惊:“什么意思?!”   突然,另一头传来的声响,让我们全回过了头去。   “就是这个意思。”成璧平静地笑,平静地说着。   嘴角隐隐噙着的,叫人逼目难视的光华。   “……你……你故意……”白绰看着远处肯山城方向的烟火熏天,喃喃道。   “你说服尹世军开关放敌入崖谷关,也相当于将一部分敌人隔在了晋国的地盘。”我赞赏地看向成璧,道,“只要拖住了那部分敌军,再集中主要力量攻击敌人必须回救的所在,就是掌握了主导权。”   成璧一笑点头。   我轻叹道:“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事事,竟能查到,白霜天,就在肯山城。”   对着成璧说着,最后一句,却是看向白绰。   而白绰微微咬唇的表情告诉我,的确如此。   “这一局,是我输了。”白绰看着肯山城上空愈加浓重的火光,头也不回地稳淡道。   诚挚,谦和,遇挫越勇的斗志昂扬。   我,笑起来。   要看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日后会有怎样的作为,其实并不是看他胜利时镇定或者谦恭的姿态。   应该看他失败时的姿态。   更应该看他亲口承认失败时的姿态。   白绰,无疑人中龙凤。   而他丢下这一句,就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局,我也输了。”我垂眸,低声道。   于是成璧瞪大眼睛。   惊震地看着我回眸转身迅疾出手,连封他天池旋机鸠尾等八道大穴。   我,不是不苦涩。   方才一吻里他以舌相渡的那颗回元丸让我内力短暂大升,却不想,是叫他自己受累。   马哨一声,原本跑远的马立即奔回至眼前。   我将成璧横丢在马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样满溢的闪烁的倾诉般的不解与伤痛。   让我都有点狠不下心了。   只能一笑,拂上他的昏穴。   站在我身后的人,便那样轻轻轻轻地笑了一声。   带着些得意,带着些嘲讽,带着些赞叹。   带着那一道他自云里风里空气里突然出现踏在我身后地面时,腰间唯一响起的,隐忍般细琐掩抑的莫名金属脆声。   “易生你做什……”段空游惊恐的声音,也随之断在了半空。   “抱歉。”梁秋凉柔柔弱弱却坚韧如丝的声音叹息道,“你是个好男人。”   段空游看了梁秋凉一眼,已是什么都问不出口,吃力地睁了几睁眼皮,悲愤地一低头,便瘫软了下去。   “我没想到,你也是他的人。”我压下心头翻腾,瞥了眼梁秋凉冷道。   梁秋凉一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只是转了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那一个在我转身对付成璧时突然屹立在我身后的男子,轻轻低头屈膝,谦恭自持:“秋凉拜见国主。” 第三十五章   而那人一手轻挥示意她不必多礼,一手已环过我整个腰背紧紧箍住不留一丝缝隙,极威胁也极诱惑的笑容贴着我的鬓发,在我眼前极近处绽开。   “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易逐惜的声音,易容过的面目模糊的脸。   这个他,自然指成璧了。   “原来你,真的与誉齐联手。”我不答反道,看了一眼与他同来,红白装束的二人——默默旁观的十言双煞。   当日将他带走的十言双煞。   “不错。”   “为何?”我克制不住地颤声怒目,“难道你忘了,杀死易苍的,就是誉齐的人?!”   “易苍?”易逐惜的冷笑这样刺目,“你才是忘了,他本就是我的仇人。”   我一怔,与他长久对视。   “不过易苍死的时候,我还没机会和誉齐联手就是了。”易逐惜道。   “秋露堡之变的时候,你已与誉齐联手了吧……”我深吸一口气,冷哼,“所以即使我中途消失,与后燕的战事轰然溃败,晋燕两国竟也因誉齐的突然插手而归于相安,凭空多了个苟延残喘的后燕来。”   “不错。”   “代价是什么?”我道。   易逐惜但笑。   “平分后燕吧。”我道。   易逐惜不语,只是笑得更深了点。   “时隔两年继续联手,感觉如何?”我道。   “还不错。”他道。   “忍耐这两年,就是为了先解决我这个随时可能跳出来破坏的隐患?”我无表情地道。   “……若是早些找到,也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再次联手吧……”良久,易逐惜竟然这么轻轻地叹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来。   连他自己都感到疑惑似的。   我皱眉。   却看见他也是微锁的眉头突然一跳,阴沉冷厉地越过我的肩头看向我身后。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易逐惜竟是冷笑一声,说不出的凛冽。   而我猛转身,便看见那个火光夜色里伏在马背上再次狂奔回转的身影,不禁惊呼:“……成璧?!”   “多么可笑呢,你还会以为我喜欢他。”易逐惜继续说着,冷嘲轻蔑,“不过若是我想要他的身体,他大略也不会有异议。”   “什么意思。”我看着不知为何清醒了神智疾奔而回的成璧那双闪得焦急灼人的眸子,口中道。   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加深重。   “谁知道秋露堡之变时他没有背叛我,是否只不过为了日后的一击必胜而做的忍辱负重?你只当他是奋发图强的江湖弃子,却不知他就是我亲爱的前大燕国末代皇子,现今后燕国国主成霜的十九弟,钰王成璧。”   易逐惜的声音总是这样从容不迫,轻摇慢转间的摧心夺魄。   我,终于霍地转头。   面前极近处易逐惜的笑容,便更是魅惑。   连那细腻如画的眉毛睫毛茸毛,都缓缓舒展,透出一股清艳来。   一色的从容不迫。   成霜那不为人知的第十九弟,隐号钰王。   十年前燕齐大战后留下的,唯一可能与成霜争夺燕帝之位的钰王。   我能力所及,也只能查到如此寥寥。   当成璧告诉我在界城见过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即使为侍女所出,亦是十九皇子,又怎么会留在那样危险的地方?   但易逐惜的这句话,这个笑容,又叫我怎么去怀疑,这不是真的?   皇宫,本就是最绝情与肮脏的地方。   “要么顺便提醒你一句,为何他总要你削桃子?”易逐惜却道。   我一滞。   “尤府里,你用那些桃子抹去刀中毒液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只是很不巧,那毒液半个时辰后就会变成无色无味。而更不巧,成璧在那个时候醒来。”   “……最最不巧,他还吃下了最后那个桃子?”我几乎是哼着说出来,看着易逐惜不变的表情,已忍不住一阵冷汗。   易逐惜清淡一句,“虽然我下那极难缠的青花毒,本只是为了引出你。”   我,不住无声冷笑。   好!   实在好!!   好一个算计,好一个巧合!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想剪除成璧的人,就是他易逐惜!   若是我一心要杀成璧,坐观虎斗自然是最合他心意。没想到我一心要保,也是这番阴差阳错!   我看着易逐惜。   他下的手,不得到些大好处,是不会救成璧的了。   不不,他下的手,是即使得到大好处,也不会救成璧的了。   大不了换个法子再取成璧的命,不是么。   我,便笑起来。   转身对着已然勒马在前的成璧。   曾有多少人,陪我日舞秋叶落,夜送千盅酒。   曾有多少人,与我并肩进退,铁血沙场。   曾有多少人,为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那些人,早已远去。   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怀念的情绪,却永植心间,誓不敢忘。   也不愿,再见一次他们的远去。   “却只有这么一个傻子,回去吃我削得那样难看的桃子,会说一句,愿意为我歌唱。”我低低说着,已分不清是说与谁听。   近在眼前,成璧看着我骤然绽开的笑脸,很是惶恐的无措,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的视线转向他大腿上为了保持清醒而自行深深刺入的那把匕首,再缓缓转向他汗水濡湿的脸颊,抑不住的心潮翻涌。   很艰难吧,支撑着回到这里。   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为了这个破了你的国,屠了你的都城,使你在军乱中断了三根经脉,不得不修习凝魄诀而麻木了感情的我。   气氛紧张又怪异,各自不同的心态与气势,加上再明显不过的胜败之相,碰撞得几乎爆出火花。   而我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狠狠揪过成璧本就吃力地撑在马背上的头,再更狠地吻上去!   啃噬撕咬,最不留情的力道。   血腥味漫延得迅速汹涌。   微睁眼,便是成璧惊疑不定的呼吸下彻底惊呆闪烁的眼。   我只好微笑。   成璧一愣,怔然便要泛上希望与狂喜。   可下一刻,我转手便是一把推开他,抬起膝盖往他腹部猛力一击的同时一路封死他十四道大穴,往马背上一摔!   大力一拍马臀,惊马嘶叫一声,驮着脱力僵卧其上的成璧撒蹄奔去。   我抬手正要擦去流下嘴角的血丝,不防被突然掰过身去。   “吐出来。”易逐惜一手死力捏着我的下颚,一边冷声道。   那两道漂亮的眉竖成这个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被钳制痛得厉害,却也笑得更厉害,差些呛到。   他话语未尽,我已咽下口中成璧的毒血。   带着故意地,将喉结的动作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这么,喜欢他?”他道,微微咬牙。   我只冷笑:“……若你想救我,我自会找办法将解药送予他保命。若你本就想一箭双雕,那恭喜你,已经成功了。”   长久。   长久。   他终于松下力道。   眉,也舒开七分。   于是就带着那样少见的懒散无奈自嘲轻轻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很轻。   我听得清。   那眼角惑人般的压抑沉痛,叫我差点忍不住伸手拂去。   我却也只能垂眸,轻道一句:“走吧。”   而那人一手轻挥示意她不必多礼,一手已环过我整个腰背紧紧箍住不留一丝缝隙,极威胁也极诱惑的笑容贴着我的鬓发,在我眼前极近处绽开。   “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易逐惜的声音,易容过的面目模糊的脸。   这个他,自然指成璧了。   “原来你,真的与誉齐联手。”我不答反道,看了一眼与他同来,红白装束的二人——默默旁观的十言双煞。   当日将他带走的十言双煞。   “不错。”   “为何?”我克制不住地颤声怒目,“难道你忘了,杀死易苍的,就是誉齐的人?!”   “易苍?”易逐惜的冷笑这样刺目,“你才是忘了,他本就是我的仇人。”   我一怔,与他长久对视。   “不过易苍死的时候,我还没机会和誉齐联手就是了。”易逐惜道。   “秋露堡之变的时候,你已与誉齐联手了吧……”我深吸一口气,冷哼,“所以即使我中途消失,与后燕的战事轰然溃败,晋燕两国竟也因誉齐的突然插手而归于相安,凭空多了个苟延残喘的后燕来。”   “不错。”   “代价是什么?”我道。   易逐惜但笑。   “平分后燕吧。”我道。   易逐惜不语,只是笑得更深了点。   “时隔两年继续联手,感觉如何?”我道。   “还不错。”他道。   “忍耐这两年,就是为了先解决我这个随时可能跳出来破坏的隐患?”我无表情地道。   “……若是早些找到,也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再次联手吧……”良久,易逐惜竟然这么轻轻地叹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来。   连他自己都感到疑惑似的。   我皱眉。   却看见他也是微锁的眉头突然一跳,阴沉冷厉地越过我的肩头看向我身后。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易逐惜竟是冷笑一声,说不出的凛冽。   而我猛转身,便看见那个火光夜色里伏在马背上再次狂奔回转的身影,不禁惊呼:“……成璧?!”   “多么可笑呢,你还会以为我喜欢他。”易逐惜继续说着,冷嘲轻蔑,“不过若是我想要他的身体,他大略也不会有异议。”   “什么意思。”我看着不知为何清醒了神智疾奔而回的成璧那双闪得焦急灼人的眸子,口中道。   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加深重。   “谁知道秋露堡之变时他没有背叛我,是否只不过为了日后的一击必胜而做的忍辱负重?你只当他是奋发图强的江湖弃子,却不知他就是我亲爱的前大燕国末代皇子,现今后燕国国主成霜的十九弟,钰王成璧。”   易逐惜的声音总是这样从容不迫,轻摇慢转间的摧心夺魄。   我,终于霍地转头。   面前极近处易逐惜的笑容,便更是魅惑。   连那细腻如画的眉毛睫毛茸毛,都缓缓舒展,透出一股清艳来。   一色的从容不迫。   成霜那不为人知的第十九弟,隐号钰王。   十年前燕齐大战后留下的,唯一可能与成霜争夺燕帝之位的钰王。   我能力所及,也只能查到如此寥寥。   当成璧告诉我在界城见过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即使为侍女所出,亦是十九皇子,又怎么会留在那样危险的地方?   但易逐惜的这句话,这个笑容,又叫我怎么去怀疑,这不是真的?   皇宫,本就是最绝情与肮脏的地方。   “要么顺便提醒你一句,为何他总要你削桃子?”易逐惜却道。   我一滞。   “尤府里,你用那些桃子抹去刀中毒液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只是很不巧,那毒液半个时辰后就会变成无色无味。而更不巧,成璧在那个时候醒来。”   “……最最不巧,他还吃下了最后那个桃子?”我几乎是哼着说出来,看着易逐惜不变的表情,已忍不住一阵冷汗。   易逐惜清淡一句,“虽然我下那极难缠的青花毒,本只是为了引出你。”   我,不住无声冷笑。   好!   实在好!!   好一个算计,好一个巧合!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想剪除成璧的人,就是他易逐惜!   若是我一心要杀成璧,坐观虎斗自然是最合他心意。没想到我一心要保,也是这番阴差阳错!   我看着易逐惜。   他下的手,不得到些大好处,是不会救成璧的了。   不不,他下的手,是即使得到大好处,也不会救成璧的了。   大不了换个法子再取成璧的命,不是么。   我,便笑起来。   转身对着已然勒马在前的成璧。   曾有多少人,陪我日舞秋叶落,夜送千盅酒。   曾有多少人,与我并肩进退,铁血沙场。   曾有多少人,为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那些人,早已远去。   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怀念的情绪,却永植心间,誓不敢忘。   也不愿,再见一次他们的远去。   “却只有这么一个傻子,回去吃我削得那样难看的桃子,会说一句,愿意为我歌唱。”我低低说着,已分不清是说与谁听。   近在眼前,成璧看着我骤然绽开的笑脸,很是惶恐的无措,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的视线转向他大腿上为了保持清醒而自行深深刺入的那把匕首,再缓缓转向他汗水濡湿的脸颊,抑不住的心潮翻涌。   很艰难吧,支撑着回到这里。   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为了这个破了你的国,屠了你的都城,使你在军乱中断了三根经脉,不得不修习凝魄诀而麻木了感情的我。   气氛紧张又怪异,各自不同的心态与气势,加上再明显不过的胜败之相,碰撞得几乎爆出火花。   而我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狠狠揪过成璧本就吃力地撑在马背上的头,再更狠地吻上去!   啃噬撕咬,最不留情的力道。   血腥味漫延得迅速汹涌。   微睁眼,便是成璧惊疑不定的呼吸下彻底惊呆闪烁的眼。   我只好微笑。   成璧一愣,怔然便要泛上希望与狂喜。   可下一刻,我转手便是一把推开他,抬起膝盖往他腹部猛力一击的同时一路封死他十四道大穴,往马背上一摔!   大力一拍马臀,惊马嘶叫一声,驮着脱力僵卧其上的成璧撒蹄奔去。   我抬手正要擦去流下嘴角的血丝,不防被突然掰过身去。   “吐出来。”易逐惜一手死力捏着我的下颚,一边冷声道。   那两道漂亮的眉竖成这个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被钳制痛得厉害,却也笑得更厉害,差些呛到。   他话语未尽,我已咽下口中成璧的毒血。   带着故意地,将喉结的动作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这么,喜欢他?”他道,微微咬牙。   我只冷笑:“……若你想救我,我自会找办法将解药送予他保命。若你本就想一箭双雕,那恭喜你,已经成功了。”   长久。   长久。   他终于松下力道。   眉,也舒开七分。   于是就带着那样少见的懒散无奈自嘲轻轻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很轻。   我听得清。   那眼角惑人般的压抑沉痛,叫我差点忍不住伸手拂去。   我却也只能垂眸,轻道一句:“走吧。”   而那人一手轻挥示意她不必多礼,一手已环过我整个腰背紧紧箍住不留一丝缝隙,极威胁也极诱惑的笑容贴着我的鬓发,在我眼前极近处绽开。   “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易逐惜的声音,易容过的面目模糊的脸。   这个他,自然指成璧了。   “原来你,真的与誉齐联手。”我不答反道,看了一眼与他同来,红白装束的二人——默默旁观的十言双煞。   当日将他带走的十言双煞。   “不错。”   “为何?”我克制不住地颤声怒目,“难道你忘了,杀死易苍的,就是誉齐的人?!”   “易苍?”易逐惜的冷笑这样刺目,“你才是忘了,他本就是我的仇人。”   我一怔,与他长久对视。   “不过易苍死的时候,我还没机会和誉齐联手就是了。”易逐惜道。   “秋露堡之变的时候,你已与誉齐联手了吧……”我深吸一口气,冷哼,“所以即使我中途消失,与后燕的战事轰然溃败,晋燕两国竟也因誉齐的突然插手而归于相安,凭空多了个苟延残喘的后燕来。”   “不错。”   “代价是什么?”我道。   易逐惜但笑。   “平分后燕吧。”我道。   易逐惜不语,只是笑得更深了点。   “时隔两年继续联手,感觉如何?”我道。   “还不错。”他道。   “忍耐这两年,就是为了先解决我这个随时可能跳出来破坏的隐患?”我无表情地道。   “……若是早些找到,也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再次联手吧……”良久,易逐惜竟然这么轻轻地叹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来。   连他自己都感到疑惑似的。   我皱眉。   却看见他也是微锁的眉头突然一跳,阴沉冷厉地越过我的肩头看向我身后。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易逐惜竟是冷笑一声,说不出的凛冽。   而我猛转身,便看见那个火光夜色里伏在马背上再次狂奔回转的身影,不禁惊呼:“……成璧?!”   “多么可笑呢,你还会以为我喜欢他。”易逐惜继续说着,冷嘲轻蔑,“不过若是我想要他的身体,他大略也不会有异议。”   “什么意思。”我看着不知为何清醒了神智疾奔而回的成璧那双闪得焦急灼人的眸子,口中道。   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加深重。   “谁知道秋露堡之变时他没有背叛我,是否只不过为了日后的一击必胜而做的忍辱负重?你只当他是奋发图强的江湖弃子,却不知他就是我亲爱的前大燕国末代皇子,现今后燕国国主成霜的十九弟,钰王成璧。”   易逐惜的声音总是这样从容不迫,轻摇慢转间的摧心夺魄。   我,终于霍地转头。   面前极近处易逐惜的笑容,便更是魅惑。   连那细腻如画的眉毛睫毛茸毛,都缓缓舒展,透出一股清艳来。   一色的从容不迫。   成霜那不为人知的第十九弟,隐号钰王。   十年前燕齐大战后留下的,唯一可能与成霜争夺燕帝之位的钰王。   我能力所及,也只能查到如此寥寥。   当成璧告诉我在界城见过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即使为侍女所出,亦是十九皇子,又怎么会留在那样危险的地方?   但易逐惜的这句话,这个笑容,又叫我怎么去怀疑,这不是真的?   皇宫,本就是最绝情与肮脏的地方。   “要么顺便提醒你一句,为何他总要你削桃子?”易逐惜却道。   我一滞。   “尤府里,你用那些桃子抹去刀中毒液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只是很不巧,那毒液半个时辰后就会变成无色无味。而更不巧,成璧在那个时候醒来。”   “……最最不巧,他还吃下了最后那个桃子?”我几乎是哼着说出来,看着易逐惜不变的表情,已忍不住一阵冷汗。   易逐惜清淡一句,“虽然我下那极难缠的青花毒,本只是为了引出你。”   我,不住无声冷笑。   好!   实在好!!   好一个算计,好一个巧合!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想剪除成璧的人,就是他易逐惜!   若是我一心要杀成璧,坐观虎斗自然是最合他心意。没想到我一心要保,也是这番阴差阳错!   我看着易逐惜。   他下的手,不得到些大好处,是不会救成璧的了。   不不,他下的手,是即使得到大好处,也不会救成璧的了。   大不了换个法子再取成璧的命,不是么。   我,便笑起来。   转身对着已然勒马在前的成璧。   曾有多少人,陪我日舞秋叶落,夜送千盅酒。   曾有多少人,与我并肩进退,铁血沙场。   曾有多少人,为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那些人,早已远去。   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怀念的情绪,却永植心间,誓不敢忘。   也不愿,再见一次他们的远去。   “却只有这么一个傻子,回去吃我削得那样难看的桃子,会说一句,愿意为我歌唱。”我低低说着,已分不清是说与谁听。   近在眼前,成璧看着我骤然绽开的笑脸,很是惶恐的无措,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的视线转向他大腿上为了保持清醒而自行深深刺入的那把匕首,再缓缓转向他汗水濡湿的脸颊,抑不住的心潮翻涌。   很艰难吧,支撑着回到这里。   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为了这个破了你的国,屠了你的都城,使你在军乱中断了三根经脉,不得不修习凝魄诀而麻木了感情的我。   气氛紧张又怪异,各自不同的心态与气势,加上再明显不过的胜败之相,碰撞得几乎爆出火花。   而我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狠狠揪过成璧本就吃力地撑在马背上的头,再更狠地吻上去!   啃噬撕咬,最不留情的力道。   血腥味漫延得迅速汹涌。   微睁眼,便是成璧惊疑不定的呼吸下彻底惊呆闪烁的眼。   我只好微笑。   成璧一愣,怔然便要泛上希望与狂喜。   可下一刻,我转手便是一把推开他,抬起膝盖往他腹部猛力一击的同时一路封死他十四道大穴,往马背上一摔!   大力一拍马臀,惊马嘶叫一声,驮着脱力僵卧其上的成璧撒蹄奔去。   我抬手正要擦去流下嘴角的血丝,不防被突然掰过身去。   “吐出来。”易逐惜一手死力捏着我的下颚,一边冷声道。   那两道漂亮的眉竖成这个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被钳制痛得厉害,却也笑得更厉害,差些呛到。   他话语未尽,我已咽下口中成璧的毒血。   带着故意地,将喉结的动作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这么,喜欢他?”他道,微微咬牙。   我只冷笑:“……若你想救我,我自会找办法将解药送予他保命。若你本就想一箭双雕,那恭喜你,已经成功了。”   长久。   长久。   他终于松下力道。   眉,也舒开七分。   于是就带着那样少见的懒散无奈自嘲轻轻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很轻。   我听得清。   那眼角惑人般的压抑沉痛,叫我差点忍不住伸手拂去。   我却也只能垂眸,轻道一句:“走吧。” 第三十六章   一路无语,易逐惜,我,梁秋凉,还有昏死过去的段空游同乘一辆马车辗转数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僻静干净的山庄前。   正门口一块红底金字牌匾,上书二字——“羲园”。   不多的下人站成两排早已恭候,有人上前架走段空游,而梁秋凉对着易逐惜一礼,再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叹息着转身,由丫鬟带领着走向一头小径。   易逐惜冷冷看着我,抬步前行。   我胸间落石般一沉,无语相随而去。   主人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简洁不失华贵。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挂帘后的那对金云龙纹提炉,就被一把拖住手臂甩到了床上。   被扯下衣袍的嘶啦一声,我差些惊呼出声。   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前戏,最最直接的交合。   只能称之为交合的交合。   顶刺,贯穿,不需要任何温柔与怜惜。   衣衫尚未除尽,只有下身一片冰凉的空气与火热的躯体交织。   血腥味混着**的水声充斥在周身。   被撕裂的交合处,随着剧烈动作不断拉大的伤口。   除了疼,还是疼。   我默不吭声。   又不是忍不得。   易逐惜不也忍过。   我调整呼吸,也放松身体,尽力配合。   汗覆了一身,也不知是热是凉。   原来体内被翻江倒海的感觉,是这般叫人厌恶。   而自厌恶里被带出的那一丝快乐,便如食髓知味,成了痛楚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既想抓,又不敢抓,更恼恨,怎么会想去抓?   沉心静神,还是被打乱了气息,渐渐把持不住的喘息。   只有身前易逐惜的呼吸,似乎永远是那个步调。   他被欲色浸染的湿润瞳孔与自耳际晕染而下直到交合处的红晕,只成了那一身清冷的陪衬。   于是我只得更加苦涩。   不知多久,终于等到体内巨物一阵颤,发泄了出来。   我呼出一口气,却立即一个心寒。   体内的东西,又开始胀大。   终于忍不住,我回头怒斥:“你有完没……”   最后一字还未出口,对上易逐惜那双森冷眸子的刹那,我就被他揪住后脑,翻转摁死在枕间。   无法睁眼,棉絮的沙响与混乱的呼吸纠结充满在我耳边,一时混沌,稀薄的空气里膨胀着自己的心跳与脉搏,几近窒息。   双手与头颅被禁锢在枕上趴跪,用最屈辱的姿势,承受最原始的占有与撕裂。   不能占有,那便撕裂。   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屈辱,而是——恶心。   从心底泛滥泛上,生生掐死在喉头的恶心。   锐痛与钝痛相继麻木,连彼此那样明显蹿升的体温都有些不真实。顺着背脊与腿骨流下的不知是汗液还是欲液的潮湿,也觉得,挺凉快的呵。   自鬓发流下的汗水蛰痛了我的眼,我眨了眨眼不无自嘲地想,即使这样,仍本能地追逐快感的自己,是不是更可笑?   突然便明白了。   沈南寻,也许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却绝对是天下第一明白人。   他那样早就知道,不爱的人在一起,至少可以相濡以沫彼此温暖。而与有情的人在一起,却可能只剩咫尺天涯抵死方休。   于是,我真的,笑了一声。   哼了一声似的笑了一声。   轻轻轻轻的一声。   易逐惜,却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么。   我想着,疲惫地仍就着那个姿势,动也懒得动一下。   却突然,背上一热。   不无惊讶地转头,一望,便是那低低投来的目光。   易逐惜,靠在了我光裸汗湿的背上。   我直直望进那目光里头。   宁静。   这样宁静。   却是宁静宁静再宁静的哀伤。   锁在重重冰裂下的那抹愁绪,就在里头悠悠流转。   流啊流转啊转,就是淌不出来。   如许疲倦,又不愿放手。   好浅好浅,又好深好深的眷恋。   这,算是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尝试抬手,发现禁锢已解,我却突然如受蛊惑,便这样就着轻微摩擦的光裸躯体,轻轻抬起他的下颚。   这样一动,拦在彼此中间将扯未扯的衣衫,便尽数落了下去。   易逐惜依旧那样看着我。   更深,更邃,更加故作镇定的,仓惶。   明白了。   这就叫,寂寞。   我忽地,慢慢笑起来。   孤独的久了,自然会学会如何忍受孤独。   学会忍受孤独,就容易忘记,去摆脱孤独。   也容易忘记,如何去发现,其他人的孤独。   他的眉头,也缓缓揪了起来,却说了一句:“你,别再皱眉了。”   我的笑容,放了下去。   凑过身去,重重吻住。   自甘沉沦,抵死纠缠。   何时,才能。   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葬珍珑—————————————————   阳光,有些刺眼了。   揉揉眼睛再睁开一缝。   眼前,便是一张美丽的脸。   我微笑道:“早。”   “怎么,见到是我,不怎么高兴啊。”梁秋凉掩唇笑起来,从床头站起,“看来没什么要紧。这就好。”   我不答,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昨夜的一室狼藉早已清理得一干二净,半点也看不出来那场动情至忘情。   “无所谓么?”我大大方方从被里伸出手臂支在后脑,顺便让她看清精干的身躯上那些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想问我为什么帮着晋国国主,直接问,我直接答,不就好了。”梁秋凉爽朗笑着坐到窗边圆桌旁,背向着我,看不见表情,“不错,我是喜欢他。很喜欢。”   “……你离家出走,原来不是为了杨飞盖。”   “若是为了杨哥哥,我又怎可能再回去那个家呢。”梁秋凉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闲散道,“可惜逐惜那样固执,那样坚守地喜欢着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却还是继续那样固执,那样坚守,连喜欢上另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他喜欢你?”   梁秋凉噗地笑出来:“若是那样,我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那他会喜欢上谁。”我笑起来。   不是没见过,易逐惜看着沈南寻时那样执着的眼神。   一旦见过,要我再相信他会喜欢上别人,未免为难。   梁秋凉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道:“何必一定要弄的明白无误。不明白,不晓得,不清楚,也自有它的好处。”   我一愣。   “就像我只是凑巧暂住在了尤家庄旁边,就和你们遇见了。谁说不是上天注定。”   “凑巧?”我不无嘲讽。   “有什么关系么?”梁秋凉一笑,“或许就是逐惜暗中安排,那又如何?我照样不会怪他,不会为难他,也照样,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语。   “人,就是想得太多。很多时候,需要操心的时候不去把握,不需要留意的地方拐弯抹角,才多了这些是是非非。”梁秋凉说着起身,忽然走了过来,蹲在我的床头,和我平视,“多亏了你那番什么爱人爱自己的瞎话,我,才想开了。”   “什么意思。”   “爱自己,其实是很自私的。但自私点,又有什么关系?”她道,“人为什么,一定要将什么都弄清,什么都做正确?人世不过百年回,痛痛快快也好,风风火火也好,浑浑噩噩也好,谁规定一定要做对的事情仗义的事情风光的事情?几人有那样的宏念有那样的大愿,可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不愿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自苦自恼罢了。何必呢?”   我眉心一跳。   半晌,才大笑出来,道一声:“不愧是段空游看上的女人!!”   人世不过百年回,何必自苦自恼。   何必去理会他人评论青史留名,想做,便去做。   这样畅阔捭阖的论调,即便男子,又有几人真能领悟,真能放下?   还不若,这样一个深闺女子,敢做敢闯。   我总是不太懂女人的。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样平静淡漠地遮掩在芸芸众生背后。   一旦展露,便是远胜过男子的坚忍坚持坚定坚守到最后一刻,决绝得可以舍弃一切,锋芒至无人敢缨。   梁秋凉只是静静地笑着看我,说不上是探究,是遗憾,还是埋怨。   半晌,她站起来,转身时道一句:“你,不要自讨苦吃就好。”   带上门时候,她停了一下,却不知是笑是叹:“他不会伤你。”   不会?   我笑起来,一手扯开被角,迎着角度不太良好的阳光看了看自己光裸平坦的前胸。   各类痕迹裹着深浅不一的**颜色,一塌糊涂。   最为明显的,便是自肩头直到小腹,由大小吻痕组成一个巨大的“惜”字。   昨夜**不知几次后沉沉睡去,迷蒙间似乎察觉易逐惜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胸前,也没介意,却原来是做的这件事。   他下手还真是不轻,到了今天还是这么青青紫紫的一片,分外醒目。   见我沉默,梁秋凉虽没回头,却似乎也发现矛盾,只好没有多少说服力地轻笑一声点点头,迈出门去。   一路无语,易逐惜,我,梁秋凉,还有昏死过去的段空游同乘一辆马车辗转数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僻静干净的山庄前。   正门口一块红底金字牌匾,上书二字——“羲园”。   不多的下人站成两排早已恭候,有人上前架走段空游,而梁秋凉对着易逐惜一礼,再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叹息着转身,由丫鬟带领着走向一头小径。   易逐惜冷冷看着我,抬步前行。   我胸间落石般一沉,无语相随而去。   主人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简洁不失华贵。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挂帘后的那对金云龙纹提炉,就被一把拖住手臂甩到了床上。   被扯下衣袍的嘶啦一声,我差些惊呼出声。   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前戏,最最直接的交合。   只能称之为交合的交合。   顶刺,贯穿,不需要任何温柔与怜惜。   衣衫尚未除尽,只有下身一片冰凉的空气与火热的躯体交织。   血腥味混着**的水声充斥在周身。   被撕裂的交合处,随着剧烈动作不断拉大的伤口。   除了疼,还是疼。   我默不吭声。   又不是忍不得。   易逐惜不也忍过。   我调整呼吸,也放松身体,尽力配合。   汗覆了一身,也不知是热是凉。   原来体内被翻江倒海的感觉,是这般叫人厌恶。   而自厌恶里被带出的那一丝快乐,便如食髓知味,成了痛楚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既想抓,又不敢抓,更恼恨,怎么会想去抓?   沉心静神,还是被打乱了气息,渐渐把持不住的喘息。   只有身前易逐惜的呼吸,似乎永远是那个步调。   他被欲色浸染的湿润瞳孔与自耳际晕染而下直到交合处的红晕,只成了那一身清冷的陪衬。   于是我只得更加苦涩。   不知多久,终于等到体内巨物一阵颤,发泄了出来。   我呼出一口气,却立即一个心寒。   体内的东西,又开始胀大。   终于忍不住,我回头怒斥:“你有完没……”   最后一字还未出口,对上易逐惜那双森冷眸子的刹那,我就被他揪住后脑,翻转摁死在枕间。   无法睁眼,棉絮的沙响与混乱的呼吸纠结充满在我耳边,一时混沌,稀薄的空气里膨胀着自己的心跳与脉搏,几近窒息。   双手与头颅被禁锢在枕上趴跪,用最屈辱的姿势,承受最原始的占有与撕裂。   不能占有,那便撕裂。   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屈辱,而是——恶心。   从心底泛滥泛上,生生掐死在喉头的恶心。   锐痛与钝痛相继麻木,连彼此那样明显蹿升的体温都有些不真实。顺着背脊与腿骨流下的不知是汗液还是欲液的潮湿,也觉得,挺凉快的呵。   自鬓发流下的汗水蛰痛了我的眼,我眨了眨眼不无自嘲地想,即使这样,仍本能地追逐快感的自己,是不是更可笑?   突然便明白了。   沈南寻,也许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却绝对是天下第一明白人。   他那样早就知道,不爱的人在一起,至少可以相濡以沫彼此温暖。而与有情的人在一起,却可能只剩咫尺天涯抵死方休。   于是,我真的,笑了一声。   哼了一声似的笑了一声。   轻轻轻轻的一声。   易逐惜,却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么。   我想着,疲惫地仍就着那个姿势,动也懒得动一下。   却突然,背上一热。   不无惊讶地转头,一望,便是那低低投来的目光。   易逐惜,靠在了我光裸汗湿的背上。   我直直望进那目光里头。   宁静。   这样宁静。   却是宁静宁静再宁静的哀伤。   锁在重重冰裂下的那抹愁绪,就在里头悠悠流转。   流啊流转啊转,就是淌不出来。   如许疲倦,又不愿放手。   好浅好浅,又好深好深的眷恋。   这,算是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尝试抬手,发现禁锢已解,我却突然如受蛊惑,便这样就着轻微摩擦的光裸躯体,轻轻抬起他的下颚。   这样一动,拦在彼此中间将扯未扯的衣衫,便尽数落了下去。   易逐惜依旧那样看着我。   更深,更邃,更加故作镇定的,仓惶。   明白了。   这就叫,寂寞。   我忽地,慢慢笑起来。   孤独的久了,自然会学会如何忍受孤独。   学会忍受孤独,就容易忘记,去摆脱孤独。   也容易忘记,如何去发现,其他人的孤独。   他的眉头,也缓缓揪了起来,却说了一句:“你,别再皱眉了。”   我的笑容,放了下去。   凑过身去,重重吻住。   自甘沉沦,抵死纠缠。   何时,才能。   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葬珍珑—————————————————   阳光,有些刺眼了。   揉揉眼睛再睁开一缝。   眼前,便是一张美丽的脸。   我微笑道:“早。”   “怎么,见到是我,不怎么高兴啊。”梁秋凉掩唇笑起来,从床头站起,“看来没什么要紧。这就好。”   我不答,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昨夜的一室狼藉早已清理得一干二净,半点也看不出来那场动情至忘情。   “无所谓么?”我大大方方从被里伸出手臂支在后脑,顺便让她看清精干的身躯上那些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想问我为什么帮着晋国国主,直接问,我直接答,不就好了。”梁秋凉爽朗笑着坐到窗边圆桌旁,背向着我,看不见表情,“不错,我是喜欢他。很喜欢。”   “……你离家出走,原来不是为了杨飞盖。”   “若是为了杨哥哥,我又怎可能再回去那个家呢。”梁秋凉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闲散道,“可惜逐惜那样固执,那样坚守地喜欢着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却还是继续那样固执,那样坚守,连喜欢上另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他喜欢你?”   梁秋凉噗地笑出来:“若是那样,我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那他会喜欢上谁。”我笑起来。   不是没见过,易逐惜看着沈南寻时那样执着的眼神。   一旦见过,要我再相信他会喜欢上别人,未免为难。   梁秋凉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道:“何必一定要弄的明白无误。不明白,不晓得,不清楚,也自有它的好处。”   我一愣。   “就像我只是凑巧暂住在了尤家庄旁边,就和你们遇见了。谁说不是上天注定。”   “凑巧?”我不无嘲讽。   “有什么关系么?”梁秋凉一笑,“或许就是逐惜暗中安排,那又如何?我照样不会怪他,不会为难他,也照样,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语。   “人,就是想得太多。很多时候,需要操心的时候不去把握,不需要留意的地方拐弯抹角,才多了这些是是非非。”梁秋凉说着起身,忽然走了过来,蹲在我的床头,和我平视,“多亏了你那番什么爱人爱自己的瞎话,我,才想开了。”   “什么意思。”   “爱自己,其实是很自私的。但自私点,又有什么关系?”她道,“人为什么,一定要将什么都弄清,什么都做正确?人世不过百年回,痛痛快快也好,风风火火也好,浑浑噩噩也好,谁规定一定要做对的事情仗义的事情风光的事情?几人有那样的宏念有那样的大愿,可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不愿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自苦自恼罢了。何必呢?”   我眉心一跳。   半晌,才大笑出来,道一声:“不愧是段空游看上的女人!!”   人世不过百年回,何必自苦自恼。   何必去理会他人评论青史留名,想做,便去做。   这样畅阔捭阖的论调,即便男子,又有几人真能领悟,真能放下?   还不若,这样一个深闺女子,敢做敢闯。   我总是不太懂女人的。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样平静淡漠地遮掩在芸芸众生背后。   一旦展露,便是远胜过男子的坚忍坚持坚定坚守到最后一刻,决绝得可以舍弃一切,锋芒至无人敢缨。   梁秋凉只是静静地笑着看我,说不上是探究,是遗憾,还是埋怨。   半晌,她站起来,转身时道一句:“你,不要自讨苦吃就好。”   带上门时候,她停了一下,却不知是笑是叹:“他不会伤你。”   不会?   我笑起来,一手扯开被角,迎着角度不太良好的阳光看了看自己光裸平坦的前胸。   各类痕迹裹着深浅不一的**颜色,一塌糊涂。   最为明显的,便是自肩头直到小腹,由大小吻痕组成一个巨大的“惜”字。   昨夜**不知几次后沉沉睡去,迷蒙间似乎察觉易逐惜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胸前,也没介意,却原来是做的这件事。   他下手还真是不轻,到了今天还是这么青青紫紫的一片,分外醒目。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见我沉默,梁秋凉虽没回头,却似乎也发现矛盾,只好没有多少说服力地轻笑一声点点头,迈出门去。   一路无语,易逐惜,我,梁秋凉,还有昏死过去的段空游同乘一辆马车辗转数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僻静干净的山庄前。   正门口一块红底金字牌匾,上书二字——“羲园”。   不多的下人站成两排早已恭候,有人上前架走段空游,而梁秋凉对着易逐惜一礼,再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叹息着转身,由丫鬟带领着走向一头小径。   易逐惜冷冷看着我,抬步前行。   我胸间落石般一沉,无语相随而去。   主人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简洁不失华贵。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挂帘后的那对金云龙纹提炉,就被一把拖住手臂甩到了床上。   被扯下衣袍的嘶啦一声,我差些惊呼出声。   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前戏,最最直接的交合。   只能称之为交合的交合。   顶刺,贯穿,不需要任何温柔与怜惜。   衣衫尚未除尽,只有下身一片冰凉的空气与火热的躯体交织。   血腥味混着**的水声充斥在周身。   被撕裂的交合处,随着剧烈动作不断拉大的伤口。   除了疼,还是疼。   我默不吭声。   又不是忍不得。   易逐惜不也忍过。   我调整呼吸,也放松身体,尽力配合。   汗覆了一身,也不知是热是凉。   原来体内被翻江倒海的感觉,是这般叫人厌恶。   而自厌恶里被带出的那一丝快乐,便如食髓知味,成了痛楚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既想抓,又不敢抓,更恼恨,怎么会想去抓?   沉心静神,还是被打乱了气息,渐渐把持不住的喘息。   只有身前易逐惜的呼吸,似乎永远是那个步调。   他被欲色浸染的湿润瞳孔与自耳际晕染而下直到交合处的红晕,只成了那一身清冷的陪衬。   于是我只得更加苦涩。   不知多久,终于等到体内巨物一阵颤,发泄了出来。   我呼出一口气,却立即一个心寒。   体内的东西,又开始胀大。   终于忍不住,我回头怒斥:“你有完没……”   最后一字还未出口,对上易逐惜那双森冷眸子的刹那,我就被他揪住后脑,翻转摁死在枕间。   无法睁眼,棉絮的沙响与混乱的呼吸纠结充满在我耳边,一时混沌,稀薄的空气里膨胀着自己的心跳与脉搏,几近窒息。   双手与头颅被禁锢在枕上趴跪,用最屈辱的姿势,承受最原始的占有与撕裂。   不能占有,那便撕裂。   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屈辱,而是——恶心。   从心底泛滥泛上,生生掐死在喉头的恶心。   锐痛与钝痛相继麻木,连彼此那样明显蹿升的体温都有些不真实。顺着背脊与腿骨流下的不知是汗液还是欲液的潮湿,也觉得,挺凉快的呵。   自鬓发流下的汗水蛰痛了我的眼,我眨了眨眼不无自嘲地想,即使这样,仍本能地追逐快感的自己,是不是更可笑?   突然便明白了。   沈南寻,也许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却绝对是天下第一明白人。   他那样早就知道,不爱的人在一起,至少可以相濡以沫彼此温暖。而与有情的人在一起,却可能只剩咫尺天涯抵死方休。   于是,我真的,笑了一声。   哼了一声似的笑了一声。   轻轻轻轻的一声。   易逐惜,却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么。   我想着,疲惫地仍就着那个姿势,动也懒得动一下。   却突然,背上一热。   不无惊讶地转头,一望,便是那低低投来的目光。   易逐惜,靠在了我光裸汗湿的背上。   我直直望进那目光里头。   宁静。   这样宁静。   却是宁静宁静再宁静的哀伤。   锁在重重冰裂下的那抹愁绪,就在里头悠悠流转。   流啊流转啊转,就是淌不出来。   如许疲倦,又不愿放手。   好浅好浅,又好深好深的眷恋。   这,算是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尝试抬手,发现禁锢已解,我却突然如受蛊惑,便这样就着轻微摩擦的光裸躯体,轻轻抬起他的下颚。   这样一动,拦在彼此中间将扯未扯的衣衫,便尽数落了下去。   易逐惜依旧那样看着我。   更深,更邃,更加故作镇定的,仓惶。   明白了。   这就叫,寂寞。   我忽地,慢慢笑起来。   孤独的久了,自然会学会如何忍受孤独。   学会忍受孤独,就容易忘记,去摆脱孤独。   也容易忘记,如何去发现,其他人的孤独。   他的眉头,也缓缓揪了起来,却说了一句:“你,别再皱眉了。”   我的笑容,放了下去。   凑过身去,重重吻住。   自甘沉沦,抵死纠缠。   何时,才能。   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葬珍珑—————————————————   阳光,有些刺眼了。   揉揉眼睛再睁开一缝。   眼前,便是一张美丽的脸。   我微笑道:“早。”   “怎么,见到是我,不怎么高兴啊。”梁秋凉掩唇笑起来,从床头站起,“看来没什么要紧。这就好。”   我不答,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昨夜的一室狼藉早已清理得一干二净,半点也看不出来那场动情至忘情。   “无所谓么?”我大大方方从被里伸出手臂支在后脑,顺便让她看清精干的身躯上那些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想问我为什么帮着晋国国主,直接问,我直接答,不就好了。”梁秋凉爽朗笑着坐到窗边圆桌旁,背向着我,看不见表情,“不错,我是喜欢他。很喜欢。”   “……你离家出走,原来不是为了杨飞盖。”   “若是为了杨哥哥,我又怎可能再回去那个家呢。”梁秋凉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闲散道,“可惜逐惜那样固执,那样坚守地喜欢着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却还是继续那样固执,那样坚守,连喜欢上另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他喜欢你?”   梁秋凉噗地笑出来:“若是那样,我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那他会喜欢上谁。”我笑起来。   不是没见过,易逐惜看着沈南寻时那样执着的眼神。   一旦见过,要我再相信他会喜欢上别人,未免为难。   梁秋凉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道:“何必一定要弄的明白无误。不明白,不晓得,不清楚,也自有它的好处。”   我一愣。   “就像我只是凑巧暂住在了尤家庄旁边,就和你们遇见了。谁说不是上天注定。”   “凑巧?”我不无嘲讽。   “有什么关系么?”梁秋凉一笑,“或许就是逐惜暗中安排,那又如何?我照样不会怪他,不会为难他,也照样,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语。   “人,就是想得太多。很多时候,需要操心的时候不去把握,不需要留意的地方拐弯抹角,才多了这些是是非非。”梁秋凉说着起身,忽然走了过来,蹲在我的床头,和我平视,“多亏了你那番什么爱人爱自己的瞎话,我,才想开了。”   “什么意思。”   “爱自己,其实是很自私的。但自私点,又有什么关系?”她道,“人为什么,一定要将什么都弄清,什么都做正确?人世不过百年回,痛痛快快也好,风风火火也好,浑浑噩噩也好,谁规定一定要做对的事情仗义的事情风光的事情?几人有那样的宏念有那样的大愿,可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不愿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自苦自恼罢了。何必呢?”   我眉心一跳。   半晌,才大笑出来,道一声:“不愧是段空游看上的女人!!”   人世不过百年回,何必自苦自恼。   何必去理会他人评论青史留名,想做,便去做。   这样畅阔捭阖的论调,即便男子,又有几人真能领悟,真能放下?   还不若,这样一个深闺女子,敢做敢闯。   我总是不太懂女人的。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样平静淡漠地遮掩在芸芸众生背后。   一旦展露,便是远胜过男子的坚忍坚持坚定坚守到最后一刻,决绝得可以舍弃一切,锋芒至无人敢缨。   梁秋凉只是静静地笑着看我,说不上是探究,是遗憾,还是埋怨。   半晌,她站起来,转身时道一句:“你,不要自讨苦吃就好。”   带上门时候,她停了一下,却不知是笑是叹:“他不会伤你。”   不会?   我笑起来,一手扯开被角,迎着角度不太良好的阳光看了看自己光裸平坦的前胸。   各类痕迹裹着深浅不一的**颜色,一塌糊涂。   最为明显的,便是自肩头直到小腹,由大小吻痕组成一个巨大的“惜”字。   昨夜**不知几次后沉沉睡去,迷蒙间似乎察觉易逐惜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胸前,也没介意,却原来是做的这件事。   他下手还真是不轻,到了今天还是这么青青紫紫的一片,分外醒目。   见我沉默,梁秋凉虽没回头,却似乎也发现矛盾,只好没有多少说服力地轻笑一声点点头,迈出门去。 第三十七章   不过,梁秋凉还真说对了。   似乎经过那激烈转宁静再激烈的怪异第一夜后,易逐惜就有些变了。   说不上是什么。   有些什么沉淀下去,有另一些什么更加灼烈。   至少在接下来待在这羲园的十几天里,让我讶异的宁静。   连例行的**,都是让我讶异的宁静,近乎享受。   我没有中毒,只是身上穴道被易逐惜用独特手法封死,除非他本人,无人可解。   **时在上还是在下,不言而喻。   正常起居,倒是一点无碍。   来到羲园的第三日白天,突见易逐惜急匆匆自外归来,推门入内时仍然气息不定。   我自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向他,只撞上了他眸中如同燃烧的复杂神色,还未及辨清,他便移开了目光。   脸撇到一边,一手扶着门框,似乎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样子,嘴角却是勾起了两分,仍然有些僵硬。   只有跳跃不定的眼光里,遏制不住的一分喜悦与安心。   看着这样的易逐惜,我不由得好笑,从窗边躺椅上站起来直直走到他面前,问一句:“怎么了。”   他不答。   我只好继续道:“你怕我跑了么?”   易逐惜抬起眼来,那半分泄露的不安已被掩个精光,认真而凝定地看着我。   对着彼此,似乎所有的掩饰都已成了笑话,我耸耸肩,坦白道:“放心,我不会。时机还没到。”   易逐惜点头,对于我的回答,他分明比我还要笃定。   清淡相视而笑间,易逐惜捧过我的脸固执地吻上来。   灵舌越过我无所谓而放行的齿关,缠着我的舌尖留恋游曳着嬉戏一番,又退了回去,又在唇际流连不去。   不知是否有些不耐烦,我主动侧首探舌邀约,于是暧昧的气息立时升级为火热。   放开时,齿颊银丝连连,目光里俱是雾霭般沉沦的水漾。   把下巴搁在彼此的肩头静静相拥,也不知是哪个起得头,双双无声地笑起来,身子紧紧靠着依旧抖个不住。   第四日,晚饭时。   易逐惜夹了一片野菇送到我的唇边,我挑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易逐惜笑,道:“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是没变。”   第五日,依旧晚饭时。   易逐惜回来得晚了,刚落座,我就夹了一片茄子放到他的唇边,他皱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我笑,道:“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还是没变。”   第六日,仍旧晚饭时,只是多了邝洗邝实同桌。   于是看着我与易逐惜互相将彼此最不喜欢的菜送到对方嘴里,一边皱眉吞下一边交换一个含义莫名的默契微笑,此时此景恩爱非常诡异非常且大有旁若无人继续之势,邝洗邝实互看一眼,同时出手掀桌甩手而去,留两人及时闪开,一地杯盘狼藉。   透过窗格看着邝洗邝实离去的背影,易逐惜晃了晃手中闪身时顺手捞起而免遭涂炭的一壶酒,又瞟了一眼身后正蹲着站着收拾残局的三名侍女,突地亮起了眼神盯着我。   这种明亮,像极初起的氤氲欲色。   刚有不良预警升起,我只听西啦啦一声,易逐惜已翻身转手,酒壶漂亮地擦过珠帘带起三两珠玉碰撞,落定在侍女们刚扶起的桌上。   我立时后退两步半,仍是被他抱个正着,后背撞在玄关口的墙上,闷响一声。   刚想骂一句“有人!”,话还未出口,便见易逐惜四分寂寥四分无奈两分满足的眉目擦过视线,埋在了我的胸前。   什么危险动作都没做。   鼻尖是犹带清冽浴香的发丝,悠悠晃动,稍稍瘙痒。而易逐惜半皱着眉头半吊着嘴角半垂着眸半晕红了脸颊的模样在我眼前晃荡不去,让我一个失神,忘记推拒。   帘子那头的侍女匆匆抬头望了这边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去只装未见。   易逐惜的呼吸均匀平稳,宁静惬意。   如同此时斜斜洒入,投了两人一身的夕阳。   似乎过了很久,他低埋的声音淡淡传上来:“能一直这样,多好……只是这样,就好。”   我低头,易逐惜满头的发丝与半见的脸颊都如蒙上了半灰半黄的烟雾。   一切都被跳跃的灰尘晕成了陈旧的颜色,如同回放的某段陈年旧事。   再再遥远不过,再再咫尺不过,也再再温暖不过。   我很想问,抱着纠缠了这么久的仇人,不会悲哀么。   不会累么。   不会想要一刀砍下干脆利落么。   他又何曾不想这样问我吧。   而彼此,又都何曾有过答案呢。   ———————————————葬珍珑—————————————————   每日琴棋书画度日,偶然小院外闪过两三誉齐着装的男子,我还有闲情微笑招呼。   不是看不出来,易逐惜与誉齐之间,并非那么合作愉快。   易逐惜白天很少回来,但总会在晚饭时分前准时出现,一夜**,或者单纯地相拥而眠。   而他一回来,我就会很锲而不舍地搬出那盘棋。   以致易逐惜一见我转身走向棋盘就开始皱眉,而等我将棋盘放在他面前又放松下来,亲和得让我误以为,他本就是亲切的人。   一局,珍珑。   易苍生前某日与我对弈,偶然排出的一局珍珑。   无论执黑执白,无论从哪一块开始,无论如何变换步法,都是一局无法双活的珍珑。   我与易苍下,与单岫下,与易逐惜下,与自己下。   易苍解不开,单岫解不开,易逐惜解不开,我也解不开。   比如第十日的此刻。   我轻轻缓缓在棋盘边缘敲着黑子,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黑白死局。   笃笃声里,愈行愈远的无奈。   轻叹一声,无意间抬头。   就看见易逐惜垂眸看着残棋,那明明没有皱眉,却闪烁着三分哀伤三分愤慨四分望眼欲穿的眸子。   “你……”我尝试着开口,声音戛然而止。   猛然触及的阴冷目光,堵回了我的话语。   却堵不回脸颊上那骤然横过的一线火辣。   血液的温热触觉,很快从颊处蜿蜒到下巴。   我不语,也不动,只瞥了一眼直直钉入身侧不远处墙壁三寸之深的那颗白子。   “易苍,早就死了。”易逐惜的声音很静。   一字一句。   “我知道。”我冷笑。   “这样一遍一遍重复你与易苍之间未解的珍珑,有什么意义。”   我支额看向窗外半晌,才道一声:“……一定,要有意义么?”   易逐惜没有说话。   我却无比清晰感觉到,那愈演愈烈的怒火。   忽然便是,一声大响!   我惊异回头,眼前一片棋盘碎块。   “这样,就行了。”易逐惜的声音,傲然得洗练。   我一愣。   棋盘,整个毁了。   也就,无所谓输,无所谓赢。   也就,无所谓争强好胜。   又或者,只是双灭得更为彻底。   我勾起嘴角。   轻轻笑。   越来越大声。   “用棋子决胜负,也不一定要在棋盘上。”易逐惜站起来,同样的声调,炯然逼视的目光。   我也站起来,捻了一把黑子:“不错。”   话落,棋子翻飞。   易逐惜没有使用内力地与我平等对战,投掷闪躲借力使力,技巧力道再加些小聪明,直到最后棋子用尽,手边的一切物什都成了武器。   有些,孩子似地,扭打在一起。   却似乎是彼此这么多年里,最尽兴最无所顾忌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架。   气喘吁吁停下来时,俱是鼻青脸肿。   我看着他眼窝旁的一圈红,很想笑,一笑就扯到了嘴角乌青,笑声差点变成哭声。   “比我还难看的人,还想笑我?”易逐惜扬眉道。   表情,却是轻松的。   我挥挥手:“我本来就没你好看啊,你还这么不留情地出手,自然是更难看了。”   这句话是真话。   我挨他揍的拳数比我揍他的多了好几下,也是事实。   叹,两年间一直避免与人动手,拳脚功夫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两位还有这么好心情笑,看来我们兄弟再插一手,也不怎么坏了气氛吧。”   一道冷邃的声音,突然响在房内。   不过,梁秋凉还真说对了。   似乎经过那激烈转宁静再激烈的怪异第一夜后,易逐惜就有些变了。   说不上是什么。   有些什么沉淀下去,有另一些什么更加灼烈。   至少在接下来待在这羲园的十几天里,让我讶异的宁静。   连例行的**,都是让我讶异的宁静,近乎享受。   我没有中毒,只是身上穴道被易逐惜用独特手法封死,除非他本人,无人可解。   **时在上还是在下,不言而喻。   正常起居,倒是一点无碍。   来到羲园的第三日白天,突见易逐惜急匆匆自外归来,推门入内时仍然气息不定。   我自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向他,只撞上了他眸中如同燃烧的复杂神色,还未及辨清,他便移开了目光。   脸撇到一边,一手扶着门框,似乎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样子,嘴角却是勾起了两分,仍然有些僵硬。   只有跳跃不定的眼光里,遏制不住的一分喜悦与安心。   看着这样的易逐惜,我不由得好笑,从窗边躺椅上站起来直直走到他面前,问一句:“怎么了。”   他不答。   我只好继续道:“你怕我跑了么?”   易逐惜抬起眼来,那半分泄露的不安已被掩个精光,认真而凝定地看着我。   对着彼此,似乎所有的掩饰都已成了笑话,我耸耸肩,坦白道:“放心,我不会。时机还没到。”   易逐惜点头,对于我的回答,他分明比我还要笃定。   清淡相视而笑间,易逐惜捧过我的脸固执地吻上来。   灵舌越过我无所谓而放行的齿关,缠着我的舌尖留恋游曳着嬉戏一番,又退了回去,又在唇际流连不去。   不知是否有些不耐烦,我主动侧首探舌邀约,于是暧昧的气息立时升级为火热。   放开时,齿颊银丝连连,目光里俱是雾霭般沉沦的水漾。   把下巴搁在彼此的肩头静静相拥,也不知是哪个起得头,双双无声地笑起来,身子紧紧靠着依旧抖个不住。   第四日,晚饭时。   易逐惜夹了一片野菇送到我的唇边,我挑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易逐惜笑,道:“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是没变。”   第五日,依旧晚饭时。   易逐惜回来得晚了,刚落座,我就夹了一片茄子放到他的唇边,他皱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我笑,道:“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还是没变。”   第六日,仍旧晚饭时,只是多了邝洗邝实同桌。   于是看着我与易逐惜互相将彼此最不喜欢的菜送到对方嘴里,一边皱眉吞下一边交换一个含义莫名的默契微笑,此时此景恩爱非常诡异非常且大有旁若无人继续之势,邝洗邝实互看一眼,同时出手掀桌甩手而去,留两人及时闪开,一地杯盘狼藉。   透过窗格看着邝洗邝实离去的背影,易逐惜晃了晃手中闪身时顺手捞起而免遭涂炭的一壶酒,又瞟了一眼身后正蹲着站着收拾残局的三名侍女,突地亮起了眼神盯着我。   这种明亮,像极初起的氤氲欲色。   刚有不良预警升起,我只听西啦啦一声,易逐惜已翻身转手,酒壶漂亮地擦过珠帘带起三两珠玉碰撞,落定在侍女们刚扶起的桌上。   我立时后退两步半,仍是被他抱个正着,后背撞在玄关口的墙上,闷响一声。   刚想骂一句“有人!”,话还未出口,便见易逐惜四分寂寥四分无奈两分满足的眉目擦过视线,埋在了我的胸前。   什么危险动作都没做。   鼻尖是犹带清冽浴香的发丝,悠悠晃动,稍稍瘙痒。而易逐惜半皱着眉头半吊着嘴角半垂着眸半晕红了脸颊的模样在我眼前晃荡不去,让我一个失神,忘记推拒。   帘子那头的侍女匆匆抬头望了这边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去只装未见。   易逐惜的呼吸均匀平稳,宁静惬意。   如同此时斜斜洒入,投了两人一身的夕阳。   似乎过了很久,他低埋的声音淡淡传上来:“能一直这样,多好……只是这样,就好。”   我低头,易逐惜满头的发丝与半见的脸颊都如蒙上了半灰半黄的烟雾。   一切都被跳跃的灰尘晕成了陈旧的颜色,如同回放的某段陈年旧事。   再再遥远不过,再再咫尺不过,也再再温暖不过。   我很想问,抱着纠缠了这么久的仇人,不会悲哀么。   不会累么。   不会想要一刀砍下干脆利落么。   他又何曾不想这样问我吧。   而彼此,又都何曾有过答案呢。   ———————————————葬珍珑—————————————————   每日琴棋书画度日,偶然小院外闪过两三誉齐着装的男子,我还有闲情微笑招呼。   不是看不出来,易逐惜与誉齐之间,并非那么合作愉快。   易逐惜白天很少回来,但总会在晚饭时分前准时出现,一夜**,或者单纯地相拥而眠。   而他一回来,我就会很锲而不舍地搬出那盘棋。   以致易逐惜一见我转身走向棋盘就开始皱眉,而等我将棋盘放在他面前又放松下来,亲和得让我误以为,他本就是亲切的人。   一局,珍珑。   易苍生前某日与我对弈,偶然排出的一局珍珑。   无论执黑执白,无论从哪一块开始,无论如何变换步法,都是一局无法双活的珍珑。   我与易苍下,与单岫下,与易逐惜下,与自己下。   易苍解不开,单岫解不开,易逐惜解不开,我也解不开。   比如第十日的此刻。   我轻轻缓缓在棋盘边缘敲着黑子,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黑白死局。   笃笃声里,愈行愈远的无奈。   轻叹一声,无意间抬头。   就看见易逐惜垂眸看着残棋,那明明没有皱眉,却闪烁着三分哀伤三分愤慨四分望眼欲穿的眸子。   “你……”我尝试着开口,声音戛然而止。   猛然触及的阴冷目光,堵回了我的话语。   却堵不回脸颊上那骤然横过的一线火辣。   血液的温热触觉,很快从颊处蜿蜒到下巴。   我不语,也不动,只瞥了一眼直直钉入身侧不远处墙壁三寸之深的那颗白子。   “易苍,早就死了。”易逐惜的声音很静。   一字一句。   “我知道。”我冷笑。   “这样一遍一遍重复你与易苍之间未解的珍珑,有什么意义。”   我支额看向窗外半晌,才道一声:“……一定,要有意义么?”   易逐惜没有说话。   我却无比清晰感觉到,那愈演愈烈的怒火。   忽然便是,一声大响!   我惊异回头,眼前一片棋盘碎块。   “这样,就行了。”易逐惜的声音,傲然得洗练。   我一愣。   棋盘,整个毁了。   也就,无所谓输,无所谓赢。   也就,无所谓争强好胜。   又或者,只是双灭得更为彻底。   我勾起嘴角。   轻轻笑。   越来越大声。   “用棋子决胜负,也不一定要在棋盘上。”易逐惜站起来,同样的声调,炯然逼视的目光。   我也站起来,捻了一把黑子:“不错。”   话落,棋子翻飞。   易逐惜没有使用内力地与我平等对战,投掷闪躲借力使力,技巧力道再加些小聪明,直到最后棋子用尽,手边的一切物什都成了武器。   有些,孩子似地,扭打在一起。   却似乎是彼此这么多年里,最尽兴最无所顾忌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架。   气喘吁吁停下来时,俱是鼻青脸肿。   我看着他眼窝旁的一圈红,很想笑,一笑就扯到了嘴角乌青,笑声差点变成哭声。   “比我还难看的人,还想笑我?”易逐惜扬眉道。   表情,却是轻松的。   我挥挥手:“我本来就没你好看啊,你还这么不留情地出手,自然是更难看了。”   这句话是真话。   我挨他揍的拳数比我揍他的多了好几下,也是事实。   叹,两年间一直避免与人动手,拳脚功夫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两位还有这么好心情笑,看来我们兄弟再插一手,也不怎么坏了气氛吧。”   一道冷邃的声音,突然响在房内。   不过,梁秋凉还真说对了。   似乎经过那激烈转宁静再激烈的怪异第一夜后,易逐惜就有些变了。   说不上是什么。   有些什么沉淀下去,有另一些什么更加灼烈。   至少在接下来待在这羲园的十几天里,让我讶异的宁静。   连例行的**,都是让我讶异的宁静,近乎享受。   我没有中毒,只是身上穴道被易逐惜用独特手法封死,除非他本人,无人可解。   **时在上还是在下,不言而喻。   正常起居,倒是一点无碍。   来到羲园的第三日白天,突见易逐惜急匆匆自外归来,推门入内时仍然气息不定。   我自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向他,只撞上了他眸中如同燃烧的复杂神色,还未及辨清,他便移开了目光。   脸撇到一边,一手扶着门框,似乎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样子,嘴角却是勾起了两分,仍然有些僵硬。   只有跳跃不定的眼光里,遏制不住的一分喜悦与安心。   看着这样的易逐惜,我不由得好笑,从窗边躺椅上站起来直直走到他面前,问一句:“怎么了。”   他不答。   我只好继续道:“你怕我跑了么?”   易逐惜抬起眼来,那半分泄露的不安已被掩个精光,认真而凝定地看着我。   对着彼此,似乎所有的掩饰都已成了笑话,我耸耸肩,坦白道:“放心,我不会。时机还没到。”   易逐惜点头,对于我的回答,他分明比我还要笃定。   清淡相视而笑间,易逐惜捧过我的脸固执地吻上来。   灵舌越过我无所谓而放行的齿关,缠着我的舌尖留恋游曳着嬉戏一番,又退了回去,又在唇际流连不去。   不知是否有些不耐烦,我主动侧首探舌邀约,于是暧昧的气息立时升级为火热。   放开时,齿颊银丝连连,目光里俱是雾霭般沉沦的水漾。   把下巴搁在彼此的肩头静静相拥,也不知是哪个起得头,双双无声地笑起来,身子紧紧靠着依旧抖个不住。   第四日,晚饭时。   易逐惜夹了一片野菇送到我的唇边,我挑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易逐惜笑,道:“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是没变。”   第五日,依旧晚饭时。   易逐惜回来得晚了,刚落座,我就夹了一片茄子放到他的唇边,他皱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我笑,道:“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还是没变。”   第六日,仍旧晚饭时,只是多了邝洗邝实同桌。   于是看着我与易逐惜互相将彼此最不喜欢的菜送到对方嘴里,一边皱眉吞下一边交换一个含义莫名的默契微笑,此时此景恩爱非常诡异非常且大有旁若无人继续之势,邝洗邝实互看一眼,同时出手掀桌甩手而去,留两人及时闪开,一地杯盘狼藉。   透过窗格看着邝洗邝实离去的背影,易逐惜晃了晃手中闪身时顺手捞起而免遭涂炭的一壶酒,又瞟了一眼身后正蹲着站着收拾残局的三名侍女,突地亮起了眼神盯着我。   这种明亮,像极初起的氤氲欲色。   刚有不良预警升起,我只听西啦啦一声,易逐惜已翻身转手,酒壶漂亮地擦过珠帘带起三两珠玉碰撞,落定在侍女们刚扶起的桌上。   我立时后退两步半,仍是被他抱个正着,后背撞在玄关口的墙上,闷响一声。   刚想骂一句“有人!”,话还未出口,便见易逐惜四分寂寥四分无奈两分满足的眉目擦过视线,埋在了我的胸前。   什么危险动作都没做。   鼻尖是犹带清冽浴香的发丝,悠悠晃动,稍稍瘙痒。而易逐惜半皱着眉头半吊着嘴角半垂着眸半晕红了脸颊的模样在我眼前晃荡不去,让我一个失神,忘记推拒。   帘子那头的侍女匆匆抬头望了这边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去只装未见。   易逐惜的呼吸均匀平稳,宁静惬意。   如同此时斜斜洒入,投了两人一身的夕阳。   似乎过了很久,他低埋的声音淡淡传上来:“能一直这样,多好……只是这样,就好。”   我低头,易逐惜满头的发丝与半见的脸颊都如蒙上了半灰半黄的烟雾。   一切都被跳跃的灰尘晕成了陈旧的颜色,如同回放的某段陈年旧事。   再再遥远不过,再再咫尺不过,也再再温暖不过。   我很想问,抱着纠缠了这么久的仇人,不会悲哀么。   不会累么。   不会想要一刀砍下干脆利落么。   他又何曾不想这样问我吧。   而彼此,又都何曾有过答案呢。   ———————————————葬珍珑—————————————————   每日琴棋书画度日,偶然小院外闪过两三誉齐着装的男子,我还有闲情微笑招呼。   不是看不出来,易逐惜与誉齐之间,并非那么合作愉快。   易逐惜白天很少回来,但总会在晚饭时分前准时出现,一夜**,或者单纯地相拥而眠。   而他一回来,我就会很锲而不舍地搬出那盘棋。   以致易逐惜一见我转身走向棋盘就开始皱眉,而等我将棋盘放在他面前又放松下来,亲和得让我误以为,他本就是亲切的人。   一局,珍珑。   易苍生前某日与我对弈,偶然排出的一局珍珑。   无论执黑执白,无论从哪一块开始,无论如何变换步法,都是一局无法双活的珍珑。   我与易苍下,与单岫下,与易逐惜下,与自己下。   易苍解不开,单岫解不开,易逐惜解不开,我也解不开。   比如第十日的此刻。   我轻轻缓缓在棋盘边缘敲着黑子,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黑白死局。   笃笃声里,愈行愈远的无奈。   轻叹一声,无意间抬头。   就看见易逐惜垂眸看着残棋,那明明没有皱眉,却闪烁着三分哀伤三分愤慨四分望眼欲穿的眸子。   “你……”我尝试着开口,声音戛然而止。   猛然触及的阴冷目光,堵回了我的话语。   却堵不回脸颊上那骤然横过的一线火辣。   血液的温热触觉,很快从颊处蜿蜒到下巴。   我不语,也不动,只瞥了一眼直直钉入身侧不远处墙壁三寸之深的那颗白子。   “易苍,早就死了。”易逐惜的声音很静。   一字一句。   “我知道。”我冷笑。   “这样一遍一遍重复你与易苍之间未解的珍珑,有什么意义。”   我支额看向窗外半晌,才道一声:“……一定,要有意义么?”   易逐惜没有说话。   我却无比清晰感觉到,那愈演愈烈的怒火。   忽然便是,一声大响!   我惊异回头,眼前一片棋盘碎块。   “这样,就行了。”易逐惜的声音,傲然得洗练。   我一愣。   棋盘,整个毁了。   也就,无所谓输,无所谓赢。   也就,无所谓争强好胜。   又或者,只是双灭得更为彻底。   我勾起嘴角。   轻轻笑。   越来越大声。   “用棋子决胜负,也不一定要在棋盘上。”易逐惜站起来,同样的声调,炯然逼视的目光。   我也站起来,捻了一把黑子:“不错。”   话落,棋子翻飞。   易逐惜没有使用内力地与我平等对战,投掷闪躲借力使力,技巧力道再加些小聪明,直到最后棋子用尽,手边的一切物什都成了武器。   有些,孩子似地,扭打在一起。   却似乎是彼此这么多年里,最尽兴最无所顾忌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架。   气喘吁吁停下来时,俱是鼻青脸肿。   我看着他眼窝旁的一圈红,很想笑,一笑就扯到了嘴角乌青,笑声差点变成哭声。   “比我还难看的人,还想笑我?”易逐惜扬眉道。   表情,却是轻松的。   我挥挥手:“我本来就没你好看啊,你还这么不留情地出手,自然是更难看了。”   这句话是真话。   我挨他揍的拳数比我揍他的多了好几下,也是事实。   叹,两年间一直避免与人动手,拳脚功夫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两位还有这么好心情笑,看来我们兄弟再插一手,也不怎么坏了气氛吧。”   一道冷邃的声音,突然响在房内。 第三十八章   ——其实,是两个人说的。   一人说半句,分从门口和窗口传来。   声音语调都极其相似,连句中停顿都恰到好处,听来,就是一个人说的一样。   “有人观战,也是好气氛。”易逐惜看着门口出现的红白衣人,挑眉轻笑道。   “十言双煞”中的兄长,邝实。   “若是边看便摇旗呐喊,更有气氛。”我看着窗口出现的另一人,挥手打个招呼。   “十言双煞”另一人,邝洗。   木讷的表情,连发型衣着都是木讷。   若不是那一身红白相间而过于醒目的衣服,十分容易就被当作了寻常农夫。   “有何见教?”易逐惜负手挺立,无甚表情。   十言双煞对视一眼。   邝洗道:“要人。”   易逐惜默默抬起下巴,眸色更冷。   “谈判破裂。主子要见白易生。”邝实道。   “呵,什么谈判。白霜天连见我一面不愿,是怕了不成。”易逐惜道。   “共同利益还在,主子不会伤害国主。”邝洗道。   邝实接道:“只是国主既要保白易生又想要回碧裘珠,恐怕无法满足。”   “意思是?”易逐惜道。   “人或珠,只能选一样。”邝实道。   易逐惜转眸,与我深深对视。   又是这种,平静的波涛汹涌。   易逐惜撇头,笑一声:“还用说么。当然是……”   三双眼睛,都盯牢了他。   “碧裘珠!”   一时,竟是沉默。   邝洗邝实,不约而同看向我,带着一半惋惜一半赞同的意味。   我转身,不再去看最后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脚步,沉重。   沉痛。   还是预料之中的自嘲。   在邝洗身前站定,我转身,再无波澜地抬头。   数步之遥的易逐惜,却已低头看着邝实抛过去的碧裘珠,神情专注凝重。   晋国至宝,皇族象征,历代皇帝登基正位必须之镇国之宝,碧裘珠。   莹然碧芒。   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冒名顶替易苍而坐上皇位的易逐惜必须倚重仰赖或者利用来安抚民心的关键之一,就这么藏在那个朴素的盒子里,躺在他的手心。   “这样,就好了。”易逐惜的表情缓缓放松下来。   “这样……”易逐惜在我们三人疑惑的目光里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捏紧了碧裘珠,侧向伸出手去,攥紧,“就好了。”   他说的时候,笑得很温柔,无可动摇的绝然。   我与邝实邝洗,却俱是一凛。   他那攥紧的指缝里,极细的碎末,随风溢出!   一开始的一点点,越来越多,像是攥了满把的沙子。   轻轻松手,尘灰漫天。   碧裘珠,就在他的手里,连着那个盒子,化作齑粉!!   “没想到,你能做到这地步。”邝洗,竟是佩服又感伤地叹了一声。   用那两张相似的太过平板木讷的脸说来,甚至是有些滑稽的。   “这样,他不但能保下白易生,还能避免碧裘珠落在我们手里,成为日后要挟他的条件。”邝实点头。   易逐惜,只是看着我。   将那只捏碎了碧裘珠的手,伸了过来。   ——回来吧。   碧裘珠的碎屑,依旧黏了小部分,在那白皙的手心里。   随着他的动作,灰白色带着绿晶色泽的粉尘扑朔落下,如同铺就一条最弱最细最脆弱却又再难抹杀再难磨灭的道路。   “这样……”他微微偏头,继续重复那句话。   那是,怎样的眸色。   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尖锐凌厉,一旦决定,便再不放手;又如最经验老道的驯兽师,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扔下最锋利的武器,让你学会,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又或者,是最温暖最温柔的爱人,一点一滴的惑人。   差一些,便要坠了进去。   于是,我笑。   再无犹豫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那掌心,抬步。   触手粗糙,脚底沙响。   便好似捏碎了晋国皇恩浩荡的尊严,踏过晋国多少先人鲜血生命铺就的数百年基业。   不过两三步,便站定在易逐惜跟前。   易逐惜本是微微勾起的嘴角,便上扬了起来。   这样闪动的喜悦。   “就好了。”他说完。   顿一顿,便是猛然的一个将我拥紧。   筋骨咯吱声。   似乎用了全部的力道,勒得我生疼。   也便,再也看不见他伏在我肩上的表情。   ——差一些。   始终只是,差一些。   每一次差一些坠落的时候,理智总会及时拖住脚跟。   这算是,绝情的优点么。   我,狠狠地笑起来。   很抱歉,我一向没有兴趣当猎物,也一向没有热情当猎人。更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的理智,我可以拥有爱人。   我手中易逐惜的右臂,便蓦地发出更狠的一记咯啦声!   易逐惜闷哼一声,几乎弹了起来,却只来得及惊诧地看了我一眼,便不支跪地。   而那一跪地时,他丝毫不减威势地反身一错左手,急攻而上!   我侧移一步,却将手中制住的他的右臂一贴一拖,迫得他急忙收招换招,四十二鸳鸯连环腿法向我下盘扫出!   他的功力自是比现在的我高出一截,却不料我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来的攻势,更不料我一上手就是凌厉杀招,此时他若执意不收左手,非得因那拉扯过大的姿势而折断手臂不可。   但还是,折断了。   我翻身避过腿影,扭手一探,已放开他的右手,顺势截过他半招即退的左手。   一个吐力翻折。   折断指骨,指骨撞掌骨,掌骨震腕骨,腕骨翻前臂骨,前臂骨挫后臂骨,后臂骨扭肩骨。   便是咯啦啦一串响,他的整条左胳膊,被我卸脱了臼!   他的面目,霎时扭曲成青白。   “为什么。”易逐惜气息不定,就着被卸下一只手的怪异姿势,咬牙道。   声音,却依旧若无其事。   只有那层冷汗,细细密密覆了他一额头。   我松开他的手。   那手便软软垂了下去。   轻柔地抹去他额头一角的汗水,我微笑:“还要多谢你,在之前这段胡乱打斗里解开了我的穴道。”   易逐惜不躲不闪,只是直直盯住我。   似乎想透过目光,扒开我的皮,看看我的心。   “当然了,也许你只是想着,既然‘十言双煞’气息不善,解开我的穴道,或许还可助你逃出生天。”我继续道。   易逐惜浑身的轻颤,也就这么一刹那消失。   他撇开头去,冷冷扫了一眼对这突变无动于衷的邝实邝洗。   “你猜对了。”我轻声说着,伸出手指抬起易逐惜削瘦流畅的下巴。   很轻的动作,很重的力道。   迫他看着我。   那眸里,是骤然的黯淡,却同时想要放声狂笑的暴芒。   而就在这激狂里,邝实邝洗一甩下袍,对着我直直跪下:“‘十言双煞’,拜见影主!”   ——邝实邝洗,本就是我的人。   这几日来与他商讨两国合作事宜的,全都是我的人。   我全力侵入誉齐的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确定易逐惜与誉齐的关联究竟到何种程度。   他被彻底,孤立在我建立的视听之下。   从我得到玄天蛊母,与他别离的那一刻起。   预谋。   一场旷日持久的预谋。   终于,收网。   我笑。   没用的。   即使你动手,又怎么能以伤体,同时制住三个人。   对视。   似乎同样的微笑。   漠然与激狂,如此鲜明。   而我在这鲜明里,对着阳光,摊开那曾与易逐惜紧紧相握的掌心。   手心里,残留的细碎翠沙。   翠沙间,隐约的金属色,随着细沙于指缝流走而愈加清晰。   一枚,极其纤细的戒指。   看似十分普通的戒指。   只有本该镶嵌珠宝的地方空无一物,换成一块方形红玉,上头错杂的纹路,在斜射而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与戒指浑然一体,造型精致的——印章!   古体书写的“影”字,映在通体莹红的玉体中间,触目惊心。   “我就是‘影翼’,‘影翼’就是我。我在,‘影翼’就在。‘影翼’在,我就不亡。打不垮摧不烂杀不尽赶不绝。”我笑起来,静静地,“不过帮我取回了这个,这句多谢,实在真心。”   王座,统帅龙翼。   影主,统帅影翼。   前者人数众多,作战勇往无前,无愧神军称号。   后者规模不大,却是个个精英,晋国最强的暗夜行军。   两军编制不同所长不同,平属一级,一明一暗,相同的精锐。   而晋国史上同时兼任王座与影主之人,只有一个。   他的名字就叫做,易生!   “龙翼被你击垮,我便将‘王座’的称号送给了成璧。但影主的位置,我不记得,有还给你。”我低声道,放纵扬眉,“哦不,要还,也不是还给你,而是还给易苍。你,什么都不是!”   易逐惜的狂意褪下去,化作一层又一层的清冷。   熟悉,又遥远。   竟叫我刹那闪过地心焦。   “将影主印信随身携带的确不方便,而最安全的方法,自然就是用最安全的障眼法,藏在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在何处,都会被小心保护的碧裘珠之内……啊不,是用特殊手法伪造的碧裘珠之内,只有晋国皇室嫡传的内功心法才能破开……而晋国皇室,自会全力保护好这国宝了……除了——我。”易逐惜笑起来,分明很轻的笑声,却如疯狂大笑般卷啸在室内,震裂瓷瓦木铁。   好久的沉寂,他突然勾起嘴角,很轻很缓:“你,策划了多久?”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我负手挺立。   “原来两年前你为我所困,自踏陷阱时,便已等待着今日!”易逐惜畅然而笑,无限苍凉,“我就很佩服,为何十言双煞会这么巧地寻到方府,在我从你身上取走玄天蛊母前出现……怪不得,尤府那时,十言双煞会在我视线所及处夺走碧裘珠,怪不得,你要再夺劫天剑,又留下那本历书指引我往南。明明逃得掉,却在那酒家,等我出现——劫天剑意外被毁,你只能以身做饵,引我出现,是么?!”   我笑得很轻。   肩头却不自主地耸动。   钳住易逐惜下巴的力道加重,几乎能听见骨骼轻微的声响。   我凑近他的脸。   近到只剩一张薄纸的距离。   “聪明人最不聪明的地方,就是在敌人面前,暴露他的聪明。”   易逐惜看着我,闻言,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继续喃喃道:“你的目标,不只是我。取得玄天蛊母,就相当于将白霜天的命捏了一半在手里……你就这么,想见白霜天?”   我无语。半晌,才不知是何意味地轻哼一声。   易逐惜,却继续畅笑:“白霜天,沈南寻,易苍,成璧……你将我的生活乱搅一通,到头来,却连位置都不给我留下一个!”   玩笑一般的怨念口吻。   我听着,只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易苍。”   易逐惜停了笑。   “你说过,是你杀了易苍是么。”我继续平静道。   易逐惜探究地看向我。   “你杀的,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换作我畅然一笑,“因为,真正的易苍,就死在我怀里!!”   ——其实,是两个人说的。   一人说半句,分从门口和窗口传来。   声音语调都极其相似,连句中停顿都恰到好处,听来,就是一个人说的一样。   “有人观战,也是好气氛。”易逐惜看着门口出现的红白衣人,挑眉轻笑道。   “十言双煞”中的兄长,邝实。   “若是边看便摇旗呐喊,更有气氛。”我看着窗口出现的另一人,挥手打个招呼。   “十言双煞”另一人,邝洗。   木讷的表情,连发型衣着都是木讷。   若不是那一身红白相间而过于醒目的衣服,十分容易就被当作了寻常农夫。   “有何见教?”易逐惜负手挺立,无甚表情。   十言双煞对视一眼。   邝洗道:“要人。”   易逐惜默默抬起下巴,眸色更冷。   “谈判破裂。主子要见白易生。”邝实道。   “呵,什么谈判。白霜天连见我一面不愿,是怕了不成。”易逐惜道。   “共同利益还在,主子不会伤害国主。”邝洗道。   邝实接道:“只是国主既要保白易生又想要回碧裘珠,恐怕无法满足。”   “意思是?”易逐惜道。   “人或珠,只能选一样。”邝实道。   易逐惜转眸,与我深深对视。   又是这种,平静的波涛汹涌。   易逐惜撇头,笑一声:“还用说么。当然是……”   三双眼睛,都盯牢了他。   “碧裘珠!”   一时,竟是沉默。   邝洗邝实,不约而同看向我,带着一半惋惜一半赞同的意味。   我转身,不再去看最后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脚步,沉重。   沉痛。   还是预料之中的自嘲。   在邝洗身前站定,我转身,再无波澜地抬头。   数步之遥的易逐惜,却已低头看着邝实抛过去的碧裘珠,神情专注凝重。   晋国至宝,皇族象征,历代皇帝登基正位必须之镇国之宝,碧裘珠。   莹然碧芒。   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冒名顶替易苍而坐上皇位的易逐惜必须倚重仰赖或者利用来安抚民心的关键之一,就这么藏在那个朴素的盒子里,躺在他的手心。   “这样,就好了。”易逐惜的表情缓缓放松下来。   “这样……”易逐惜在我们三人疑惑的目光里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捏紧了碧裘珠,侧向伸出手去,攥紧,“就好了。”   他说的时候,笑得很温柔,无可动摇的绝然。   我与邝实邝洗,却俱是一凛。   他那攥紧的指缝里,极细的碎末,随风溢出!   一开始的一点点,越来越多,像是攥了满把的沙子。   轻轻松手,尘灰漫天。   碧裘珠,就在他的手里,连着那个盒子,化作齑粉!!   “没想到,你能做到这地步。”邝洗,竟是佩服又感伤地叹了一声。   用那两张相似的太过平板木讷的脸说来,甚至是有些滑稽的。   “这样,他不但能保下白易生,还能避免碧裘珠落在我们手里,成为日后要挟他的条件。”邝实点头。   易逐惜,只是看着我。   将那只捏碎了碧裘珠的手,伸了过来。   ——回来吧。   碧裘珠的碎屑,依旧黏了小部分,在那白皙的手心里。   随着他的动作,灰白色带着绿晶色泽的粉尘扑朔落下,如同铺就一条最弱最细最脆弱却又再难抹杀再难磨灭的道路。   “这样……”他微微偏头,继续重复那句话。   那是,怎样的眸色。   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尖锐凌厉,一旦决定,便再不放手;又如最经验老道的驯兽师,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扔下最锋利的武器,让你学会,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又或者,是最温暖最温柔的爱人,一点一滴的惑人。   差一些,便要坠了进去。   于是,我笑。   再无犹豫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那掌心,抬步。   触手粗糙,脚底沙响。   便好似捏碎了晋国皇恩浩荡的尊严,踏过晋国多少先人鲜血生命铺就的数百年基业。   不过两三步,便站定在易逐惜跟前。   易逐惜本是微微勾起的嘴角,便上扬了起来。   这样闪动的喜悦。   “就好了。”他说完。   顿一顿,便是猛然的一个将我拥紧。   筋骨咯吱声。   似乎用了全部的力道,勒得我生疼。   也便,再也看不见他伏在我肩上的表情。   ——差一些。   始终只是,差一些。   每一次差一些坠落的时候,理智总会及时拖住脚跟。   这算是,绝情的优点么。   我,狠狠地笑起来。   很抱歉,我一向没有兴趣当猎物,也一向没有热情当猎人。更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的理智,我可以拥有爱人。   我手中易逐惜的右臂,便蓦地发出更狠的一记咯啦声!   易逐惜闷哼一声,几乎弹了起来,却只来得及惊诧地看了我一眼,便不支跪地。   而那一跪地时,他丝毫不减威势地反身一错左手,急攻而上!   我侧移一步,却将手中制住的他的右臂一贴一拖,迫得他急忙收招换招,四十二鸳鸯连环腿法向我下盘扫出!   他的功力自是比现在的我高出一截,却不料我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来的攻势,更不料我一上手就是凌厉杀招,此时他若执意不收左手,非得因那拉扯过大的姿势而折断手臂不可。   但还是,折断了。   我翻身避过腿影,扭手一探,已放开他的右手,顺势截过他半招即退的左手。   一个吐力翻折。   折断指骨,指骨撞掌骨,掌骨震腕骨,腕骨翻前臂骨,前臂骨挫后臂骨,后臂骨扭肩骨。   便是咯啦啦一串响,他的整条左胳膊,被我卸脱了臼!   他的面目,霎时扭曲成青白。   “为什么。”易逐惜气息不定,就着被卸下一只手的怪异姿势,咬牙道。   声音,却依旧若无其事。   只有那层冷汗,细细密密覆了他一额头。   我松开他的手。   那手便软软垂了下去。   轻柔地抹去他额头一角的汗水,我微笑:“还要多谢你,在之前这段胡乱打斗里解开了我的穴道。”   易逐惜不躲不闪,只是直直盯住我。   似乎想透过目光,扒开我的皮,看看我的心。   “当然了,也许你只是想着,既然‘十言双煞’气息不善,解开我的穴道,或许还可助你逃出生天。”我继续道。   易逐惜浑身的轻颤,也就这么一刹那消失。   他撇开头去,冷冷扫了一眼对这突变无动于衷的邝实邝洗。   “你猜对了。”我轻声说着,伸出手指抬起易逐惜削瘦流畅的下巴。   很轻的动作,很重的力道。   迫他看着我。   那眸里,是骤然的黯淡,却同时想要放声狂笑的暴芒。   而就在这激狂里,邝实邝洗一甩下袍,对着我直直跪下:“‘十言双煞’,拜见影主!”   ——邝实邝洗,本就是我的人。   这几日来与他商讨两国合作事宜的,全都是我的人。   我全力侵入誉齐的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确定易逐惜与誉齐的关联究竟到何种程度。   他被彻底,孤立在我建立的视听之下。   从我得到玄天蛊母,与他别离的那一刻起。   预谋。   一场旷日持久的预谋。   终于,收网。   我笑。   没用的。   即使你动手,又怎么能以伤体,同时制住三个人。   对视。   似乎同样的微笑。   漠然与激狂,如此鲜明。   而我在这鲜明里,对着阳光,摊开那曾与易逐惜紧紧相握的掌心。   手心里,残留的细碎翠沙。   翠沙间,隐约的金属色,随着细沙于指缝流走而愈加清晰。   一枚,极其纤细的戒指。   看似十分普通的戒指。   只有本该镶嵌珠宝的地方空无一物,换成一块方形红玉,上头错杂的纹路,在斜射而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与戒指浑然一体,造型精致的——印章!   古体书写的“影”字,映在通体莹红的玉体中间,触目惊心。   “我就是‘影翼’,‘影翼’就是我。我在,‘影翼’就在。‘影翼’在,我就不亡。打不垮摧不烂杀不尽赶不绝。”我笑起来,静静地,“不过帮我取回了这个,这句多谢,实在真心。”   王座,统帅龙翼。   影主,统帅影翼。   前者人数众多,作战勇往无前,无愧神军称号。   后者规模不大,却是个个精英,晋国最强的暗夜行军。   两军编制不同所长不同,平属一级,一明一暗,相同的精锐。   而晋国史上同时兼任王座与影主之人,只有一个。   他的名字就叫做,易生!   “龙翼被你击垮,我便将‘王座’的称号送给了成璧。但影主的位置,我不记得,有还给你。”我低声道,放纵扬眉,“哦不,要还,也不是还给你,而是还给易苍。你,什么都不是!”   易逐惜的狂意褪下去,化作一层又一层的清冷。   熟悉,又遥远。   竟叫我刹那闪过地心焦。   “将影主印信随身携带的确不方便,而最安全的方法,自然就是用最安全的障眼法,藏在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在何处,都会被小心保护的碧裘珠之内……啊不,是用特殊手法伪造的碧裘珠之内,只有晋国皇室嫡传的内功心法才能破开……而晋国皇室,自会全力保护好这国宝了……除了——我。”易逐惜笑起来,分明很轻的笑声,却如疯狂大笑般卷啸在室内,震裂瓷瓦木铁。   好久的沉寂,他突然勾起嘴角,很轻很缓:“你,策划了多久?”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我负手挺立。   “原来两年前你为我所困,自踏陷阱时,便已等待着今日!”易逐惜畅然而笑,无限苍凉,“我就很佩服,为何十言双煞会这么巧地寻到方府,在我从你身上取走玄天蛊母前出现……怪不得,尤府那时,十言双煞会在我视线所及处夺走碧裘珠,怪不得,你要再夺劫天剑,又留下那本历书指引我往南。明明逃得掉,却在那酒家,等我出现——劫天剑意外被毁,你只能以身做饵,引我出现,是么?!”   我笑得很轻。   肩头却不自主地耸动。   钳住易逐惜下巴的力道加重,几乎能听见骨骼轻微的声响。   我凑近他的脸。   近到只剩一张薄纸的距离。   “聪明人最不聪明的地方,就是在敌人面前,暴露他的聪明。”   易逐惜看着我,闻言,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继续喃喃道:“你的目标,不只是我。取得玄天蛊母,就相当于将白霜天的命捏了一半在手里……你就这么,想见白霜天?”   我无语。半晌,才不知是何意味地轻哼一声。   易逐惜,却继续畅笑:“白霜天,沈南寻,易苍,成璧……你将我的生活乱搅一通,到头来,却连位置都不给我留下一个!”   玩笑一般的怨念口吻。   我听着,只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易苍。”   易逐惜停了笑。   “你说过,是你杀了易苍是么。”我继续平静道。   易逐惜探究地看向我。   “你杀的,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换作我畅然一笑,“因为,真正的易苍,就死在我怀里!!”   ——其实,是两个人说的。   一人说半句,分从门口和窗口传来。   声音语调都极其相似,连句中停顿都恰到好处,听来,就是一个人说的一样。   “有人观战,也是好气氛。”易逐惜看着门口出现的红白衣人,挑眉轻笑道。   “十言双煞”中的兄长,邝实。   “若是边看便摇旗呐喊,更有气氛。”我看着窗口出现的另一人,挥手打个招呼。   “十言双煞”另一人,邝洗。   木讷的表情,连发型衣着都是木讷。   若不是那一身红白相间而过于醒目的衣服,十分容易就被当作了寻常农夫。   “有何见教?”易逐惜负手挺立,无甚表情。   十言双煞对视一眼。   邝洗道:“要人。”   易逐惜默默抬起下巴,眸色更冷。   “谈判破裂。主子要见白易生。”邝实道。   “呵,什么谈判。白霜天连见我一面不愿,是怕了不成。”易逐惜道。   “共同利益还在,主子不会伤害国主。”邝洗道。   邝实接道:“只是国主既要保白易生又想要回碧裘珠,恐怕无法满足。”   “意思是?”易逐惜道。   “人或珠,只能选一样。”邝实道。   易逐惜转眸,与我深深对视。   又是这种,平静的波涛汹涌。   易逐惜撇头,笑一声:“还用说么。当然是……”   三双眼睛,都盯牢了他。   “碧裘珠!”   一时,竟是沉默。   邝洗邝实,不约而同看向我,带着一半惋惜一半赞同的意味。   我转身,不再去看最后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脚步,沉重。   沉痛。   还是预料之中的自嘲。   在邝洗身前站定,我转身,再无波澜地抬头。   数步之遥的易逐惜,却已低头看着邝实抛过去的碧裘珠,神情专注凝重。   晋国至宝,皇族象征,历代皇帝登基正位必须之镇国之宝,碧裘珠。   莹然碧芒。   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冒名顶替易苍而坐上皇位的易逐惜必须倚重仰赖或者利用来安抚民心的关键之一,就这么藏在那个朴素的盒子里,躺在他的手心。   “这样,就好了。”易逐惜的表情缓缓放松下来。   “这样……”易逐惜在我们三人疑惑的目光里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捏紧了碧裘珠,侧向伸出手去,攥紧,“就好了。”   他说的时候,笑得很温柔,无可动摇的绝然。   我与邝实邝洗,却俱是一凛。   他那攥紧的指缝里,极细的碎末,随风溢出!   一开始的一点点,越来越多,像是攥了满把的沙子。   轻轻松手,尘灰漫天。   碧裘珠,就在他的手里,连着那个盒子,化作齑粉!!   “没想到,你能做到这地步。”邝洗,竟是佩服又感伤地叹了一声。   用那两张相似的太过平板木讷的脸说来,甚至是有些滑稽的。   “这样,他不但能保下白易生,还能避免碧裘珠落在我们手里,成为日后要挟他的条件。”邝实点头。   易逐惜,只是看着我。   将那只捏碎了碧裘珠的手,伸了过来。   ——回来吧。   碧裘珠的碎屑,依旧黏了小部分,在那白皙的手心里。   随着他的动作,灰白色带着绿晶色泽的粉尘扑朔落下,如同铺就一条最弱最细最脆弱却又再难抹杀再难磨灭的道路。   “这样……”他微微偏头,继续重复那句话。   那是,怎样的眸色。   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尖锐凌厉,一旦决定,便再不放手;又如最经验老道的驯兽师,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扔下最锋利的武器,让你学会,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又或者,是最温暖最温柔的爱人,一点一滴的惑人。   差一些,便要坠了进去。   于是,我笑。   再无犹豫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那掌心,抬步。   触手粗糙,脚底沙响。   便好似捏碎了晋国皇恩浩荡的尊严,踏过晋国多少先人鲜血生命铺就的数百年基业。   不过两三步,便站定在易逐惜跟前。   易逐惜本是微微勾起的嘴角,便上扬了起来。   这样闪动的喜悦。   “就好了。”他说完。   顿一顿,便是猛然的一个将我拥紧。   筋骨咯吱声。   似乎用了全部的力道,勒得我生疼。   也便,再也看不见他伏在我肩上的表情。   ——差一些。   始终只是,差一些。   每一次差一些坠落的时候,理智总会及时拖住脚跟。   这算是,绝情的优点么。   我,狠狠地笑起来。   很抱歉,我一向没有兴趣当猎物,也一向没有热情当猎人。更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的理智,我可以拥有爱人。   我手中易逐惜的右臂,便蓦地发出更狠的一记咯啦声!   易逐惜闷哼一声,几乎弹了起来,却只来得及惊诧地看了我一眼,便不支跪地。   而那一跪地时,他丝毫不减威势地反身一错左手,急攻而上!   我侧移一步,却将手中制住的他的右臂一贴一拖,迫得他急忙收招换招,四十二鸳鸯连环腿法向我下盘扫出!   他的功力自是比现在的我高出一截,却不料我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来的攻势,更不料我一上手就是凌厉杀招,此时他若执意不收左手,非得因那拉扯过大的姿势而折断手臂不可。   但还是,折断了。   我翻身避过腿影,扭手一探,已放开他的右手,顺势截过他半招即退的左手。   一个吐力翻折。   折断指骨,指骨撞掌骨,掌骨震腕骨,腕骨翻前臂骨,前臂骨挫后臂骨,后臂骨扭肩骨。   便是咯啦啦一串响,他的整条左胳膊,被我卸脱了臼!   他的面目,霎时扭曲成青白。   “为什么。”易逐惜气息不定,就着被卸下一只手的怪异姿势,咬牙道。   声音,却依旧若无其事。   只有那层冷汗,细细密密覆了他一额头。   我松开他的手。   那手便软软垂了下去。   轻柔地抹去他额头一角的汗水,我微笑:“还要多谢你,在之前这段胡乱打斗里解开了我的穴道。”   易逐惜不躲不闪,只是直直盯住我。   似乎想透过目光,扒开我的皮,看看我的心。   “当然了,也许你只是想着,既然‘十言双煞’气息不善,解开我的穴道,或许还可助你逃出生天。”我继续道。   易逐惜浑身的轻颤,也就这么一刹那消失。   他撇开头去,冷冷扫了一眼对这突变无动于衷的邝实邝洗。   “你猜对了。”我轻声说着,伸出手指抬起易逐惜削瘦流畅的下巴。   很轻的动作,很重的力道。   迫他看着我。   那眸里,是骤然的黯淡,却同时想要放声狂笑的暴芒。   而就在这激狂里,邝实邝洗一甩下袍,对着我直直跪下:“‘十言双煞’,拜见影主!”   ——邝实邝洗,本就是我的人。   这几日来与他商讨两国合作事宜的,全都是我的人。   我全力侵入誉齐的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确定易逐惜与誉齐的关联究竟到何种程度。   他被彻底,孤立在我建立的视听之下。   从我得到玄天蛊母,与他别离的那一刻起。   预谋。   一场旷日持久的预谋。   终于,收网。   我笑。   没用的。   即使你动手,又怎么能以伤体,同时制住三个人。   对视。   似乎同样的微笑。   漠然与激狂,如此鲜明。   而我在这鲜明里,对着阳光,摊开那曾与易逐惜紧紧相握的掌心。   手心里,残留的细碎翠沙。   翠沙间,隐约的金属色,随着细沙于指缝流走而愈加清晰。   一枚,极其纤细的戒指。   看似十分普通的戒指。   只有本该镶嵌珠宝的地方空无一物,换成一块方形红玉,上头错杂的纹路,在斜射而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与戒指浑然一体,造型精致的——印章!   古体书写的“影”字,映在通体莹红的玉体中间,触目惊心。   “我就是‘影翼’,‘影翼’就是我。我在,‘影翼’就在。‘影翼’在,我就不亡。打不垮摧不烂杀不尽赶不绝。”我笑起来,静静地,“不过帮我取回了这个,这句多谢,实在真心。”   王座,统帅龙翼。   影主,统帅影翼。   前者人数众多,作战勇往无前,无愧神军称号。   后者规模不大,却是个个精英,晋国最强的暗夜行军。   两军编制不同所长不同,平属一级,一明一暗,相同的精锐。   而晋国史上同时兼任王座与影主之人,只有一个。   他的名字就叫做,易生!   “龙翼被你击垮,我便将‘王座’的称号送给了成璧。但影主的位置,我不记得,有还给你。”我低声道,放纵扬眉,“哦不,要还,也不是还给你,而是还给易苍。你,什么都不是!”   易逐惜的狂意褪下去,化作一层又一层的清冷。   熟悉,又遥远。   竟叫我刹那闪过地心焦。   “将影主印信随身携带的确不方便,而最安全的方法,自然就是用最安全的障眼法,藏在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在何处,都会被小心保护的碧裘珠之内……啊不,是用特殊手法伪造的碧裘珠之内,只有晋国皇室嫡传的内功心法才能破开……而晋国皇室,自会全力保护好这国宝了……除了——我。”易逐惜笑起来,分明很轻的笑声,却如疯狂大笑般卷啸在室内,震裂瓷瓦木铁。   好久的沉寂,他突然勾起嘴角,很轻很缓:“你,策划了多久?”   “七公山下,青浏江畔。”我负手挺立。   “原来两年前你为我所困,自踏陷阱时,便已等待着今日!”易逐惜畅然而笑,无限苍凉,“我就很佩服,为何十言双煞会这么巧地寻到方府,在我从你身上取走玄天蛊母前出现……怪不得,尤府那时,十言双煞会在我视线所及处夺走碧裘珠,怪不得,你要再夺劫天剑,又留下那本历书指引我往南。明明逃得掉,却在那酒家,等我出现——劫天剑意外被毁,你只能以身做饵,引我出现,是么?!”   我笑得很轻。   肩头却不自主地耸动。   钳住易逐惜下巴的力道加重,几乎能听见骨骼轻微的声响。   我凑近他的脸。   近到只剩一张薄纸的距离。   “聪明人最不聪明的地方,就是在敌人面前,暴露他的聪明。”   易逐惜看着我,闻言,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继续喃喃道:“你的目标,不只是我。取得玄天蛊母,就相当于将白霜天的命捏了一半在手里……你就这么,想见白霜天?”   我无语。半晌,才不知是何意味地轻哼一声。   易逐惜,却继续畅笑:“白霜天,沈南寻,易苍,成璧……你将我的生活乱搅一通,到头来,却连位置都不给我留下一个!”   玩笑一般的怨念口吻。   我听着,只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易苍。”   易逐惜停了笑。   “你说过,是你杀了易苍是么。”我继续平静道。   易逐惜探究地看向我。   “你杀的,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换作我畅然一笑,“因为,真正的易苍,就死在我怀里!!” 第三十九章   那片落叶。   那片沾满血腥的落叶。   呼啸而来,却再也呼啸不去。   五年前。   我二十岁。   离初遇沈南寻,易苍,易逐惜,已过了五年。   在易苍为我而举行的成人礼上,行刺我而来的誉齐刺客。   死的,却是为我挡下一击的易苍。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落叶呼啸里,静静对视。   那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夜,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充斥至无声。   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他不说,我也至少明白一件事。   倘若他不死,我也会亲手了结他。   因为誉齐用的,是玄天蛊圣。   将中毒者作为宿体,不断吸收精气内力而成长的传说之物。   每次催动内力,便是唤醒玄天蛊圣一分,直到玄天蛊圣完全吸食宿体,换命而生。   宿体的身体,变成为玄天蛊圣的外壳。   而玄天蛊圣最为奇特之处,就在于他并不只是蛊虫,而更是一把绝世兵器。   一旦长成,便成为只由玄天蛊母,和以精血喂养玄天蛊母的当代誉齐国主操纵的人体兵器。   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谁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有那么点可能,易苍,便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被人操纵的傀儡。   那样高傲的易苍。   那样耀眼的易苍。   所幸还是不幸,易苍,就这样在我怀里死去。   带着由颈至腰的那一道新鲜恐怖的伤。   而我,连夜从他尸体里导出了玄天蛊圣,装入瓷瓶。   一旦决定,便可马不停蹄。   火烧清溪涧,杀死沈南寻,故意放走易逐惜,再中途接回,送上皇位,一气呵成。   只有如此,易逐惜才能因恨而代替易苍坐上皇位,我,也才有时间酝酿复仇。   “你以为,为何你可以这么顺利鱼目混珠?你以为,为何连邢长堪都看出来,我却无动于衷?你以为,为何我会在邢长堪在众人面前揭穿你之前,一箭射穿他的喉?!”我松开钳住他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   撕开隐忍谦卑恭顺随波逐流,**裸再不掩饰的张扬傲意。   “安排我代替易苍的人,竟是你的手下……原来我的皇位,还是你送的……”易逐惜转过头,刀削般坚毅的侧脸线条留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僵硬地冷笑,“那你又何必绕那么大圈子,又让段空游继承龙翼残党。你自己来,整合力量与我对决,岂不快哉。”   “快哉。”我愈加快意,“我的力量早已整合待发,何必再去整合一群乌合之众?龙翼,传说中最强的龙翼,也不过是我曾经手的玩具,破了败了,就该丢了。”   “……还真是,无情的人。”易逐惜苦笑一声。   “人生到此,不过游戏一场。有人玩得认真,有人玩得执着,有人玩得无动于衷。陪我玩的人都不在了,也就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意思了。”   我说着,吐字清幽,平静如同阐述真理的道人。   脑里,却不断翻覆着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只有那双眼,精芒地穿透人心。   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内心里,便泛上与那当时如出一辙的急湍,翻涌不息。   满目血腥。   段龙在最后一刻,仍是这样不带一丝责难不带一丝后悔地对我吼了一句,逍遥去吧。   也于是,我再也不得逍遥。   有一些事情,即使背负着罪恶背负着未知的悔意也想去做,而此时如果有亲最爱或者最倚重的人用最大的代价来让你去做的时候,不是抛却一切勇往无前,就是固步自封自断羽翼,背负起一切再也无法抛离。   而我也许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后者。   两年前秋露堡之变,才会那样不计后果地饮下玄天蛊圣,以谋借玄天蛊圣之威,做最后一搏。   断绝一切后路,将自己,也当作踏脚石。   “至于真的碧裘珠,不必担心,还在老地方……”我冷道,“在原本置放碧裘珠的底座里面好好躺着。”   “你终是,放不下易苍。”易逐惜道。   “你以为,我是谁?”我已压不下心头澎湃,一时分不清听见什么说了什么,只不可遏制地笑,抬额扬眉,“交还‘王座’之位,是不屑;想让段空游继承龙翼,是无所谓;在唾手可得的时候送你皇位,是因为,我根本不需要!”   易逐惜静静看着我,亦是傲然高扬的额。   只是眼里,闪动得愈加厉害。   我,大笑一声:“你以为,我是谁?!”   挑眉讥讽地一甩袖,再也不理易逐惜作何回答,我转身就走。   邝实邝洗终于站起来,作势擒缚易逐惜。   却突然听见,一阵狂笑。   易逐惜的狂笑。   我从来没听过,那个总是计谋沉敏与我不相上下的易逐惜,竟会发出这样绝望又决绝的笑声。   我沉眸,身形只一滞,继续前行。   “多可笑呢。”   这样一句,沉沉缓缓。   易逐惜的声音。   褪尽了哀思忧切的婉转低吟。   穿透虚空般的蛊惑。   我竟是,不由停下脚步。   “我总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些人……而那些人,也是无可救药地爱上同一个人……那个人,却无可救药地,不是我。”   他的声调,不哀怨不悲愤,甚至连倾诉的意味都没有。   只是淡淡的嘲讽。   不知是对着谁。   轻得随风即逝。   盘旋不去。   凝汇成更强的漩涡,将人心撕裂刺穿。   深深激荡。   这,可算告白?   于是那些莫名的执着与追逐,便有了新的也许更合理的答案。   多么不可思议。   似乎有那些什么埋藏太久而发暗发黄发黑无声腐烂的东西,钻在胸腔最幽深处蠢蠢欲动,呐然欲吼。   我抬头,深呼吸。   再睁眼,又是不容迷惑的脚步。   很多事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也许就是没有的。一旦有人告诉了你,也许,就突然有了。   而且越想,就越是那么一回事了。   比如恩,比如仇,比如恨,比如爱。   易逐惜,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比恩仇恨爱加在一起,还要难解难分的存在。   笑。   也许,便叫做。   ——劫。   想罢,我垂眸微笑,已一路轻车熟路地穿过这个自己选定的山庄。所有仆从见我终于从那小院走出,都松了口气地鞠躬致意,又都被我忽略在身后。   管家的身影,出现在小花园西边的转角,远远向我低头示意。   经过他的身侧,我淡淡说了句:“找个机会,让段空游带着梁秋凉逃走。”   管家迟疑着看了我一眼,低头。   “他不会让梁秋凉再牵扯进来的。”我说着,已走出几步,却又停顿一步。   连自己也分不清是何心态地回头,还未看到那扇隔帘便又回转过去,我淡淡道:“不要伤他。”   管家低头:“……是。”   愈行愈远,几个转折,便到了另一个小院前。   相比之下,显然落寂许多。   推门而入,带进一室明晃晃的光,映出里头那个明晃晃的笑容。   很不屑很百折不挠的那种笑容。   “哟。”他打了个招呼,   “看来精神不错。”我笑,站定在他面前,“白绰。”   白绰有些艰难地勾勾嘴角,竟还有力气抬起手对我伸出大拇指,夸赞一般。   连这样一个极轻微的动作,也引动了一串沉钝的铁链拖曳声。   严格说来,不能说是“一串”。   而是许多串钢筋铁索一同作响,会成了一声。   白绰裸了上半的身体,却还是很干净的。   仿佛只是张被无数无关紧要的线穿在当中的白纸。   不见血的伤,才往往最厉害。   我明白,他也明白。   “能否告知,为何我一踏入这个山庄,就立即昏厥?”白绰干浊的嗓音再次响起。   “即使不踏入,你也会昏睡个两时辰的。”我道。   白绰一愣。   “可既然是白霜天的命令,你定是会来。”   “你怎知……”白绰微惊一顿,忽冷了脸色握拳道,“呵,原来霜天那封信,是你伪造的。”   说完,他竟是大笑:“告诉我此处可能为易苍与你的藏身之处,让我先行刺探……既是你做的,那不论我来与不来,都会不知倒在何处好好睡一觉了吧。那信纸上,可是抹了‘迷蝶’?”   “不错。”我扬眉笑。   “你可谓是,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发挥到极致……”白绰似笑非笑。   “有时候,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他这里有危险。”我道。   “……没用的。”半晌,白绰不失精芒的脸上染上淡淡寂寞,低头,这样说了句。   我不语。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白绰抬起脸来,仍然是那激烈轩昂的笑意,“易生,你不会忘的,就是与你生死至交的他,将你逼得自投青浏江!”   我瞳孔一缩,气息,沉了下去。   “不过,如果只有离开,才能让他这样想着念着,这么多年一直执意寻回,可能,也不是件坏事。”白绰静静说着,盯着我,“不过,若拿我来威胁霜天,只会叫你失望。”   我看着白绰,不带表情地看着。   若是他人听来,这句话,不过只是几乎所有人为了保护他人都会说的话。   但听的人,是我。   是这个以生命尝试过白霜天的狠绝的人。   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便,轻笑一声,转身。   “喂。”白绰在我身后道。   我停下,并不回头。   “那片芦苇,还是很漂亮……他一直,为你留着。”   我听完,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在里头奔跑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吧。”他说着,轻笑一声。   我没有说话。   径直迈出门去。   那片落叶。   那片沾满血腥的落叶。   呼啸而来,却再也呼啸不去。   五年前。   我二十岁。   离初遇沈南寻,易苍,易逐惜,已过了五年。   在易苍为我而举行的成人礼上,行刺我而来的誉齐刺客。   死的,却是为我挡下一击的易苍。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落叶呼啸里,静静对视。   那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夜,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充斥至无声。   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他不说,我也至少明白一件事。   倘若他不死,我也会亲手了结他。   因为誉齐用的,是玄天蛊圣。   将中毒者作为宿体,不断吸收精气内力而成长的传说之物。   每次催动内力,便是唤醒玄天蛊圣一分,直到玄天蛊圣完全吸食宿体,换命而生。   宿体的身体,变成为玄天蛊圣的外壳。   而玄天蛊圣最为奇特之处,就在于他并不只是蛊虫,而更是一把绝世兵器。   一旦长成,便成为只由玄天蛊母,和以精血喂养玄天蛊母的当代誉齐国主操纵的人体兵器。   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谁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有那么点可能,易苍,便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被人操纵的傀儡。   那样高傲的易苍。   那样耀眼的易苍。   所幸还是不幸,易苍,就这样在我怀里死去。   带着由颈至腰的那一道新鲜恐怖的伤。   而我,连夜从他尸体里导出了玄天蛊圣,装入瓷瓶。   一旦决定,便可马不停蹄。   火烧清溪涧,杀死沈南寻,故意放走易逐惜,再中途接回,送上皇位,一气呵成。   只有如此,易逐惜才能因恨而代替易苍坐上皇位,我,也才有时间酝酿复仇。   “你以为,为何你可以这么顺利鱼目混珠?你以为,为何连邢长堪都看出来,我却无动于衷?你以为,为何我会在邢长堪在众人面前揭穿你之前,一箭射穿他的喉?!”我松开钳住他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   撕开隐忍谦卑恭顺随波逐流,**裸再不掩饰的张扬傲意。   “安排我代替易苍的人,竟是你的手下……原来我的皇位,还是你送的……”易逐惜转过头,刀削般坚毅的侧脸线条留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僵硬地冷笑,“那你又何必绕那么大圈子,又让段空游继承龙翼残党。你自己来,整合力量与我对决,岂不快哉。”   “快哉。”我愈加快意,“我的力量早已整合待发,何必再去整合一群乌合之众?龙翼,传说中最强的龙翼,也不过是我曾经手的玩具,破了败了,就该丢了。”   “……还真是,无情的人。”易逐惜苦笑一声。   “人生到此,不过游戏一场。有人玩得认真,有人玩得执着,有人玩得无动于衷。陪我玩的人都不在了,也就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意思了。”   我说着,吐字清幽,平静如同阐述真理的道人。   脑里,却不断翻覆着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只有那双眼,精芒地穿透人心。   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内心里,便泛上与那当时如出一辙的急湍,翻涌不息。   满目血腥。   段龙在最后一刻,仍是这样不带一丝责难不带一丝后悔地对我吼了一句,逍遥去吧。   也于是,我再也不得逍遥。   有一些事情,即使背负着罪恶背负着未知的悔意也想去做,而此时如果有亲最爱或者最倚重的人用最大的代价来让你去做的时候,不是抛却一切勇往无前,就是固步自封自断羽翼,背负起一切再也无法抛离。   而我也许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后者。   两年前秋露堡之变,才会那样不计后果地饮下玄天蛊圣,以谋借玄天蛊圣之威,做最后一搏。   断绝一切后路,将自己,也当作踏脚石。   “至于真的碧裘珠,不必担心,还在老地方……”我冷道,“在原本置放碧裘珠的底座里面好好躺着。”   “你终是,放不下易苍。”易逐惜道。   “你以为,我是谁?”我已压不下心头澎湃,一时分不清听见什么说了什么,只不可遏制地笑,抬额扬眉,“交还‘王座’之位,是不屑;想让段空游继承龙翼,是无所谓;在唾手可得的时候送你皇位,是因为,我根本不需要!”   易逐惜静静看着我,亦是傲然高扬的额。   只是眼里,闪动得愈加厉害。   我,大笑一声:“你以为,我是谁?!”   挑眉讥讽地一甩袖,再也不理易逐惜作何回答,我转身就走。   邝实邝洗终于站起来,作势擒缚易逐惜。   却突然听见,一阵狂笑。   易逐惜的狂笑。   我从来没听过,那个总是计谋沉敏与我不相上下的易逐惜,竟会发出这样绝望又决绝的笑声。   我沉眸,身形只一滞,继续前行。   “多可笑呢。”   这样一句,沉沉缓缓。   易逐惜的声音。   褪尽了哀思忧切的婉转低吟。   穿透虚空般的蛊惑。   我竟是,不由停下脚步。   “我总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些人……而那些人,也是无可救药地爱上同一个人……那个人,却无可救药地,不是我。”   他的声调,不哀怨不悲愤,甚至连倾诉的意味都没有。   只是淡淡的嘲讽。   不知是对着谁。   轻得随风即逝。   盘旋不去。   凝汇成更强的漩涡,将人心撕裂刺穿。   深深激荡。   这,可算告白?   于是那些莫名的执着与追逐,便有了新的也许更合理的答案。   多么不可思议。   似乎有那些什么埋藏太久而发暗发黄发黑无声腐烂的东西,钻在胸腔最幽深处蠢蠢欲动,呐然欲吼。   我抬头,深呼吸。   再睁眼,又是不容迷惑的脚步。   很多事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也许就是没有的。一旦有人告诉了你,也许,就突然有了。   而且越想,就越是那么一回事了。   比如恩,比如仇,比如恨,比如爱。   易逐惜,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比恩仇恨爱加在一起,还要难解难分的存在。   笑。   也许,便叫做。   ——劫。   想罢,我垂眸微笑,已一路轻车熟路地穿过这个自己选定的山庄。所有仆从见我终于从那小院走出,都松了口气地鞠躬致意,又都被我忽略在身后。   管家的身影,出现在小花园西边的转角,远远向我低头示意。   经过他的身侧,我淡淡说了句:“找个机会,让段空游带着梁秋凉逃走。”   管家迟疑着看了我一眼,低头。   “他不会让梁秋凉再牵扯进来的。”我说着,已走出几步,却又停顿一步。   连自己也分不清是何心态地回头,还未看到那扇隔帘便又回转过去,我淡淡道:“不要伤他。”   管家低头:“……是。”   愈行愈远,几个转折,便到了另一个小院前。   相比之下,显然落寂许多。   推门而入,带进一室明晃晃的光,映出里头那个明晃晃的笑容。   很不屑很百折不挠的那种笑容。   “哟。”他打了个招呼,   “看来精神不错。”我笑,站定在他面前,“白绰。”   白绰有些艰难地勾勾嘴角,竟还有力气抬起手对我伸出大拇指,夸赞一般。   连这样一个极轻微的动作,也引动了一串沉钝的铁链拖曳声。   严格说来,不能说是“一串”。   而是许多串钢筋铁索一同作响,会成了一声。   白绰裸了上半的身体,却还是很干净的。   仿佛只是张被无数无关紧要的线穿在当中的白纸。   不见血的伤,才往往最厉害。   我明白,他也明白。   “能否告知,为何我一踏入这个山庄,就立即昏厥?”白绰干浊的嗓音再次响起。   “即使不踏入,你也会昏睡个两时辰的。”我道。   白绰一愣。   “可既然是白霜天的命令,你定是会来。”   “你怎知……”白绰微惊一顿,忽冷了脸色握拳道,“呵,原来霜天那封信,是你伪造的。”   说完,他竟是大笑:“告诉我此处可能为易苍与你的藏身之处,让我先行刺探……既是你做的,那不论我来与不来,都会不知倒在何处好好睡一觉了吧。那信纸上,可是抹了‘迷蝶’?”   “不错。”我扬眉笑。   “你可谓是,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发挥到极致……”白绰似笑非笑。   “有时候,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他这里有危险。”我道。   “……没用的。”半晌,白绰不失精芒的脸上染上淡淡寂寞,低头,这样说了句。   我不语。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白绰抬起脸来,仍然是那激烈轩昂的笑意,“易生,你不会忘的,就是与你生死至交的他,将你逼得自投青浏江!”   我瞳孔一缩,气息,沉了下去。   “不过,如果只有离开,才能让他这样想着念着,这么多年一直执意寻回,可能,也不是件坏事。”白绰静静说着,盯着我,“不过,若拿我来威胁霜天,只会叫你失望。”   我看着白绰,不带表情地看着。   若是他人听来,这句话,不过只是几乎所有人为了保护他人都会说的话。   但听的人,是我。   是这个以生命尝试过白霜天的狠绝的人。   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便,轻笑一声,转身。   “喂。”白绰在我身后道。   我停下,并不回头。   “那片芦苇,还是很漂亮……他一直,为你留着。”   我听完,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在里头奔跑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吧。”他说着,轻笑一声。   我没有说话。   径直迈出门去。   那片落叶。   那片沾满血腥的落叶。   呼啸而来,却再也呼啸不去。   五年前。   我二十岁。   离初遇沈南寻,易苍,易逐惜,已过了五年。   在易苍为我而举行的成人礼上,行刺我而来的誉齐刺客。   死的,却是为我挡下一击的易苍。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落叶呼啸里,静静对视。   那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夜,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充斥至无声。   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他不说,我也至少明白一件事。   倘若他不死,我也会亲手了结他。   因为誉齐用的,是玄天蛊圣。   将中毒者作为宿体,不断吸收精气内力而成长的传说之物。   每次催动内力,便是唤醒玄天蛊圣一分,直到玄天蛊圣完全吸食宿体,换命而生。   宿体的身体,变成为玄天蛊圣的外壳。   而玄天蛊圣最为奇特之处,就在于他并不只是蛊虫,而更是一把绝世兵器。   一旦长成,便成为只由玄天蛊母,和以精血喂养玄天蛊母的当代誉齐国主操纵的人体兵器。   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谁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有那么点可能,易苍,便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被人操纵的傀儡。   那样高傲的易苍。   那样耀眼的易苍。   所幸还是不幸,易苍,就这样在我怀里死去。   带着由颈至腰的那一道新鲜恐怖的伤。   而我,连夜从他尸体里导出了玄天蛊圣,装入瓷瓶。   一旦决定,便可马不停蹄。   火烧清溪涧,杀死沈南寻,故意放走易逐惜,再中途接回,送上皇位,一气呵成。   只有如此,易逐惜才能因恨而代替易苍坐上皇位,我,也才有时间酝酿复仇。   “你以为,为何你可以这么顺利鱼目混珠?你以为,为何连邢长堪都看出来,我却无动于衷?你以为,为何我会在邢长堪在众人面前揭穿你之前,一箭射穿他的喉?!”我松开钳住他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   撕开隐忍谦卑恭顺随波逐流,**裸再不掩饰的张扬傲意。   “安排我代替易苍的人,竟是你的手下……原来我的皇位,还是你送的……”易逐惜转过头,刀削般坚毅的侧脸线条留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僵硬地冷笑,“那你又何必绕那么大圈子,又让段空游继承龙翼残党。你自己来,整合力量与我对决,岂不快哉。”   “快哉。”我愈加快意,“我的力量早已整合待发,何必再去整合一群乌合之众?龙翼,传说中最强的龙翼,也不过是我曾经手的玩具,破了败了,就该丢了。”   “……还真是,无情的人。”易逐惜苦笑一声。   “人生到此,不过游戏一场。有人玩得认真,有人玩得执着,有人玩得无动于衷。陪我玩的人都不在了,也就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意思了。”   我说着,吐字清幽,平静如同阐述真理的道人。   脑里,却不断翻覆着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只有那双眼,精芒地穿透人心。   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内心里,便泛上与那当时如出一辙的急湍,翻涌不息。   满目血腥。   段龙在最后一刻,仍是这样不带一丝责难不带一丝后悔地对我吼了一句,逍遥去吧。   也于是,我再也不得逍遥。   有一些事情,即使背负着罪恶背负着未知的悔意也想去做,而此时如果有亲最爱或者最倚重的人用最大的代价来让你去做的时候,不是抛却一切勇往无前,就是固步自封自断羽翼,背负起一切再也无法抛离。   而我也许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后者。   两年前秋露堡之变,才会那样不计后果地饮下玄天蛊圣,以谋借玄天蛊圣之威,做最后一搏。   断绝一切后路,将自己,也当作踏脚石。   “至于真的碧裘珠,不必担心,还在老地方……”我冷道,“在原本置放碧裘珠的底座里面好好躺着。”   “你终是,放不下易苍。”易逐惜道。   “你以为,我是谁?”我已压不下心头澎湃,一时分不清听见什么说了什么,只不可遏制地笑,抬额扬眉,“交还‘王座’之位,是不屑;想让段空游继承龙翼,是无所谓;在唾手可得的时候送你皇位,是因为,我根本不需要!”   易逐惜静静看着我,亦是傲然高扬的额。   只是眼里,闪动得愈加厉害。   我,大笑一声:“你以为,我是谁?!”   挑眉讥讽地一甩袖,再也不理易逐惜作何回答,我转身就走。   邝实邝洗终于站起来,作势擒缚易逐惜。   却突然听见,一阵狂笑。   易逐惜的狂笑。   我从来没听过,那个总是计谋沉敏与我不相上下的易逐惜,竟会发出这样绝望又决绝的笑声。   我沉眸,身形只一滞,继续前行。   “多可笑呢。”   这样一句,沉沉缓缓。   易逐惜的声音。   褪尽了哀思忧切的婉转低吟。   穿透虚空般的蛊惑。   我竟是,不由停下脚步。   “我总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些人……而那些人,也是无可救药地爱上同一个人……那个人,却无可救药地,不是我。”   他的声调,不哀怨不悲愤,甚至连倾诉的意味都没有。   只是淡淡的嘲讽。   不知是对着谁。   轻得随风即逝。   盘旋不去。   凝汇成更强的漩涡,将人心撕裂刺穿。   深深激荡。   这,可算告白?   于是那些莫名的执着与追逐,便有了新的也许更合理的答案。   多么不可思议。   似乎有那些什么埋藏太久而发暗发黄发黑无声腐烂的东西,钻在胸腔最幽深处蠢蠢欲动,呐然欲吼。   我抬头,深呼吸。   再睁眼,又是不容迷惑的脚步。   很多事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也许就是没有的。一旦有人告诉了你,也许,就突然有了。   而且越想,就越是那么一回事了。   比如恩,比如仇,比如恨,比如爱。   易逐惜,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比恩仇恨爱加在一起,还要难解难分的存在。   笑。   也许,便叫做。   ——劫。   想罢,我垂眸微笑,已一路轻车熟路地穿过这个自己选定的山庄。所有仆从见我终于从那小院走出,都松了口气地鞠躬致意,又都被我忽略在身后。   管家的身影,出现在小花园西边的转角,远远向我低头示意。   经过他的身侧,我淡淡说了句:“找个机会,让段空游带着梁秋凉逃走。”   管家迟疑着看了我一眼,低头。   “他不会让梁秋凉再牵扯进来的。”我说着,已走出几步,却又停顿一步。   连自己也分不清是何心态地回头,还未看到那扇隔帘便又回转过去,我淡淡道:“不要伤他。”   管家低头:“……是。”   愈行愈远,几个转折,便到了另一个小院前。   相比之下,显然落寂许多。   推门而入,带进一室明晃晃的光,映出里头那个明晃晃的笑容。   很不屑很百折不挠的那种笑容。   “哟。”他打了个招呼,   “看来精神不错。”我笑,站定在他面前,“白绰。”   白绰有些艰难地勾勾嘴角,竟还有力气抬起手对我伸出大拇指,夸赞一般。   连这样一个极轻微的动作,也引动了一串沉钝的铁链拖曳声。   严格说来,不能说是“一串”。   而是许多串钢筋铁索一同作响,会成了一声。   白绰裸了上半的身体,却还是很干净的。   仿佛只是张被无数无关紧要的线穿在当中的白纸。   不见血的伤,才往往最厉害。   我明白,他也明白。   “能否告知,为何我一踏入这个山庄,就立即昏厥?”白绰干浊的嗓音再次响起。   “即使不踏入,你也会昏睡个两时辰的。”我道。   白绰一愣。   “可既然是白霜天的命令,你定是会来。”   “你怎知……”白绰微惊一顿,忽冷了脸色握拳道,“呵,原来霜天那封信,是你伪造的。”   说完,他竟是大笑:“告诉我此处可能为易苍与你的藏身之处,让我先行刺探……既是你做的,那不论我来与不来,都会不知倒在何处好好睡一觉了吧。那信纸上,可是抹了‘迷蝶’?”   “不错。”我扬眉笑。   “你可谓是,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发挥到极致……”白绰似笑非笑。   “有时候,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他这里有危险。”我道。   “……没用的。”半晌,白绰不失精芒的脸上染上淡淡寂寞,低头,这样说了句。   我不语。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白绰抬起脸来,仍然是那激烈轩昂的笑意,“易生,你不会忘的,就是与你生死至交的他,将你逼得自投青浏江!”   我瞳孔一缩,气息,沉了下去。   “不过,如果只有离开,才能让他这样想着念着,这么多年一直执意寻回,可能,也不是件坏事。”白绰静静说着,盯着我,“不过,若拿我来威胁霜天,只会叫你失望。”   我看着白绰,不带表情地看着。   若是他人听来,这句话,不过只是几乎所有人为了保护他人都会说的话。   但听的人,是我。   是这个以生命尝试过白霜天的狠绝的人。   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便,轻笑一声,转身。   “喂。”白绰在我身后道。   我停下,并不回头。   “那片芦苇,还是很漂亮……他一直,为你留着。”   我听完,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在里头奔跑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吧。”他说着,轻笑一声。   我没有说话。   径直迈出门去。 第四十章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梁秋凉和段空游,早就借机逃了出去。   改变的,也许只是守在这羲园里的人和常常往外跑的人,**时在上和在下的人,恰好互换。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平时越理智自持,一旦放情纵欲便会更加不知轻重。何况有意无意想将前十日屈居人下的不甘讨回来,如此一来,易逐惜的境况比起之前的我实在是有些凄惨。   没过几日,我就在为易逐惜上药时自顾笑了起来。   指下易逐惜细致精干的光裸肌肤上横竖歪斜的吻痕新旧交叠,惨不忍睹。   易逐惜劈手夺过我手中的药瓶,似笑非笑地嘲了一句:“我自己来。”   我呆了一呆,想起了什么,扭过他因穴道受制而无法施力的手腕制在榻上。   药瓶彭铿一声摔在了地上,略显刺鼻的味道溢满了房间。   易逐惜吊了吊眉梢,顺着我的力道躺下,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什么抗议都没有。   我自顾继续笑着,伏低身体,咬下去。   男人的皮肤再细,也不如女子的绵密;男子的容颜再丽,也不如女子的柔媚。   但若男子美艳妖娆起来,却是女子十倍的惑人。   正如此刻唇下指下的皮肤,柔韧,光滑,蕴藏着无尽的魄力与精气,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叱咤风云。   一寸一寸地濡湿,一丝一丝地挑起他敏感的反应,然后一点一滴地挑起我自己内心最深处,最最黑暗一面。   好一会儿,易逐惜才疑惑地睁眼,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而我支起身体,用手指拂过他身上刚成就的作品,道:“我的名字笔画太少了,多写几个才公平。”   他半支起身一低头,顿时哭笑不得。   歪歪扭扭大大小小,遍布了他整个前胸的,就是整整十个“生”字。   “什么意思。”易逐惜笑了出来。   我答:“嗯,怕万一把你卖了我又后悔了,可以以此相认赎回来。”   “哦。”易逐惜看着我,眼睫扑朔,“事关我这一世幸福,你容我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来不及了。”我笑。   易逐惜忽笑道:“嗯,说的是……也好。等我玩完了,我就站在奈何桥头等你,你一看这么多个自己的名字,喝了几碗孟婆汤都得给我想起来彼此是谁。我俩纠结到了这份上,仅仅一辈子,休想结束。”   这回轮到我皱眉笑:“事关我下一世幸福,你容我考虑考虑。”   于是易逐惜大笑两声:“不用考虑了,来不及了。”   似乎依旧宁静,与欲与杀与江湖无关的世外之境。   我也依旧一有机会就拿出棋盘来,近乎固执地想要解开那局珍珑。   易逐惜无所谓地落子,后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变成以更快双死为乐,再后来只无表情地看着我,自顾转身走开坐到窗台上,罩在那半明半暗的阴影里随意闭目。   我并不生气。   没有对手,我便自娱自乐。   连自己也不明白地,近乎痴狂地想要解开这一局必得双亡的珍珑。   多年难得的两自相安。   终于有一天,我轻叹一口气,推开再次残落的棋盘。   本想转身离开这屋子,却看着那个在青色薄幔后忽隐忽现的萧索背影,顿住了目光和脚步。   有些莫名的指引与难耐,我走过去。   没有预警地,连自己也意外地,伸出双手从背后环过了他的脖子和肩。   有一段长长的僵直。   两个人相似的僵直。   完全紧靠的身体和只隔了一层鬓发的脸颊。   一丝急促一分混乱,所幸,没有人躲开。   而为了这所谓“所幸”的心情,我不自觉地,无声苦笑。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易逐惜闭目休憩的双眼在我环过他时蓦然睁开,却仍直直看着前方,没看我一眼,此时才道,“只要你在旁边,就会非常紧张,乃至恐惧。”   “那大概,是十年前开始的。”我轻笑,“一开始,是怕我抢走你的沈南寻,再来,是怕我夺去你自己的命。”   不是不明白。   我的存在,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只是威胁。   连他放弃了血海深仇舍身追求的沈南寻,也选择了我。   虽然其实我们都知道,沈南寻的心里,永远只有易苍一个人。   他人,或慰藉或温暖,也不过过客匆匆。   易逐惜自被我推上皇位,又须日夜面对这个人面兽心笑里藏刀的我,偏偏又得学会使用易苍的假面,笑脸相迎,推心置腹。   内中艰辛与耻辱,或许只有我,和他自己明白。   “刚开始坐上皇位时,我总是看着你那张和易苍如出一辙的笑脸,误以为,你才是易苍。”易逐惜突然笑了一声,“但明知道,是不一样的。易苍,是因为心里装了太多梦想与奋斗,装不下其他人与感情;而你,是因为本就绝情得不愿装进其他人,甚至自己。”   我垂眸不语。   想起来,成璧似乎也说过相似的话。   却原来,我是个这样容易被看穿的人么?   笑话。   却很奇妙地,并不觉得愤怒或者忧心。   反而有种,终于得到认同般的快乐。   “原本是极讨厌那总是整整齐齐摆了七摞满满一书桌待我批复的奏章,现在想起来,怕都是你一件件从七十摞里头挑出来的吧。真叫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比我还小了一岁半的年轻人。”他道。   忆起当时辛苦,我也一笑。   “多么怪异呢。”易逐惜抬起脸来,看着远方青山碧空,用着有些悠远的语调,似乎在讲着连他也不信的故事,“即使知道你只是对着‘易苍’,只是看着‘易苍’,才会在我失意时揽着我的肩,温柔笑着,什么都不用说。看来,如许真心。莫名其妙,就会安下心来……”   我不语。   “从没人会默默陪着我在风凉天里坐在屋顶喝一晚上的闷酒;没人会在我忍不住奔回清溪涧时冲出来拦阻,被我砍伤也不问原因地独自承担,以免被朝臣抓住把柄;也没有人会用和在清溪涧是同样温暖包容等待的目光看着我,却在见到我故意与宫人亲热时黯然轻笑着转身离去……让我以为,即使只在陪你解那局易苍留下的珍珑时才能安静地长久相对,即使你只是将我作为易苍,也不要紧了。”易逐惜说着,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但还是,不可以。”   他终于转过头来,闪亮的目光灼灼盯住我:“我定要让你知道,你对着的人,不是易苍,是我易逐惜!!”   即使,我冒死从战场奔回。   即使,一箭,差些穿透我的心脏。   即使,青浏江畔,一切无可挽回。   我看着那双坚定如斯的眸子,忽然便是有些不知为何的情绪无法逆转地溢满胸间。   再也起不了火花的激狂与苦涩。   抬手,有些小心,有些僵持,有些不知所措地,抚向他的眼。   我很想说,那些,都是真的。   只是他不明白,那些,都是真的。   我看着的,本来就真的是他易逐惜。   就在我赶至秋露堡见到他那样清冷一笑时,呼之欲出的,那种真实的,也许便要称之为爱的东西。   总是,差一点。   便成了灰。   就如此刻,我的手指,在离他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戛然而止。   我终于只是笑着一句:“抱歉。”   易逐惜一愣。   “我也没能带你,去看关山皓星。”我轻道。   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两年前清溪涧那场火海里,沈南寻薄紫色的长衫不疾不徐地飘荡着,和那优雅的声线如此相似。   他站在手持血刃的我面前,轻笑着望向窗外,一切到此的遗憾与解脱。   那就是,沈南寻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沈南寻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你来了。   另一句,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而此刻,骤缩的瞳孔下,易逐惜的唇轻轻抖起来。   我也只能看到,这么一瞬。   下一刻,我就被一肘格开,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结结实实的人仰马翻。   扶着翻倒的桌脚,我缓缓站起来。   不去管腹间翻涌的痛觉,强压喉间血甜,我竟是哼了一声。   带动喉间血块,不自禁一呛,毫不在意地用袖抹去。   面前的易逐惜已站了起来,不可一世地扬眉冷瞪着我。   只要一句,就可以让他疯狂至此的那个人。   他又,何曾放下。   易逐惜穴道受制,这一击,也只是用的本身力气。   竟然,用了个十成九。   这样,也好的。   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笑。   无比肆意快意得意惬意地笑。   就在易逐惜变得有些怔忡的目光里,利落地拂袖而去。   门外,邝实邝洗分别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和栏杆旁,见我出来,竟是有些忧心的表情。   我想说什么,开了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轻叹般舒了口气,也只是提步,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回廊而去。   通向大门的回廊。   ——自抢夺两国至宝而步步引动的这场局,所有棋子,终于聚合完毕。   只等我,落下这最后一子。   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已恭候。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梁秋凉和段空游,早就借机逃了出去。   改变的,也许只是守在这羲园里的人和常常往外跑的人,**时在上和在下的人,恰好互换。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平时越理智自持,一旦放情纵欲便会更加不知轻重。何况有意无意想将前十日屈居人下的不甘讨回来,如此一来,易逐惜的境况比起之前的我实在是有些凄惨。   没过几日,我就在为易逐惜上药时自顾笑了起来。   指下易逐惜细致精干的光裸肌肤上横竖歪斜的吻痕新旧交叠,惨不忍睹。   易逐惜劈手夺过我手中的药瓶,似笑非笑地嘲了一句:“我自己来。”   我呆了一呆,想起了什么,扭过他因穴道受制而无法施力的手腕制在榻上。   药瓶彭铿一声摔在了地上,略显刺鼻的味道溢满了房间。   易逐惜吊了吊眉梢,顺着我的力道躺下,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什么抗议都没有。   我自顾继续笑着,伏低身体,咬下去。   男人的皮肤再细,也不如女子的绵密;男子的容颜再丽,也不如女子的柔媚。   但若男子美艳妖娆起来,却是女子十倍的惑人。   正如此刻唇下指下的皮肤,柔韧,光滑,蕴藏着无尽的魄力与精气,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叱咤风云。   一寸一寸地濡湿,一丝一丝地挑起他敏感的反应,然后一点一滴地挑起我自己内心最深处,最最黑暗一面。   好一会儿,易逐惜才疑惑地睁眼,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而我支起身体,用手指拂过他身上刚成就的作品,道:“我的名字笔画太少了,多写几个才公平。”   他半支起身一低头,顿时哭笑不得。   歪歪扭扭大大小小,遍布了他整个前胸的,就是整整十个“生”字。   “什么意思。”易逐惜笑了出来。   我答:“嗯,怕万一把你卖了我又后悔了,可以以此相认赎回来。”   “哦。”易逐惜看着我,眼睫扑朔,“事关我这一世幸福,你容我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来不及了。”我笑。   易逐惜忽笑道:“嗯,说的是……也好。等我玩完了,我就站在奈何桥头等你,你一看这么多个自己的名字,喝了几碗孟婆汤都得给我想起来彼此是谁。我俩纠结到了这份上,仅仅一辈子,休想结束。”   这回轮到我皱眉笑:“事关我下一世幸福,你容我考虑考虑。”   于是易逐惜大笑两声:“不用考虑了,来不及了。”   似乎依旧宁静,与欲与杀与江湖无关的世外之境。   我也依旧一有机会就拿出棋盘来,近乎固执地想要解开那局珍珑。   易逐惜无所谓地落子,后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变成以更快双死为乐,再后来只无表情地看着我,自顾转身走开坐到窗台上,罩在那半明半暗的阴影里随意闭目。   我并不生气。   没有对手,我便自娱自乐。   连自己也不明白地,近乎痴狂地想要解开这一局必得双亡的珍珑。   多年难得的两自相安。   终于有一天,我轻叹一口气,推开再次残落的棋盘。   本想转身离开这屋子,却看着那个在青色薄幔后忽隐忽现的萧索背影,顿住了目光和脚步。   有些莫名的指引与难耐,我走过去。   没有预警地,连自己也意外地,伸出双手从背后环过了他的脖子和肩。   有一段长长的僵直。   两个人相似的僵直。   完全紧靠的身体和只隔了一层鬓发的脸颊。   一丝急促一分混乱,所幸,没有人躲开。   而为了这所谓“所幸”的心情,我不自觉地,无声苦笑。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易逐惜闭目休憩的双眼在我环过他时蓦然睁开,却仍直直看着前方,没看我一眼,此时才道,“只要你在旁边,就会非常紧张,乃至恐惧。”   “那大概,是十年前开始的。”我轻笑,“一开始,是怕我抢走你的沈南寻,再来,是怕我夺去你自己的命。”   不是不明白。   我的存在,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只是威胁。   连他放弃了血海深仇舍身追求的沈南寻,也选择了我。   虽然其实我们都知道,沈南寻的心里,永远只有易苍一个人。   他人,或慰藉或温暖,也不过过客匆匆。   易逐惜自被我推上皇位,又须日夜面对这个人面兽心笑里藏刀的我,偏偏又得学会使用易苍的假面,笑脸相迎,推心置腹。   内中艰辛与耻辱,或许只有我,和他自己明白。   “刚开始坐上皇位时,我总是看着你那张和易苍如出一辙的笑脸,误以为,你才是易苍。”易逐惜突然笑了一声,“但明知道,是不一样的。易苍,是因为心里装了太多梦想与奋斗,装不下其他人与感情;而你,是因为本就绝情得不愿装进其他人,甚至自己。”   我垂眸不语。   想起来,成璧似乎也说过相似的话。   却原来,我是个这样容易被看穿的人么?   笑话。   却很奇妙地,并不觉得愤怒或者忧心。   反而有种,终于得到认同般的快乐。   “原本是极讨厌那总是整整齐齐摆了七摞满满一书桌待我批复的奏章,现在想起来,怕都是你一件件从七十摞里头挑出来的吧。真叫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比我还小了一岁半的年轻人。”他道。   忆起当时辛苦,我也一笑。   “多么怪异呢。”易逐惜抬起脸来,看着远方青山碧空,用着有些悠远的语调,似乎在讲着连他也不信的故事,“即使知道你只是对着‘易苍’,只是看着‘易苍’,才会在我失意时揽着我的肩,温柔笑着,什么都不用说。看来,如许真心。莫名其妙,就会安下心来……”   我不语。   “从没人会默默陪着我在风凉天里坐在屋顶喝一晚上的闷酒;没人会在我忍不住奔回清溪涧时冲出来拦阻,被我砍伤也不问原因地独自承担,以免被朝臣抓住把柄;也没有人会用和在清溪涧是同样温暖包容等待的目光看着我,却在见到我故意与宫人亲热时黯然轻笑着转身离去……让我以为,即使只在陪你解那局易苍留下的珍珑时才能安静地长久相对,即使你只是将我作为易苍,也不要紧了。”易逐惜说着,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但还是,不可以。”   他终于转过头来,闪亮的目光灼灼盯住我:“我定要让你知道,你对着的人,不是易苍,是我易逐惜!!”   即使,我冒死从战场奔回。   即使,一箭,差些穿透我的心脏。   即使,青浏江畔,一切无可挽回。   我看着那双坚定如斯的眸子,忽然便是有些不知为何的情绪无法逆转地溢满胸间。   再也起不了火花的激狂与苦涩。   抬手,有些小心,有些僵持,有些不知所措地,抚向他的眼。   我很想说,那些,都是真的。   只是他不明白,那些,都是真的。   我看着的,本来就真的是他易逐惜。   就在我赶至秋露堡见到他那样清冷一笑时,呼之欲出的,那种真实的,也许便要称之为爱的东西。   总是,差一点。   便成了灰。   就如此刻,我的手指,在离他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戛然而止。   我终于只是笑着一句:“抱歉。”   易逐惜一愣。   “我也没能带你,去看关山皓星。”我轻道。   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两年前清溪涧那场火海里,沈南寻薄紫色的长衫不疾不徐地飘荡着,和那优雅的声线如此相似。   他站在手持血刃的我面前,轻笑着望向窗外,一切到此的遗憾与解脱。   那就是,沈南寻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沈南寻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你来了。   另一句,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而此刻,骤缩的瞳孔下,易逐惜的唇轻轻抖起来。   我也只能看到,这么一瞬。   下一刻,我就被一肘格开,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结结实实的人仰马翻。   扶着翻倒的桌脚,我缓缓站起来。   不去管腹间翻涌的痛觉,强压喉间血甜,我竟是哼了一声。   带动喉间血块,不自禁一呛,毫不在意地用袖抹去。   面前的易逐惜已站了起来,不可一世地扬眉冷瞪着我。   只要一句,就可以让他疯狂至此的那个人。   他又,何曾放下。   易逐惜穴道受制,这一击,也只是用的本身力气。   竟然,用了个十成九。   这样,也好的。   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笑。   无比肆意快意得意惬意地笑。   就在易逐惜变得有些怔忡的目光里,利落地拂袖而去。   门外,邝实邝洗分别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和栏杆旁,见我出来,竟是有些忧心的表情。   我想说什么,开了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轻叹般舒了口气,也只是提步,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回廊而去。   通向大门的回廊。   ——自抢夺两国至宝而步步引动的这场局,所有棋子,终于聚合完毕。   只等我,落下这最后一子。   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已恭候。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梁秋凉和段空游,早就借机逃了出去。   改变的,也许只是守在这羲园里的人和常常往外跑的人,**时在上和在下的人,恰好互换。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平时越理智自持,一旦放情纵欲便会更加不知轻重。何况有意无意想将前十日屈居人下的不甘讨回来,如此一来,易逐惜的境况比起之前的我实在是有些凄惨。   没过几日,我就在为易逐惜上药时自顾笑了起来。   指下易逐惜细致精干的光裸肌肤上横竖歪斜的吻痕新旧交叠,惨不忍睹。   易逐惜劈手夺过我手中的药瓶,似笑非笑地嘲了一句:“我自己来。”   我呆了一呆,想起了什么,扭过他因穴道受制而无法施力的手腕制在榻上。   药瓶彭铿一声摔在了地上,略显刺鼻的味道溢满了房间。   易逐惜吊了吊眉梢,顺着我的力道躺下,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什么抗议都没有。   我自顾继续笑着,伏低身体,咬下去。   男人的皮肤再细,也不如女子的绵密;男子的容颜再丽,也不如女子的柔媚。   但若男子美艳妖娆起来,却是女子十倍的惑人。   正如此刻唇下指下的皮肤,柔韧,光滑,蕴藏着无尽的魄力与精气,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叱咤风云。   一寸一寸地濡湿,一丝一丝地挑起他敏感的反应,然后一点一滴地挑起我自己内心最深处,最最黑暗一面。   好一会儿,易逐惜才疑惑地睁眼,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而我支起身体,用手指拂过他身上刚成就的作品,道:“我的名字笔画太少了,多写几个才公平。”   他半支起身一低头,顿时哭笑不得。   歪歪扭扭大大小小,遍布了他整个前胸的,就是整整十个“生”字。   “什么意思。”易逐惜笑了出来。   我答:“嗯,怕万一把你卖了我又后悔了,可以以此相认赎回来。”   “哦。”易逐惜看着我,眼睫扑朔,“事关我这一世幸福,你容我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来不及了。”我笑。   易逐惜忽笑道:“嗯,说的是……也好。等我玩完了,我就站在奈何桥头等你,你一看这么多个自己的名字,喝了几碗孟婆汤都得给我想起来彼此是谁。我俩纠结到了这份上,仅仅一辈子,休想结束。”   这回轮到我皱眉笑:“事关我下一世幸福,你容我考虑考虑。”   于是易逐惜大笑两声:“不用考虑了,来不及了。”   似乎依旧宁静,与欲与杀与江湖无关的世外之境。   我也依旧一有机会就拿出棋盘来,近乎固执地想要解开那局珍珑。   易逐惜无所谓地落子,后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变成以更快双死为乐,再后来只无表情地看着我,自顾转身走开坐到窗台上,罩在那半明半暗的阴影里随意闭目。   我并不生气。   没有对手,我便自娱自乐。   连自己也不明白地,近乎痴狂地想要解开这一局必得双亡的珍珑。   多年难得的两自相安。   终于有一天,我轻叹一口气,推开再次残落的棋盘。   本想转身离开这屋子,却看着那个在青色薄幔后忽隐忽现的萧索背影,顿住了目光和脚步。   有些莫名的指引与难耐,我走过去。   没有预警地,连自己也意外地,伸出双手从背后环过了他的脖子和肩。   有一段长长的僵直。   两个人相似的僵直。   完全紧靠的身体和只隔了一层鬓发的脸颊。   一丝急促一分混乱,所幸,没有人躲开。   而为了这所谓“所幸”的心情,我不自觉地,无声苦笑。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易逐惜闭目休憩的双眼在我环过他时蓦然睁开,却仍直直看着前方,没看我一眼,此时才道,“只要你在旁边,就会非常紧张,乃至恐惧。”   “那大概,是十年前开始的。”我轻笑,“一开始,是怕我抢走你的沈南寻,再来,是怕我夺去你自己的命。”   不是不明白。   我的存在,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只是威胁。   连他放弃了血海深仇舍身追求的沈南寻,也选择了我。   虽然其实我们都知道,沈南寻的心里,永远只有易苍一个人。   他人,或慰藉或温暖,也不过过客匆匆。   易逐惜自被我推上皇位,又须日夜面对这个人面兽心笑里藏刀的我,偏偏又得学会使用易苍的假面,笑脸相迎,推心置腹。   内中艰辛与耻辱,或许只有我,和他自己明白。   “刚开始坐上皇位时,我总是看着你那张和易苍如出一辙的笑脸,误以为,你才是易苍。”易逐惜突然笑了一声,“但明知道,是不一样的。易苍,是因为心里装了太多梦想与奋斗,装不下其他人与感情;而你,是因为本就绝情得不愿装进其他人,甚至自己。”   我垂眸不语。   想起来,成璧似乎也说过相似的话。   却原来,我是个这样容易被看穿的人么?   笑话。   却很奇妙地,并不觉得愤怒或者忧心。   反而有种,终于得到认同般的快乐。   “原本是极讨厌那总是整整齐齐摆了七摞满满一书桌待我批复的奏章,现在想起来,怕都是你一件件从七十摞里头挑出来的吧。真叫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比我还小了一岁半的年轻人。”他道。   忆起当时辛苦,我也一笑。   “多么怪异呢。”易逐惜抬起脸来,看着远方青山碧空,用着有些悠远的语调,似乎在讲着连他也不信的故事,“即使知道你只是对着‘易苍’,只是看着‘易苍’,才会在我失意时揽着我的肩,温柔笑着,什么都不用说。看来,如许真心。莫名其妙,就会安下心来……”   我不语。   “从没人会默默陪着我在风凉天里坐在屋顶喝一晚上的闷酒;没人会在我忍不住奔回清溪涧时冲出来拦阻,被我砍伤也不问原因地独自承担,以免被朝臣抓住把柄;也没有人会用和在清溪涧是同样温暖包容等待的目光看着我,却在见到我故意与宫人亲热时黯然轻笑着转身离去……让我以为,即使只在陪你解那局易苍留下的珍珑时才能安静地长久相对,即使你只是将我作为易苍,也不要紧了。”易逐惜说着,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但还是,不可以。”   他终于转过头来,闪亮的目光灼灼盯住我:“我定要让你知道,你对着的人,不是易苍,是我易逐惜!!”   即使,我冒死从战场奔回。   即使,一箭,差些穿透我的心脏。   即使,青浏江畔,一切无可挽回。   我看着那双坚定如斯的眸子,忽然便是有些不知为何的情绪无法逆转地溢满胸间。   再也起不了火花的激狂与苦涩。   抬手,有些小心,有些僵持,有些不知所措地,抚向他的眼。   我很想说,那些,都是真的。   只是他不明白,那些,都是真的。   我看着的,本来就真的是他易逐惜。   就在我赶至秋露堡见到他那样清冷一笑时,呼之欲出的,那种真实的,也许便要称之为爱的东西。   总是,差一点。   便成了灰。   就如此刻,我的手指,在离他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戛然而止。   我终于只是笑着一句:“抱歉。”   易逐惜一愣。   “我也没能带你,去看关山皓星。”我轻道。   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两年前清溪涧那场火海里,沈南寻薄紫色的长衫不疾不徐地飘荡着,和那优雅的声线如此相似。   他站在手持血刃的我面前,轻笑着望向窗外,一切到此的遗憾与解脱。   那就是,沈南寻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沈南寻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你来了。   另一句,只是可惜,没能带着逐惜,去看关山皓星。   而此刻,骤缩的瞳孔下,易逐惜的唇轻轻抖起来。   我也只能看到,这么一瞬。   下一刻,我就被一肘格开,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结结实实的人仰马翻。   扶着翻倒的桌脚,我缓缓站起来。   不去管腹间翻涌的痛觉,强压喉间血甜,我竟是哼了一声。   带动喉间血块,不自禁一呛,毫不在意地用袖抹去。   面前的易逐惜已站了起来,不可一世地扬眉冷瞪着我。   只要一句,就可以让他疯狂至此的那个人。   他又,何曾放下。   易逐惜穴道受制,这一击,也只是用的本身力气。   竟然,用了个十成九。   这样,也好的。   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笑。   无比肆意快意得意惬意地笑。   就在易逐惜变得有些怔忡的目光里,利落地拂袖而去。   门外,邝实邝洗分别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和栏杆旁,见我出来,竟是有些忧心的表情。   我想说什么,开了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轻叹般舒了口气,也只是提步,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回廊而去。   通向大门的回廊。   ——自抢夺两国至宝而步步引动的这场局,所有棋子,终于聚合完毕。   只等我,落下这最后一子。   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已恭候。 第四十一章   马车,停在了一处别样精致的郊外小院。   成璧终还是没能攻下肯山城。而城外二十里,就是这无名小院。   我甫下马车,一人家丁装扮,青衣小帽,恭顺不失风范地迎了上来。   “十分抱歉,我家主子近日身体不适,谢绝所有来访,还请……”   那人还未说完,我就将上马车前佩戴上的一把随身宝剑递了过去以示诚意,微笑:“我就是为霜天的病而来的。”   那人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厚道模样,只收下宝剑拱手一叹:“明白了。主子先前交代的贵客,想必就是公子了。请随我来。”   我环视了一眼好似一片平和寂寥的院外。   树间,桥下,墙沿,屋檐死角,窗棂下。   光只是随时监视这门口,随时取人性命的高手,就有二十四人。   不愧是誉齐国主白霜天的贴身护卫,那声息微妙得几乎完全融入自然。   若陷入他们的包围圈,若能生还,只能用奇迹来称呼了。   进了院门,我却有些讶异。   里头,却是真正的静谧安闲。   连洒扫的三两仆人,也是真的不懂武功。   我不禁有些好奇有些敬佩,也有些生叹。   直到进了最后一道门。   见到半伏在榻上,却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窗子的人。   背身,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微仰着头,似乎很是认真地看着那近在头顶的树杈间,扑飞嬉戏的鸟雀。   我终于,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听着,却像是在笑呢。”   一道清丽的声线,随着的,是微微回转身的那半个浅淡笑容。   我竟一时,有些怔忡。   那幼时比女孩子更加漂亮的容颜,已蜕变成了男女不分的艳。   却混了那眼角眉梢凝固不去的自持淡薄,变成另一种冰山高月般的惑人。   深刻利落的侧脸,温润中的铮铮豪气。   我笑起来。   小时候就认定,他是最好看的。中间波折无数,仍没有发现有人能超过他。不想如今再见,依旧是这般冲击。   到底为什么,那时候的我,总是这么任性地认定,他是柔弱的需要保护呢。   “因为我有笑的资本。”我道,从容拖过一旁椅子坐下。   我本就没有他好看,自十年前青浏江那么一沉浮,容貌更是折损十之三四,他尚能一眼认出我,我是否不止该笑,还合该鼓掌相庆?   领路的下人躬身而退。   “分别这十年,各自,都经历了许多事。”白霜天终于转身正对我,不带半点戒备地斜坐在榻上。   如同,真的对着十年不见的老友。   而我现在懒散靠在椅背全身放松的姿态,也是相似。   ——殊死相斗里这种放开所有顾忌的状态,只会出现在两个时刻。   一个是最开始的时候。   另一个,就是最后摊牌,迎来结束的时候。   而自他五年前下令在我的成人式上格杀我却误杀了易苍的那时起,便相当于抹杀了一切回转的余地。   “当该庆幸,经历了那么多,我们都还活着。”我笑,“白绰,还依旧对你死心塌地。”   白霜天轻笑:“就和当年的你一样。”   他说完,静静看着我。   看不出有什么逼迫或者试探,只是在陈述事实,再静静看着他对着陈述事实的那个人。   我微微一嘻,抬手支着下颚:“很久前,我会想,白老头捡到我们俩的时候,是真的,只是纯粹可怜那两个蓬头垢面差点冻死的小鬼吧。”   白霜天点头,道:“也许一切只是错在,白尔云查出那块碧玺球兽是我送你之时,你已经太过出色。”   “若不是那块碧玺,我怕早被白老头那几个跋扈的世子们活埋了。”我看着白霜天从腰里取出的那一块通透的桃色,轻笑道,“若不是它,我也不会被白老头当作你来好生照料培养,被逼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白霜天听着我话里浓重的讽刺,也只是晃荡着手里的碧玺,道:“若是他早些告诉你这玩意代表着从小被送与燕国充作人质的誉齐七皇子,也就不会这样错杂了。”   球兽。   誉齐政教不分,国教东神教中的二十八神兽,也就成了誉齐皇室皇子们的代称。   以九头龙为首,以下第七位,就是球兽。   “霜天。”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年前,我会那样努力,所做的那一切,泰半,是为了你。”   本来该有的翻覆情绪,说出口时,却早已沉寂。   白霜天缓缓微笑:“我知道。”   两句话,似乎,一切都已开始,也都已结束。   很宁静又很万语千言地,默默对视。   长久的时间里,我几乎一片空白地,近乎享受地沉浸在这片对视里。   那些记忆片段,恍惚般闪过又消失。   八岁。   那是个,飘落大雪的冬天。   被早已面目模糊的贫穷父母转交到人贩子手里,再被人贩子推搡着踩在雪堆里的时候,我已经冻僵得没有丝毫痛觉。   谁的声音这样柔和温暖,说了那句,这个人,我要了。   我吃力撇过头去看,却也只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也是一样的衣衫褴褛。   人贩子大笑着俯过身去取笑,却突然顿了顿,赞了声,好漂亮的小娃子。   漂亮么?   不可以啊,你也会被卖掉的。   我看着他阳光下模糊的小小背影,头脑混沌地想着。   我用这个,来买他。却听见那孩子说。   人贩子的大笑在他看见那孩子手中闪亮的桃色时戛然而止。   这可是好东西。那孩子笑道。   人贩子伸手就要抢,那孩子却突然低头道,只是这链子,很难解开,要这样。   说着就开始好似很复杂地摆弄起那桃色石头串联的链子来,终于解开,便分别扯着两端链子,向着急不可耐的人贩子伸出双手,道,我来帮你戴吧。   人贩子想了想,蹲下去。   戴好了。那孩子拿起已在人贩子脖颈上的晶石道。这样看去,会很好看。   怎样看去?人贩子问。   这样。   我吃力地爬起来,想说快跑,也想说块拿回你的宝贝,那是坏人。   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里,只剩下一注血红。   还有一声凄厉的叫喊。   而那孩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脖颈中间喷着鲜血惶然倒下的庞然大汉,手里,捏着那块桃色的石头。   染了两三滴血红的脸,终于看向我。   很漂亮的脸。   即使一片脏污,苍白着脸色。   仍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不知何处来的贵不可攀。   那晶石,悍然已成了一把匕首。   分裂成两半的桃色分挂在项坠底座两侧。   隐藏在晶体内部,此时闪烁凶光的刀刃上,血迹斑驳。   而那孩子轻轻放开手指,便又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响,收刃。   又变回了,那块美丽的石头。   他走过来。   没什么表情的。   我便,又瘫坐回雪地上。   不自禁颤抖地,看着他把那块晶石,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甚至是莫名其妙地,比死亡更恐惧的恐惧。   但那孩子,就这样微笑起来。   和那日的冬日阳光一样绚烂与温暖。   他说,你可以叫我霜天。   我愣愣看着他。   看着他用手托起我颈间那块石头,再瞥了眼那死去的男人,仍然是那个又残酷又温柔的笑容。   他看回我,继续开口。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你,是我的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别样精致的郊外小院。   成璧终还是没能攻下肯山城。而城外二十里,就是这无名小院。   我甫下马车,一人家丁装扮,青衣小帽,恭顺不失风范地迎了上来。   “十分抱歉,我家主子近日身体不适,谢绝所有来访,还请……”   那人还未说完,我就将上马车前佩戴上的一把随身宝剑递了过去以示诚意,微笑:“我就是为霜天的病而来的。”   那人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厚道模样,只收下宝剑拱手一叹:“明白了。主子先前交代的贵客,想必就是公子了。请随我来。”   我环视了一眼好似一片平和寂寥的院外。   树间,桥下,墙沿,屋檐死角,窗棂下。   光只是随时监视这门口,随时取人性命的高手,就有二十四人。   不愧是誉齐国主白霜天的贴身护卫,那声息微妙得几乎完全融入自然。   若陷入他们的包围圈,若能生还,只能用奇迹来称呼了。   进了院门,我却有些讶异。   里头,却是真正的静谧安闲。   连洒扫的三两仆人,也是真的不懂武功。   我不禁有些好奇有些敬佩,也有些生叹。   直到进了最后一道门。   见到半伏在榻上,却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窗子的人。   背身,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微仰着头,似乎很是认真地看着那近在头顶的树杈间,扑飞嬉戏的鸟雀。   我终于,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听着,却像是在笑呢。”   一道清丽的声线,随着的,是微微回转身的那半个浅淡笑容。   我竟一时,有些怔忡。   那幼时比女孩子更加漂亮的容颜,已蜕变成了男女不分的艳。   却混了那眼角眉梢凝固不去的自持淡薄,变成另一种冰山高月般的惑人。   深刻利落的侧脸,温润中的铮铮豪气。   我笑起来。   小时候就认定,他是最好看的。中间波折无数,仍没有发现有人能超过他。不想如今再见,依旧是这般冲击。   到底为什么,那时候的我,总是这么任性地认定,他是柔弱的需要保护呢。   “因为我有笑的资本。”我道,从容拖过一旁椅子坐下。   我本就没有他好看,自十年前青浏江那么一沉浮,容貌更是折损十之三四,他尚能一眼认出我,我是否不止该笑,还合该鼓掌相庆?   领路的下人躬身而退。   “分别这十年,各自,都经历了许多事。”白霜天终于转身正对我,不带半点戒备地斜坐在榻上。   如同,真的对着十年不见的老友。   而我现在懒散靠在椅背全身放松的姿态,也是相似。   ——殊死相斗里这种放开所有顾忌的状态,只会出现在两个时刻。   一个是最开始的时候。   另一个,就是最后摊牌,迎来结束的时候。   而自他五年前下令在我的成人式上格杀我却误杀了易苍的那时起,便相当于抹杀了一切回转的余地。   “当该庆幸,经历了那么多,我们都还活着。”我笑,“白绰,还依旧对你死心塌地。”   白霜天轻笑:“就和当年的你一样。”   他说完,静静看着我。   看不出有什么逼迫或者试探,只是在陈述事实,再静静看着他对着陈述事实的那个人。   我微微一嘻,抬手支着下颚:“很久前,我会想,白老头捡到我们俩的时候,是真的,只是纯粹可怜那两个蓬头垢面差点冻死的小鬼吧。”   白霜天点头,道:“也许一切只是错在,白尔云查出那块碧玺球兽是我送你之时,你已经太过出色。”   “若不是那块碧玺,我怕早被白老头那几个跋扈的世子们活埋了。”我看着白霜天从腰里取出的那一块通透的桃色,轻笑道,“若不是它,我也不会被白老头当作你来好生照料培养,被逼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白霜天听着我话里浓重的讽刺,也只是晃荡着手里的碧玺,道:“若是他早些告诉你这玩意代表着从小被送与燕国充作人质的誉齐七皇子,也就不会这样错杂了。”   球兽。   誉齐政教不分,国教东神教中的二十八神兽,也就成了誉齐皇室皇子们的代称。   以九头龙为首,以下第七位,就是球兽。   “霜天。”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年前,我会那样努力,所做的那一切,泰半,是为了你。”   本来该有的翻覆情绪,说出口时,却早已沉寂。   白霜天缓缓微笑:“我知道。”   两句话,似乎,一切都已开始,也都已结束。   很宁静又很万语千言地,默默对视。   长久的时间里,我几乎一片空白地,近乎享受地沉浸在这片对视里。   那些记忆片段,恍惚般闪过又消失。   八岁。   那是个,飘落大雪的冬天。   被早已面目模糊的贫穷父母转交到人贩子手里,再被人贩子推搡着踩在雪堆里的时候,我已经冻僵得没有丝毫痛觉。   谁的声音这样柔和温暖,说了那句,这个人,我要了。   我吃力撇过头去看,却也只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也是一样的衣衫褴褛。   人贩子大笑着俯过身去取笑,却突然顿了顿,赞了声,好漂亮的小娃子。   漂亮么?   不可以啊,你也会被卖掉的。   我看着他阳光下模糊的小小背影,头脑混沌地想着。   我用这个,来买他。却听见那孩子说。   人贩子的大笑在他看见那孩子手中闪亮的桃色时戛然而止。   这可是好东西。那孩子笑道。   人贩子伸手就要抢,那孩子却突然低头道,只是这链子,很难解开,要这样。   说着就开始好似很复杂地摆弄起那桃色石头串联的链子来,终于解开,便分别扯着两端链子,向着急不可耐的人贩子伸出双手,道,我来帮你戴吧。   人贩子想了想,蹲下去。   戴好了。那孩子拿起已在人贩子脖颈上的晶石道。这样看去,会很好看。   怎样看去?人贩子问。   这样。   我吃力地爬起来,想说快跑,也想说块拿回你的宝贝,那是坏人。   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里,只剩下一注血红。   还有一声凄厉的叫喊。   而那孩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脖颈中间喷着鲜血惶然倒下的庞然大汉,手里,捏着那块桃色的石头。   染了两三滴血红的脸,终于看向我。   很漂亮的脸。   即使一片脏污,苍白着脸色。   仍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不知何处来的贵不可攀。   那晶石,悍然已成了一把匕首。   分裂成两半的桃色分挂在项坠底座两侧。   隐藏在晶体内部,此时闪烁凶光的刀刃上,血迹斑驳。   而那孩子轻轻放开手指,便又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响,收刃。   又变回了,那块美丽的石头。   他走过来。   没什么表情的。   我便,又瘫坐回雪地上。   不自禁颤抖地,看着他把那块晶石,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甚至是莫名其妙地,比死亡更恐惧的恐惧。   但那孩子,就这样微笑起来。   和那日的冬日阳光一样绚烂与温暖。   他说,你可以叫我霜天。   我愣愣看着他。   看着他用手托起我颈间那块石头,再瞥了眼那死去的男人,仍然是那个又残酷又温柔的笑容。   他看回我,继续开口。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你,是我的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别样精致的郊外小院。   成璧终还是没能攻下肯山城。而城外二十里,就是这无名小院。   我甫下马车,一人家丁装扮,青衣小帽,恭顺不失风范地迎了上来。   “十分抱歉,我家主子近日身体不适,谢绝所有来访,还请……”   那人还未说完,我就将上马车前佩戴上的一把随身宝剑递了过去以示诚意,微笑:“我就是为霜天的病而来的。”   那人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厚道模样,只收下宝剑拱手一叹:“明白了。主子先前交代的贵客,想必就是公子了。请随我来。”   我环视了一眼好似一片平和寂寥的院外。   树间,桥下,墙沿,屋檐死角,窗棂下。   光只是随时监视这门口,随时取人性命的高手,就有二十四人。   不愧是誉齐国主白霜天的贴身护卫,那声息微妙得几乎完全融入自然。   若陷入他们的包围圈,若能生还,只能用奇迹来称呼了。   进了院门,我却有些讶异。   里头,却是真正的静谧安闲。   连洒扫的三两仆人,也是真的不懂武功。   我不禁有些好奇有些敬佩,也有些生叹。   直到进了最后一道门。   见到半伏在榻上,却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窗子的人。   背身,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微仰着头,似乎很是认真地看着那近在头顶的树杈间,扑飞嬉戏的鸟雀。   我终于,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听着,却像是在笑呢。”   一道清丽的声线,随着的,是微微回转身的那半个浅淡笑容。   我竟一时,有些怔忡。   那幼时比女孩子更加漂亮的容颜,已蜕变成了男女不分的艳。   却混了那眼角眉梢凝固不去的自持淡薄,变成另一种冰山高月般的惑人。   深刻利落的侧脸,温润中的铮铮豪气。   我笑起来。   小时候就认定,他是最好看的。中间波折无数,仍没有发现有人能超过他。不想如今再见,依旧是这般冲击。   到底为什么,那时候的我,总是这么任性地认定,他是柔弱的需要保护呢。   “因为我有笑的资本。”我道,从容拖过一旁椅子坐下。   我本就没有他好看,自十年前青浏江那么一沉浮,容貌更是折损十之三四,他尚能一眼认出我,我是否不止该笑,还合该鼓掌相庆?   领路的下人躬身而退。   “分别这十年,各自,都经历了许多事。”白霜天终于转身正对我,不带半点戒备地斜坐在榻上。   如同,真的对着十年不见的老友。   而我现在懒散靠在椅背全身放松的姿态,也是相似。   ——殊死相斗里这种放开所有顾忌的状态,只会出现在两个时刻。   一个是最开始的时候。   另一个,就是最后摊牌,迎来结束的时候。   而自他五年前下令在我的成人式上格杀我却误杀了易苍的那时起,便相当于抹杀了一切回转的余地。   “当该庆幸,经历了那么多,我们都还活着。”我笑,“白绰,还依旧对你死心塌地。”   白霜天轻笑:“就和当年的你一样。”   他说完,静静看着我。   看不出有什么逼迫或者试探,只是在陈述事实,再静静看着他对着陈述事实的那个人。   我微微一嘻,抬手支着下颚:“很久前,我会想,白老头捡到我们俩的时候,是真的,只是纯粹可怜那两个蓬头垢面差点冻死的小鬼吧。”   白霜天点头,道:“也许一切只是错在,白尔云查出那块碧玺球兽是我送你之时,你已经太过出色。”   “若不是那块碧玺,我怕早被白老头那几个跋扈的世子们活埋了。”我看着白霜天从腰里取出的那一块通透的桃色,轻笑道,“若不是它,我也不会被白老头当作你来好生照料培养,被逼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白霜天听着我话里浓重的讽刺,也只是晃荡着手里的碧玺,道:“若是他早些告诉你这玩意代表着从小被送与燕国充作人质的誉齐七皇子,也就不会这样错杂了。”   球兽。   誉齐政教不分,国教东神教中的二十八神兽,也就成了誉齐皇室皇子们的代称。   以九头龙为首,以下第七位,就是球兽。   “霜天。”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年前,我会那样努力,所做的那一切,泰半,是为了你。”   本来该有的翻覆情绪,说出口时,却早已沉寂。   白霜天缓缓微笑:“我知道。”   两句话,似乎,一切都已开始,也都已结束。   很宁静又很万语千言地,默默对视。   长久的时间里,我几乎一片空白地,近乎享受地沉浸在这片对视里。   那些记忆片段,恍惚般闪过又消失。   八岁。   那是个,飘落大雪的冬天。   被早已面目模糊的贫穷父母转交到人贩子手里,再被人贩子推搡着踩在雪堆里的时候,我已经冻僵得没有丝毫痛觉。   谁的声音这样柔和温暖,说了那句,这个人,我要了。   我吃力撇过头去看,却也只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也是一样的衣衫褴褛。   人贩子大笑着俯过身去取笑,却突然顿了顿,赞了声,好漂亮的小娃子。   漂亮么?   不可以啊,你也会被卖掉的。   我看着他阳光下模糊的小小背影,头脑混沌地想着。   我用这个,来买他。却听见那孩子说。   人贩子的大笑在他看见那孩子手中闪亮的桃色时戛然而止。   这可是好东西。那孩子笑道。   人贩子伸手就要抢,那孩子却突然低头道,只是这链子,很难解开,要这样。   说着就开始好似很复杂地摆弄起那桃色石头串联的链子来,终于解开,便分别扯着两端链子,向着急不可耐的人贩子伸出双手,道,我来帮你戴吧。   人贩子想了想,蹲下去。   戴好了。那孩子拿起已在人贩子脖颈上的晶石道。这样看去,会很好看。   怎样看去?人贩子问。   这样。   我吃力地爬起来,想说快跑,也想说块拿回你的宝贝,那是坏人。   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里,只剩下一注血红。   还有一声凄厉的叫喊。   而那孩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脖颈中间喷着鲜血惶然倒下的庞然大汉,手里,捏着那块桃色的石头。   染了两三滴血红的脸,终于看向我。   很漂亮的脸。   即使一片脏污,苍白着脸色。   仍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不知何处来的贵不可攀。   那晶石,悍然已成了一把匕首。   分裂成两半的桃色分挂在项坠底座两侧。   隐藏在晶体内部,此时闪烁凶光的刀刃上,血迹斑驳。   而那孩子轻轻放开手指,便又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响,收刃。   又变回了,那块美丽的石头。   他走过来。   没什么表情的。   我便,又瘫坐回雪地上。   不自禁颤抖地,看着他把那块晶石,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甚至是莫名其妙地,比死亡更恐惧的恐惧。   但那孩子,就这样微笑起来。   和那日的冬日阳光一样绚烂与温暖。   他说,你可以叫我霜天。   我愣愣看着他。   看着他用手托起我颈间那块石头,再瞥了眼那死去的男人,仍然是那个又残酷又温柔的笑容。   他看回我,继续开口。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你,是我的了。 第四十二章   多么狂妄的说法。   可听起来,就是没有半丝玩笑。   半个月的一同漂泊后,我与他,被偶然路过的誉齐六王爷白尔云带了回去,充作杂役,赐姓了白。   我成为了白易生。   他成为了白霜天。   只是,霜天太漂亮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长到发现这样的漂亮,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只知道,人们不是想接近他,就是想伤害他。   而往往接近他,也带着些丑恶的目的。   特别是白尔云那五个儿子。   只有比我们小一岁的小世子白绰,总是很火烈很大大咧咧地与我们玩在一起。   不必知道他们想对霜天做什么,只要看到霜天皱着的眉头,我便自动地热血上涌。   终于某日,我在差些被三世子和四世子推进花园泥沼时,白尔云恰巧回府,也恰巧,看见了我慌乱中露出衣外的那一块小心掩藏的碧玺球兽。   收起回忆,我看向白霜天。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而此时的白霜天看着手中那块碧玺球兽,悠悠重复了一遍当年那句话,带着笑容的叹息,“只是,你早已不属于我。”   我看向窗外鸟雀叽咋,半晌只道:“自己丢弃的东西,又何必后悔。”   六年,可以让我学会很多东西。   也可以让白尔云在誉齐王年老智昏,底下五帮实力互相倾轧的混局里大展拳脚,助我树立起庞大惊人的支撑。   足够我,一夕发难。   十五岁。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利用错综的各自利害关系与长时间煽动的冲突,一夜之间,默默无闻的白易生从幕后转至台前。   最光辉的台前。   肃清誉齐朝内势力最强的其他四大党羽,又借四党残余之力及其与燕国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一月之内以神兵之势迅速攻入燕国。   杀燕王,焚燕都,势如破竹。   被四党扶植的羸弱皇帝,自然也被我赶下台。   我屠烧了界城,只不过是因为霜天无意中曾说起,他从有记忆起到八岁出逃,都被囚禁在燕都界城。   我也有蓬勃狂妄的野心。   而终此一切,或许也不过只是为了保护等于是被白尔云软禁来威胁我的霜天,许他一个安定的将来。   多好,多好。   只是,太天真。   就在这一切辉煌开场,也迎来了它的仓惶落幕。   界城破后十日,我依霜天之约独身策马,等在界城西郊七十五里山脚下。   满怀的成功喜悦,半年不见的思恋,我觉得,也许可以确定,这是什么感情了。   很想告诉他,也很想告诉自己,更希望,能得到回应。   在一道身影出现在夜幕,缓缓靠近时,这种急促心焦带些惶恐的情绪,便愈加强烈。   终于想要肯定地大声宣言,这便是爱恋。   只可惜,差那么一点。   所有的激情澎湃,冻结在那个同样熟悉,却分明不同的身影上。   那人,却是白尔云。   白尔云说,自己早知道那块碧玺球兽,是霜天所有。你为霜天做的这些,霜天很感激。现在该是,霜天亲身上场的时候了。   意思是,霜天,早已知晓。   默认。   默认将我蒙在鼓里,默认利用我玩命拼杀,默认此刻的兔死狐烹。   我并不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知晓球兽的意义,知晓霜天在背后看着我时,带着愁绪的眼神。   也知晓他不会主动暴露七皇子身份,以免再被送回燕国,或者接受私自出逃造成两国摩擦燕王责难誉齐王震怒的惩罚。即使,是他的父王他的国家他的皇庭。   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与白尔云坦白了商讨了计定了再若无其事继续欺瞒我利用我。   是白尔云主动找上他,还是他主动去找白尔云。   悲凉的怒火,喷涌而上,旋即炽烈而下。   不是不想还给霜天,他应有的地位与光辉。   只是不敢放手,害怕失去。   于是演变成今日模样。   于是我所有的心思机巧隐忍与爆发都成了往日云烟。   于是七十四位天下高手云集清浏江畔,刀光剑影铮铮雪亮,迷蒙了月色与血色。   白尔云就站在那丝毫不乱只出现了三道缺口的六重包围圈外,叹息道,孩子,不要怪我狠。只是你太夺目,留不得了。   霜天呢。我问。   语尾带着不与人说的轻颤。   他不会来了。白尔云道。   我,大笑。   也不是不懂,白尔云的野心。   又怎么真的将权力真的建立在以我为中心的基石上。   我的下一步,就是铲除白尔云,扶白霜天坐上本该属于他的王位。   可惜,等不了的人不是我。   甚至不是白尔云。   而是,白霜天。   至此,又复何言。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我满身血污,对着已被我拼死砍杀成三十三人的天下高手长啸般大笑一身,纵身跃下青浏江最急最凶最险最一去无回的江段。   江天连月明,我在波涛汹涌的江心立誓,定要得个不再被砍断的未来。   虽生,犹死。   湍流中撞击割裂后暴晒化脓的伤口,即使在沈南寻的悉心照料下亦是在全身留下磨灭不去的印迹。拆下绷带后,自己近似无形中改换了的平凡许多的一张脸,让我误以为,可以重新开始。   伤愈两月后,答应了沈南寻的恳求,于是随着易苍进入晋国内廷,助易苍一臂之力。   纷争再起。   纠结八年后,原来也只不过,再次轮回。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这样相似的,在最后一刻丢盔弃甲的,那即将确定的感情。   易逐惜最后那声被埋没在巨石沙尘间的呼喊,究竟,是在说什么。   是不是人人都这样。   一次遗憾一次成功一次不明所以都是不够的。一定要再来一次。   不论结果是成是败。   这样才能看开才能放下才能真正,闯过这一关。   所以,既然前路再次砍断,那便自己砍断后路,放弃所有,全力一搏。   也所以,我吞下玄天蛊圣,站在了这里。   用尽所有心里耐力步步计谋,新仇旧恨,一笔清算。   我取出怀里的那个白玉小瓷瓶,半透明的薄壁隐隐透出其中那团生物般幽幽呼吸的黑色来。   何须武器呢。   这个,可是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我笑。   “数次大起大落,从谷底爬出再次站在我面前,的确不容易。”白霜天的声音很轻很淡,“你真的决定,与我同归于尽?”   我也以相似的语气道:“每代誉齐国主,都以自身精血蓄养一只玄天蛊母。所以一旦玄天蛊母亡,则国主非死亦必重伤。而能杀死它的,只有玄天蛊圣。一旦融合,两蛊皆亡,连同玄天蛊圣的宿体一并死去……只不过寄宿人体而成形的玄天蛊圣,却是传说中天下间最强的一把兵器吧。”   “不错。”白霜天微笑点头,“只是太凶太利,不至家国存亡关头,绝不轻易使用这玄天蛊圣所化之劫天剑。”   劫天剑?!   我微怔。   “真正的劫天剑……”白霜天看着我未变的脸色,继续道,“你已经取得的所谓劫天剑,只是那剑柄。”   我轻笑起来,颇为复杂。   他若是知道劫天剑柄在做过灯笼柄掏耳勺换过三个鸡蛋后又被我轻易摔碎在地上,会作何感想?   良久,白霜天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又何必再来见我一面。”   “既然是最后一面,自然是要来的。”我淡道。   白霜天一叹:“所以你要先支走白绰。又隔了这么些天才来找我,不过就是让我知道白绰在你那里,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对你,还是很好。”   “只是因为,我没有像对你一样伤过他。”   “也许即使伤了,他也不会背叛你。”   “的确。”白霜天一笑,“所以他现在,在你那里。”   我忽然沉默。   “由他自己中了你的圈套去,和我直接命令他去,都一样的。”白霜天继续说着,看向窗外,“现在的他,该是全身浴血了。”   我,缓缓站起来。   用最镇定自若的姿态。   却立变成了,锐如冰箭的气势。   多么狂妄的说法。   可听起来,就是没有半丝玩笑。   半个月的一同漂泊后,我与他,被偶然路过的誉齐六王爷白尔云带了回去,充作杂役,赐姓了白。   我成为了白易生。   他成为了白霜天。   只是,霜天太漂亮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长到发现这样的漂亮,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只知道,人们不是想接近他,就是想伤害他。   而往往接近他,也带着些丑恶的目的。   特别是白尔云那五个儿子。   只有比我们小一岁的小世子白绰,总是很火烈很大大咧咧地与我们玩在一起。   不必知道他们想对霜天做什么,只要看到霜天皱着的眉头,我便自动地热血上涌。   终于某日,我在差些被三世子和四世子推进花园泥沼时,白尔云恰巧回府,也恰巧,看见了我慌乱中露出衣外的那一块小心掩藏的碧玺球兽。   收起回忆,我看向白霜天。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而此时的白霜天看着手中那块碧玺球兽,悠悠重复了一遍当年那句话,带着笑容的叹息,“只是,你早已不属于我。”   我看向窗外鸟雀叽咋,半晌只道:“自己丢弃的东西,又何必后悔。”   六年,可以让我学会很多东西。   也可以让白尔云在誉齐王年老智昏,底下五帮实力互相倾轧的混局里大展拳脚,助我树立起庞大惊人的支撑。   足够我,一夕发难。   十五岁。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利用错综的各自利害关系与长时间煽动的冲突,一夜之间,默默无闻的白易生从幕后转至台前。   最光辉的台前。   肃清誉齐朝内势力最强的其他四大党羽,又借四党残余之力及其与燕国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一月之内以神兵之势迅速攻入燕国。   杀燕王,焚燕都,势如破竹。   被四党扶植的羸弱皇帝,自然也被我赶下台。   我屠烧了界城,只不过是因为霜天无意中曾说起,他从有记忆起到八岁出逃,都被囚禁在燕都界城。   我也有蓬勃狂妄的野心。   而终此一切,或许也不过只是为了保护等于是被白尔云软禁来威胁我的霜天,许他一个安定的将来。   多好,多好。   只是,太天真。   就在这一切辉煌开场,也迎来了它的仓惶落幕。   界城破后十日,我依霜天之约独身策马,等在界城西郊七十五里山脚下。   满怀的成功喜悦,半年不见的思恋,我觉得,也许可以确定,这是什么感情了。   很想告诉他,也很想告诉自己,更希望,能得到回应。   在一道身影出现在夜幕,缓缓靠近时,这种急促心焦带些惶恐的情绪,便愈加强烈。   终于想要肯定地大声宣言,这便是爱恋。   只可惜,差那么一点。   所有的激情澎湃,冻结在那个同样熟悉,却分明不同的身影上。   那人,却是白尔云。   白尔云说,自己早知道那块碧玺球兽,是霜天所有。你为霜天做的这些,霜天很感激。现在该是,霜天亲身上场的时候了。   意思是,霜天,早已知晓。   默认。   默认将我蒙在鼓里,默认利用我玩命拼杀,默认此刻的兔死狐烹。   我并不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知晓球兽的意义,知晓霜天在背后看着我时,带着愁绪的眼神。   也知晓他不会主动暴露七皇子身份,以免再被送回燕国,或者接受私自出逃造成两国摩擦燕王责难誉齐王震怒的惩罚。即使,是他的父王他的国家他的皇庭。   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与白尔云坦白了商讨了计定了再若无其事继续欺瞒我利用我。   是白尔云主动找上他,还是他主动去找白尔云。   悲凉的怒火,喷涌而上,旋即炽烈而下。   不是不想还给霜天,他应有的地位与光辉。   只是不敢放手,害怕失去。   于是演变成今日模样。   于是我所有的心思机巧隐忍与爆发都成了往日云烟。   于是七十四位天下高手云集清浏江畔,刀光剑影铮铮雪亮,迷蒙了月色与血色。   白尔云就站在那丝毫不乱只出现了三道缺口的六重包围圈外,叹息道,孩子,不要怪我狠。只是你太夺目,留不得了。   霜天呢。我问。   语尾带着不与人说的轻颤。   他不会来了。白尔云道。   我,大笑。   也不是不懂,白尔云的野心。   又怎么真的将权力真的建立在以我为中心的基石上。   我的下一步,就是铲除白尔云,扶白霜天坐上本该属于他的王位。   可惜,等不了的人不是我。   甚至不是白尔云。   而是,白霜天。   至此,又复何言。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我满身血污,对着已被我拼死砍杀成三十三人的天下高手长啸般大笑一身,纵身跃下青浏江最急最凶最险最一去无回的江段。   江天连月明,我在波涛汹涌的江心立誓,定要得个不再被砍断的未来。   虽生,犹死。   湍流中撞击割裂后暴晒化脓的伤口,即使在沈南寻的悉心照料下亦是在全身留下磨灭不去的印迹。拆下绷带后,自己近似无形中改换了的平凡许多的一张脸,让我误以为,可以重新开始。   伤愈两月后,答应了沈南寻的恳求,于是随着易苍进入晋国内廷,助易苍一臂之力。   纷争再起。   纠结八年后,原来也只不过,再次轮回。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这样相似的,在最后一刻丢盔弃甲的,那即将确定的感情。   易逐惜最后那声被埋没在巨石沙尘间的呼喊,究竟,是在说什么。   是不是人人都这样。   一次遗憾一次成功一次不明所以都是不够的。一定要再来一次。   不论结果是成是败。   这样才能看开才能放下才能真正,闯过这一关。   所以,既然前路再次砍断,那便自己砍断后路,放弃所有,全力一搏。   也所以,我吞下玄天蛊圣,站在了这里。   用尽所有心里耐力步步计谋,新仇旧恨,一笔清算。   我取出怀里的那个白玉小瓷瓶,半透明的薄壁隐隐透出其中那团生物般幽幽呼吸的黑色来。   何须武器呢。   这个,可是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我笑。   “数次大起大落,从谷底爬出再次站在我面前,的确不容易。”白霜天的声音很轻很淡,“你真的决定,与我同归于尽?”   我也以相似的语气道:“每代誉齐国主,都以自身精血蓄养一只玄天蛊母。所以一旦玄天蛊母亡,则国主非死亦必重伤。而能杀死它的,只有玄天蛊圣。一旦融合,两蛊皆亡,连同玄天蛊圣的宿体一并死去……只不过寄宿人体而成形的玄天蛊圣,却是传说中天下间最强的一把兵器吧。”   “不错。”白霜天微笑点头,“只是太凶太利,不至家国存亡关头,绝不轻易使用这玄天蛊圣所化之劫天剑。”   劫天剑?!   我微怔。   “真正的劫天剑……”白霜天看着我未变的脸色,继续道,“你已经取得的所谓劫天剑,只是那剑柄。”   我轻笑起来,颇为复杂。   他若是知道劫天剑柄在做过灯笼柄掏耳勺换过三个鸡蛋后又被我轻易摔碎在地上,会作何感想?   良久,白霜天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又何必再来见我一面。”   “既然是最后一面,自然是要来的。”我淡道。   白霜天一叹:“所以你要先支走白绰。又隔了这么些天才来找我,不过就是让我知道白绰在你那里,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对你,还是很好。”   “只是因为,我没有像对你一样伤过他。”   “也许即使伤了,他也不会背叛你。”   “的确。”白霜天一笑,“所以他现在,在你那里。”   我忽然沉默。   “由他自己中了你的圈套去,和我直接命令他去,都一样的。”白霜天继续说着,看向窗外,“现在的他,该是全身浴血了。”   我,缓缓站起来。   用最镇定自若的姿态。   却立变成了,锐如冰箭的气势。   多么狂妄的说法。   可听起来,就是没有半丝玩笑。   半个月的一同漂泊后,我与他,被偶然路过的誉齐六王爷白尔云带了回去,充作杂役,赐姓了白。   我成为了白易生。   他成为了白霜天。   只是,霜天太漂亮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长到发现这样的漂亮,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只知道,人们不是想接近他,就是想伤害他。   而往往接近他,也带着些丑恶的目的。   特别是白尔云那五个儿子。   只有比我们小一岁的小世子白绰,总是很火烈很大大咧咧地与我们玩在一起。   不必知道他们想对霜天做什么,只要看到霜天皱着的眉头,我便自动地热血上涌。   终于某日,我在差些被三世子和四世子推进花园泥沼时,白尔云恰巧回府,也恰巧,看见了我慌乱中露出衣外的那一块小心掩藏的碧玺球兽。   收起回忆,我看向白霜天。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而此时的白霜天看着手中那块碧玺球兽,悠悠重复了一遍当年那句话,带着笑容的叹息,“只是,你早已不属于我。”   我看向窗外鸟雀叽咋,半晌只道:“自己丢弃的东西,又何必后悔。”   六年,可以让我学会很多东西。   也可以让白尔云在誉齐王年老智昏,底下五帮实力互相倾轧的混局里大展拳脚,助我树立起庞大惊人的支撑。   足够我,一夕发难。   十五岁。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利用错综的各自利害关系与长时间煽动的冲突,一夜之间,默默无闻的白易生从幕后转至台前。   最光辉的台前。   肃清誉齐朝内势力最强的其他四大党羽,又借四党残余之力及其与燕国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一月之内以神兵之势迅速攻入燕国。   杀燕王,焚燕都,势如破竹。   被四党扶植的羸弱皇帝,自然也被我赶下台。   我屠烧了界城,只不过是因为霜天无意中曾说起,他从有记忆起到八岁出逃,都被囚禁在燕都界城。   我也有蓬勃狂妄的野心。   而终此一切,或许也不过只是为了保护等于是被白尔云软禁来威胁我的霜天,许他一个安定的将来。   多好,多好。   只是,太天真。   就在这一切辉煌开场,也迎来了它的仓惶落幕。   界城破后十日,我依霜天之约独身策马,等在界城西郊七十五里山脚下。   满怀的成功喜悦,半年不见的思恋,我觉得,也许可以确定,这是什么感情了。   很想告诉他,也很想告诉自己,更希望,能得到回应。   在一道身影出现在夜幕,缓缓靠近时,这种急促心焦带些惶恐的情绪,便愈加强烈。   终于想要肯定地大声宣言,这便是爱恋。   只可惜,差那么一点。   所有的激情澎湃,冻结在那个同样熟悉,却分明不同的身影上。   那人,却是白尔云。   白尔云说,自己早知道那块碧玺球兽,是霜天所有。你为霜天做的这些,霜天很感激。现在该是,霜天亲身上场的时候了。   意思是,霜天,早已知晓。   默认。   默认将我蒙在鼓里,默认利用我玩命拼杀,默认此刻的兔死狐烹。   我并不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知晓球兽的意义,知晓霜天在背后看着我时,带着愁绪的眼神。   也知晓他不会主动暴露七皇子身份,以免再被送回燕国,或者接受私自出逃造成两国摩擦燕王责难誉齐王震怒的惩罚。即使,是他的父王他的国家他的皇庭。   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与白尔云坦白了商讨了计定了再若无其事继续欺瞒我利用我。   是白尔云主动找上他,还是他主动去找白尔云。   悲凉的怒火,喷涌而上,旋即炽烈而下。   不是不想还给霜天,他应有的地位与光辉。   只是不敢放手,害怕失去。   于是演变成今日模样。   于是我所有的心思机巧隐忍与爆发都成了往日云烟。   于是七十四位天下高手云集清浏江畔,刀光剑影铮铮雪亮,迷蒙了月色与血色。   白尔云就站在那丝毫不乱只出现了三道缺口的六重包围圈外,叹息道,孩子,不要怪我狠。只是你太夺目,留不得了。   霜天呢。我问。   语尾带着不与人说的轻颤。   他不会来了。白尔云道。   我,大笑。   也不是不懂,白尔云的野心。   又怎么真的将权力真的建立在以我为中心的基石上。   我的下一步,就是铲除白尔云,扶白霜天坐上本该属于他的王位。   可惜,等不了的人不是我。   甚至不是白尔云。   而是,白霜天。   至此,又复何言。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我满身血污,对着已被我拼死砍杀成三十三人的天下高手长啸般大笑一身,纵身跃下青浏江最急最凶最险最一去无回的江段。   江天连月明,我在波涛汹涌的江心立誓,定要得个不再被砍断的未来。   虽生,犹死。   湍流中撞击割裂后暴晒化脓的伤口,即使在沈南寻的悉心照料下亦是在全身留下磨灭不去的印迹。拆下绷带后,自己近似无形中改换了的平凡许多的一张脸,让我误以为,可以重新开始。   伤愈两月后,答应了沈南寻的恳求,于是随着易苍进入晋国内廷,助易苍一臂之力。   纷争再起。   纠结八年后,原来也只不过,再次轮回。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这样相似的,在最后一刻丢盔弃甲的,那即将确定的感情。   易逐惜最后那声被埋没在巨石沙尘间的呼喊,究竟,是在说什么。   是不是人人都这样。   一次遗憾一次成功一次不明所以都是不够的。一定要再来一次。   不论结果是成是败。   这样才能看开才能放下才能真正,闯过这一关。   所以,既然前路再次砍断,那便自己砍断后路,放弃所有,全力一搏。   也所以,我吞下玄天蛊圣,站在了这里。   用尽所有心里耐力步步计谋,新仇旧恨,一笔清算。   我取出怀里的那个白玉小瓷瓶,半透明的薄壁隐隐透出其中那团生物般幽幽呼吸的黑色来。   何须武器呢。   这个,可是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我笑。   “数次大起大落,从谷底爬出再次站在我面前,的确不容易。”白霜天的声音很轻很淡,“你真的决定,与我同归于尽?”   我也以相似的语气道:“每代誉齐国主,都以自身精血蓄养一只玄天蛊母。所以一旦玄天蛊母亡,则国主非死亦必重伤。而能杀死它的,只有玄天蛊圣。一旦融合,两蛊皆亡,连同玄天蛊圣的宿体一并死去……只不过寄宿人体而成形的玄天蛊圣,却是传说中天下间最强的一把兵器吧。”   “不错。”白霜天微笑点头,“只是太凶太利,不至家国存亡关头,绝不轻易使用这玄天蛊圣所化之劫天剑。”   劫天剑?!   我微怔。   “真正的劫天剑……”白霜天看着我未变的脸色,继续道,“你已经取得的所谓劫天剑,只是那剑柄。”   我轻笑起来,颇为复杂。   他若是知道劫天剑柄在做过灯笼柄掏耳勺换过三个鸡蛋后又被我轻易摔碎在地上,会作何感想?   良久,白霜天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又何必再来见我一面。”   “既然是最后一面,自然是要来的。”我淡道。   白霜天一叹:“所以你要先支走白绰。又隔了这么些天才来找我,不过就是让我知道白绰在你那里,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对你,还是很好。”   “只是因为,我没有像对你一样伤过他。”   “也许即使伤了,他也不会背叛你。”   “的确。”白霜天一笑,“所以他现在,在你那里。”   我忽然沉默。   “由他自己中了你的圈套去,和我直接命令他去,都一样的。”白霜天继续说着,看向窗外,“现在的他,该是全身浴血了。”   我,缓缓站起来。   用最镇定自若的姿态。   却立变成了,锐如冰箭的气势。 第四十三章   “和你一起死,我也不介意。说起来,也许,和谁一起死,我都不介意。”白霜天轻轻低笑,完全忽略我压迫威胁的视线,“只是你,看来并不想让易逐惜死。”   我眸中一沉。   他已知道,那是易逐惜,而不是易苍。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视作对手的,只有那个易苍。”白霜天的神色深邃下来,沉静地扶着榻边扶手往外挪,双脚触地,“但从这几年政绩来看,无疑,易逐惜是个难得一见的帝王之才。”   我轻笑颔首。   “喜欢的事并不一定能做得好,做得好的也不一定是喜欢的事。虽是为报仇而来到京城,但看来对坐上王位没有兴趣的易逐惜,就是个好例子。”白霜天道,“只是,也有许多人,是只看正统身份,而不管能力如何的。虽不知你如何做到,不过我很佩服,你能软禁那个难缠的易逐惜这么些日子,正好给了我充足的时间。”   我一顿,冷道:“你已经和晋朝老臣……”   我话未完,白霜天突然重复一遍:“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视作对手的,只有那个易苍。”   我皱眉。   他继续道,带着一丝凄苦的豁然:“可这个世界上,曾让我忘却自己的,却只有你一人。”   我怔怔地睁眼看着他,忘记言语。   不单因为那句话。   而是我看着他缓缓站起,缓缓站定,再缓缓走来。   有些不自然地,却是熟练地掌握平衡。   他的腿——残了!!   为何?!   “你一定不相信,五年前我在你的成人礼上派去刺客,并不想伤任何人,只不过是为了试出你的身份。你也一定没发现,十年前你在青浏江里浮沉时,身后扑腾着追随着跳下的身影里,有一个,就是我。”白霜天的笑声低低沉沉,却似乎很开心很舒心,“只是我赶来得太晚,而你落水得太早,只好,从半山腰的崖上,直接跳下去。可惜,还是没抓住。白白坏了双腿。”   清浅的笑声与话语,随着那一步一顿的靠近响起。   是因为后悔,是因为珍惜,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而追随跳下?   白霜天站定在我面前,继续说了一句:“其实,我们,很像。都有那一竿硬骨支撑着脊梁,又够狠,偏又学会了忍耐。更不巧的是,都是足够聪明的人。所以可以用正确的方法来做正确的事。也许,在我们自以为正确的那一刻,就是错误的开端。”   他的声音不响,却很诚恳。   如同罩在阳光下的风声莺啼,带着些明媚的幽然。   我忽然却觉得,在这一刻,原因已不重要了。   如梁秋凉所说,为什么一定要弄懂。   明明是敌人,明明是誓要复仇的人,明明是千算万算将自己也利用进去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终于两两相对的人,这一刻,却也都不重要了。   只是放纵放肆地一把拥紧,将曾经珍重珍视珍爱的脸颊发丝胸膛全埋在我的怀里。   最大的力道。   像是想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原来,是这样。”霜天垂眸的笑声迷蒙。   他的指尖,按在我肋间,那最后一根银针上。   “玄天蛊圣,本就可让服食者瞬间拥有十倍功力,只是一旦侵入人体,便再也无法驱逐,且要服食者赔上性命,成为他的宿体。在易苍身上使用后便一直下落不明,这五年间却没有任何关于武林人士武功暴增又死于非命的传闻……果然……”霜天说着,抬头看我,“以银针自封筋脉阻止体内玄天蛊圣的成长与苏醒,且不到万恶便不轻用内力,一旦解开针封,取得短时强劲功力的同时反噬自身……七窍流血筋肉翻搅,很痛吧……”   “取得的功力翻倍地增长,感觉,却是相当不赖。”我淡笑,“万一此行有何差错,解了这最后一针,与你同归于尽还是比较方便的。”   第一根针,是即将被易逐惜不死心派出追杀的人与途中不小心招惹上的江湖对手夹击时,抱着尝试的心理解开,立时只觉劲气汹涌如无穷。   第二根,翻到两倍功力。   尤府摆脱易逐惜时解开第三根,拔升至三倍功力,再将那解放之后必经的七窍流血归罪为“十言双煞”夺宝的杰作。   夺取玄天蛊母时拔除的第四根,功力蹿至六倍,让我差一点便克制不住杀意,伤到段空游。   而这最后的第五根,一旦拔出,至少十倍功力。   却也是同时,唤醒玄天蛊圣,吾命休矣。   即使不与玄天蛊母融合而死,也会成为人形兵器,只属玄天蛊母以及与玄天蛊母养精同生的一代誉齐国主支配。   还不如死了干净。   “去抓住吧。”   闷闷的声音,自我肩头清晰地传来。   我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不语。   “在他,再也不属于你之前。”白霜天的声音,继续回响。   我,慢慢笑。   无声地轻笑。   终于一把,推开他。   我看着他,直到他眸里沉如死水精如芒的最深处:“你也是。”   白霜天一愣。   而我已扬眉振袖,扎进那片如血残阳。   “和你一起死,我也不介意。说起来,也许,和谁一起死,我都不介意。”白霜天轻轻低笑,完全忽略我压迫威胁的视线,“只是你,看来并不想让易逐惜死。”   我眸中一沉。   他已知道,那是易逐惜,而不是易苍。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视作对手的,只有那个易苍。”白霜天的神色深邃下来,沉静地扶着榻边扶手往外挪,双脚触地,“但从这几年政绩来看,无疑,易逐惜是个难得一见的帝王之才。”   我轻笑颔首。   “喜欢的事并不一定能做得好,做得好的也不一定是喜欢的事。虽是为报仇而来到京城,但看来对坐上王位没有兴趣的易逐惜,就是个好例子。”白霜天道,“只是,也有许多人,是只看正统身份,而不管能力如何的。虽不知你如何做到,不过我很佩服,你能软禁那个难缠的易逐惜这么些日子,正好给了我充足的时间。”   我一顿,冷道:“你已经和晋朝老臣……”   我话未完,白霜天突然重复一遍:“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视作对手的,只有那个易苍。”   我皱眉。   他继续道,带着一丝凄苦的豁然:“可这个世界上,曾让我忘却自己的,却只有你一人。”   我怔怔地睁眼看着他,忘记言语。   不单因为那句话。   而是我看着他缓缓站起,缓缓站定,再缓缓走来。   有些不自然地,却是熟练地掌握平衡。   他的腿——残了!!   为何?!   “你一定不相信,五年前我在你的成人礼上派去刺客,并不想伤任何人,只不过是为了试出你的身份。你也一定没发现,十年前你在青浏江里浮沉时,身后扑腾着追随着跳下的身影里,有一个,就是我。”白霜天的笑声低低沉沉,却似乎很开心很舒心,“只是我赶来得太晚,而你落水得太早,只好,从半山腰的崖上,直接跳下去。可惜,还是没抓住。白白坏了双腿。”   清浅的笑声与话语,随着那一步一顿的靠近响起。   是因为后悔,是因为珍惜,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而追随跳下?   白霜天站定在我面前,继续说了一句:“其实,我们,很像。都有那一竿硬骨支撑着脊梁,又够狠,偏又学会了忍耐。更不巧的是,都是足够聪明的人。所以可以用正确的方法来做正确的事。也许,在我们自以为正确的那一刻,就是错误的开端。”   他的声音不响,却很诚恳。   如同罩在阳光下的风声莺啼,带着些明媚的幽然。   我忽然却觉得,在这一刻,原因已不重要了。   如梁秋凉所说,为什么一定要弄懂。   明明是敌人,明明是誓要复仇的人,明明是千算万算将自己也利用进去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终于两两相对的人,这一刻,却也都不重要了。   只是放纵放肆地一把拥紧,将曾经珍重珍视珍爱的脸颊发丝胸膛全埋在我的怀里。   最大的力道。   像是想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原来,是这样。”霜天垂眸的笑声迷蒙。   他的指尖,按在我肋间,那最后一根银针上。   “玄天蛊圣,本就可让服食者瞬间拥有十倍功力,只是一旦侵入人体,便再也无法驱逐,且要服食者赔上性命,成为他的宿体。在易苍身上使用后便一直下落不明,这五年间却没有任何关于武林人士武功暴增又死于非命的传闻……果然……”霜天说着,抬头看我,“以银针自封筋脉阻止体内玄天蛊圣的成长与苏醒,且不到万恶便不轻用内力,一旦解开针封,取得短时强劲功力的同时反噬自身……七窍流血筋肉翻搅,很痛吧……”   “取得的功力翻倍地增长,感觉,却是相当不赖。”我淡笑,“万一此行有何差错,解了这最后一针,与你同归于尽还是比较方便的。”   第一根针,是即将被易逐惜不死心派出追杀的人与途中不小心招惹上的江湖对手夹击时,抱着尝试的心理解开,立时只觉劲气汹涌如无穷。   第二根,翻到两倍功力。   尤府摆脱易逐惜时解开第三根,拔升至三倍功力,再将那解放之后必经的七窍流血归罪为“十言双煞”夺宝的杰作。   夺取玄天蛊母时拔除的第四根,功力蹿至六倍,让我差一点便克制不住杀意,伤到段空游。   而这最后的第五根,一旦拔出,至少十倍功力。   却也是同时,唤醒玄天蛊圣,吾命休矣。   即使不与玄天蛊母融合而死,也会成为人形兵器,只属玄天蛊母以及与玄天蛊母养精同生的一代誉齐国主支配。   还不如死了干净。   “去抓住吧。”   闷闷的声音,自我肩头清晰地传来。   我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不语。   “在他,再也不属于你之前。”白霜天的声音,继续回响。   我,慢慢笑。   无声地轻笑。   终于一把,推开他。   我看着他,直到他眸里沉如死水精如芒的最深处:“你也是。”   白霜天一愣。   而我已扬眉振袖,扎进那片如血残阳。   “和你一起死,我也不介意。说起来,也许,和谁一起死,我都不介意。”白霜天轻轻低笑,完全忽略我压迫威胁的视线,“只是你,看来并不想让易逐惜死。”   我眸中一沉。   他已知道,那是易逐惜,而不是易苍。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视作对手的,只有那个易苍。”白霜天的神色深邃下来,沉静地扶着榻边扶手往外挪,双脚触地,“但从这几年政绩来看,无疑,易逐惜是个难得一见的帝王之才。”   我轻笑颔首。   “喜欢的事并不一定能做得好,做得好的也不一定是喜欢的事。虽是为报仇而来到京城,但看来对坐上王位没有兴趣的易逐惜,就是个好例子。”白霜天道,“只是,也有许多人,是只看正统身份,而不管能力如何的。虽不知你如何做到,不过我很佩服,你能软禁那个难缠的易逐惜这么些日子,正好给了我充足的时间。”   我一顿,冷道:“你已经和晋朝老臣……”   我话未完,白霜天突然重复一遍:“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视作对手的,只有那个易苍。”   我皱眉。   他继续道,带着一丝凄苦的豁然:“可这个世界上,曾让我忘却自己的,却只有你一人。”   我怔怔地睁眼看着他,忘记言语。   不单因为那句话。   而是我看着他缓缓站起,缓缓站定,再缓缓走来。   有些不自然地,却是熟练地掌握平衡。   他的腿——残了!!   为何?!   “你一定不相信,五年前我在你的成人礼上派去刺客,并不想伤任何人,只不过是为了试出你的身份。你也一定没发现,十年前你在青浏江里浮沉时,身后扑腾着追随着跳下的身影里,有一个,就是我。”白霜天的笑声低低沉沉,却似乎很开心很舒心,“只是我赶来得太晚,而你落水得太早,只好,从半山腰的崖上,直接跳下去。可惜,还是没抓住。白白坏了双腿。”   清浅的笑声与话语,随着那一步一顿的靠近响起。   是因为后悔,是因为珍惜,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而追随跳下?   白霜天站定在我面前,继续说了一句:“其实,我们,很像。都有那一竿硬骨支撑着脊梁,又够狠,偏又学会了忍耐。更不巧的是,都是足够聪明的人。所以可以用正确的方法来做正确的事。也许,在我们自以为正确的那一刻,就是错误的开端。”   他的声音不响,却很诚恳。   如同罩在阳光下的风声莺啼,带着些明媚的幽然。   我忽然却觉得,在这一刻,原因已不重要了。   如梁秋凉所说,为什么一定要弄懂。   明明是敌人,明明是誓要复仇的人,明明是千算万算将自己也利用进去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终于两两相对的人,这一刻,却也都不重要了。   只是放纵放肆地一把拥紧,将曾经珍重珍视珍爱的脸颊发丝胸膛全埋在我的怀里。   最大的力道。   像是想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原来,是这样。”霜天垂眸的笑声迷蒙。   他的指尖,按在我肋间,那最后一根银针上。   “玄天蛊圣,本就可让服食者瞬间拥有十倍功力,只是一旦侵入人体,便再也无法驱逐,且要服食者赔上性命,成为他的宿体。在易苍身上使用后便一直下落不明,这五年间却没有任何关于武林人士武功暴增又死于非命的传闻……果然……”霜天说着,抬头看我,“以银针自封筋脉阻止体内玄天蛊圣的成长与苏醒,且不到万恶便不轻用内力,一旦解开针封,取得短时强劲功力的同时反噬自身……七窍流血筋肉翻搅,很痛吧……”   “取得的功力翻倍地增长,感觉,却是相当不赖。”我淡笑,“万一此行有何差错,解了这最后一针,与你同归于尽还是比较方便的。”   第一根针,是即将被易逐惜不死心派出追杀的人与途中不小心招惹上的江湖对手夹击时,抱着尝试的心理解开,立时只觉劲气汹涌如无穷。   第二根,翻到两倍功力。   尤府摆脱易逐惜时解开第三根,拔升至三倍功力,再将那解放之后必经的七窍流血归罪为“十言双煞”夺宝的杰作。   夺取玄天蛊母时拔除的第四根,功力蹿至六倍,让我差一点便克制不住杀意,伤到段空游。   而这最后的第五根,一旦拔出,至少十倍功力。   却也是同时,唤醒玄天蛊圣,吾命休矣。   即使不与玄天蛊母融合而死,也会成为人形兵器,只属玄天蛊母以及与玄天蛊母养精同生的一代誉齐国主支配。   还不如死了干净。   “去抓住吧。”   闷闷的声音,自我肩头清晰地传来。   我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不语。   “在他,再也不属于你之前。”白霜天的声音,继续回响。   我,慢慢笑。   无声地轻笑。   终于一把,推开他。   我看着他,直到他眸里沉如死水精如芒的最深处:“你也是。”   白霜天一愣。   而我已扬眉振袖,扎进那片如血残阳。 第四十四章   冲出小院,夺过早恭候在门口的那家丁递上的剑,出鞘。   马车车辕折裂的劈啪声响,我已坐在卸除一切束缚人立而起的马上。   鞭振,最后一眼的夕阳下,那飘荡在门口的白色衣衫,莹润一如霜天总有的那种味道。   还有那双掩尽了机谋血腥与惊才绝艳的,斜飞着梦幻般笑容的眼。   再见霜天,究竟有何意义,其实自己也说不清。   但的确,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不需言语。   不必意会。   不再迷惘。   甚至在彼此都无法说清道明的时候,许多事情,便已尘埃落定。   一如初遇的离别,一如断弦的相思。   也一如在这薄夜笼罩时挥汗疾驰的自己,再也不愿继续的自欺。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英雄,真丈夫。   世上却恰恰有一些事一些人,是明知拿不起,也不可以放下的。   有的是不甘放下,有的是不愿放下,有的是想放也放不下。   还有的,只是怕。   怕一放手,便再没了去拿起的机会和资格。   而很简单和很复杂的事情,往往相通。   好比千头万绪千言万语都理不清的原因理由借口,在此刻远远看见回路那头,易逐惜站在风中那飘扬的玄青衣袂与架在他脖子上那柄绚丽的流火攒云时,也就汇涌成了简单的四个字。   ——不想放手。   而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足够我放开一切顾虑,冲杀进誉齐数百高手里,直向着易逐惜那清冷笑容的方向!   刀光剑影,飞血断肢,只有血溅当时才会有的不带恶心气味的新鲜气味在空气中飘荡,叫人神经亢奋,只剩杀伐生死,迷离了双眼。   叫我想起秋露堡前,那相似一幕。   变的,也许只有挟持着易逐惜的那个人,伤痕累累,血渍满身。   白绰。   烈火张扬无声的笑,在那一身血红里头肆虐如同燃烧。   到底需要多大的意志多强的信念,才能让他冲破千缚钢索压下迷蝶药性甩开我排布在羲园上下四十七名影翼的围攻,再支撑着将易逐惜带到这里,与终于赶至接应的誉齐人马会合。   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拼力的厮杀,却也只能挪动那么一点距离。   而白绰的笑容,突然灿烂而忧伤。   古怪得仿似在怜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缓缓回头,看向始终淡然挺立的易逐惜,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清。   只能看见流火攒云侧身一闪,耀出炫目的光泽。   光如火,流如云。   刀落,命不留!   我惶然便是大喊着从马上跃起飞扑过去:“不!!!!”   我的身体,还在空中。   我的吼声,未落。   刀光,却静止了。   连成虹色的青白两道剑光,以微妙的角度一前一后贯入流火攒云刀身上的空隙,架在了空中!   而那之前,二十五道矫健身影,天兵神将般,突然出现在场中!   如此一念间,夜色下映成黑色的血注交错,铺出二十五人从东南西北天上地下游魂般闯入的路径。   ——便是在酒馆袭击过我与段空游的,易逐惜麾下二十五护将!   在易逐惜被十言双煞带到那山庄后就一直断绝音信的二十五护将!   我大喜!   二十五护将一出,誉齐人马的阵型立刻被打乱。   无言不笑的二十五天煞,直贯中心,配合绝妙,几乎只在一瞬,就掌握了整个主导权。   趁着这一个错愕而迅速扭转了战况!   拦在白绰面前的执剑二人手沉身进,火花与兵器交碰的刺耳声里,一气斥退了白绰!   “好!”白绰后退三步站定,竟是豪壮一笑,同时抬手往空中做了个手势。   手腕,转两圈退一圈,伸出食中二指一晃。   迅速有效的指令一下,转眼,便是更加迅速有效的阵型变化!   一推之后立刻排布涌上的新阵势,将同样迅疾地改变排布围靠一起的二十五人团团围在当中!   我,落地。   眼前,却只有易逐惜遥遥投来的,那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清冷间跳跃着吞噬般光芒的笑容。   将人不由分说罩在那种光芒里头,霸道又安心。   淹没了他周身二十五人应势而动,猛然扑向敌人的庞杂身影。   也差些淹没了白绰那突然吊高的笑容。   还有那二十五人中突然折回的六道身形!   回芒一错,直指易逐惜的六道剑光,分明早有预谋熟练至极默契至极的回手一杀!   分从九个方向拦截劈砍,避无可避的,绝杀!!   ——竟是,白绰安排下的人!!   我既能在誉齐上下安插人马,白绰为何不能!!   这个意识,一闪而过。   一切,就安静了下来。   鲜血滴答声,柔和宁静地响在似乎一直如此静谧的夜空里。   闷声两道,随着我眼前两人相继仆地而发出。   我看向我的剑,血迹斑驳。   只得轻笑一声:“你明知道,我会出现。”   身后易逐惜笑声闷闷,带着一丝得意三分责备,一手环过我的腰一手揽上我的肩,将下巴靠在我的颈侧,道:“那你怎么,就真的出现了呢?”   他干净细碎的发丝就枕在我的颊上,散落而出的那三两根轻曳风中,瘙痒般拂过我的鼻间。   独有的温度与气息,紧紧相贴。   微微悸动,微微怔忡。   我无言。   视线,从那血色里仍泛着杀意的雪亮剑身抬起来,凝到那正被我的剑尖抵住咽喉,已流下两道厚重红丝的白绰。   白绰的笑容未退,却也只剩了那么一点凝在他颊上。   半晌,才听见他叹着说了一句:“痴人……胸腹洞穿,竟也舍得。”   冲出小院,夺过早恭候在门口的那家丁递上的剑,出鞘。   马车车辕折裂的劈啪声响,我已坐在卸除一切束缚人立而起的马上。   鞭振,最后一眼的夕阳下,那飘荡在门口的白色衣衫,莹润一如霜天总有的那种味道。   还有那双掩尽了机谋血腥与惊才绝艳的,斜飞着梦幻般笑容的眼。   再见霜天,究竟有何意义,其实自己也说不清。   但的确,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不需言语。   不必意会。   不再迷惘。   甚至在彼此都无法说清道明的时候,许多事情,便已尘埃落定。   一如初遇的离别,一如断弦的相思。   也一如在这薄夜笼罩时挥汗疾驰的自己,再也不愿继续的自欺。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英雄,真丈夫。   世上却恰恰有一些事一些人,是明知拿不起,也不可以放下的。   有的是不甘放下,有的是不愿放下,有的是想放也放不下。   还有的,只是怕。   怕一放手,便再没了去拿起的机会和资格。   而很简单和很复杂的事情,往往相通。   好比千头万绪千言万语都理不清的原因理由借口,在此刻远远看见回路那头,易逐惜站在风中那飘扬的玄青衣袂与架在他脖子上那柄绚丽的流火攒云时,也就汇涌成了简单的四个字。   ——不想放手。   而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足够我放开一切顾虑,冲杀进誉齐数百高手里,直向着易逐惜那清冷笑容的方向!   刀光剑影,飞血断肢,只有血溅当时才会有的不带恶心气味的新鲜气味在空气中飘荡,叫人神经亢奋,只剩杀伐生死,迷离了双眼。   叫我想起秋露堡前,那相似一幕。   变的,也许只有挟持着易逐惜的那个人,伤痕累累,血渍满身。   白绰。   烈火张扬无声的笑,在那一身血红里头肆虐如同燃烧。   到底需要多大的意志多强的信念,才能让他冲破千缚钢索压下迷蝶药性甩开我排布在羲园上下四十七名影翼的围攻,再支撑着将易逐惜带到这里,与终于赶至接应的誉齐人马会合。   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拼力的厮杀,却也只能挪动那么一点距离。   而白绰的笑容,突然灿烂而忧伤。   古怪得仿似在怜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缓缓回头,看向始终淡然挺立的易逐惜,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清。   只能看见流火攒云侧身一闪,耀出炫目的光泽。   光如火,流如云。   刀落,命不留!   我惶然便是大喊着从马上跃起飞扑过去:“不!!!!”   我的身体,还在空中。   我的吼声,未落。   刀光,却静止了。   连成虹色的青白两道剑光,以微妙的角度一前一后贯入流火攒云刀身上的空隙,架在了空中!   而那之前,二十五道矫健身影,天兵神将般,突然出现在场中!   如此一念间,夜色下映成黑色的血注交错,铺出二十五人从东南西北天上地下游魂般闯入的路径。   ——便是在酒馆袭击过我与段空游的,易逐惜麾下二十五护将!   在易逐惜被十言双煞带到那山庄后就一直断绝音信的二十五护将!   我大喜!   二十五护将一出,誉齐人马的阵型立刻被打乱。   无言不笑的二十五天煞,直贯中心,配合绝妙,几乎只在一瞬,就掌握了整个主导权。   趁着这一个错愕而迅速扭转了战况!   拦在白绰面前的执剑二人手沉身进,火花与兵器交碰的刺耳声里,一气斥退了白绰!   “好!”白绰后退三步站定,竟是豪壮一笑,同时抬手往空中做了个手势。   手腕,转两圈退一圈,伸出食中二指一晃。   迅速有效的指令一下,转眼,便是更加迅速有效的阵型变化!   一推之后立刻排布涌上的新阵势,将同样迅疾地改变排布围靠一起的二十五人团团围在当中!   我,落地。   眼前,却只有易逐惜遥遥投来的,那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清冷间跳跃着吞噬般光芒的笑容。   将人不由分说罩在那种光芒里头,霸道又安心。   淹没了他周身二十五人应势而动,猛然扑向敌人的庞杂身影。   也差些淹没了白绰那突然吊高的笑容。   还有那二十五人中突然折回的六道身形!   回芒一错,直指易逐惜的六道剑光,分明早有预谋熟练至极默契至极的回手一杀!   分从九个方向拦截劈砍,避无可避的,绝杀!!   ——竟是,白绰安排下的人!!   我既能在誉齐上下安插人马,白绰为何不能!!   这个意识,一闪而过。   一切,就安静了下来。   鲜血滴答声,柔和宁静地响在似乎一直如此静谧的夜空里。   闷声两道,随着我眼前两人相继仆地而发出。   我看向我的剑,血迹斑驳。   只得轻笑一声:“你明知道,我会出现。”   身后易逐惜笑声闷闷,带着一丝得意三分责备,一手环过我的腰一手揽上我的肩,将下巴靠在我的颈侧,道:“那你怎么,就真的出现了呢?”   他干净细碎的发丝就枕在我的颊上,散落而出的那三两根轻曳风中,瘙痒般拂过我的鼻间。   独有的温度与气息,紧紧相贴。   微微悸动,微微怔忡。   我无言。   视线,从那血色里仍泛着杀意的雪亮剑身抬起来,凝到那正被我的剑尖抵住咽喉,已流下两道厚重红丝的白绰。   白绰的笑容未退,却也只剩了那么一点凝在他颊上。   半晌,才听见他叹着说了一句:“痴人……胸腹洞穿,竟也舍得。”   冲出小院,夺过早恭候在门口的那家丁递上的剑,出鞘。   马车车辕折裂的劈啪声响,我已坐在卸除一切束缚人立而起的马上。   鞭振,最后一眼的夕阳下,那飘荡在门口的白色衣衫,莹润一如霜天总有的那种味道。   还有那双掩尽了机谋血腥与惊才绝艳的,斜飞着梦幻般笑容的眼。   再见霜天,究竟有何意义,其实自己也说不清。   但的确,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不需言语。   不必意会。   不再迷惘。   甚至在彼此都无法说清道明的时候,许多事情,便已尘埃落定。   一如初遇的离别,一如断弦的相思。   也一如在这薄夜笼罩时挥汗疾驰的自己,再也不愿继续的自欺。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英雄,真丈夫。   世上却恰恰有一些事一些人,是明知拿不起,也不可以放下的。   有的是不甘放下,有的是不愿放下,有的是想放也放不下。   还有的,只是怕。   怕一放手,便再没了去拿起的机会和资格。   而很简单和很复杂的事情,往往相通。   好比千头万绪千言万语都理不清的原因理由借口,在此刻远远看见回路那头,易逐惜站在风中那飘扬的玄青衣袂与架在他脖子上那柄绚丽的流火攒云时,也就汇涌成了简单的四个字。   ——不想放手。   而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足够我放开一切顾虑,冲杀进誉齐数百高手里,直向着易逐惜那清冷笑容的方向!   刀光剑影,飞血断肢,只有血溅当时才会有的不带恶心气味的新鲜气味在空气中飘荡,叫人神经亢奋,只剩杀伐生死,迷离了双眼。   叫我想起秋露堡前,那相似一幕。   变的,也许只有挟持着易逐惜的那个人,伤痕累累,血渍满身。   白绰。   烈火张扬无声的笑,在那一身血红里头肆虐如同燃烧。   到底需要多大的意志多强的信念,才能让他冲破千缚钢索压下迷蝶药性甩开我排布在羲园上下四十七名影翼的围攻,再支撑着将易逐惜带到这里,与终于赶至接应的誉齐人马会合。   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拼力的厮杀,却也只能挪动那么一点距离。   而白绰的笑容,突然灿烂而忧伤。   古怪得仿似在怜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缓缓回头,看向始终淡然挺立的易逐惜,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清。   只能看见流火攒云侧身一闪,耀出炫目的光泽。   光如火,流如云。   刀落,命不留!   我惶然便是大喊着从马上跃起飞扑过去:“不!!!!”   我的身体,还在空中。   我的吼声,未落。   刀光,却静止了。   连成虹色的青白两道剑光,以微妙的角度一前一后贯入流火攒云刀身上的空隙,架在了空中!   而那之前,二十五道矫健身影,天兵神将般,突然出现在场中!   如此一念间,夜色下映成黑色的血注交错,铺出二十五人从东南西北天上地下游魂般闯入的路径。   ——便是在酒馆袭击过我与段空游的,易逐惜麾下二十五护将!   在易逐惜被十言双煞带到那山庄后就一直断绝音信的二十五护将!   我大喜!   二十五护将一出,誉齐人马的阵型立刻被打乱。   无言不笑的二十五天煞,直贯中心,配合绝妙,几乎只在一瞬,就掌握了整个主导权。   趁着这一个错愕而迅速扭转了战况!   拦在白绰面前的执剑二人手沉身进,火花与兵器交碰的刺耳声里,一气斥退了白绰!   “好!”白绰后退三步站定,竟是豪壮一笑,同时抬手往空中做了个手势。   手腕,转两圈退一圈,伸出食中二指一晃。   迅速有效的指令一下,转眼,便是更加迅速有效的阵型变化!   一推之后立刻排布涌上的新阵势,将同样迅疾地改变排布围靠一起的二十五人团团围在当中!   我,落地。   眼前,却只有易逐惜遥遥投来的,那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清冷间跳跃着吞噬般光芒的笑容。   将人不由分说罩在那种光芒里头,霸道又安心。   淹没了他周身二十五人应势而动,猛然扑向敌人的庞杂身影。   也差些淹没了白绰那突然吊高的笑容。   还有那二十五人中突然折回的六道身形!   回芒一错,直指易逐惜的六道剑光,分明早有预谋熟练至极默契至极的回手一杀!   分从九个方向拦截劈砍,避无可避的,绝杀!!   ——竟是,白绰安排下的人!!   我既能在誉齐上下安插人马,白绰为何不能!!   这个意识,一闪而过。   一切,就安静了下来。   鲜血滴答声,柔和宁静地响在似乎一直如此静谧的夜空里。   闷声两道,随着我眼前两人相继仆地而发出。   我看向我的剑,血迹斑驳。   只得轻笑一声:“你明知道,我会出现。”   身后易逐惜笑声闷闷,带着一丝得意三分责备,一手环过我的腰一手揽上我的肩,将下巴靠在我的颈侧,道:“那你怎么,就真的出现了呢?”   他干净细碎的发丝就枕在我的颊上,散落而出的那三两根轻曳风中,瘙痒般拂过我的鼻间。   独有的温度与气息,紧紧相贴。   微微悸动,微微怔忡。   我无言。   视线,从那血色里仍泛着杀意的雪亮剑身抬起来,凝到那正被我的剑尖抵住咽喉,已流下两道厚重红丝的白绰。   白绰的笑容未退,却也只剩了那么一点凝在他颊上。   半晌,才听见他叹着说了一句:“痴人……胸腹洞穿,竟也舍得。” 第四十五章   我没有低头。   不低头,也知道,自己伤到多深。   在我胸腹贯穿没入的流火攒云,余光里亦是夺目的艳色。   白绰将两柄流火攒云接为一把,借着那比普通剑多了一尺的长度优势,在我劈开那劫杀易逐惜的两人身体同时,于中间空隙里夺命而来,贯穿我至背而出。   而同时,他也被我的剑抵住了咽喉。   是疼痛或者是因肺部首创而无法流畅的呼吸里,看着白绰喉间那不断扩大的红痕,我缓缓扬眉。   笑得好不快意。   如此,便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流火攒云扎入我身,便也相当于我受制于他,而我的剑,亦顷刻便可取他性命。   他那与我同样破破烂烂的命。   周身一道轻笑,是二十五将中最早回身替易逐惜挡下一剑而被割裂大半喉咙的执青剑者。就在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缓缓瘫倒在地上。   剩余众人,继续剑拔弩张地对峙。   白绰,眯细了眼睛。   竟是,哼了一声。   他,不退。   也,不进。   ——而是铿然一声掌心用力,将接成一柄的流火攒云,重又分开成两截!   而他手握那把短了一半的流火攒云,静静站在当下,看着我。   看着我一惊之下,忽又因疼痛猛然收缩的瞳仁。   兵器贯穿的痛楚,再次袭来。   那把扎入我胸腹流火攒云,从前之后,不带一丝迷惘犹豫斩钉截铁拉开皮肤扯裂肌肉,从后背整个撕裂而出!   再次,滴落着新鲜液体的流火攒云,完整出现在眼前。   执在,易逐惜的手中!   捏住从我后背穿透而出的剑尖,就这么,拉拔而出!   这种力道——他身上的穴道,早已解开!   易逐惜看着手中那把流火攒云,冷漠地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他抬眼看我。   缓慢地转眼看我。   仍旧冷漠得,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又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忽又笑,阵阵冰凉。   想起来方才白绰凑在易逐惜耳边说了一句话的情景。   易逐惜本就是,与誉齐联手的人。   死在他手里,我倒也是死得其所。   若日后他光辉无限,或许我也可以找个角落彪炳青史。   不是无所求,也不是无所得。   汲汲营营直到今日,拼过闯过,留点遗憾,亦是不赖。   深呼吸,在易逐惜愈加深邃的注视里挺直腰杆,昂首闭眼。   逍遥,或许不过如此。   这般,已足!!   兵器破空声**撕裂声血溅闷哼声,在闭目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我,疑惑睁眼。   眼前是易逐惜挑起却并不肆意的嘴角,看着的,是我身后某人。   我一怔转头,就看见大睁着眼的白绰的肩上,赫然插着一支流火攒云!   “你真以为,我会在这时候与他联手欺你?”易逐惜轻笑,“只不过是他算计得好,在方才二十五将出现之前,解开了我的穴道,还装模做样凑过来说了句话。”   “……三雄争霸,其中一个好方法就是两方联合,先吃掉一方。”我道,“如此有利,那你为何改变主意,不先除掉我了。”   “没改啊。”易逐惜挑眉,“不是仍然消灭了一方了么。”   “消灭势力最弱的一方,剩下两强争霸,依然没有胜算。而如果利用第三方消灭另一强,则更是大大有利了。”我轻叹。   “只可惜这一强,看来没这么好吞下。”易逐惜轻笑。   搁在我肩上的下巴,却是更用力了些。   我这才回神发现,他一直维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没有拔剑的手始终搂在我的腰上。   我皱眉。   只觉腰上的力道,其实十分用力。   麻木的触觉,不代表感觉不到。   “大庭广众,还是不要这般亲密为好。”我急速伸手握住那只无意离去并且突然加力的手,笑道。   “怎么,害臊了?”易逐惜毫不动容地取笑。   “是啊是啊,害臊容易气血上涌,我怕直接失血而亡。”强硬地将易逐惜顽固的阻止压回去。   易逐惜皱眉:“……不要紧么。”   我点头。   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想封住我的穴道止血。   不过。   我笑。   迟了。   “看来,吃不下,也要吃了。”我看着那在白绰的指挥下围聚而来的众人,沉声道。   听得见,二十五护将中剩下的十九人看着那三个奸细时,握剑的指节咯吱作响。   家国,个人。融进太过感情的一战,已无法阻止。   十九护将冲杀而上,凌人气魄血荡三尺。   我知道二十五将的存在,是易逐惜自被我推上皇位后就暗中召集的高手团。功夫究竟如何,却并不了解,也并不介意。   今日一见,却让我不由叫好。   身染皇族恩怨,却依旧铁血豪情的江湖子女。   非同于杀手或者寻常皇家亲卫,只为杀而动,只为杀而杀,而是将他们的情义恩仇悲欢全在那剑光挥洒间叫嚣而出。   涌动的豪迈。   叫我不禁也攥紧了手中剑,瞅准一个空隙,身法急运间,轻吟一声,便要拔剑而出!   剑吟短短一声,突然顿住。   因为突然一股力道,按住了我的肩!   我猛然回头!   能用这个角度阻止我的,还会有谁?   完全下意识反击而去的剑被我中途堪堪撤下,却被易逐惜逮住空门,一穿一挡一翻,竟成了个颇为怪异的反扭姿势。   我皱眉,正待叱问,便是易逐惜本就很清晰的微笑骤然放大。   呆滞好一会儿,极近处易逐惜闭上的眼才睁开。   宁静的水波流转,些许愁绪般的笑意。   梦境中的涟漪。   涟漪般的梦境。   温热柔软的触觉,撤去。   我愣愣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轻柔厮磨的痕迹。   视线,却牢牢锁在易逐惜变得殷红的唇,还有那唇边些微晕开的红痕。   血迹。   该是,我的血。   念及,指尖便在自己的唇际摸了一把。   果然,干净了。   如此说着一般,带着些检视地看了我一眼,易逐惜的笑容,带着些莫名的惊心的似乎尘埃落定的不知悲喜的弧度,缓缓吊高。   我竟是一时怔忡。   不知是沉在这个如此惑人笑里,还是沉在方才那个如斯温柔的吻里。   再回过神来,已被挟着腾空而起!   “……你还真是,脸皮够厚。”半晌,我才一叹。   “不会有人将你被当众偷吻的事公之于众的。”易逐惜又恢复成浅浅笑意的侧脸直看着前方。   “也许全灭的不是誉齐的人。”我道。   而是你剩下的二十五将。   “即使全灭,敢做我的二十五将的人,也不会让一个敌人留一口气回去。”易逐惜的嘴角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角度,落地时,才微抬了下巴,转眼看向我。   三分清冽儒雅里头一分挑衅二分傲然三分誓问鹿死谁手甚至再加一分柔情蜜意。   这样的人若是敌手,定是我最先想要除去的那一类。   我惟有苦笑着站定:“那么我骄傲的国主,要是那边的人全死光光,会不会没人帮我们收尸?”   我说着,眼,却是越过易逐惜的肩头,看向另一头的人。   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一群逼视了冷冽的眸子沉息排阵包围上来,缓缓亮出冰冷兵器的人。   从另一个方向围堵而来的誉齐追兵!   ——易逐惜以十二岁少年之身即独身北上京师寻易苍抱杀父毁家之仇,几乎杀尽大内高手直闯到最后一道宫墙的悍名,我从未怀疑。一直水深火热的处境,也只会逼得他更臻武学佳境。   悍将是有一个,重病号,也有一个。   我。   不妙不妙。   大大不妙。   “曝尸荒野着实可怜。”易逐惜也看向那边,“简单的方法倒是有一个。”   “不要成为尸体就行了。”我会意地轻笑接上。   “还有一个。”   “……什么?”   易逐惜一笑,答得甚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逃。”   我没有低头。   不低头,也知道,自己伤到多深。   在我胸腹贯穿没入的流火攒云,余光里亦是夺目的艳色。   白绰将两柄流火攒云接为一把,借着那比普通剑多了一尺的长度优势,在我劈开那劫杀易逐惜的两人身体同时,于中间空隙里夺命而来,贯穿我至背而出。   而同时,他也被我的剑抵住了咽喉。   是疼痛或者是因肺部首创而无法流畅的呼吸里,看着白绰喉间那不断扩大的红痕,我缓缓扬眉。   笑得好不快意。   如此,便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流火攒云扎入我身,便也相当于我受制于他,而我的剑,亦顷刻便可取他性命。   他那与我同样破破烂烂的命。   周身一道轻笑,是二十五将中最早回身替易逐惜挡下一剑而被割裂大半喉咙的执青剑者。就在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缓缓瘫倒在地上。   剩余众人,继续剑拔弩张地对峙。   白绰,眯细了眼睛。   竟是,哼了一声。   他,不退。   也,不进。   ——而是铿然一声掌心用力,将接成一柄的流火攒云,重又分开成两截!   而他手握那把短了一半的流火攒云,静静站在当下,看着我。   看着我一惊之下,忽又因疼痛猛然收缩的瞳仁。   兵器贯穿的痛楚,再次袭来。   那把扎入我胸腹流火攒云,从前之后,不带一丝迷惘犹豫斩钉截铁拉开皮肤扯裂肌肉,从后背整个撕裂而出!   再次,滴落着新鲜液体的流火攒云,完整出现在眼前。   执在,易逐惜的手中!   捏住从我后背穿透而出的剑尖,就这么,拉拔而出!   这种力道——他身上的穴道,早已解开!   易逐惜看着手中那把流火攒云,冷漠地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他抬眼看我。   缓慢地转眼看我。   仍旧冷漠得,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又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忽又笑,阵阵冰凉。   想起来方才白绰凑在易逐惜耳边说了一句话的情景。   易逐惜本就是,与誉齐联手的人。   死在他手里,我倒也是死得其所。   若日后他光辉无限,或许我也可以找个角落彪炳青史。   不是无所求,也不是无所得。   汲汲营营直到今日,拼过闯过,留点遗憾,亦是不赖。   深呼吸,在易逐惜愈加深邃的注视里挺直腰杆,昂首闭眼。   逍遥,或许不过如此。   这般,已足!!   兵器破空声**撕裂声血溅闷哼声,在闭目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我,疑惑睁眼。   眼前是易逐惜挑起却并不肆意的嘴角,看着的,是我身后某人。   我一怔转头,就看见大睁着眼的白绰的肩上,赫然插着一支流火攒云!   “你真以为,我会在这时候与他联手欺你?”易逐惜轻笑,“只不过是他算计得好,在方才二十五将出现之前,解开了我的穴道,还装模做样凑过来说了句话。”   “……三雄争霸,其中一个好方法就是两方联合,先吃掉一方。”我道,“如此有利,那你为何改变主意,不先除掉我了。”   “没改啊。”易逐惜挑眉,“不是仍然消灭了一方了么。”   “消灭势力最弱的一方,剩下两强争霸,依然没有胜算。而如果利用第三方消灭另一强,则更是大大有利了。”我轻叹。   “只可惜这一强,看来没这么好吞下。”易逐惜轻笑。   搁在我肩上的下巴,却是更用力了些。   我这才回神发现,他一直维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没有拔剑的手始终搂在我的腰上。   我皱眉。   只觉腰上的力道,其实十分用力。   麻木的触觉,不代表感觉不到。   “大庭广众,还是不要这般亲密为好。”我急速伸手握住那只无意离去并且突然加力的手,笑道。   “怎么,害臊了?”易逐惜毫不动容地取笑。   “是啊是啊,害臊容易气血上涌,我怕直接失血而亡。”强硬地将易逐惜顽固的阻止压回去。   易逐惜皱眉:“……不要紧么。”   我点头。   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想封住我的穴道止血。   不过。   我笑。   迟了。   “看来,吃不下,也要吃了。”我看着那在白绰的指挥下围聚而来的众人,沉声道。   听得见,二十五护将中剩下的十九人看着那三个奸细时,握剑的指节咯吱作响。   家国,个人。融进太过感情的一战,已无法阻止。   十九护将冲杀而上,凌人气魄血荡三尺。   我知道二十五将的存在,是易逐惜自被我推上皇位后就暗中召集的高手团。功夫究竟如何,却并不了解,也并不介意。   今日一见,却让我不由叫好。   身染皇族恩怨,却依旧铁血豪情的江湖子女。   非同于杀手或者寻常皇家亲卫,只为杀而动,只为杀而杀,而是将他们的情义恩仇悲欢全在那剑光挥洒间叫嚣而出。   涌动的豪迈。   叫我不禁也攥紧了手中剑,瞅准一个空隙,身法急运间,轻吟一声,便要拔剑而出!   剑吟短短一声,突然顿住。   因为突然一股力道,按住了我的肩!   我猛然回头!   能用这个角度阻止我的,还会有谁?   完全下意识反击而去的剑被我中途堪堪撤下,却被易逐惜逮住空门,一穿一挡一翻,竟成了个颇为怪异的反扭姿势。   我皱眉,正待叱问,便是易逐惜本就很清晰的微笑骤然放大。   呆滞好一会儿,极近处易逐惜闭上的眼才睁开。   宁静的水波流转,些许愁绪般的笑意。   梦境中的涟漪。   涟漪般的梦境。   温热柔软的触觉,撤去。   我愣愣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轻柔厮磨的痕迹。   视线,却牢牢锁在易逐惜变得殷红的唇,还有那唇边些微晕开的红痕。   血迹。   该是,我的血。   念及,指尖便在自己的唇际摸了一把。   果然,干净了。   如此说着一般,带着些检视地看了我一眼,易逐惜的笑容,带着些莫名的惊心的似乎尘埃落定的不知悲喜的弧度,缓缓吊高。   我竟是一时怔忡。   不知是沉在这个如此惑人笑里,还是沉在方才那个如斯温柔的吻里。   再回过神来,已被挟着腾空而起!   “……你还真是,脸皮够厚。”半晌,我才一叹。   “不会有人将你被当众偷吻的事公之于众的。”易逐惜又恢复成浅浅笑意的侧脸直看着前方。   “也许全灭的不是誉齐的人。”我道。   而是你剩下的二十五将。   “即使全灭,敢做我的二十五将的人,也不会让一个敌人留一口气回去。”易逐惜的嘴角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角度,落地时,才微抬了下巴,转眼看向我。   三分清冽儒雅里头一分挑衅二分傲然三分誓问鹿死谁手甚至再加一分柔情蜜意。   这样的人若是敌手,定是我最先想要除去的那一类。   我惟有苦笑着站定:“那么我骄傲的国主,要是那边的人全死光光,会不会没人帮我们收尸?”   我说着,眼,却是越过易逐惜的肩头,看向另一头的人。   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一群逼视了冷冽的眸子沉息排阵包围上来,缓缓亮出冰冷兵器的人。   从另一个方向围堵而来的誉齐追兵!   ——易逐惜以十二岁少年之身即独身北上京师寻易苍抱杀父毁家之仇,几乎杀尽大内高手直闯到最后一道宫墙的悍名,我从未怀疑。一直水深火热的处境,也只会逼得他更臻武学佳境。   悍将是有一个,重病号,也有一个。   我。   不妙不妙。   大大不妙。   “曝尸荒野着实可怜。”易逐惜也看向那边,“简单的方法倒是有一个。”   “不要成为尸体就行了。”我会意地轻笑接上。   “还有一个。”   “……什么?”   易逐惜一笑,答得甚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逃。”   我没有低头。   不低头,也知道,自己伤到多深。   在我胸腹贯穿没入的流火攒云,余光里亦是夺目的艳色。   白绰将两柄流火攒云接为一把,借着那比普通剑多了一尺的长度优势,在我劈开那劫杀易逐惜的两人身体同时,于中间空隙里夺命而来,贯穿我至背而出。   而同时,他也被我的剑抵住了咽喉。   是疼痛或者是因肺部首创而无法流畅的呼吸里,看着白绰喉间那不断扩大的红痕,我缓缓扬眉。   笑得好不快意。   如此,便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流火攒云扎入我身,便也相当于我受制于他,而我的剑,亦顷刻便可取他性命。   他那与我同样破破烂烂的命。   周身一道轻笑,是二十五将中最早回身替易逐惜挡下一剑而被割裂大半喉咙的执青剑者。就在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缓缓瘫倒在地上。   剩余众人,继续剑拔弩张地对峙。   白绰,眯细了眼睛。   竟是,哼了一声。   他,不退。   也,不进。   ——而是铿然一声掌心用力,将接成一柄的流火攒云,重又分开成两截!   而他手握那把短了一半的流火攒云,静静站在当下,看着我。   看着我一惊之下,忽又因疼痛猛然收缩的瞳仁。   兵器贯穿的痛楚,再次袭来。   那把扎入我胸腹流火攒云,从前之后,不带一丝迷惘犹豫斩钉截铁拉开皮肤扯裂肌肉,从后背整个撕裂而出!   再次,滴落着新鲜液体的流火攒云,完整出现在眼前。   执在,易逐惜的手中!   捏住从我后背穿透而出的剑尖,就这么,拉拔而出!   这种力道——他身上的穴道,早已解开!   易逐惜看着手中那把流火攒云,冷漠地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他抬眼看我。   缓慢地转眼看我。   仍旧冷漠得,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又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忽又笑,阵阵冰凉。   想起来方才白绰凑在易逐惜耳边说了一句话的情景。   易逐惜本就是,与誉齐联手的人。   死在他手里,我倒也是死得其所。   若日后他光辉无限,或许我也可以找个角落彪炳青史。   不是无所求,也不是无所得。   汲汲营营直到今日,拼过闯过,留点遗憾,亦是不赖。   深呼吸,在易逐惜愈加深邃的注视里挺直腰杆,昂首闭眼。   逍遥,或许不过如此。   这般,已足!!   兵器破空声**撕裂声血溅闷哼声,在闭目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我,疑惑睁眼。   眼前是易逐惜挑起却并不肆意的嘴角,看着的,是我身后某人。   我一怔转头,就看见大睁着眼的白绰的肩上,赫然插着一支流火攒云!   “你真以为,我会在这时候与他联手欺你?”易逐惜轻笑,“只不过是他算计得好,在方才二十五将出现之前,解开了我的穴道,还装模做样凑过来说了句话。”   “……三雄争霸,其中一个好方法就是两方联合,先吃掉一方。”我道,“如此有利,那你为何改变主意,不先除掉我了。”   “没改啊。”易逐惜挑眉,“不是仍然消灭了一方了么。”   “消灭势力最弱的一方,剩下两强争霸,依然没有胜算。而如果利用第三方消灭另一强,则更是大大有利了。”我轻叹。   “只可惜这一强,看来没这么好吞下。”易逐惜轻笑。   搁在我肩上的下巴,却是更用力了些。   我这才回神发现,他一直维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没有拔剑的手始终搂在我的腰上。   我皱眉。   只觉腰上的力道,其实十分用力。   麻木的触觉,不代表感觉不到。   “大庭广众,还是不要这般亲密为好。”我急速伸手握住那只无意离去并且突然加力的手,笑道。   “怎么,害臊了?”易逐惜毫不动容地取笑。   “是啊是啊,害臊容易气血上涌,我怕直接失血而亡。”强硬地将易逐惜顽固的阻止压回去。   易逐惜皱眉:“……不要紧么。”   我点头。   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想封住我的穴道止血。   不过。   我笑。   迟了。   “看来,吃不下,也要吃了。”我看着那在白绰的指挥下围聚而来的众人,沉声道。   听得见,二十五护将中剩下的十九人看着那三个奸细时,握剑的指节咯吱作响。   家国,个人。融进太过感情的一战,已无法阻止。   十九护将冲杀而上,凌人气魄血荡三尺。   我知道二十五将的存在,是易逐惜自被我推上皇位后就暗中召集的高手团。功夫究竟如何,却并不了解,也并不介意。   今日一见,却让我不由叫好。   身染皇族恩怨,却依旧铁血豪情的江湖子女。   非同于杀手或者寻常皇家亲卫,只为杀而动,只为杀而杀,而是将他们的情义恩仇悲欢全在那剑光挥洒间叫嚣而出。   涌动的豪迈。   叫我不禁也攥紧了手中剑,瞅准一个空隙,身法急运间,轻吟一声,便要拔剑而出!   剑吟短短一声,突然顿住。   因为突然一股力道,按住了我的肩!   我猛然回头!   能用这个角度阻止我的,还会有谁?   完全下意识反击而去的剑被我中途堪堪撤下,却被易逐惜逮住空门,一穿一挡一翻,竟成了个颇为怪异的反扭姿势。   我皱眉,正待叱问,便是易逐惜本就很清晰的微笑骤然放大。   呆滞好一会儿,极近处易逐惜闭上的眼才睁开。   宁静的水波流转,些许愁绪般的笑意。   梦境中的涟漪。   涟漪般的梦境。   温热柔软的触觉,撤去。   我愣愣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轻柔厮磨的痕迹。   视线,却牢牢锁在易逐惜变得殷红的唇,还有那唇边些微晕开的红痕。   血迹。   该是,我的血。   念及,指尖便在自己的唇际摸了一把。   果然,干净了。   如此说着一般,带着些检视地看了我一眼,易逐惜的笑容,带着些莫名的惊心的似乎尘埃落定的不知悲喜的弧度,缓缓吊高。   我竟是一时怔忡。   不知是沉在这个如此惑人笑里,还是沉在方才那个如斯温柔的吻里。   再回过神来,已被挟着腾空而起!   “……你还真是,脸皮够厚。”半晌,我才一叹。   “不会有人将你被当众偷吻的事公之于众的。”易逐惜又恢复成浅浅笑意的侧脸直看着前方。   “也许全灭的不是誉齐的人。”我道。   而是你剩下的二十五将。   “即使全灭,敢做我的二十五将的人,也不会让一个敌人留一口气回去。”易逐惜的嘴角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角度,落地时,才微抬了下巴,转眼看向我。   三分清冽儒雅里头一分挑衅二分傲然三分誓问鹿死谁手甚至再加一分柔情蜜意。   这样的人若是敌手,定是我最先想要除去的那一类。   我惟有苦笑着站定:“那么我骄傲的国主,要是那边的人全死光光,会不会没人帮我们收尸?”   我说着,眼,却是越过易逐惜的肩头,看向另一头的人。   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一群逼视了冷冽的眸子沉息排阵包围上来,缓缓亮出冰冷兵器的人。   从另一个方向围堵而来的誉齐追兵!   ——易逐惜以十二岁少年之身即独身北上京师寻易苍抱杀父毁家之仇,几乎杀尽大内高手直闯到最后一道宫墙的悍名,我从未怀疑。一直水深火热的处境,也只会逼得他更臻武学佳境。   悍将是有一个,重病号,也有一个。   我。   不妙不妙。   大大不妙。   “曝尸荒野着实可怜。”易逐惜也看向那边,“简单的方法倒是有一个。”   “不要成为尸体就行了。”我会意地轻笑接上。   “还有一个。”   “……什么?”   易逐惜一笑,答得甚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逃。” 第四十六章   我一愣。   这被团团包围的地方,无论什么方向冲出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简直插翅也难飞。若非白绰本已重伤在身,又被他易逐惜意外一击,这才被十九护将拖住暂时没有追击上来,逃?如何逃?   忽是一念闪过,我不禁一睁眼,转又皱眉。   “没错。”易逐惜上前两步,昂首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就是——地下!”   这一声不轻不重,却力如千钧,听得在场众人,皆是一震!   自然也包括我。   这一震之后,那近百的追兵如听号令,排山倒海般扑了过来。   而我,纵身一跃!   冲向离我最近的那块大石!   同时,一道幽然若梦的光,飘扬一般——绽开。   清晨初阳下,透过绿叶缝隙的第一道光,濡湿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窦初开的第一滴泪水。   花中梦,梦中花。   一如那个吻那个笑那抹嘴角氤氲的殷红。   一碰即碎的恍惚。   恍若虚幻的真实。   真如铁石的杀意!   破幻而出的杀意!   那是一柄,自易逐惜右手赤玉扳指里弹射而出的轻盈小刀!   薄如蝉翼,轻若飘羽,连那优雅飘渺的纹路都蝶翼般纵横伸展。   泛金透红,如异种睡莲,静静地盛开零落,落成雨落成雾落成一段飘逸的舞,唤人入梦,梦中化蝶。   蝶生,人死!!   便是易逐惜蜚声天下的那招——“太虚一梦”!   不似人间的梦,不似人间的杀!   光梦过处,是一片一片惊悚的眸色与抽气闷哼。   只是,还不够。   不够将所有碍事的都驱赶,让我接近那块大石。   情况一变,誉齐人马也相应而动,机动灵活地避开了易逐惜的锋芒,改为守势拖住易逐惜。   主攻的目标,赫然就变成了——我。   指尖探空,在即将碰触那块大石时,被一道寒芒生生挡了回来。   缩手回身连退,才躲过那紧追不去的一刀。   出刀的誉齐人不再追,而是往后一退站定,守在那块大石前。   随着脚步声,两个三个人影相叠,大石便被遮了大半。   我看向那些虎视眈眈盯着我只等我冲前死拼的人,忽然便是,一笑。   甚是无奈又甚是开怀的笑。   我每次整完段空游便会露出的那种。   而我,退!!   不是退一步也不是退两步,而是抓住这个所有人紧守大石的时刻,往后猛退!!   几乎同时的,易逐惜的身影穿越人群,与我并肩而退。   相视一笑,转身,退又成了进!   冲向已几乎没了任何人阻拦的山道另一头!   伤口叫嚣,强忍也差不多极限,我已有些麻木神经仍能分辨,身后紧追不舍的那几可称作壮观的脚步声。   虚汗早布满了我整个额头后背掌心,微微晕眩间听见易逐惜的声音:“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唬唬他们而已吧。”   我迟钝不少的心神一收,迷惑地看向易逐惜。   易逐惜的表情,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到了。”   他说。   说完,停下来。   甩下还在疾奔中的我,自顾停下来!   于是我生生冲了好几步,才顿下身形,不可思议地回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的易逐惜。   “那里。”易逐惜的视线停在我身后,抬了抬下巴。   我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扫了好几眼,才看见那丛草掩盖下用石子排出的十字形。   “你真的……”我说着回头,眼前已是那道飘扬的梦境。   易逐惜,出刀。   冲进追至跟前的追兵中。   易逐惜没有回答。   而我骤然咬紧下唇抬手捂胸,半跪半支在脚下草丛中。   指间纵横滚落的连绵液体,是烫是冷,刹那间分辨不清。   另一道声音,却同时响起:“志云,拿下他!!”   人头耸动间,我分不太清这是哪个誉齐人说的。   而我回头,便看见了那个睁着有些迷糊的眼,直直瞪着我的人。   单枪匹马,在我与易逐惜疾奔的正前方独自出现。   有些憨的模样。   从誉齐追兵的另一头,只身施展轻功而来的年轻人。   赶来支援恰好碰上,或许只是贪睡误事,或者中途掉队这才追来的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这个人,依言而动,腰间青芒一动,直向我扑来!   我静静地听着这风声人声剑啸声,盯住那意在夺命冲杀而来的当胸一剑。   一声尖叫,冲破夜色。   凄惨犀利,叫人毛骨悚然。   ——不是我的声音。   我还活着。   也不是面前的夺命少年。   该是那出声给少年下命令的人。   那少年一惊一顿,回眸看去。   那眼里映出来的,却只剩梦境般的甜美静谧。   也是梦境般的,凌厉与死寂。   高手过招,只差在一分一毫。   一个打断一个分神,就什么都变了。   胜势没了,斗志没了,可能,连命都没了。   何况,现下易逐惜的对手,只是个武功平平的少年。   易逐惜的右手,还扬在空中。   那把蝶翼刀,也扬在空中。   少年溅落的鲜血,歪倒的人体,都还扬在空中。   易逐惜随风舞动的黑发,张扬得如火如荼。   冷厉如鬼魅的眸色,偏偏缓缓吊起嘴角。   就成了,生杀相夺里才会有的,极致的璀璨。   易逐惜,什么都没说。   左手,却将我大力一推!   我愣神间,已整个失去平衡,重重向后摔去。   却没有触地时的钝感。   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在石块腾挪的轰隆声里,整个人,跌进一个空洞里去!   这里,果真是个地道!!   我一愣。   这被团团包围的地方,无论什么方向冲出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简直插翅也难飞。若非白绰本已重伤在身,又被他易逐惜意外一击,这才被十九护将拖住暂时没有追击上来,逃?如何逃?   忽是一念闪过,我不禁一睁眼,转又皱眉。   “没错。”易逐惜上前两步,昂首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就是——地下!”   这一声不轻不重,却力如千钧,听得在场众人,皆是一震!   自然也包括我。   这一震之后,那近百的追兵如听号令,排山倒海般扑了过来。   而我,纵身一跃!   冲向离我最近的那块大石!   同时,一道幽然若梦的光,飘扬一般——绽开。   清晨初阳下,透过绿叶缝隙的第一道光,濡湿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窦初开的第一滴泪水。   花中梦,梦中花。   一如那个吻那个笑那抹嘴角氤氲的殷红。   一碰即碎的恍惚。   恍若虚幻的真实。   真如铁石的杀意!   破幻而出的杀意!   那是一柄,自易逐惜右手赤玉扳指里弹射而出的轻盈小刀!   薄如蝉翼,轻若飘羽,连那优雅飘渺的纹路都蝶翼般纵横伸展。   泛金透红,如异种睡莲,静静地盛开零落,落成雨落成雾落成一段飘逸的舞,唤人入梦,梦中化蝶。   蝶生,人死!!   便是易逐惜蜚声天下的那招——“太虚一梦”!   不似人间的梦,不似人间的杀!   光梦过处,是一片一片惊悚的眸色与抽气闷哼。   只是,还不够。   不够将所有碍事的都驱赶,让我接近那块大石。   情况一变,誉齐人马也相应而动,机动灵活地避开了易逐惜的锋芒,改为守势拖住易逐惜。   主攻的目标,赫然就变成了——我。   指尖探空,在即将碰触那块大石时,被一道寒芒生生挡了回来。   缩手回身连退,才躲过那紧追不去的一刀。   出刀的誉齐人不再追,而是往后一退站定,守在那块大石前。   随着脚步声,两个三个人影相叠,大石便被遮了大半。   我看向那些虎视眈眈盯着我只等我冲前死拼的人,忽然便是,一笑。   甚是无奈又甚是开怀的笑。   我每次整完段空游便会露出的那种。   而我,退!!   不是退一步也不是退两步,而是抓住这个所有人紧守大石的时刻,往后猛退!!   几乎同时的,易逐惜的身影穿越人群,与我并肩而退。   相视一笑,转身,退又成了进!   冲向已几乎没了任何人阻拦的山道另一头!   伤口叫嚣,强忍也差不多极限,我已有些麻木神经仍能分辨,身后紧追不舍的那几可称作壮观的脚步声。   虚汗早布满了我整个额头后背掌心,微微晕眩间听见易逐惜的声音:“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唬唬他们而已吧。”   我迟钝不少的心神一收,迷惑地看向易逐惜。   易逐惜的表情,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到了。”   他说。   说完,停下来。   甩下还在疾奔中的我,自顾停下来!   于是我生生冲了好几步,才顿下身形,不可思议地回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的易逐惜。   “那里。”易逐惜的视线停在我身后,抬了抬下巴。   我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扫了好几眼,才看见那丛草掩盖下用石子排出的十字形。   “你真的……”我说着回头,眼前已是那道飘扬的梦境。   易逐惜,出刀。   冲进追至跟前的追兵中。   易逐惜没有回答。   而我骤然咬紧下唇抬手捂胸,半跪半支在脚下草丛中。   指间纵横滚落的连绵液体,是烫是冷,刹那间分辨不清。   另一道声音,却同时响起:“志云,拿下他!!”   人头耸动间,我分不太清这是哪个誉齐人说的。   而我回头,便看见了那个睁着有些迷糊的眼,直直瞪着我的人。   单枪匹马,在我与易逐惜疾奔的正前方独自出现。   有些憨的模样。   从誉齐追兵的另一头,只身施展轻功而来的年轻人。   赶来支援恰好碰上,或许只是贪睡误事,或者中途掉队这才追来的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这个人,依言而动,腰间青芒一动,直向我扑来!   我静静地听着这风声人声剑啸声,盯住那意在夺命冲杀而来的当胸一剑。   一声尖叫,冲破夜色。   凄惨犀利,叫人毛骨悚然。   ——不是我的声音。   我还活着。   也不是面前的夺命少年。   该是那出声给少年下命令的人。   那少年一惊一顿,回眸看去。   那眼里映出来的,却只剩梦境般的甜美静谧。   也是梦境般的,凌厉与死寂。   高手过招,只差在一分一毫。   一个打断一个分神,就什么都变了。   胜势没了,斗志没了,可能,连命都没了。   何况,现下易逐惜的对手,只是个武功平平的少年。   易逐惜的右手,还扬在空中。   那把蝶翼刀,也扬在空中。   少年溅落的鲜血,歪倒的人体,都还扬在空中。   易逐惜随风舞动的黑发,张扬得如火如荼。   冷厉如鬼魅的眸色,偏偏缓缓吊起嘴角。   就成了,生杀相夺里才会有的,极致的璀璨。   易逐惜,什么都没说。   左手,却将我大力一推!   我愣神间,已整个失去平衡,重重向后摔去。   却没有触地时的钝感。   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在石块腾挪的轰隆声里,整个人,跌进一个空洞里去!   这里,果真是个地道!!   我一愣。   这被团团包围的地方,无论什么方向冲出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简直插翅也难飞。若非白绰本已重伤在身,又被他易逐惜意外一击,这才被十九护将拖住暂时没有追击上来,逃?如何逃?   忽是一念闪过,我不禁一睁眼,转又皱眉。   “没错。”易逐惜上前两步,昂首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就是——地下!”   这一声不轻不重,却力如千钧,听得在场众人,皆是一震!   自然也包括我。   这一震之后,那近百的追兵如听号令,排山倒海般扑了过来。   而我,纵身一跃!   冲向离我最近的那块大石!   同时,一道幽然若梦的光,飘扬一般——绽开。   清晨初阳下,透过绿叶缝隙的第一道光,濡湿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窦初开的第一滴泪水。   花中梦,梦中花。   一如那个吻那个笑那抹嘴角氤氲的殷红。   一碰即碎的恍惚。   恍若虚幻的真实。   真如铁石的杀意!   破幻而出的杀意!   那是一柄,自易逐惜右手赤玉扳指里弹射而出的轻盈小刀!   薄如蝉翼,轻若飘羽,连那优雅飘渺的纹路都蝶翼般纵横伸展。   泛金透红,如异种睡莲,静静地盛开零落,落成雨落成雾落成一段飘逸的舞,唤人入梦,梦中化蝶。   蝶生,人死!!   便是易逐惜蜚声天下的那招——“太虚一梦”!   不似人间的梦,不似人间的杀!   光梦过处,是一片一片惊悚的眸色与抽气闷哼。   只是,还不够。   不够将所有碍事的都驱赶,让我接近那块大石。   情况一变,誉齐人马也相应而动,机动灵活地避开了易逐惜的锋芒,改为守势拖住易逐惜。   主攻的目标,赫然就变成了——我。   指尖探空,在即将碰触那块大石时,被一道寒芒生生挡了回来。   缩手回身连退,才躲过那紧追不去的一刀。   出刀的誉齐人不再追,而是往后一退站定,守在那块大石前。   随着脚步声,两个三个人影相叠,大石便被遮了大半。   我看向那些虎视眈眈盯着我只等我冲前死拼的人,忽然便是,一笑。   甚是无奈又甚是开怀的笑。   我每次整完段空游便会露出的那种。   而我,退!!   不是退一步也不是退两步,而是抓住这个所有人紧守大石的时刻,往后猛退!!   几乎同时的,易逐惜的身影穿越人群,与我并肩而退。   相视一笑,转身,退又成了进!   冲向已几乎没了任何人阻拦的山道另一头!   伤口叫嚣,强忍也差不多极限,我已有些麻木神经仍能分辨,身后紧追不舍的那几可称作壮观的脚步声。   虚汗早布满了我整个额头后背掌心,微微晕眩间听见易逐惜的声音:“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唬唬他们而已吧。”   我迟钝不少的心神一收,迷惑地看向易逐惜。   易逐惜的表情,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到了。”   他说。   说完,停下来。   甩下还在疾奔中的我,自顾停下来!   于是我生生冲了好几步,才顿下身形,不可思议地回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的易逐惜。   “那里。”易逐惜的视线停在我身后,抬了抬下巴。   我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扫了好几眼,才看见那丛草掩盖下用石子排出的十字形。   “你真的……”我说着回头,眼前已是那道飘扬的梦境。   易逐惜,出刀。   冲进追至跟前的追兵中。   易逐惜没有回答。   而我骤然咬紧下唇抬手捂胸,半跪半支在脚下草丛中。   指间纵横滚落的连绵液体,是烫是冷,刹那间分辨不清。   另一道声音,却同时响起:“志云,拿下他!!”   人头耸动间,我分不太清这是哪个誉齐人说的。   而我回头,便看见了那个睁着有些迷糊的眼,直直瞪着我的人。   单枪匹马,在我与易逐惜疾奔的正前方独自出现。   有些憨的模样。   从誉齐追兵的另一头,只身施展轻功而来的年轻人。   赶来支援恰好碰上,或许只是贪睡误事,或者中途掉队这才追来的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这个人,依言而动,腰间青芒一动,直向我扑来!   我静静地听着这风声人声剑啸声,盯住那意在夺命冲杀而来的当胸一剑。   一声尖叫,冲破夜色。   凄惨犀利,叫人毛骨悚然。   ——不是我的声音。   我还活着。   也不是面前的夺命少年。   该是那出声给少年下命令的人。   那少年一惊一顿,回眸看去。   那眼里映出来的,却只剩梦境般的甜美静谧。   也是梦境般的,凌厉与死寂。   高手过招,只差在一分一毫。   一个打断一个分神,就什么都变了。   胜势没了,斗志没了,可能,连命都没了。   何况,现下易逐惜的对手,只是个武功平平的少年。   易逐惜的右手,还扬在空中。   那把蝶翼刀,也扬在空中。   少年溅落的鲜血,歪倒的人体,都还扬在空中。   易逐惜随风舞动的黑发,张扬得如火如荼。   冷厉如鬼魅的眸色,偏偏缓缓吊起嘴角。   就成了,生杀相夺里才会有的,极致的璀璨。   易逐惜,什么都没说。   左手,却将我大力一推!   我愣神间,已整个失去平衡,重重向后摔去。   却没有触地时的钝感。   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在石块腾挪的轰隆声里,整个人,跌进一个空洞里去!   这里,果真是个地道!! 第四十七章   我连滚带爬极没形象地在大略是台阶的甬道上掉下去,幸好最后被揽进一团温暖里,否则非要狗爬式趴在石室底不可。   “美人,我只有软禁你,没记得虐待你。”我抬起头来,将一同跌到地道底又在方才一团乱中被我垫在身下,本欲起身的易逐惜压回去,笑得好不开心,“多长点肉再当垫背比较舒服点。”   易逐惜看了我一会,似乎有几分惊讶,然后缓缓笑起来。   很舒服的那种。   “可是公子,我快吐血了。”结果他说了这么一句。   我一惊,赶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只是黑暗里分辨对方轮廓已是极限,还哪里看得出伤势。   正待伸手去摸,却被一把抓住。   “我的意思是……”易逐惜轻笑,“你太重了,我快被压死了。”   我愣了愣,老实不客气地将全身体重都放下去,正要口出恶言,却只听脑袋上头一阵轻微的怪异响动。   似乎即将关闭的密室门板,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卡住了。   相伴传来的,还有一声绝望般的低嚎。   人的声音。   有一些熟悉。   是那个,差些杀了我的,似乎叫做志云的少年人。   我手心一凉,看向黑暗中亦闪着沉静精芒的另一双眼。   “……白霜天在你离开后一直隐忍不发,却稳稳端坐誉齐国主的宝座,不是没有道理的。”易逐惜察觉我的视线,回头一哼道,“一边让野心渐长的白尔云作为他抵抗朝臣的挡箭牌,一边将白尔云不动声色地架空,又蓄有这样不惜将同伴性命当作台阶踩的忠实爪牙——全天下的人,都被白霜天欺瞒了去。这天下即将开始的风起云涌,他该就是其中最闪亮的人之一了。”   易逐惜的语调浅淡,叙述完,也仍是那种冷清的调子。   我微微苦笑:“原来你早知道我的来历。”   “难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么。”他只这么一句。   头顶,已传来另一种类似猛力拉扯的声音。   那个被人当作楔子卡在门洞里的少年,已没了声息。   对视一眼,我与易逐惜无语转身,直向石洞内部疾行。   “通向哪里。”我道。   “不知道。”易逐惜很快道。   “啊?”我吓了一跳,瞪着他道,“那你还拖我进来?!”   易逐惜无甚所谓地轻笑一声:“许久以前接到过密报,称这里有这样一条地道……我也没料到他们会跟进来。”   说完,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拦,两人便都停下来。   “到头了。”他道。   我环视四周。   从刚才飞奔的时候就发现,这石道,相当特别。   并不是迷宫一样七拐八弯,而是分明的一条主道直通到底。   明明是密闭的甬道,却又有似有似无的光线不知从何处的空隙里透出,让人恰好能分辨方向。   而这个最里头的石室,最大,相比之下也最亮。   “你找找有没有机关。”我扔下一句,转身走回石室入口处。   身后易逐惜没有说话。   那异样灼热的视线,却如实质般刺痛了我的背。   如诀别。   如重生。   我还来不及去思考那其中的意义,一双脚,几乎与我同时地,踩在了石室门口!   一柄宽刃大刀,划过翠色的漂亮弧线,在那双脚落地前送至我喉间!   我手中未出鞘的剑,迎上。   砰吭一声锐响,那大刀被我的剑震出一寸,复又斜刺而来。   收回转抵,再次金铁相接,却是另一道狭窄青色,从我这一变招中趁隙而入!   在那青色剑芒抵达前,两道枪影,蛇般盘卷袭来,一上一下!   刀光剑芒枪影间,却是后来居上的五十六流雨针!   因势利导,配合默契,堪称完美的一击!   挡,则会被针雨戳出无数窟窿,躲,难免被那两支枪砍成三块!!   我握剑的力道,再加三分。   却是——松手。   出其不意的松手。   面前执刀与执剑的人,俱是一愕。   ——所有放弃,都是为了得到更多。   何况,我,从不轻弃!   我急速一错手,便握住了只往下沉了半寸的剑鞘中段,往前一送一压一抵。   便是一上一下,以一剑格挡住那刀剑交击!   剑,抵在了我的剑柄;刀,挡在了我的剑尖。   那两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手中用劲,更重三分。   而我,收剑。   不是收回身侧,而是借着那突然加重的力道,往逆方向回旋剑身。   于是,便在那两双错愕的眼里,一刀一剑,收势不及地,直分往上下冲去!   刀,差些便看中了上头使枪者的眼;剑,差些砍断下方那杆枪。   而我一收即退,足尖点地,转而腾身而起!   足踏石室顶,数步之后回旋落定,飞针,尽数躲过。   不是不知道,那四个打头的又险些吃了大亏的誉齐人看着我的视线,绝对是又赞赏又惊心又疑惑的。   被流火攒云贯穿的洞口,还留在我前胸。   ——可这,哪是重伤者的表现?   常人早死了十次八次不说,功力高深者,怕也一早倒地不起了。   我低头,眼前一片黑暗,其实也看不清自己胸腹的伤势。   但,能感觉得到。   有什么,正在以我把握不了的速度和规模从自己的身体最深处开始扎根,蔓延,改变。   说不上是果然如此还是竟然如此,带着些难以自持的恐惧,我低低沉沉地嗤笑了一声。   故作轻松的苦涩与悲凉。   还是,躲不过的。   虽然,终于想要去躲过。   想着,却不料那两杆枪,顺势回拍!   直拍向那两个执刀剑者!   而执刀剑的两人十分默契地借力一滑,阵型顿时再变,两人顺着枪杆直滑过数丈,骤然便掠过我身侧!   我立时回手截杀,手中剑却被那两杆枪一齐从下往上一抄撩开!   两个执枪者便也趁隙滑过我身侧,直追之前二人而去!   我一惊,回身便追,眼前身影连晃,却是两竿枪一柄刀,齐齐向我攻来!   那三人原就等着我这回身一追!   而那执剑者已向易逐惜冲过去!   我心急之下冲势甚猛,一时刹不住脚步,举剑一横便要当头劈开那攻在最前的刀光。   却是,一剑落空。   那刀光一闪。   ——刀尖脱离,直窜过我身侧,绕到了我身后!   执刀者一扯手中连着那刀尖的金链,便听尖利呼啸声起,那射出的刀尖竟是一个回头,射我背心而来!   如果我回头,定会被那两杆枪半截刀戳三个窟窿。   不回头,还是会被那刀尖,还有一把阴爪钩一只铁尺戳三个窟窿!   ——身后的地道,又追上来各拿阴爪钩和铁尺的大汉,在那刀尖一转的同时扑身而来!   我躲不了,追不上,也退不开。   所以,我继续冲前!   也一“晃”。   直“晃”进那一刀双枪的三人中间挤不进一只兔子的空隙里!   三人一震,迅速回了枪刀直砍而来。   而那各拿阴爪钩和铁尺的大汉就在此时掠过我身侧,却半记阴招也无!   他们的目标,在易逐惜?!   我正欲回招,却听身前一阵利风尖啸般刺来!   比那执剑者的身形更快,比我身前的枪影更快,比那一探出锋芒的阴爪钩更快,反向而至!   便听,一声惊呼!   我身侧那执刀者,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背后,赫然半没入一支轻薄到极致飘逸到极致幻美到极致的泛红短刃。   悠然的刀光,傲骨嶙峋。   却又恰如处子最不经意间回眸的风情。   易逐惜的“太虚一梦”刀!   我连滚带爬极没形象地在大略是台阶的甬道上掉下去,幸好最后被揽进一团温暖里,否则非要狗爬式趴在石室底不可。   “美人,我只有软禁你,没记得虐待你。”我抬起头来,将一同跌到地道底又在方才一团乱中被我垫在身下,本欲起身的易逐惜压回去,笑得好不开心,“多长点肉再当垫背比较舒服点。”   易逐惜看了我一会,似乎有几分惊讶,然后缓缓笑起来。   很舒服的那种。   “可是公子,我快吐血了。”结果他说了这么一句。   我一惊,赶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只是黑暗里分辨对方轮廓已是极限,还哪里看得出伤势。   正待伸手去摸,却被一把抓住。   “我的意思是……”易逐惜轻笑,“你太重了,我快被压死了。”   我愣了愣,老实不客气地将全身体重都放下去,正要口出恶言,却只听脑袋上头一阵轻微的怪异响动。   似乎即将关闭的密室门板,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卡住了。   相伴传来的,还有一声绝望般的低嚎。   人的声音。   有一些熟悉。   是那个,差些杀了我的,似乎叫做志云的少年人。   我手心一凉,看向黑暗中亦闪着沉静精芒的另一双眼。   “……白霜天在你离开后一直隐忍不发,却稳稳端坐誉齐国主的宝座,不是没有道理的。”易逐惜察觉我的视线,回头一哼道,“一边让野心渐长的白尔云作为他抵抗朝臣的挡箭牌,一边将白尔云不动声色地架空,又蓄有这样不惜将同伴性命当作台阶踩的忠实爪牙——全天下的人,都被白霜天欺瞒了去。这天下即将开始的风起云涌,他该就是其中最闪亮的人之一了。”   易逐惜的语调浅淡,叙述完,也仍是那种冷清的调子。   我微微苦笑:“原来你早知道我的来历。”   “难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么。”他只这么一句。   头顶,已传来另一种类似猛力拉扯的声音。   那个被人当作楔子卡在门洞里的少年,已没了声息。   对视一眼,我与易逐惜无语转身,直向石洞内部疾行。   “通向哪里。”我道。   “不知道。”易逐惜很快道。   “啊?”我吓了一跳,瞪着他道,“那你还拖我进来?!”   易逐惜无甚所谓地轻笑一声:“许久以前接到过密报,称这里有这样一条地道……我也没料到他们会跟进来。”   说完,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拦,两人便都停下来。   “到头了。”他道。   我环视四周。   从刚才飞奔的时候就发现,这石道,相当特别。   并不是迷宫一样七拐八弯,而是分明的一条主道直通到底。   明明是密闭的甬道,却又有似有似无的光线不知从何处的空隙里透出,让人恰好能分辨方向。   而这个最里头的石室,最大,相比之下也最亮。   “你找找有没有机关。”我扔下一句,转身走回石室入口处。   身后易逐惜没有说话。   那异样灼热的视线,却如实质般刺痛了我的背。   如诀别。   如重生。   我还来不及去思考那其中的意义,一双脚,几乎与我同时地,踩在了石室门口!   一柄宽刃大刀,划过翠色的漂亮弧线,在那双脚落地前送至我喉间!   我手中未出鞘的剑,迎上。   砰吭一声锐响,那大刀被我的剑震出一寸,复又斜刺而来。   收回转抵,再次金铁相接,却是另一道狭窄青色,从我这一变招中趁隙而入!   在那青色剑芒抵达前,两道枪影,蛇般盘卷袭来,一上一下!   刀光剑芒枪影间,却是后来居上的五十六流雨针!   因势利导,配合默契,堪称完美的一击!   挡,则会被针雨戳出无数窟窿,躲,难免被那两支枪砍成三块!!   我握剑的力道,再加三分。   却是——松手。   出其不意的松手。   面前执刀与执剑的人,俱是一愕。   ——所有放弃,都是为了得到更多。   何况,我,从不轻弃!   我急速一错手,便握住了只往下沉了半寸的剑鞘中段,往前一送一压一抵。   便是一上一下,以一剑格挡住那刀剑交击!   剑,抵在了我的剑柄;刀,挡在了我的剑尖。   那两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手中用劲,更重三分。   而我,收剑。   不是收回身侧,而是借着那突然加重的力道,往逆方向回旋剑身。   于是,便在那两双错愕的眼里,一刀一剑,收势不及地,直分往上下冲去!   刀,差些便看中了上头使枪者的眼;剑,差些砍断下方那杆枪。   而我一收即退,足尖点地,转而腾身而起!   足踏石室顶,数步之后回旋落定,飞针,尽数躲过。   不是不知道,那四个打头的又险些吃了大亏的誉齐人看着我的视线,绝对是又赞赏又惊心又疑惑的。   被流火攒云贯穿的洞口,还留在我前胸。   ——可这,哪是重伤者的表现?   常人早死了十次八次不说,功力高深者,怕也一早倒地不起了。   我低头,眼前一片黑暗,其实也看不清自己胸腹的伤势。   但,能感觉得到。   有什么,正在以我把握不了的速度和规模从自己的身体最深处开始扎根,蔓延,改变。   说不上是果然如此还是竟然如此,带着些难以自持的恐惧,我低低沉沉地嗤笑了一声。   故作轻松的苦涩与悲凉。   还是,躲不过的。   虽然,终于想要去躲过。   想着,却不料那两杆枪,顺势回拍!   直拍向那两个执刀剑者!   而执刀剑的两人十分默契地借力一滑,阵型顿时再变,两人顺着枪杆直滑过数丈,骤然便掠过我身侧!   我立时回手截杀,手中剑却被那两杆枪一齐从下往上一抄撩开!   两个执枪者便也趁隙滑过我身侧,直追之前二人而去!   我一惊,回身便追,眼前身影连晃,却是两竿枪一柄刀,齐齐向我攻来!   那三人原就等着我这回身一追!   而那执剑者已向易逐惜冲过去!   我心急之下冲势甚猛,一时刹不住脚步,举剑一横便要当头劈开那攻在最前的刀光。   却是,一剑落空。   那刀光一闪。   ——刀尖脱离,直窜过我身侧,绕到了我身后!   执刀者一扯手中连着那刀尖的金链,便听尖利呼啸声起,那射出的刀尖竟是一个回头,射我背心而来!   如果我回头,定会被那两杆枪半截刀戳三个窟窿。   不回头,还是会被那刀尖,还有一把阴爪钩一只铁尺戳三个窟窿!   ——身后的地道,又追上来各拿阴爪钩和铁尺的大汉,在那刀尖一转的同时扑身而来!   我躲不了,追不上,也退不开。   所以,我继续冲前!   也一“晃”。   直“晃”进那一刀双枪的三人中间挤不进一只兔子的空隙里!   三人一震,迅速回了枪刀直砍而来。   而那各拿阴爪钩和铁尺的大汉就在此时掠过我身侧,却半记阴招也无!   他们的目标,在易逐惜?!   我正欲回招,却听身前一阵利风尖啸般刺来!   比那执剑者的身形更快,比我身前的枪影更快,比那一探出锋芒的阴爪钩更快,反向而至!   便听,一声惊呼!   我身侧那执刀者,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背后,赫然半没入一支轻薄到极致飘逸到极致幻美到极致的泛红短刃。   悠然的刀光,傲骨嶙峋。   却又恰如处子最不经意间回眸的风情。   易逐惜的“太虚一梦”刀!   我连滚带爬极没形象地在大略是台阶的甬道上掉下去,幸好最后被揽进一团温暖里,否则非要狗爬式趴在石室底不可。   “美人,我只有软禁你,没记得虐待你。”我抬起头来,将一同跌到地道底又在方才一团乱中被我垫在身下,本欲起身的易逐惜压回去,笑得好不开心,“多长点肉再当垫背比较舒服点。”   易逐惜看了我一会,似乎有几分惊讶,然后缓缓笑起来。   很舒服的那种。   “可是公子,我快吐血了。”结果他说了这么一句。   我一惊,赶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只是黑暗里分辨对方轮廓已是极限,还哪里看得出伤势。   正待伸手去摸,却被一把抓住。   “我的意思是……”易逐惜轻笑,“你太重了,我快被压死了。”   我愣了愣,老实不客气地将全身体重都放下去,正要口出恶言,却只听脑袋上头一阵轻微的怪异响动。   似乎即将关闭的密室门板,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卡住了。   相伴传来的,还有一声绝望般的低嚎。   人的声音。   有一些熟悉。   是那个,差些杀了我的,似乎叫做志云的少年人。   我手心一凉,看向黑暗中亦闪着沉静精芒的另一双眼。   “……白霜天在你离开后一直隐忍不发,却稳稳端坐誉齐国主的宝座,不是没有道理的。”易逐惜察觉我的视线,回头一哼道,“一边让野心渐长的白尔云作为他抵抗朝臣的挡箭牌,一边将白尔云不动声色地架空,又蓄有这样不惜将同伴性命当作台阶踩的忠实爪牙——全天下的人,都被白霜天欺瞒了去。这天下即将开始的风起云涌,他该就是其中最闪亮的人之一了。”   易逐惜的语调浅淡,叙述完,也仍是那种冷清的调子。   我微微苦笑:“原来你早知道我的来历。”   “难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么。”他只这么一句。   头顶,已传来另一种类似猛力拉扯的声音。   那个被人当作楔子卡在门洞里的少年,已没了声息。   对视一眼,我与易逐惜无语转身,直向石洞内部疾行。   “通向哪里。”我道。   “不知道。”易逐惜很快道。   “啊?”我吓了一跳,瞪着他道,“那你还拖我进来?!”   易逐惜无甚所谓地轻笑一声:“许久以前接到过密报,称这里有这样一条地道……我也没料到他们会跟进来。”   说完,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拦,两人便都停下来。   “到头了。”他道。   我环视四周。   从刚才飞奔的时候就发现,这石道,相当特别。   并不是迷宫一样七拐八弯,而是分明的一条主道直通到底。   明明是密闭的甬道,却又有似有似无的光线不知从何处的空隙里透出,让人恰好能分辨方向。   而这个最里头的石室,最大,相比之下也最亮。   “你找找有没有机关。”我扔下一句,转身走回石室入口处。   身后易逐惜没有说话。   那异样灼热的视线,却如实质般刺痛了我的背。   如诀别。   如重生。   我还来不及去思考那其中的意义,一双脚,几乎与我同时地,踩在了石室门口!   一柄宽刃大刀,划过翠色的漂亮弧线,在那双脚落地前送至我喉间!   我手中未出鞘的剑,迎上。   砰吭一声锐响,那大刀被我的剑震出一寸,复又斜刺而来。   收回转抵,再次金铁相接,却是另一道狭窄青色,从我这一变招中趁隙而入!   在那青色剑芒抵达前,两道枪影,蛇般盘卷袭来,一上一下!   刀光剑芒枪影间,却是后来居上的五十六流雨针!   因势利导,配合默契,堪称完美的一击!   挡,则会被针雨戳出无数窟窿,躲,难免被那两支枪砍成三块!!   我握剑的力道,再加三分。   却是——松手。   出其不意的松手。   面前执刀与执剑的人,俱是一愕。   ——所有放弃,都是为了得到更多。   何况,我,从不轻弃!   我急速一错手,便握住了只往下沉了半寸的剑鞘中段,往前一送一压一抵。   便是一上一下,以一剑格挡住那刀剑交击!   剑,抵在了我的剑柄;刀,挡在了我的剑尖。   那两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手中用劲,更重三分。   而我,收剑。   不是收回身侧,而是借着那突然加重的力道,往逆方向回旋剑身。   于是,便在那两双错愕的眼里,一刀一剑,收势不及地,直分往上下冲去!   刀,差些便看中了上头使枪者的眼;剑,差些砍断下方那杆枪。   而我一收即退,足尖点地,转而腾身而起!   足踏石室顶,数步之后回旋落定,飞针,尽数躲过。   不是不知道,那四个打头的又险些吃了大亏的誉齐人看着我的视线,绝对是又赞赏又惊心又疑惑的。   被流火攒云贯穿的洞口,还留在我前胸。   ——可这,哪是重伤者的表现?   常人早死了十次八次不说,功力高深者,怕也一早倒地不起了。   我低头,眼前一片黑暗,其实也看不清自己胸腹的伤势。   但,能感觉得到。   有什么,正在以我把握不了的速度和规模从自己的身体最深处开始扎根,蔓延,改变。   说不上是果然如此还是竟然如此,带着些难以自持的恐惧,我低低沉沉地嗤笑了一声。   故作轻松的苦涩与悲凉。   还是,躲不过的。   虽然,终于想要去躲过。   想着,却不料那两杆枪,顺势回拍!   直拍向那两个执刀剑者!   而执刀剑的两人十分默契地借力一滑,阵型顿时再变,两人顺着枪杆直滑过数丈,骤然便掠过我身侧!   我立时回手截杀,手中剑却被那两杆枪一齐从下往上一抄撩开!   两个执枪者便也趁隙滑过我身侧,直追之前二人而去!   我一惊,回身便追,眼前身影连晃,却是两竿枪一柄刀,齐齐向我攻来!   那三人原就等着我这回身一追!   而那执剑者已向易逐惜冲过去!   我心急之下冲势甚猛,一时刹不住脚步,举剑一横便要当头劈开那攻在最前的刀光。   却是,一剑落空。   那刀光一闪。   ——刀尖脱离,直窜过我身侧,绕到了我身后!   执刀者一扯手中连着那刀尖的金链,便听尖利呼啸声起,那射出的刀尖竟是一个回头,射我背心而来!   如果我回头,定会被那两杆枪半截刀戳三个窟窿。   不回头,还是会被那刀尖,还有一把阴爪钩一只铁尺戳三个窟窿!   ——身后的地道,又追上来各拿阴爪钩和铁尺的大汉,在那刀尖一转的同时扑身而来!   我躲不了,追不上,也退不开。   所以,我继续冲前!   也一“晃”。   直“晃”进那一刀双枪的三人中间挤不进一只兔子的空隙里!   三人一震,迅速回了枪刀直砍而来。   而那各拿阴爪钩和铁尺的大汉就在此时掠过我身侧,却半记阴招也无!   他们的目标,在易逐惜?!   我正欲回招,却听身前一阵利风尖啸般刺来!   比那执剑者的身形更快,比我身前的枪影更快,比那一探出锋芒的阴爪钩更快,反向而至!   便听,一声惊呼!   我身侧那执刀者,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背后,赫然半没入一支轻薄到极致飘逸到极致幻美到极致的泛红短刃。   悠然的刀光,傲骨嶙峋。   却又恰如处子最不经意间回眸的风情。   易逐惜的“太虚一梦”刀! 第四十八章   刀掷出杀人在此,那易逐惜呢?   我匆忙回头看去,那执剑者冲向易逐惜的汉子背影挺阔,杀势彪悍,眼见下一刻便要一剑砍断易逐惜的脖子!   而易逐惜微微挑着眉看我,竟是那个从容的雍容的悠游的似笑非笑。   又气又急又惧的激流便猛然从我胸口蹿向每一寸皮肤,我回手,便是一记掌风急旋!   枪影剑芒,再闪!   枪影,交错。   ——剑芒,却在空中。   我的身体,也在空中。   两声同时的抽气声,便自那使枪的两人口中传来。   他们中间本是我的位置上,赫然变成了那个被易逐惜背后一袭的执刀者!   而三人肉身中间,赫然就是那两杆枪!   被我的掌风一带错了方向,对向贯穿了他们自己三人的两杆枪!   执刀者的刀,却在腾跃于空的我手中。   一抡金链,我将暗劲贯入刀身,下一刻,那刀尖也飞了出去!   执阴爪钩的大汉一惊,回手一躲。那刀尖擦过钩身,却是绕了几圈牢牢缠上,随着下一道暗劲的发动,骤地将阴爪钩震得脱了大汉的手,斜拉过去!   “哇”的一声过,大汉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注。   刀尖,脱力落地。   而那柄阴爪钩,继续飞向前!   钩住了另一个男子手中铁尺倒卷的尖部!   闻声戒备的执铁尺男子面色沉静回力一压,那阴爪钩便顿了一顿,却是转而以更猛烈的力道,将那铁尺钩翻上了天!   阴爪钩失力飞向了一旁角落。   铁尺男子,却缓不下受的那力道,摔向那最前的执剑汉子!   执剑者一惊接一惊,不得已缓下脚步,扶过那铁尺男子。   而那飞在空中的铁尺在壁间一撞一擦一折,转而冲着那两人背后而去!   执剑者哼了一声,另一只手急翻,剑出!   剑尺相交,剑挫!   执剑者眸中精芒与惊芒同闪,依然吸取了前二人的教训,直接松手。   他弃剑!   错手一勾,接过了铁尺!   一手松下扶着的汉子,执剑者同时身形一转,回手以铁尺击去!   而他身后两尺,就是易逐惜!!   但易逐惜,还是没动。   而此时终于站定地面的我,也没动。   只听沉钝的一声闷呼。   执剑者,僵在了原地。   那个举剑的动作,缓下,停顿,一泻千里。   而易逐惜随意般抬手,在执剑者倒下的前一刻,拔出了那柄插在执剑者百汇穴的“太虚一梦”刀装回扳指的搭扣里,这才对我轻笑一声:“谢了。”   执剑者,颓然倒地。   同时倒地的,还有被我再次扯动金链发出刀尖而在胸口多了个洞的铁尺汉子。   我出了三刀。   而这无声无息立毙执剑者的第二刀,才是我真正想出的。   我苦笑。   我身后三人被那两杆枪固定着站在原处,已失了气息。   而我对着面前似乎动也懒得动一下的易逐惜,竟不知该说什么。   自他发出“太虚一梦”刀直到这最后全灭敌手,短短一瞬。   ——迅速对付那六人的方法,至少有二十七种。   而他这么算是逼我采取的一种,最险,最乱,最考验反应机变功力拿捏,却也是最快最狠最有效的那一种。   我轻叹开口:“你……”   却忽听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落地。   洞口,又急速掠进八个人!   全是硬点子!   我回头,不禁心微沉。   却听见,身后易逐惜的笑声。   也是轻轻的,柔风拂水。   又带着另一种决裂般的怅惘。   便是吱吱呀呀,机关开动的声音。   从天花板上,细碎落下的粉尘碎屑,阻住了我御敌的脚步。   所有人都惊异地抬头,却又立刻低头看着脚下。   ——地面,开始震动?!   整个石室,乃至整个地道,都开始震动!   “怎么了?!啊!!”   已勉力维持镇定的惊叫声不断自誉齐人群中传来,而未说完,都变成了嚎叫惊喘声,被掩埋一般的沉闷。   也的确是,被掩埋了。   所有人,都被掩埋。   或者,即将被掩埋   ——乱箭齐射间,整个石室顶,坍塌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易逐惜误开了个要命的机关!   坍塌间的巨大石块和粉尘将本就黑暗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我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易逐惜的身影,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大半块天花板,轰隆声里坍塌而下。   由此追随而下的土块泥碎使空气变得污浊沉闷不堪,却也因此,终于透进了,那一丝光亮。   从坍塌的室顶上,隐约穿进的那星点光亮。   足够我,找到那一角映出绸光亮色虹般闪过一瞬的玄青衣袂!   我来不及想,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想地,直扑而上。   用最快的速度。   用从没有过的最快的速度。   冲到他跟前,抬手便要扣住他的胳膊。   却是一个抬头,在那一闪而逝的亮光里,看见那静若秋水的笑。   浅淡得甚至不能说是笑的笑。   清冷寂寥,仿如天地初开时那抹晨光,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无爱无恨,高傲端丽不可方物。   我且惊又疑,不知这一笑所谓何意。   却见那一抹骤然绽放的笑,叠在了那抹淡笑之上。   不夸张不狂妄,甚至连之前那似笑非笑里说不清道不明却分明存在的压迫的无法忽视的霸气傲骨都一并收了去。   连弧度也是只比平常上扬了那么小小一分而已。   还似乎,拧了那么些眉头。   却让人无端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笑意。   从骨子里透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却终于想通想明不愿自欺甘愿承认的通透无奈与洒脱。   徜徉天地。   那一瞬的光,掩去。   光暗相接间最后一幕,便是眼前一个恍惚,被易逐惜猛推着倒错一步背抵在光滑干冷的石室壁上。   相当,暧昧的姿势。   几乎,整个人被嵌在易逐惜的怀里。   周身是掉落围堵得严严实实的土石沙泥,为了尽量避免受伤而下意识紧紧贴拥在一起的身体和脸颊。   粗重,节奏尚匀称的呼吸。   震动,停歇。   尘雾,渐止。   破了一个洞的天花板投下明亮清艳的月色,在满目烟雾里割出一道清晰无比缓缓荡漾的痕迹。   白色,干净的白色。   朦胧间投落地面,就变成了黑色。   土块的黑色。   血液的黑色。   除了月光,白色的,也有。   是散落在土石间零落的断肢残骸,血浆尘土脏污间那几乎难见的白色。   是随土块落下的,造成这一片惨状的那一排排锯齿钢刃所泛出的冰冷白色。   映在月色里,格外触目惊心的白色。   我的视线从那一片黑白里抽回。   看着灰头土脸静静看着我的易逐惜微笑。   我的心,却一阵阵地凉了下去,冻到脚心。   “怪不得在羲园,你会这么轻易让我制住。我还真要以为,是因你疏忽大意……原来也只是你计划的一步。”我抬手替易逐惜抹掉额头的尘土,轻道,“三雄争霸,一气吃掉两方,很好。可是为何,改了主意。”   易逐惜,便缓缓笑了起来:“是啊,为什么呢。”   月色隐去,很快再次出现。   于是那满地的钢刃,再次闪出嗜血的银芒。   ——如果我不是扑上来救他,死在那底下的人,就会再加一个我!   刀掷出杀人在此,那易逐惜呢?   我匆忙回头看去,那执剑者冲向易逐惜的汉子背影挺阔,杀势彪悍,眼见下一刻便要一剑砍断易逐惜的脖子!   而易逐惜微微挑着眉看我,竟是那个从容的雍容的悠游的似笑非笑。   又气又急又惧的激流便猛然从我胸口蹿向每一寸皮肤,我回手,便是一记掌风急旋!   枪影剑芒,再闪!   枪影,交错。   ——剑芒,却在空中。   我的身体,也在空中。   两声同时的抽气声,便自那使枪的两人口中传来。   他们中间本是我的位置上,赫然变成了那个被易逐惜背后一袭的执刀者!   而三人肉身中间,赫然就是那两杆枪!   被我的掌风一带错了方向,对向贯穿了他们自己三人的两杆枪!   执刀者的刀,却在腾跃于空的我手中。   一抡金链,我将暗劲贯入刀身,下一刻,那刀尖也飞了出去!   执阴爪钩的大汉一惊,回手一躲。那刀尖擦过钩身,却是绕了几圈牢牢缠上,随着下一道暗劲的发动,骤地将阴爪钩震得脱了大汉的手,斜拉过去!   “哇”的一声过,大汉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注。   刀尖,脱力落地。   而那柄阴爪钩,继续飞向前!   钩住了另一个男子手中铁尺倒卷的尖部!   闻声戒备的执铁尺男子面色沉静回力一压,那阴爪钩便顿了一顿,却是转而以更猛烈的力道,将那铁尺钩翻上了天!   阴爪钩失力飞向了一旁角落。   铁尺男子,却缓不下受的那力道,摔向那最前的执剑汉子!   执剑者一惊接一惊,不得已缓下脚步,扶过那铁尺男子。   而那飞在空中的铁尺在壁间一撞一擦一折,转而冲着那两人背后而去!   执剑者哼了一声,另一只手急翻,剑出!   剑尺相交,剑挫!   执剑者眸中精芒与惊芒同闪,依然吸取了前二人的教训,直接松手。   他弃剑!   错手一勾,接过了铁尺!   一手松下扶着的汉子,执剑者同时身形一转,回手以铁尺击去!   而他身后两尺,就是易逐惜!!   但易逐惜,还是没动。   而此时终于站定地面的我,也没动。   只听沉钝的一声闷呼。   执剑者,僵在了原地。   那个举剑的动作,缓下,停顿,一泻千里。   而易逐惜随意般抬手,在执剑者倒下的前一刻,拔出了那柄插在执剑者百汇穴的“太虚一梦”刀装回扳指的搭扣里,这才对我轻笑一声:“谢了。”   执剑者,颓然倒地。   同时倒地的,还有被我再次扯动金链发出刀尖而在胸口多了个洞的铁尺汉子。   我出了三刀。   而这无声无息立毙执剑者的第二刀,才是我真正想出的。   我苦笑。   我身后三人被那两杆枪固定着站在原处,已失了气息。   而我对着面前似乎动也懒得动一下的易逐惜,竟不知该说什么。   自他发出“太虚一梦”刀直到这最后全灭敌手,短短一瞬。   ——迅速对付那六人的方法,至少有二十七种。   而他这么算是逼我采取的一种,最险,最乱,最考验反应机变功力拿捏,却也是最快最狠最有效的那一种。   我轻叹开口:“你……”   却忽听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落地。   洞口,又急速掠进八个人!   全是硬点子!   我回头,不禁心微沉。   却听见,身后易逐惜的笑声。   也是轻轻的,柔风拂水。   又带着另一种决裂般的怅惘。   便是吱吱呀呀,机关开动的声音。   从天花板上,细碎落下的粉尘碎屑,阻住了我御敌的脚步。   所有人都惊异地抬头,却又立刻低头看着脚下。   ——地面,开始震动?!   整个石室,乃至整个地道,都开始震动!   “怎么了?!啊!!”   已勉力维持镇定的惊叫声不断自誉齐人群中传来,而未说完,都变成了嚎叫惊喘声,被掩埋一般的沉闷。   也的确是,被掩埋了。   所有人,都被掩埋。   或者,即将被掩埋   ——乱箭齐射间,整个石室顶,坍塌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易逐惜误开了个要命的机关!   坍塌间的巨大石块和粉尘将本就黑暗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我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易逐惜的身影,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大半块天花板,轰隆声里坍塌而下。   由此追随而下的土块泥碎使空气变得污浊沉闷不堪,却也因此,终于透进了,那一丝光亮。   从坍塌的室顶上,隐约穿进的那星点光亮。   足够我,找到那一角映出绸光亮色虹般闪过一瞬的玄青衣袂!   我来不及想,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想地,直扑而上。   用最快的速度。   用从没有过的最快的速度。   冲到他跟前,抬手便要扣住他的胳膊。   却是一个抬头,在那一闪而逝的亮光里,看见那静若秋水的笑。   浅淡得甚至不能说是笑的笑。   清冷寂寥,仿如天地初开时那抹晨光,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无爱无恨,高傲端丽不可方物。   我且惊又疑,不知这一笑所谓何意。   却见那一抹骤然绽放的笑,叠在了那抹淡笑之上。   不夸张不狂妄,甚至连之前那似笑非笑里说不清道不明却分明存在的压迫的无法忽视的霸气傲骨都一并收了去。   连弧度也是只比平常上扬了那么小小一分而已。   还似乎,拧了那么些眉头。   却让人无端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笑意。   从骨子里透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却终于想通想明不愿自欺甘愿承认的通透无奈与洒脱。   徜徉天地。   那一瞬的光,掩去。   光暗相接间最后一幕,便是眼前一个恍惚,被易逐惜猛推着倒错一步背抵在光滑干冷的石室壁上。   相当,暧昧的姿势。   几乎,整个人被嵌在易逐惜的怀里。   周身是掉落围堵得严严实实的土石沙泥,为了尽量避免受伤而下意识紧紧贴拥在一起的身体和脸颊。   粗重,节奏尚匀称的呼吸。   震动,停歇。   尘雾,渐止。   破了一个洞的天花板投下明亮清艳的月色,在满目烟雾里割出一道清晰无比缓缓荡漾的痕迹。   白色,干净的白色。   朦胧间投落地面,就变成了黑色。   土块的黑色。   血液的黑色。   除了月光,白色的,也有。   是散落在土石间零落的断肢残骸,血浆尘土脏污间那几乎难见的白色。   是随土块落下的,造成这一片惨状的那一排排锯齿钢刃所泛出的冰冷白色。   映在月色里,格外触目惊心的白色。   我的视线从那一片黑白里抽回。   看着灰头土脸静静看着我的易逐惜微笑。   我的心,却一阵阵地凉了下去,冻到脚心。   “怪不得在羲园,你会这么轻易让我制住。我还真要以为,是因你疏忽大意……原来也只是你计划的一步。”我抬手替易逐惜抹掉额头的尘土,轻道,“三雄争霸,一气吃掉两方,很好。可是为何,改了主意。”   易逐惜,便缓缓笑了起来:“是啊,为什么呢。”   月色隐去,很快再次出现。   于是那满地的钢刃,再次闪出嗜血的银芒。   ——如果我不是扑上来救他,死在那底下的人,就会再加一个我!   刀掷出杀人在此,那易逐惜呢?   我匆忙回头看去,那执剑者冲向易逐惜的汉子背影挺阔,杀势彪悍,眼见下一刻便要一剑砍断易逐惜的脖子!   而易逐惜微微挑着眉看我,竟是那个从容的雍容的悠游的似笑非笑。   又气又急又惧的激流便猛然从我胸口蹿向每一寸皮肤,我回手,便是一记掌风急旋!   枪影剑芒,再闪!   枪影,交错。   ——剑芒,却在空中。   我的身体,也在空中。   两声同时的抽气声,便自那使枪的两人口中传来。   他们中间本是我的位置上,赫然变成了那个被易逐惜背后一袭的执刀者!   而三人肉身中间,赫然就是那两杆枪!   被我的掌风一带错了方向,对向贯穿了他们自己三人的两杆枪!   执刀者的刀,却在腾跃于空的我手中。   一抡金链,我将暗劲贯入刀身,下一刻,那刀尖也飞了出去!   执阴爪钩的大汉一惊,回手一躲。那刀尖擦过钩身,却是绕了几圈牢牢缠上,随着下一道暗劲的发动,骤地将阴爪钩震得脱了大汉的手,斜拉过去!   “哇”的一声过,大汉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注。   刀尖,脱力落地。   而那柄阴爪钩,继续飞向前!   钩住了另一个男子手中铁尺倒卷的尖部!   闻声戒备的执铁尺男子面色沉静回力一压,那阴爪钩便顿了一顿,却是转而以更猛烈的力道,将那铁尺钩翻上了天!   阴爪钩失力飞向了一旁角落。   铁尺男子,却缓不下受的那力道,摔向那最前的执剑汉子!   执剑者一惊接一惊,不得已缓下脚步,扶过那铁尺男子。   而那飞在空中的铁尺在壁间一撞一擦一折,转而冲着那两人背后而去!   执剑者哼了一声,另一只手急翻,剑出!   剑尺相交,剑挫!   执剑者眸中精芒与惊芒同闪,依然吸取了前二人的教训,直接松手。   他弃剑!   错手一勾,接过了铁尺!   一手松下扶着的汉子,执剑者同时身形一转,回手以铁尺击去!   而他身后两尺,就是易逐惜!!   但易逐惜,还是没动。   而此时终于站定地面的我,也没动。   只听沉钝的一声闷呼。   执剑者,僵在了原地。   那个举剑的动作,缓下,停顿,一泻千里。   而易逐惜随意般抬手,在执剑者倒下的前一刻,拔出了那柄插在执剑者百汇穴的“太虚一梦”刀装回扳指的搭扣里,这才对我轻笑一声:“谢了。”   执剑者,颓然倒地。   同时倒地的,还有被我再次扯动金链发出刀尖而在胸口多了个洞的铁尺汉子。   我出了三刀。   而这无声无息立毙执剑者的第二刀,才是我真正想出的。   我苦笑。   我身后三人被那两杆枪固定着站在原处,已失了气息。   而我对着面前似乎动也懒得动一下的易逐惜,竟不知该说什么。   自他发出“太虚一梦”刀直到这最后全灭敌手,短短一瞬。   ——迅速对付那六人的方法,至少有二十七种。   而他这么算是逼我采取的一种,最险,最乱,最考验反应机变功力拿捏,却也是最快最狠最有效的那一种。   我轻叹开口:“你……”   却忽听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落地。   洞口,又急速掠进八个人!   全是硬点子!   我回头,不禁心微沉。   却听见,身后易逐惜的笑声。   也是轻轻的,柔风拂水。   又带着另一种决裂般的怅惘。   便是吱吱呀呀,机关开动的声音。   从天花板上,细碎落下的粉尘碎屑,阻住了我御敌的脚步。   所有人都惊异地抬头,却又立刻低头看着脚下。   ——地面,开始震动?!   整个石室,乃至整个地道,都开始震动!   “怎么了?!啊!!”   已勉力维持镇定的惊叫声不断自誉齐人群中传来,而未说完,都变成了嚎叫惊喘声,被掩埋一般的沉闷。   也的确是,被掩埋了。   所有人,都被掩埋。   或者,即将被掩埋   ——乱箭齐射间,整个石室顶,坍塌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易逐惜误开了个要命的机关!   坍塌间的巨大石块和粉尘将本就黑暗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我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易逐惜的身影,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大半块天花板,轰隆声里坍塌而下。   由此追随而下的土块泥碎使空气变得污浊沉闷不堪,却也因此,终于透进了,那一丝光亮。   从坍塌的室顶上,隐约穿进的那星点光亮。   足够我,找到那一角映出绸光亮色虹般闪过一瞬的玄青衣袂!   我来不及想,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想地,直扑而上。   用最快的速度。   用从没有过的最快的速度。   冲到他跟前,抬手便要扣住他的胳膊。   却是一个抬头,在那一闪而逝的亮光里,看见那静若秋水的笑。   浅淡得甚至不能说是笑的笑。   清冷寂寥,仿如天地初开时那抹晨光,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无爱无恨,高傲端丽不可方物。   我且惊又疑,不知这一笑所谓何意。   却见那一抹骤然绽放的笑,叠在了那抹淡笑之上。   不夸张不狂妄,甚至连之前那似笑非笑里说不清道不明却分明存在的压迫的无法忽视的霸气傲骨都一并收了去。   连弧度也是只比平常上扬了那么小小一分而已。   还似乎,拧了那么些眉头。   却让人无端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笑意。   从骨子里透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却终于想通想明不愿自欺甘愿承认的通透无奈与洒脱。   徜徉天地。   那一瞬的光,掩去。   光暗相接间最后一幕,便是眼前一个恍惚,被易逐惜猛推着倒错一步背抵在光滑干冷的石室壁上。   相当,暧昧的姿势。   几乎,整个人被嵌在易逐惜的怀里。   周身是掉落围堵得严严实实的土石沙泥,为了尽量避免受伤而下意识紧紧贴拥在一起的身体和脸颊。   粗重,节奏尚匀称的呼吸。   震动,停歇。   尘雾,渐止。   破了一个洞的天花板投下明亮清艳的月色,在满目烟雾里割出一道清晰无比缓缓荡漾的痕迹。   白色,干净的白色。   朦胧间投落地面,就变成了黑色。   土块的黑色。   血液的黑色。   除了月光,白色的,也有。   是散落在土石间零落的断肢残骸,血浆尘土脏污间那几乎难见的白色。   是随土块落下的,造成这一片惨状的那一排排锯齿钢刃所泛出的冰冷白色。   映在月色里,格外触目惊心的白色。   我的视线从那一片黑白里抽回。   看着灰头土脸静静看着我的易逐惜微笑。   我的心,却一阵阵地凉了下去,冻到脚心。   “怪不得在羲园,你会这么轻易让我制住。我还真要以为,是因你疏忽大意……原来也只是你计划的一步。”我抬手替易逐惜抹掉额头的尘土,轻道,“三雄争霸,一气吃掉两方,很好。可是为何,改了主意。”   易逐惜,便缓缓笑了起来:“是啊,为什么呢。”   月色隐去,很快再次出现。   于是那满地的钢刃,再次闪出嗜血的银芒。   ——如果我不是扑上来救他,死在那底下的人,就会再加一个我! 第四十九章   我忽然便想起不久前的羲园里,他说过的那些无可救药爱上人的话。   当真的,怕只有我一个吧。   易逐惜,仍然是那个易逐惜。   所谓利用,所谓制敌,便要将自己和敌人都算进去。   而他顺水推舟静观其变,把他自己算进去,把利用了自己也利用了他的我也算进去。   我想着,已环过他的腰,轻笑:“若不是护我,你本可全身而退。”   “错。”易逐惜的嗓音柔和响在我耳际,“是本就该只有我一人,全身而退。”   我便嗤嗤笑起来。   笑得分明很轻,却已有些艰难。   指尖触及他的背脊,早已一片湿润的温度。   不需亲眼看,早已习惯触觉辨物的我又怎会不知。   不是汗,而是血。   大片的伤口,大片的血迹。   ——我所站的地方,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壁缘凹口。   唯一一个能在这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天杀阵里躲过一劫的地方。   往前一寸,便难免被钢刃伤及,且是由上及下,被从天而降的钢刃生生割过整个背脊。   “这里,是我改造的。自然也只有我,知道在这凹口以外,还能留住性命的窍门。”易逐惜的脸色有些微苍白,声音低沉悠扬却听不出一丝伤痛的痕迹,“不过,也只是留住性命罢了。”   带着些玩笑似的口吻。   “为什么想杀人,却因为那人不顾一切冲过来救你,反而乱了心神,做出这样哭笑不得的事来……”我的视线划过易逐惜微微黯淡下去的眉眼,便将下巴搁在他高度恰好的肩上,无声笑,“我来告诉你答案。”   易逐惜没动没说话,我自顾继续道:“你,不如我绝情。”   我说着,越过易逐惜的肩膀看着的,却是面前的另一些人。   瞠目结舌,似乎仍未从面前打击中恢复过来,刚刚从石道那头赶来的誉齐人马。   看气势看神态看目中精芒,显然是比方才那波人高出两三成的功力。   ——霜天,真要赶尽杀绝。   也许白绰并不知道我会中途赶回,中途杀入,中途受他致命一击。   霜天,却该是早已料到吧。   否则,又怎会放我全身离开。   便是叫我成为累赘,或许再这般与易逐惜鹤蚌相争重伤难愈,好让他一网打尽。   “不要紧,我来。”我索性将手环过易逐惜的颈项,安慰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脑后。   “你……”易逐惜刚想开口,我便推开了他。   我看着他沉着双眸中不似虚假的担忧,也不答话,反是伸手在自己怀中掏了一阵。   方才流火攒云造成的伤口,和现在易逐惜背上那片,倒是半斤八两的惨不忍睹。   不过一会儿,我手中便多了一支比一般银针粗长,已沾了不少枯红血色的长针。   易逐惜的脸色,立变。   “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道这玩意是拿来干什么用的。”我笑。   易逐惜开了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神情,分明是已知六七分了。   “方才被流火攒云击中时,恰好伤到了戳入银针的地方。也就是说,那时候起,这银针就相当于没了作用。”我淡淡说着,垂眸,捏着手中长针的力道轻放,却禁不住,有些颤抖,“玄天蛊圣忍不了了。我也快,忍不了了。”   歪斜着,呯通一声微弱脆响。   长针,落地。   抬眸,冷冷盯向石室洞口,那群义愤填膺般虎视眈眈生杀相逼的人。   身前易逐惜的身形一僵。   而眼前那些人,则是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甚至有的,禁不住后退一步。   气势,立变。   我便挑眉,在心里嗤笑一声。   只不过突然染上赤色的双眸,就这样叫人害怕么。   不要紧,我会让你们亲眼目睹,什么叫真正的可怕。   不再说话。   其实也分不清是不想多言,还是无话可说,或者是已经被杀的**夺去神智。   忍耐太久的,玄天蛊圣的最后逞醒。   不再,不愿,也不能遏制。   从身体最深处,透过神经穿过骨髓扎入血脉的力量,狂风暴雨般急涨着叫嚣而出。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不知如何止,只能顺着那种灭世的力道,攀至人力不可及的武学巅峰。   血中的,巅峰。   眼前人影恍惚,却一招一式都如被定格,缓慢清晰,随意抬手回剑,便可立取性命。   至少,我还记得,这一转身看见的那个人,叫做易逐惜。   肆意砍杀中我一直挂着的笑容,便扩大了起来。   他一定看出来了,我,几近虐尸。   不为杀而杀,而是为了发泄心中对杀的渴望。   将人杀上好几遍。   易逐惜单肩靠在石壁上,离我老远距离地看着我,很平静的样子。   带着些不忍,却分明全无惧意亦全无赞赏的表情。   现在的我,如此强大。   我看着易逐惜,却突然,只想哭泣。   虽然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悲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   易逐惜的眸色,便沉淀下来。   如此,悲伤。   我如被冰扎,竟是一个清醒。   环视四周,已成了残尸乱场,一片狼藉。   新鲜的血腥味与故意碾汁成沫般冷血杀伐而堆砌的断肢残骸充斥眼鼻。   前方,或许还会有不少誉齐人冲进来送死,我眼前忍不住又是一片血红。   却突然,肩上一重。   易逐惜的手,搁在了我的肩上。   “借扶一把。”浅淡温润的笑意,易逐惜连个征询也没地先斩后奏,略微吃力地微弓着腰,另一只手扶着一旁石壁。   仍是无可无不可,云淡风清的调子。   该说是静下,还是更乱。   我没来由就是冷哼一句:“凭什么。”   闻言,易逐惜微微一愕,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一问。   平平看了我一眼,缓缓转头仰额。   望向石道顶部。   我混沌的思维这才发现,此处的天顶大略被方才的机关一震,也破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通光口来。   也许是刚巧云开月明,透进了一道明亮光线,再扩展为数道。   本该是清澈的光线,落进这污浊的地方,也只能染成污浊。   显而易见的粉尘在那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光柱里急躁盘旋着,无头苍蝇一般。   易逐惜扶着墙的手,抬起来。   纤长精瘦,略微被灰尘与血渍染成暗灰的指尖,伸进离他身前最近的光柱里。   那一刻,纷闹的粉尘便一片接一片,在即将碰触他指尖的一刻,围绕而去。   莫名的优雅与凄凉。   如同片片伸手欲接,却堪堪从指缝溜走的桃花。   和流年。   “就凭,月亮出来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带着一丝我看不清的笑意。   散射而出莹如游龙的光线,就这么静静划过他的指尖,穿进他几欲贴靠在我颊边的发丝,混了那独有的清茶香,自那浓重欲呕的血味里飞扬跋扈,流进我的鼻间。   于是刹那天外水,淹没一切欲念贪念杀念。   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清易逐惜被那些光柱盈柔照亮的轮廓一线,浓长的睫毛好整不暇地扑闪着,似在诉说一个梦境。   一如他的剑。   一如那个吻那个笑那抹嘴角氤氲的殷红。   一碰即碎的恍惚。   恍若虚幻的真实。   再难忘记。   一道光,一道侧影,一道从桃花一梦指尖流年淡淡萦绕而出的寂寥与温柔。   我忽然便想起不久前的羲园里,他说过的那些无可救药爱上人的话。   当真的,怕只有我一个吧。   易逐惜,仍然是那个易逐惜。   所谓利用,所谓制敌,便要将自己和敌人都算进去。   而他顺水推舟静观其变,把他自己算进去,把利用了自己也利用了他的我也算进去。   我想着,已环过他的腰,轻笑:“若不是护我,你本可全身而退。”   “错。”易逐惜的嗓音柔和响在我耳际,“是本就该只有我一人,全身而退。”   我便嗤嗤笑起来。   笑得分明很轻,却已有些艰难。   指尖触及他的背脊,早已一片湿润的温度。   不需亲眼看,早已习惯触觉辨物的我又怎会不知。   不是汗,而是血。   大片的伤口,大片的血迹。   ——我所站的地方,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壁缘凹口。   唯一一个能在这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天杀阵里躲过一劫的地方。   往前一寸,便难免被钢刃伤及,且是由上及下,被从天而降的钢刃生生割过整个背脊。   “这里,是我改造的。自然也只有我,知道在这凹口以外,还能留住性命的窍门。”易逐惜的脸色有些微苍白,声音低沉悠扬却听不出一丝伤痛的痕迹,“不过,也只是留住性命罢了。”   带着些玩笑似的口吻。   “为什么想杀人,却因为那人不顾一切冲过来救你,反而乱了心神,做出这样哭笑不得的事来……”我的视线划过易逐惜微微黯淡下去的眉眼,便将下巴搁在他高度恰好的肩上,无声笑,“我来告诉你答案。”   易逐惜没动没说话,我自顾继续道:“你,不如我绝情。”   我说着,越过易逐惜的肩膀看着的,却是面前的另一些人。   瞠目结舌,似乎仍未从面前打击中恢复过来,刚刚从石道那头赶来的誉齐人马。   看气势看神态看目中精芒,显然是比方才那波人高出两三成的功力。   ——霜天,真要赶尽杀绝。   也许白绰并不知道我会中途赶回,中途杀入,中途受他致命一击。   霜天,却该是早已料到吧。   否则,又怎会放我全身离开。   便是叫我成为累赘,或许再这般与易逐惜鹤蚌相争重伤难愈,好让他一网打尽。   “不要紧,我来。”我索性将手环过易逐惜的颈项,安慰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脑后。   “你……”易逐惜刚想开口,我便推开了他。   我看着他沉着双眸中不似虚假的担忧,也不答话,反是伸手在自己怀中掏了一阵。   方才流火攒云造成的伤口,和现在易逐惜背上那片,倒是半斤八两的惨不忍睹。   不过一会儿,我手中便多了一支比一般银针粗长,已沾了不少枯红血色的长针。   易逐惜的脸色,立变。   “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道这玩意是拿来干什么用的。”我笑。   易逐惜开了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神情,分明是已知六七分了。   “方才被流火攒云击中时,恰好伤到了戳入银针的地方。也就是说,那时候起,这银针就相当于没了作用。”我淡淡说着,垂眸,捏着手中长针的力道轻放,却禁不住,有些颤抖,“玄天蛊圣忍不了了。我也快,忍不了了。”   歪斜着,呯通一声微弱脆响。   长针,落地。   抬眸,冷冷盯向石室洞口,那群义愤填膺般虎视眈眈生杀相逼的人。   身前易逐惜的身形一僵。   而眼前那些人,则是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甚至有的,禁不住后退一步。   气势,立变。   我便挑眉,在心里嗤笑一声。   只不过突然染上赤色的双眸,就这样叫人害怕么。   不要紧,我会让你们亲眼目睹,什么叫真正的可怕。   不再说话。   其实也分不清是不想多言,还是无话可说,或者是已经被杀的**夺去神智。   忍耐太久的,玄天蛊圣的最后逞醒。   不再,不愿,也不能遏制。   从身体最深处,透过神经穿过骨髓扎入血脉的力量,狂风暴雨般急涨着叫嚣而出。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不知如何止,只能顺着那种灭世的力道,攀至人力不可及的武学巅峰。   血中的,巅峰。   眼前人影恍惚,却一招一式都如被定格,缓慢清晰,随意抬手回剑,便可立取性命。   至少,我还记得,这一转身看见的那个人,叫做易逐惜。   肆意砍杀中我一直挂着的笑容,便扩大了起来。   他一定看出来了,我,几近虐尸。   不为杀而杀,而是为了发泄心中对杀的渴望。   将人杀上好几遍。   易逐惜单肩靠在石壁上,离我老远距离地看着我,很平静的样子。   带着些不忍,却分明全无惧意亦全无赞赏的表情。   现在的我,如此强大。   我看着易逐惜,却突然,只想哭泣。   虽然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悲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   易逐惜的眸色,便沉淀下来。   如此,悲伤。   我如被冰扎,竟是一个清醒。   环视四周,已成了残尸乱场,一片狼藉。   新鲜的血腥味与故意碾汁成沫般冷血杀伐而堆砌的断肢残骸充斥眼鼻。   前方,或许还会有不少誉齐人冲进来送死,我眼前忍不住又是一片血红。   却突然,肩上一重。   易逐惜的手,搁在了我的肩上。   “借扶一把。”浅淡温润的笑意,易逐惜连个征询也没地先斩后奏,略微吃力地微弓着腰,另一只手扶着一旁石壁。   仍是无可无不可,云淡风清的调子。   该说是静下,还是更乱。   我没来由就是冷哼一句:“凭什么。”   闻言,易逐惜微微一愕,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一问。   平平看了我一眼,缓缓转头仰额。   望向石道顶部。   我混沌的思维这才发现,此处的天顶大略被方才的机关一震,也破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通光口来。   也许是刚巧云开月明,透进了一道明亮光线,再扩展为数道。   本该是清澈的光线,落进这污浊的地方,也只能染成污浊。   显而易见的粉尘在那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光柱里急躁盘旋着,无头苍蝇一般。   易逐惜扶着墙的手,抬起来。   纤长精瘦,略微被灰尘与血渍染成暗灰的指尖,伸进离他身前最近的光柱里。   那一刻,纷闹的粉尘便一片接一片,在即将碰触他指尖的一刻,围绕而去。   莫名的优雅与凄凉。   如同片片伸手欲接,却堪堪从指缝溜走的桃花。   和流年。   “就凭,月亮出来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带着一丝我看不清的笑意。   散射而出莹如游龙的光线,就这么静静划过他的指尖,穿进他几欲贴靠在我颊边的发丝,混了那独有的清茶香,自那浓重欲呕的血味里飞扬跋扈,流进我的鼻间。   于是刹那天外水,淹没一切欲念贪念杀念。   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清易逐惜被那些光柱盈柔照亮的轮廓一线,浓长的睫毛好整不暇地扑闪着,似在诉说一个梦境。   一如他的剑。   一如那个吻那个笑那抹嘴角氤氲的殷红。   一碰即碎的恍惚。   恍若虚幻的真实。   再难忘记。   一道光,一道侧影,一道从桃花一梦指尖流年淡淡萦绕而出的寂寥与温柔。   我忽然便想起不久前的羲园里,他说过的那些无可救药爱上人的话。   当真的,怕只有我一个吧。   易逐惜,仍然是那个易逐惜。   所谓利用,所谓制敌,便要将自己和敌人都算进去。   而他顺水推舟静观其变,把他自己算进去,把利用了自己也利用了他的我也算进去。   我想着,已环过他的腰,轻笑:“若不是护我,你本可全身而退。”   “错。”易逐惜的嗓音柔和响在我耳际,“是本就该只有我一人,全身而退。”   我便嗤嗤笑起来。   笑得分明很轻,却已有些艰难。   指尖触及他的背脊,早已一片湿润的温度。   不需亲眼看,早已习惯触觉辨物的我又怎会不知。   不是汗,而是血。   大片的伤口,大片的血迹。   ——我所站的地方,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壁缘凹口。   唯一一个能在这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天杀阵里躲过一劫的地方。   往前一寸,便难免被钢刃伤及,且是由上及下,被从天而降的钢刃生生割过整个背脊。   “这里,是我改造的。自然也只有我,知道在这凹口以外,还能留住性命的窍门。”易逐惜的脸色有些微苍白,声音低沉悠扬却听不出一丝伤痛的痕迹,“不过,也只是留住性命罢了。”   带着些玩笑似的口吻。   “为什么想杀人,却因为那人不顾一切冲过来救你,反而乱了心神,做出这样哭笑不得的事来……”我的视线划过易逐惜微微黯淡下去的眉眼,便将下巴搁在他高度恰好的肩上,无声笑,“我来告诉你答案。”   易逐惜没动没说话,我自顾继续道:“你,不如我绝情。”   我说着,越过易逐惜的肩膀看着的,却是面前的另一些人。   瞠目结舌,似乎仍未从面前打击中恢复过来,刚刚从石道那头赶来的誉齐人马。   看气势看神态看目中精芒,显然是比方才那波人高出两三成的功力。   ——霜天,真要赶尽杀绝。   也许白绰并不知道我会中途赶回,中途杀入,中途受他致命一击。   霜天,却该是早已料到吧。   否则,又怎会放我全身离开。   便是叫我成为累赘,或许再这般与易逐惜鹤蚌相争重伤难愈,好让他一网打尽。   “不要紧,我来。”我索性将手环过易逐惜的颈项,安慰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脑后。   “你……”易逐惜刚想开口,我便推开了他。   我看着他沉着双眸中不似虚假的担忧,也不答话,反是伸手在自己怀中掏了一阵。   方才流火攒云造成的伤口,和现在易逐惜背上那片,倒是半斤八两的惨不忍睹。   不过一会儿,我手中便多了一支比一般银针粗长,已沾了不少枯红血色的长针。   易逐惜的脸色,立变。   “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道这玩意是拿来干什么用的。”我笑。   易逐惜开了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神情,分明是已知六七分了。   “方才被流火攒云击中时,恰好伤到了戳入银针的地方。也就是说,那时候起,这银针就相当于没了作用。”我淡淡说着,垂眸,捏着手中长针的力道轻放,却禁不住,有些颤抖,“玄天蛊圣忍不了了。我也快,忍不了了。”   歪斜着,呯通一声微弱脆响。   长针,落地。   抬眸,冷冷盯向石室洞口,那群义愤填膺般虎视眈眈生杀相逼的人。   身前易逐惜的身形一僵。   而眼前那些人,则是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甚至有的,禁不住后退一步。   气势,立变。   我便挑眉,在心里嗤笑一声。   只不过突然染上赤色的双眸,就这样叫人害怕么。   不要紧,我会让你们亲眼目睹,什么叫真正的可怕。   不再说话。   其实也分不清是不想多言,还是无话可说,或者是已经被杀的**夺去神智。   忍耐太久的,玄天蛊圣的最后逞醒。   不再,不愿,也不能遏制。   从身体最深处,透过神经穿过骨髓扎入血脉的力量,狂风暴雨般急涨着叫嚣而出。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不知如何止,只能顺着那种灭世的力道,攀至人力不可及的武学巅峰。   血中的,巅峰。   眼前人影恍惚,却一招一式都如被定格,缓慢清晰,随意抬手回剑,便可立取性命。   至少,我还记得,这一转身看见的那个人,叫做易逐惜。   肆意砍杀中我一直挂着的笑容,便扩大了起来。   他一定看出来了,我,几近虐尸。   不为杀而杀,而是为了发泄心中对杀的渴望。   将人杀上好几遍。   易逐惜单肩靠在石壁上,离我老远距离地看着我,很平静的样子。   带着些不忍,却分明全无惧意亦全无赞赏的表情。   现在的我,如此强大。   我看着易逐惜,却突然,只想哭泣。   虽然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悲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   易逐惜的眸色,便沉淀下来。   如此,悲伤。   我如被冰扎,竟是一个清醒。   环视四周,已成了残尸乱场,一片狼藉。   新鲜的血腥味与故意碾汁成沫般冷血杀伐而堆砌的断肢残骸充斥眼鼻。   前方,或许还会有不少誉齐人冲进来送死,我眼前忍不住又是一片血红。   却突然,肩上一重。   易逐惜的手,搁在了我的肩上。   “借扶一把。”浅淡温润的笑意,易逐惜连个征询也没地先斩后奏,略微吃力地微弓着腰,另一只手扶着一旁石壁。   仍是无可无不可,云淡风清的调子。   该说是静下,还是更乱。   我没来由就是冷哼一句:“凭什么。”   闻言,易逐惜微微一愕,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一问。   平平看了我一眼,缓缓转头仰额。   望向石道顶部。   我混沌的思维这才发现,此处的天顶大略被方才的机关一震,也破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通光口来。   也许是刚巧云开月明,透进了一道明亮光线,再扩展为数道。   本该是清澈的光线,落进这污浊的地方,也只能染成污浊。   显而易见的粉尘在那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光柱里急躁盘旋着,无头苍蝇一般。   易逐惜扶着墙的手,抬起来。   纤长精瘦,略微被灰尘与血渍染成暗灰的指尖,伸进离他身前最近的光柱里。   那一刻,纷闹的粉尘便一片接一片,在即将碰触他指尖的一刻,围绕而去。   莫名的优雅与凄凉。   如同片片伸手欲接,却堪堪从指缝溜走的桃花。   和流年。   “就凭,月亮出来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带着一丝我看不清的笑意。   散射而出莹如游龙的光线,就这么静静划过他的指尖,穿进他几欲贴靠在我颊边的发丝,混了那独有的清茶香,自那浓重欲呕的血味里飞扬跋扈,流进我的鼻间。   于是刹那天外水,淹没一切欲念贪念杀念。   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清易逐惜被那些光柱盈柔照亮的轮廓一线,浓长的睫毛好整不暇地扑闪着,似在诉说一个梦境。   一如他的剑。   一如那个吻那个笑那抹嘴角氤氲的殷红。   一碰即碎的恍惚。   恍若虚幻的真实。   再难忘记。   一道光,一道侧影,一道从桃花一梦指尖流年淡淡萦绕而出的寂寥与温柔。 第五十章   踏在洞口的第一步,我就笑了。   随后扶着我的肩膀借力上来的易逐惜,也笑了。   两人的身体,却同时绷紧。   如临大敌。   实际上,也的确是临了大敌。   “我们似乎,出来的不是时候。”我装模作样地轻叹。   “或者说,正是时候。”易逐惜看向左手边那紧盯着我们俩的人,不经意般哼一声道。   那头的白绰便笑了一声:“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   “那可不可以重来一次,我会考虑晚点再出来。”我瞄了一眼白绰身后围了好几排严整以待的誉齐好手,笑得好不灿烂。   “由不得你了。”白绰仰起额头。   易逐惜扎入他身上的流火攒云已被拔下,夜色里深色的衣衫看不清血污,那样的伤口仍能屹立不摇,不可一世的豪气干云。   我微苦笑。   好不容易被易逐惜克制下的杀念,又在心头翻搅不已。   即使是白绰,也抵挡不住劫天剑的神威。   我只怕收拾了白绰,连我自己也会抵抗不了劫天剑的反噬,横尸当场了。   却忽然听见一阵轰隆马蹄,骤然出现在另一头不远处的山林间。   三千兵马,只多不少,向着此处,纷沓疾来!   “还布了援兵么?真是……”我话未尽,转头却看见白绰怪异的脸色。   又惊又怒,还有一丝从来不会出现在那张脸上的惧。   不是誉齐援兵,那就只能是……   我慢慢回眸,与易逐惜的视线相接。   他眼里,还是那一抹笑意里若有似无无可无不可的谦逊隐忍和善沉静,和里头薄薄透射避无可避再难忽视的胜利之姿。   来的,是晋军。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我死在地道里,白绰死在地道外。   两大强敌,一次扫清!   马声嘶嚎蹄踏落,成璧好听的声音在雄壮逶迤的军马阵中冷冷传来:“白绰,投降吧。”   我撇开与易逐惜对视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远远看向成璧。   白绰转而大笑得呼啸天地:“成璧,你倒是算算距离,是救人快,还是我杀人快!!”   我能看见,成璧略皱起眉。   所有事,都需要花时间。   在优秀的头脑再铁腕的手段,只要没有时间或者时间不够,也只能惨淡收场。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说的这样复杂,归纳起来也就是简单一句,时间点的契合。   而以身陷敌走到了这一步的白绰,绝不会留给敌人那个机会。   可惜,我也不会。   “那你也算算,”我回头看向白绰,微笑,最最浅淡也最最绚烂,“你杀人快,还是被人杀快?”   白绰的笑,戛然而止。   他的锐气,戛然而止。   他的狂傲,戛然而止。   因为亮出了刀剑直指向我和易逐惜的十六人,忽然回头!   将剑尖,直指着他白绰!!   十六人中站在离我最近位置的邝实邝洗,那两张被黑暗隐去的面容,此刻映在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的月光里。   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冷肃下,更是鬼煞的脸。   “山庄里用铁链囚禁我的人,原来就是你们啊。你们身上这些伤也不是与营救易苍的人冲突造成,而根本就是我挟持易苍逃走时与我交战留下的,亏你们能掩饰得这么天衣无缝。”白绰镇定如常地说着,“你们果然,是易苍的奸细。”   他的神态,或许可以说,是比方才更加镇定如常了些。   站在他身后的十个人,也亮出了兵器,对着那倒戈相向的十六人。   我沉眸看着他。   “那么,可以动手了。”他说着,也看向我。   我尚未发话,却见站在我一边的十六人,立动!   该说是,其中的四人猝然回刀,格杀了就近待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三个人!   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里,也被他安排了人。   ——奸细中的奸细!   而同时,那站在白绰身后的十人里有人道:“动手?”   十人里另有一人道:“动手。”   第三人道:“那就动手吧。”   说完,也加入战局!   却是一出手,就先格杀了那十六人中回刀的四人!!   情形突变,白绰不由掩饰极佳地收紧全身肌肉骨骼。   而剩下的二十二人,已然融在一处。   全体,对剑向他白绰!!   而我站在那二十二人的身后,缓缓负手微笑。   白绰阴沉着脸,环视半晌,看向方才带领那十人动手的五人,切齿道:“我没想到,连平时最爱与十言双煞对着干的‘南门傲人行’,却也是白易生的走狗,背叛了我!”   “本就没效忠过,又何来背叛。”“南门傲人行”中最高大的傅义耸耸肩,指向白绰的玉钩剑赤芒一闪,“揭十言双煞的短,甚至透露他俩有通敌嫌疑,也只是影主交代的计策。”   “……骗取我的信任,成为我身边最安全的危险。让我以为带着他们,十言双煞也奈何不了我。”白绰笑一声,看向我,竟竖起了大拇指,“好计。”   那眼中的厉色,却是欲吃人下腹。   我只笑了笑,不再看他。   而是看向另一头带领大军策马狂奔而来的成璧。   距离已近了不少,此时细看,才发现他风尘仆仆,掩不去的倦容与消瘦,深刻了不少的俊朗线条。   只有眸中的精光,愈演愈烈的纠缠视线。   身边的易逐惜,缓缓一叹:“你差点被那少年杀死却没动作,因为你正忙着留下这个记号。”   我不用随着易逐惜的目光看向洞口,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地道洞口,那个十字叠十字的记号。   影翼的暗语,意为——等我出来。   我轻笑,默认地抬起双手从背后环住易逐惜的肩。   “我的局,到此为止了。”他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是舒心还是无奈还是好奇,“你的呢。”   “也差不多了。”我笑着将脑袋靠在他的颈旁,寒夜里甚是温暖的姿势,“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在下那局珍珑。”   “你一步我一步,拼了命地算计布局争抢先机。”易逐惜任由我把玩一般抬起他的右手交叠搁在他胸前,道,“也许我们,本就从未自那局棋里出来过。”   “棋,可以无止境地下,直到分出胜负。人,却是不一样的……”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目光沉敛而下,环住易逐惜的力道却加重数分,“我想,我找到,破那局珍珑的方法了。”   那道幽然若梦的光,再次绽开。   清晨初阳下,透过绿叶缝隙的第一道光,濡湿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窦初开的第一滴泪水。   落成雨落成雾落成一段飘逸的舞,唤人入梦,梦中化蝶。   蝶生,人死。   易逐惜没动。   甚至连僵硬都没有。   依旧任由我握着他的手,借力捏住那把被我拨开机关而弹射而出的蝶翼小刀——抵在他自己的颈脉上!   踏在洞口的第一步,我就笑了。   随后扶着我的肩膀借力上来的易逐惜,也笑了。   两人的身体,却同时绷紧。   如临大敌。   实际上,也的确是临了大敌。   “我们似乎,出来的不是时候。”我装模作样地轻叹。   “或者说,正是时候。”易逐惜看向左手边那紧盯着我们俩的人,不经意般哼一声道。   那头的白绰便笑了一声:“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   “那可不可以重来一次,我会考虑晚点再出来。”我瞄了一眼白绰身后围了好几排严整以待的誉齐好手,笑得好不灿烂。   “由不得你了。”白绰仰起额头。   易逐惜扎入他身上的流火攒云已被拔下,夜色里深色的衣衫看不清血污,那样的伤口仍能屹立不摇,不可一世的豪气干云。   我微苦笑。   好不容易被易逐惜克制下的杀念,又在心头翻搅不已。   即使是白绰,也抵挡不住劫天剑的神威。   我只怕收拾了白绰,连我自己也会抵抗不了劫天剑的反噬,横尸当场了。   却忽然听见一阵轰隆马蹄,骤然出现在另一头不远处的山林间。   三千兵马,只多不少,向着此处,纷沓疾来!   “还布了援兵么?真是……”我话未尽,转头却看见白绰怪异的脸色。   又惊又怒,还有一丝从来不会出现在那张脸上的惧。   不是誉齐援兵,那就只能是……   我慢慢回眸,与易逐惜的视线相接。   他眼里,还是那一抹笑意里若有似无无可无不可的谦逊隐忍和善沉静,和里头薄薄透射避无可避再难忽视的胜利之姿。   来的,是晋军。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我死在地道里,白绰死在地道外。   两大强敌,一次扫清!   马声嘶嚎蹄踏落,成璧好听的声音在雄壮逶迤的军马阵中冷冷传来:“白绰,投降吧。”   我撇开与易逐惜对视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远远看向成璧。   白绰转而大笑得呼啸天地:“成璧,你倒是算算距离,是救人快,还是我杀人快!!”   我能看见,成璧略皱起眉。   所有事,都需要花时间。   在优秀的头脑再铁腕的手段,只要没有时间或者时间不够,也只能惨淡收场。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说的这样复杂,归纳起来也就是简单一句,时间点的契合。   而以身陷敌走到了这一步的白绰,绝不会留给敌人那个机会。   可惜,我也不会。   “那你也算算,”我回头看向白绰,微笑,最最浅淡也最最绚烂,“你杀人快,还是被人杀快?”   白绰的笑,戛然而止。   他的锐气,戛然而止。   他的狂傲,戛然而止。   因为亮出了刀剑直指向我和易逐惜的十六人,忽然回头!   将剑尖,直指着他白绰!!   十六人中站在离我最近位置的邝实邝洗,那两张被黑暗隐去的面容,此刻映在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的月光里。   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冷肃下,更是鬼煞的脸。   “山庄里用铁链囚禁我的人,原来就是你们啊。你们身上这些伤也不是与营救易苍的人冲突造成,而根本就是我挟持易苍逃走时与我交战留下的,亏你们能掩饰得这么天衣无缝。”白绰镇定如常地说着,“你们果然,是易苍的奸细。”   他的神态,或许可以说,是比方才更加镇定如常了些。   站在他身后的十个人,也亮出了兵器,对着那倒戈相向的十六人。   我沉眸看着他。   “那么,可以动手了。”他说着,也看向我。   我尚未发话,却见站在我一边的十六人,立动!   该说是,其中的四人猝然回刀,格杀了就近待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三个人!   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里,也被他安排了人。   ——奸细中的奸细!   而同时,那站在白绰身后的十人里有人道:“动手?”   十人里另有一人道:“动手。”   第三人道:“那就动手吧。”   说完,也加入战局!   却是一出手,就先格杀了那十六人中回刀的四人!!   情形突变,白绰不由掩饰极佳地收紧全身肌肉骨骼。   而剩下的二十二人,已然融在一处。   全体,对剑向他白绰!!   而我站在那二十二人的身后,缓缓负手微笑。   白绰阴沉着脸,环视半晌,看向方才带领那十人动手的五人,切齿道:“我没想到,连平时最爱与十言双煞对着干的‘南门傲人行’,却也是白易生的走狗,背叛了我!”   “本就没效忠过,又何来背叛。”“南门傲人行”中最高大的傅义耸耸肩,指向白绰的玉钩剑赤芒一闪,“揭十言双煞的短,甚至透露他俩有通敌嫌疑,也只是影主交代的计策。”   “……骗取我的信任,成为我身边最安全的危险。让我以为带着他们,十言双煞也奈何不了我。”白绰笑一声,看向我,竟竖起了大拇指,“好计。”   那眼中的厉色,却是欲吃人下腹。   我只笑了笑,不再看他。   而是看向另一头带领大军策马狂奔而来的成璧。   距离已近了不少,此时细看,才发现他风尘仆仆,掩不去的倦容与消瘦,深刻了不少的俊朗线条。   只有眸中的精光,愈演愈烈的纠缠视线。   身边的易逐惜,缓缓一叹:“你差点被那少年杀死却没动作,因为你正忙着留下这个记号。”   我不用随着易逐惜的目光看向洞口,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地道洞口,那个十字叠十字的记号。   影翼的暗语,意为——等我出来。   我轻笑,默认地抬起双手从背后环住易逐惜的肩。   “我的局,到此为止了。”他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是舒心还是无奈还是好奇,“你的呢。”   “也差不多了。”我笑着将脑袋靠在他的颈旁,寒夜里甚是温暖的姿势,“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在下那局珍珑。”   “你一步我一步,拼了命地算计布局争抢先机。”易逐惜任由我把玩一般抬起他的右手交叠搁在他胸前,道,“也许我们,本就从未自那局棋里出来过。”   “棋,可以无止境地下,直到分出胜负。人,却是不一样的……”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目光沉敛而下,环住易逐惜的力道却加重数分,“我想,我找到,破那局珍珑的方法了。”   那道幽然若梦的光,再次绽开。   清晨初阳下,透过绿叶缝隙的第一道光,濡湿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窦初开的第一滴泪水。   落成雨落成雾落成一段飘逸的舞,唤人入梦,梦中化蝶。   蝶生,人死。   易逐惜没动。   甚至连僵硬都没有。   依旧任由我握着他的手,借力捏住那把被我拨开机关而弹射而出的蝶翼小刀——抵在他自己的颈脉上!   踏在洞口的第一步,我就笑了。   随后扶着我的肩膀借力上来的易逐惜,也笑了。   两人的身体,却同时绷紧。   如临大敌。   实际上,也的确是临了大敌。   “我们似乎,出来的不是时候。”我装模作样地轻叹。   “或者说,正是时候。”易逐惜看向左手边那紧盯着我们俩的人,不经意般哼一声道。   那头的白绰便笑了一声:“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   “那可不可以重来一次,我会考虑晚点再出来。”我瞄了一眼白绰身后围了好几排严整以待的誉齐好手,笑得好不灿烂。   “由不得你了。”白绰仰起额头。   易逐惜扎入他身上的流火攒云已被拔下,夜色里深色的衣衫看不清血污,那样的伤口仍能屹立不摇,不可一世的豪气干云。   我微苦笑。   好不容易被易逐惜克制下的杀念,又在心头翻搅不已。   即使是白绰,也抵挡不住劫天剑的神威。   我只怕收拾了白绰,连我自己也会抵抗不了劫天剑的反噬,横尸当场了。   却忽然听见一阵轰隆马蹄,骤然出现在另一头不远处的山林间。   三千兵马,只多不少,向着此处,纷沓疾来!   “还布了援兵么?真是……”我话未尽,转头却看见白绰怪异的脸色。   又惊又怒,还有一丝从来不会出现在那张脸上的惧。   不是誉齐援兵,那就只能是……   我慢慢回眸,与易逐惜的视线相接。   他眼里,还是那一抹笑意里若有似无无可无不可的谦逊隐忍和善沉静,和里头薄薄透射避无可避再难忽视的胜利之姿。   来的,是晋军。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我死在地道里,白绰死在地道外。   两大强敌,一次扫清!   马声嘶嚎蹄踏落,成璧好听的声音在雄壮逶迤的军马阵中冷冷传来:“白绰,投降吧。”   我撇开与易逐惜对视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远远看向成璧。   白绰转而大笑得呼啸天地:“成璧,你倒是算算距离,是救人快,还是我杀人快!!”   我能看见,成璧略皱起眉。   所有事,都需要花时间。   在优秀的头脑再铁腕的手段,只要没有时间或者时间不够,也只能惨淡收场。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说的这样复杂,归纳起来也就是简单一句,时间点的契合。   而以身陷敌走到了这一步的白绰,绝不会留给敌人那个机会。   可惜,我也不会。   “那你也算算,”我回头看向白绰,微笑,最最浅淡也最最绚烂,“你杀人快,还是被人杀快?”   白绰的笑,戛然而止。   他的锐气,戛然而止。   他的狂傲,戛然而止。   因为亮出了刀剑直指向我和易逐惜的十六人,忽然回头!   将剑尖,直指着他白绰!!   十六人中站在离我最近位置的邝实邝洗,那两张被黑暗隐去的面容,此刻映在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的月光里。   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冷肃下,更是鬼煞的脸。   “山庄里用铁链囚禁我的人,原来就是你们啊。你们身上这些伤也不是与营救易苍的人冲突造成,而根本就是我挟持易苍逃走时与我交战留下的,亏你们能掩饰得这么天衣无缝。”白绰镇定如常地说着,“你们果然,是易苍的奸细。”   他的神态,或许可以说,是比方才更加镇定如常了些。   站在他身后的十个人,也亮出了兵器,对着那倒戈相向的十六人。   我沉眸看着他。   “那么,可以动手了。”他说着,也看向我。   我尚未发话,却见站在我一边的十六人,立动!   该说是,其中的四人猝然回刀,格杀了就近待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三个人!   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里,也被他安排了人。   ——奸细中的奸细!   而同时,那站在白绰身后的十人里有人道:“动手?”   十人里另有一人道:“动手。”   第三人道:“那就动手吧。”   说完,也加入战局!   却是一出手,就先格杀了那十六人中回刀的四人!!   情形突变,白绰不由掩饰极佳地收紧全身肌肉骨骼。   而剩下的二十二人,已然融在一处。   全体,对剑向他白绰!!   而我站在那二十二人的身后,缓缓负手微笑。   白绰阴沉着脸,环视半晌,看向方才带领那十人动手的五人,切齿道:“我没想到,连平时最爱与十言双煞对着干的‘南门傲人行’,却也是白易生的走狗,背叛了我!”   “本就没效忠过,又何来背叛。”“南门傲人行”中最高大的傅义耸耸肩,指向白绰的玉钩剑赤芒一闪,“揭十言双煞的短,甚至透露他俩有通敌嫌疑,也只是影主交代的计策。”   “……骗取我的信任,成为我身边最安全的危险。让我以为带着他们,十言双煞也奈何不了我。”白绰笑一声,看向我,竟竖起了大拇指,“好计。”   那眼中的厉色,却是欲吃人下腹。   我只笑了笑,不再看他。   而是看向另一头带领大军策马狂奔而来的成璧。   距离已近了不少,此时细看,才发现他风尘仆仆,掩不去的倦容与消瘦,深刻了不少的俊朗线条。   只有眸中的精光,愈演愈烈的纠缠视线。   身边的易逐惜,缓缓一叹:“你差点被那少年杀死却没动作,因为你正忙着留下这个记号。”   我不用随着易逐惜的目光看向洞口,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地道洞口,那个十字叠十字的记号。   影翼的暗语,意为——等我出来。   我轻笑,默认地抬起双手从背后环住易逐惜的肩。   “我的局,到此为止了。”他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是舒心还是无奈还是好奇,“你的呢。”   “也差不多了。”我笑着将脑袋靠在他的颈旁,寒夜里甚是温暖的姿势,“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在下那局珍珑。”   “你一步我一步,拼了命地算计布局争抢先机。”易逐惜任由我把玩一般抬起他的右手交叠搁在他胸前,道,“也许我们,本就从未自那局棋里出来过。”   “棋,可以无止境地下,直到分出胜负。人,却是不一样的……”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目光沉敛而下,环住易逐惜的力道却加重数分,“我想,我找到,破那局珍珑的方法了。”   那道幽然若梦的光,再次绽开。   清晨初阳下,透过绿叶缝隙的第一道光,濡湿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窦初开的第一滴泪水。   落成雨落成雾落成一段飘逸的舞,唤人入梦,梦中化蝶。   蝶生,人死。   易逐惜没动。   甚至连僵硬都没有。   依旧任由我握着他的手,借力捏住那把被我拨开机关而弹射而出的蝶翼小刀——抵在他自己的颈脉上! 第五十一章   那头一连片的马声嘶嘶,是战马被硬生生扯住马缰停下的怒吼。   我抬眼,已至不远处的成璧正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和那遮在我袖间抵住易逐惜的美丽薄刃。   而其他闻风急停的晋国人马,则是疑惑地看着成璧,然后随着成璧的视线,看向他们早已卸下易容,有些邋遢却依然风姿绰约站在风中,被某个男子亲昵搂住相当暧昧的国主,再然后,注视到他们国主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万众瞩目,不过如此。   我莫不快意地想着,迎向那最后一个也看向我的人。   易逐惜。   他没动,不代表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与他紧紧贴靠,半是挟持的我又怎会感觉不出来。   他在轻颤。   很冷,很怒,很不可遏止的轻颤。   似乎他全身上下从里之外心肺肝脾肾筋骨肌肉皮发都在颤。   连回眸静静瞪向我的目光,都是层层叠叠上下翻腾的颤。   我简直快分不清,那里面该是悲伤,该是愤怒,该是不甘,还是再不甘愿也必须放手斩断的什么。   看着看着,就叫人也跟着一阵翻腾。   “你不该,看轻我。”我撇开视线,看向他颈间已被抵出了一丝红线的伤口,“谁看轻我,谁就先输了。”   “……我从来,没看轻过你。”易逐惜的声音有些沉重地带着不稳,喉间闷笑间,颈间便又滴下一道更粗的血浆来,“我也从来,没看清过你。”   我不语。   “的确,将下棋的对手解决了,也就是,胜了这局棋罢。”易逐惜继续说着,转开眼去。   “错。”我从他的肩上缓缓抬起头来,无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字,亦如此酣畅淋漓。   看着易逐惜半皱起的眉,我转头,对着一直不语的白绰道:“你也错!”   一直阴黑着的脸色的白绰愣了愣。   我,便点了点头。   带着些恼恨,却没有半丝迟疑地,将刀枪剑戟贴围了白绰整个脖颈的二十二人同时收回兵器!   发出整齐划一的噌锵一声。   白绰更显疑惑地看着我,戒备地站着不动。   “回去吧。”我便笑着,抛下一句叫他疑惑更疑惑的话来。   他显然不信,略带蔑视地瞪了我一眼。   “最后的机会了。”我轻道,“霜天他,不希望你死的。”   白绰,一僵。   朗眉星目,却缓缓舒展开。   与我静静对视。   那么多疑惑与答案,便统统湮灭了去。   白绰,深深呼吸,看了一眼背身向他的易逐惜,再看回我,笑得柔和凄楚:“你果然是特别的。不过,霜天他,怕是要比你更迟钝些。”   平缓的语调,若不是这刀光剑影血味弥散,到真要叫人误以为是好友团聚,闲话家常。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霜天自小接触太多血泪纷争被太多**邪念觊觎窥视过,冷淡沉敛到抛弃情感,也是无可厚非。   霜天说,我和他很像。   但他却比我更辛苦。   因为他比我更有野心。   庞大的野心。   裹在那个漂亮至此的躯壳里。   只会更狠,更绝,更忍。   追逐那样的人,注定艰辛。   我已为他惜过恨过惆怅过淡忘过,换一个人,又将如何。   “我和你,不一样。”白绰道,扬眉一笑,“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说完,他转身就走。   意气高扬,谁人奈何。   却是突然一顿步伐。   带些凄苦地一句,清幽飘来:“我只怕,等到我也如你一般离他而去,他才会想起来,有人,曾陪了他那么多日子。”   我看着白绰再不迟疑绝尘而去的背影,一种复杂的情绪,挥之不去。   同情么。   “什么意思。”   这时候,易逐惜才冷冷一句。   “就是这个意思。”我道。   “……战胜白霜天以报十年之仇不是你的夙愿么,布局十年功亏一篑,值么?”   我却摇头:“已经结束了。”   易逐惜的疑问更深,眸色更冷,却已不再颤抖。   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们,也该走了。”我道。   “走得了么。”易逐惜看向成璧身后的黑压兵阵,冷哼一声。   “你说呢。”我笑。   易逐惜不语,半晌才道:“原来,你还留了一招。”   此时的我,也与他一道,甚至可说与那头观望的所有官兵一道,看着那快马加鞭匆忙掠过军阵穿行至成璧跟前的传令官仓皇下马,满头大汗地向成璧报告着什么。   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成璧听着,眉头皱起,远远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的笑,更深了几分。   “你做了什么。”易逐惜道。   “你该知道,崖谷关周边,最近山贼蠢动,扰乱频频。”我道。   “所以你和成璧的护卫军都被尹世军调去镇压……”易逐惜说到这里,平静无起伏的语调突然一顿,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转而凌厉地沉了下去。   “在不知道敌人会用什么绝世兵器对付你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拿着你送他的烂兵器。”我想起来对付李兰青那招,挑眉,“而在你很想做一件事又不得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引诱敌人,让他‘逼’你去做那件事。”   那些山贼作乱,就是我威逼利诱的!   易逐惜微一耸肩:“……尹世军,被你玩在手心了。”   “不,是被你玩在手心。谁会比我更了解,你易逐惜是什么人。又怎会为了我一个人冒这么大险离开京城,跑到这么荒远的地方——你早就知晓尹世军叛逆的意图,却苦于没有证据,于是来到这里闹这一场,让尹世军露出狐狸尾巴。”我道。   易逐惜深邃地看着我,忽而轻笑:“不愧是我最大的敌人……但你也该知道,即使你和成璧那几千兵力加起来,也无法……”   “我还没有告诉你,那些山贼,已经被我掉包了。”我打断他,手指拂上易逐惜颈上宁静跳动的脉搏,轻道。   我最后的一道,机关算尽。   “……你的影翼占领了他们的巢穴,却装作山贼的样子与你手下兵力明着战斗暗中交汇。”易逐惜扬眉抿唇,“多少人。”   我扬眉:“七万。”   易逐惜闻言微惊。   ——我的七万“影翼”,不多不少,恰好相当于他易逐惜三十五万精兵!   “对崖谷关虎视眈眈得最厉害的,该是霜天。而他也才是这一场戏里站得最高隐得最暗也掌握得最彻底的人……你说现在,他该是已经布下多少兵力准备攻城了呢?你说我现在助他一把,将崖谷关搅得鸡犬不宁,已经足够了吧?”我悠然说着,看向远处成璧,“你说,他又会如何选择?”   成璧。   潜伏他国将近半生的后燕皇子。   亲眼看着我屠了他国都的后燕皇子。   当时是怎样的情状,堂堂皇子又怎会被丢弃在即将成废墟的地方,不得而知。   又为何来到晋国,怀着怎样的目的为他国鞠躬尽瘁,不得而知。   是打算效忠本国,还是借他国之力踏稳脚跟,得到与本国敌对者相抗衡的力量,不得而知。   我却牢牢记得那一场秋叶狂舞,和在狂舞秋叶里那道更加飘逸绚烂的身影。   也牢牢记得那一场暗夜风啸,和在风啸暗夜里义无反顾强支清醒折返而回的身影。   如今,笔挺如枪地坐在马背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深深看着我。   似乎一直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成璧呵,一回头,便是你也许期待了十数年的晋国江山。   易逐惜却在我手里。   只要你随性一把,便可搅到天翻地覆。   也同时意味着,你与我之间的分道扬镳,再无聚首。   你,如何选择。   我突然想笑。   笑这既不是期待也不是怀念更不是留恋的心情下莫名的失落与忐忑。   却,笑不出来。   因为——   “我,不是你。”易逐惜清冷一句。   而那刀尖血色,霎时更甚!   他要,突围!   强硬突围,不惜被我割裂半边颈项!!   “不要走!”竟是下意识地,我低吼而出。   奇异地带着一丝哽咽。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那种决裂之后也要死命拉住救命稻草般的意味,叫我类似痉挛地禁锢住易逐惜迅捷有力不由分说的反制。   易逐惜,竟也停下了。   他知道,他必须走。   情况至此,已然脱出他的掌控,再不挽回,怕就真会酿成一国之祸。   因为他是晋国国君。   即使不是他自愿坐上宝座。   才更让我确定,不是为了那富贵那尊荣,而是真正为了那责任,才甘用生命去贯彻去守卫。   他会成为一个好帝王。   他,不是我。   本就不是站在同等的位置上竞争的人。   他可倾尽天下之力战胜我,我却一无所有到绝不能再次失败。   到了这最后,反是我一了百了全部放弃一身轻松,轮到他国恨家仇追逐焦心生死难料。   得失之间,就是如此奇妙。   想着,全身,便又是从骨髓透出的一阵寒冷,我收紧怀抱,试图驱赶心头泛上的那种类似于害怕的情绪与已然翻卷叱咤着爬遍四肢百骸的裂痛,轻柔舔去易逐惜颈项已斑驳的血痕,用最轻佻最戏谑的口吻道:“走吧。”   良久,无人回应。   我却发觉,自己的颤抖。   维持着这个取暖般的姿势,我垂眸看着地面。   终于,颊边发丝轻动。   易逐惜点了下头。   我疑,我惑,我惊,却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将头埋在他的颈侧。   真好。   我突然想。   真好,还在怀里。   还是,鲜活的。   还有,一点点时间。   那头一连片的马声嘶嘶,是战马被硬生生扯住马缰停下的怒吼。   我抬眼,已至不远处的成璧正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和那遮在我袖间抵住易逐惜的美丽薄刃。   而其他闻风急停的晋国人马,则是疑惑地看着成璧,然后随着成璧的视线,看向他们早已卸下易容,有些邋遢却依然风姿绰约站在风中,被某个男子亲昵搂住相当暧昧的国主,再然后,注视到他们国主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万众瞩目,不过如此。   我莫不快意地想着,迎向那最后一个也看向我的人。   易逐惜。   他没动,不代表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与他紧紧贴靠,半是挟持的我又怎会感觉不出来。   他在轻颤。   很冷,很怒,很不可遏止的轻颤。   似乎他全身上下从里之外心肺肝脾肾筋骨肌肉皮发都在颤。   连回眸静静瞪向我的目光,都是层层叠叠上下翻腾的颤。   我简直快分不清,那里面该是悲伤,该是愤怒,该是不甘,还是再不甘愿也必须放手斩断的什么。   看着看着,就叫人也跟着一阵翻腾。   “你不该,看轻我。”我撇开视线,看向他颈间已被抵出了一丝红线的伤口,“谁看轻我,谁就先输了。”   “……我从来,没看轻过你。”易逐惜的声音有些沉重地带着不稳,喉间闷笑间,颈间便又滴下一道更粗的血浆来,“我也从来,没看清过你。”   我不语。   “的确,将下棋的对手解决了,也就是,胜了这局棋罢。”易逐惜继续说着,转开眼去。   “错。”我从他的肩上缓缓抬起头来,无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字,亦如此酣畅淋漓。   看着易逐惜半皱起的眉,我转头,对着一直不语的白绰道:“你也错!”   一直阴黑着的脸色的白绰愣了愣。   我,便点了点头。   带着些恼恨,却没有半丝迟疑地,将刀枪剑戟贴围了白绰整个脖颈的二十二人同时收回兵器!   发出整齐划一的噌锵一声。   白绰更显疑惑地看着我,戒备地站着不动。   “回去吧。”我便笑着,抛下一句叫他疑惑更疑惑的话来。   他显然不信,略带蔑视地瞪了我一眼。   “最后的机会了。”我轻道,“霜天他,不希望你死的。”   白绰,一僵。   朗眉星目,却缓缓舒展开。   与我静静对视。   那么多疑惑与答案,便统统湮灭了去。   白绰,深深呼吸,看了一眼背身向他的易逐惜,再看回我,笑得柔和凄楚:“你果然是特别的。不过,霜天他,怕是要比你更迟钝些。”   平缓的语调,若不是这刀光剑影血味弥散,到真要叫人误以为是好友团聚,闲话家常。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霜天自小接触太多血泪纷争被太多**邪念觊觎窥视过,冷淡沉敛到抛弃情感,也是无可厚非。   霜天说,我和他很像。   但他却比我更辛苦。   因为他比我更有野心。   庞大的野心。   裹在那个漂亮至此的躯壳里。   只会更狠,更绝,更忍。   追逐那样的人,注定艰辛。   我已为他惜过恨过惆怅过淡忘过,换一个人,又将如何。   “我和你,不一样。”白绰道,扬眉一笑,“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说完,他转身就走。   意气高扬,谁人奈何。   却是突然一顿步伐。   带些凄苦地一句,清幽飘来:“我只怕,等到我也如你一般离他而去,他才会想起来,有人,曾陪了他那么多日子。”   我看着白绰再不迟疑绝尘而去的背影,一种复杂的情绪,挥之不去。   同情么。   “什么意思。”   这时候,易逐惜才冷冷一句。   “就是这个意思。”我道。   “……战胜白霜天以报十年之仇不是你的夙愿么,布局十年功亏一篑,值么?”   我却摇头:“已经结束了。”   易逐惜的疑问更深,眸色更冷,却已不再颤抖。   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们,也该走了。”我道。   “走得了么。”易逐惜看向成璧身后的黑压兵阵,冷哼一声。   “你说呢。”我笑。   易逐惜不语,半晌才道:“原来,你还留了一招。”   此时的我,也与他一道,甚至可说与那头观望的所有官兵一道,看着那快马加鞭匆忙掠过军阵穿行至成璧跟前的传令官仓皇下马,满头大汗地向成璧报告着什么。   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成璧听着,眉头皱起,远远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的笑,更深了几分。   “你做了什么。”易逐惜道。   “你该知道,崖谷关周边,最近山贼蠢动,扰乱频频。”我道。   “所以你和成璧的护卫军都被尹世军调去镇压……”易逐惜说到这里,平静无起伏的语调突然一顿,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转而凌厉地沉了下去。   “在不知道敌人会用什么绝世兵器对付你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拿着你送他的烂兵器。”我想起来对付李兰青那招,挑眉,“而在你很想做一件事又不得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引诱敌人,让他‘逼’你去做那件事。”   那些山贼作乱,就是我威逼利诱的!   易逐惜微一耸肩:“……尹世军,被你玩在手心了。”   “不,是被你玩在手心。谁会比我更了解,你易逐惜是什么人。又怎会为了我一个人冒这么大险离开京城,跑到这么荒远的地方——你早就知晓尹世军叛逆的意图,却苦于没有证据,于是来到这里闹这一场,让尹世军露出狐狸尾巴。”我道。   易逐惜深邃地看着我,忽而轻笑:“不愧是我最大的敌人……但你也该知道,即使你和成璧那几千兵力加起来,也无法……”   “我还没有告诉你,那些山贼,已经被我掉包了。”我打断他,手指拂上易逐惜颈上宁静跳动的脉搏,轻道。   我最后的一道,机关算尽。   “……你的影翼占领了他们的巢穴,却装作山贼的样子与你手下兵力明着战斗暗中交汇。”易逐惜扬眉抿唇,“多少人。”   我扬眉:“七万。”   易逐惜闻言微惊。   ——我的七万“影翼”,不多不少,恰好相当于他易逐惜三十五万精兵!   “对崖谷关虎视眈眈得最厉害的,该是霜天。而他也才是这一场戏里站得最高隐得最暗也掌握得最彻底的人……你说现在,他该是已经布下多少兵力准备攻城了呢?你说我现在助他一把,将崖谷关搅得鸡犬不宁,已经足够了吧?”我悠然说着,看向远处成璧,“你说,他又会如何选择?”   成璧。   潜伏他国将近半生的后燕皇子。   亲眼看着我屠了他国都的后燕皇子。   当时是怎样的情状,堂堂皇子又怎会被丢弃在即将成废墟的地方,不得而知。   又为何来到晋国,怀着怎样的目的为他国鞠躬尽瘁,不得而知。   是打算效忠本国,还是借他国之力踏稳脚跟,得到与本国敌对者相抗衡的力量,不得而知。   我却牢牢记得那一场秋叶狂舞,和在狂舞秋叶里那道更加飘逸绚烂的身影。   也牢牢记得那一场暗夜风啸,和在风啸暗夜里义无反顾强支清醒折返而回的身影。   如今,笔挺如枪地坐在马背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深深看着我。   似乎一直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成璧呵,一回头,便是你也许期待了十数年的晋国江山。   易逐惜却在我手里。   只要你随性一把,便可搅到天翻地覆。   也同时意味着,你与我之间的分道扬镳,再无聚首。   你,如何选择。   我突然想笑。   笑这既不是期待也不是怀念更不是留恋的心情下莫名的失落与忐忑。   却,笑不出来。   因为——   “我,不是你。”易逐惜清冷一句。   而那刀尖血色,霎时更甚!   他要,突围!   强硬突围,不惜被我割裂半边颈项!!   “不要走!”竟是下意识地,我低吼而出。   奇异地带着一丝哽咽。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那种决裂之后也要死命拉住救命稻草般的意味,叫我类似痉挛地禁锢住易逐惜迅捷有力不由分说的反制。   易逐惜,竟也停下了。   他知道,他必须走。   情况至此,已然脱出他的掌控,再不挽回,怕就真会酿成一国之祸。   因为他是晋国国君。   即使不是他自愿坐上宝座。   才更让我确定,不是为了那富贵那尊荣,而是真正为了那责任,才甘用生命去贯彻去守卫。   他会成为一个好帝王。   他,不是我。   本就不是站在同等的位置上竞争的人。   他可倾尽天下之力战胜我,我却一无所有到绝不能再次失败。   到了这最后,反是我一了百了全部放弃一身轻松,轮到他国恨家仇追逐焦心生死难料。   得失之间,就是如此奇妙。   想着,全身,便又是从骨髓透出的一阵寒冷,我收紧怀抱,试图驱赶心头泛上的那种类似于害怕的情绪与已然翻卷叱咤着爬遍四肢百骸的裂痛,轻柔舔去易逐惜颈项已斑驳的血痕,用最轻佻最戏谑的口吻道:“走吧。”   良久,无人回应。   我却发觉,自己的颤抖。   维持着这个取暖般的姿势,我垂眸看着地面。   终于,颊边发丝轻动。   易逐惜点了下头。   我疑,我惑,我惊,却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将头埋在他的颈侧。   真好。   我突然想。   真好,还在怀里。   还是,鲜活的。   还有,一点点时间。   那头一连片的马声嘶嘶,是战马被硬生生扯住马缰停下的怒吼。   我抬眼,已至不远处的成璧正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和那遮在我袖间抵住易逐惜的美丽薄刃。   而其他闻风急停的晋国人马,则是疑惑地看着成璧,然后随着成璧的视线,看向他们早已卸下易容,有些邋遢却依然风姿绰约站在风中,被某个男子亲昵搂住相当暧昧的国主,再然后,注视到他们国主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万众瞩目,不过如此。   我莫不快意地想着,迎向那最后一个也看向我的人。   易逐惜。   他没动,不代表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与他紧紧贴靠,半是挟持的我又怎会感觉不出来。   他在轻颤。   很冷,很怒,很不可遏止的轻颤。   似乎他全身上下从里之外心肺肝脾肾筋骨肌肉皮发都在颤。   连回眸静静瞪向我的目光,都是层层叠叠上下翻腾的颤。   我简直快分不清,那里面该是悲伤,该是愤怒,该是不甘,还是再不甘愿也必须放手斩断的什么。   看着看着,就叫人也跟着一阵翻腾。   “你不该,看轻我。”我撇开视线,看向他颈间已被抵出了一丝红线的伤口,“谁看轻我,谁就先输了。”   “……我从来,没看轻过你。”易逐惜的声音有些沉重地带着不稳,喉间闷笑间,颈间便又滴下一道更粗的血浆来,“我也从来,没看清过你。”   我不语。   “的确,将下棋的对手解决了,也就是,胜了这局棋罢。”易逐惜继续说着,转开眼去。   “错。”我从他的肩上缓缓抬起头来,无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字,亦如此酣畅淋漓。   看着易逐惜半皱起的眉,我转头,对着一直不语的白绰道:“你也错!”   一直阴黑着的脸色的白绰愣了愣。   我,便点了点头。   带着些恼恨,却没有半丝迟疑地,将刀枪剑戟贴围了白绰整个脖颈的二十二人同时收回兵器!   发出整齐划一的噌锵一声。   白绰更显疑惑地看着我,戒备地站着不动。   “回去吧。”我便笑着,抛下一句叫他疑惑更疑惑的话来。   他显然不信,略带蔑视地瞪了我一眼。   “最后的机会了。”我轻道,“霜天他,不希望你死的。”   白绰,一僵。   朗眉星目,却缓缓舒展开。   与我静静对视。   那么多疑惑与答案,便统统湮灭了去。   白绰,深深呼吸,看了一眼背身向他的易逐惜,再看回我,笑得柔和凄楚:“你果然是特别的。不过,霜天他,怕是要比你更迟钝些。”   平缓的语调,若不是这刀光剑影血味弥散,到真要叫人误以为是好友团聚,闲话家常。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霜天自小接触太多血泪纷争被太多**邪念觊觎窥视过,冷淡沉敛到抛弃情感,也是无可厚非。   霜天说,我和他很像。   但他却比我更辛苦。   因为他比我更有野心。   庞大的野心。   裹在那个漂亮至此的躯壳里。   只会更狠,更绝,更忍。   追逐那样的人,注定艰辛。   我已为他惜过恨过惆怅过淡忘过,换一个人,又将如何。   “我和你,不一样。”白绰道,扬眉一笑,“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说完,他转身就走。   意气高扬,谁人奈何。   却是突然一顿步伐。   带些凄苦地一句,清幽飘来:“我只怕,等到我也如你一般离他而去,他才会想起来,有人,曾陪了他那么多日子。”   我看着白绰再不迟疑绝尘而去的背影,一种复杂的情绪,挥之不去。   同情么。   “什么意思。”   这时候,易逐惜才冷冷一句。   “就是这个意思。”我道。   “……战胜白霜天以报十年之仇不是你的夙愿么,布局十年功亏一篑,值么?”   我却摇头:“已经结束了。”   易逐惜的疑问更深,眸色更冷,却已不再颤抖。   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们,也该走了。”我道。   “走得了么。”易逐惜看向成璧身后的黑压兵阵,冷哼一声。   “你说呢。”我笑。   易逐惜不语,半晌才道:“原来,你还留了一招。”   此时的我,也与他一道,甚至可说与那头观望的所有官兵一道,看着那快马加鞭匆忙掠过军阵穿行至成璧跟前的传令官仓皇下马,满头大汗地向成璧报告着什么。   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成璧听着,眉头皱起,远远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的笑,更深了几分。   “你做了什么。”易逐惜道。   “你该知道,崖谷关周边,最近山贼蠢动,扰乱频频。”我道。   “所以你和成璧的护卫军都被尹世军调去镇压……”易逐惜说到这里,平静无起伏的语调突然一顿,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转而凌厉地沉了下去。   “在不知道敌人会用什么绝世兵器对付你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拿着你送他的烂兵器。”我想起来对付李兰青那招,挑眉,“而在你很想做一件事又不得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引诱敌人,让他‘逼’你去做那件事。”   那些山贼作乱,就是我威逼利诱的!   易逐惜微一耸肩:“……尹世军,被你玩在手心了。”   “不,是被你玩在手心。谁会比我更了解,你易逐惜是什么人。又怎会为了我一个人冒这么大险离开京城,跑到这么荒远的地方——你早就知晓尹世军叛逆的意图,却苦于没有证据,于是来到这里闹这一场,让尹世军露出狐狸尾巴。”我道。   易逐惜深邃地看着我,忽而轻笑:“不愧是我最大的敌人……但你也该知道,即使你和成璧那几千兵力加起来,也无法……”   “我还没有告诉你,那些山贼,已经被我掉包了。”我打断他,手指拂上易逐惜颈上宁静跳动的脉搏,轻道。   我最后的一道,机关算尽。   “……你的影翼占领了他们的巢穴,却装作山贼的样子与你手下兵力明着战斗暗中交汇。”易逐惜扬眉抿唇,“多少人。”   我扬眉:“七万。”   易逐惜闻言微惊。   ——我的七万“影翼”,不多不少,恰好相当于他易逐惜三十五万精兵!   “对崖谷关虎视眈眈得最厉害的,该是霜天。而他也才是这一场戏里站得最高隐得最暗也掌握得最彻底的人……你说现在,他该是已经布下多少兵力准备攻城了呢?你说我现在助他一把,将崖谷关搅得鸡犬不宁,已经足够了吧?”我悠然说着,看向远处成璧,“你说,他又会如何选择?”   成璧。   潜伏他国将近半生的后燕皇子。   亲眼看着我屠了他国都的后燕皇子。   当时是怎样的情状,堂堂皇子又怎会被丢弃在即将成废墟的地方,不得而知。   又为何来到晋国,怀着怎样的目的为他国鞠躬尽瘁,不得而知。   是打算效忠本国,还是借他国之力踏稳脚跟,得到与本国敌对者相抗衡的力量,不得而知。   我却牢牢记得那一场秋叶狂舞,和在狂舞秋叶里那道更加飘逸绚烂的身影。   也牢牢记得那一场暗夜风啸,和在风啸暗夜里义无反顾强支清醒折返而回的身影。   如今,笔挺如枪地坐在马背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深深看着我。   似乎一直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成璧呵,一回头,便是你也许期待了十数年的晋国江山。   易逐惜却在我手里。   只要你随性一把,便可搅到天翻地覆。   也同时意味着,你与我之间的分道扬镳,再无聚首。   你,如何选择。   我突然想笑。   笑这既不是期待也不是怀念更不是留恋的心情下莫名的失落与忐忑。   却,笑不出来。   因为——   “我,不是你。”易逐惜清冷一句。   而那刀尖血色,霎时更甚!   他要,突围!   强硬突围,不惜被我割裂半边颈项!!   “不要走!”竟是下意识地,我低吼而出。   奇异地带着一丝哽咽。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那种决裂之后也要死命拉住救命稻草般的意味,叫我类似痉挛地禁锢住易逐惜迅捷有力不由分说的反制。   易逐惜,竟也停下了。   他知道,他必须走。   情况至此,已然脱出他的掌控,再不挽回,怕就真会酿成一国之祸。   因为他是晋国国君。   即使不是他自愿坐上宝座。   才更让我确定,不是为了那富贵那尊荣,而是真正为了那责任,才甘用生命去贯彻去守卫。   他会成为一个好帝王。   他,不是我。   本就不是站在同等的位置上竞争的人。   他可倾尽天下之力战胜我,我却一无所有到绝不能再次失败。   到了这最后,反是我一了百了全部放弃一身轻松,轮到他国恨家仇追逐焦心生死难料。   得失之间,就是如此奇妙。   想着,全身,便又是从骨髓透出的一阵寒冷,我收紧怀抱,试图驱赶心头泛上的那种类似于害怕的情绪与已然翻卷叱咤着爬遍四肢百骸的裂痛,轻柔舔去易逐惜颈项已斑驳的血痕,用最轻佻最戏谑的口吻道:“走吧。”   良久,无人回应。   我却发觉,自己的颤抖。   维持着这个取暖般的姿势,我垂眸看着地面。   终于,颊边发丝轻动。   易逐惜点了下头。   我疑,我惑,我惊,却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将头埋在他的颈侧。   真好。   我突然想。   真好,还在怀里。   还是,鲜活的。   还有,一点点时间。 第五十二章   三千兵马便在易逐惜一个手势里,回头奔向崖谷关。   而在他们转身前,我已挟了易逐惜,再无迟疑地往另一头而去。   即使知道身后成璧的视线固执不去。   走进那共同相处了一月的山庄,眼前破败凌乱,如同遭劫。   “影主。”邝实拦在我面前。   我依言停下。   极为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表情也不说话,甚至带了些微笑,看着他。   邝实盯着我,死死握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平时那样寡言少语淡漠得就快成了木头的人,还真不适合这样焦急得像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架势。   “去吧。”我缓缓吐息说了一句,越过他的身边。   易逐惜似乎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着我走进山庄。   噗噗数声轻响。   我还是没有回头。   不是不知道,那二十几个人,就那样跪下了。   也不是猜不到,他们脸上此刻的沉痛表情。   直到我走进内室,也没听见他们起身离开的声响,我只好压低了声音用内力传出去一句话,也只有寥寥两字:“走吧。”   “你这,又是玩什么名堂。”易逐惜自顾站在窗边负手而立,面对着已空无一人的山庄景色,随口问起一般道,“空城计么?”   “放心,崖谷关不会出事。”我道。   “哦?”   “你不信。”我轻叹,随手扶了一把藤木椅,想了想,又放弃了坐下的打算,缓缓走到易逐惜身后,“我派去的,是苏友康。”   易逐惜一惊,却仍未回头。   “苏友康,易苍埋在影翼的暗线。他誓死效忠的,只有易苍,和晋国国主的王位。”我淡然道,“成为你的暗桩,也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他,又为何派他去攻崖谷关。”   “不是攻,是守。”   “……”   “崖谷关不能破。更不能破在白霜天手上。否则,整个晋国就完了。”我轻笑,“我也不会,让它破。”   “……所以你派去的兵马,实际上,却是我的人,为我守江山……好一个连环空城计!!”易逐惜眼中精芒划过,竟是仰天一笑,愈加沸腾的愤怒,“那可否告知,这一步棋,又是意欲何为?!”   我看着易逐惜被遮掩了大半的侧脸。   纤长的睫毛和鬓发映了琐碎的月光,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直,没有面向我。   长久的沉默。   我忽然有些晕眩。   恍惚间问了自己一句,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   这局棋已然到了尽头,当断则断,何苦多此一举。   有许多相干不相干的回忆,倾倒一般灌入脑海。   步步策划排布,利用我自己与两国至宝,终于将宿怨劲敌与我残留整合的力量一并集结于此。   我本就可以用体内的玄天蛊圣和手中的玄天蛊母威胁白霜天,再如何,也可用那解开的最后一根针取了白霜天的性命。   而易逐惜就在我的手上,随时可以一杀报仇,或者利用夺国。   牵誉齐,夺崖谷,掀起北国乃至整个大陆新一场血雨纷争。   我却最终选择了这类似退缩的决定,折回来救易逐惜。   也因这一救,那根我终于不想动用终于想要试着活下去的银针,失去了效用。   于是在即将登天的成就跟前,一步之差。   于是一切,回天乏力。   那究竟是怎样的悲愤,叫我再次投身青浏江时,立下报仇雪耻重掌大权甚至只为大干一场翻天覆地的誓言。   我想告诉他,我所谓那局珍珑的解法,并不是执棋者间的你死我活。   ——那样,最多只算个未完之局。   真正的解法该是,一方将胜利,拱手相送。   就在这一场连环空城里。   我想问问他,对我这最后一步完美无瑕或者说不允许有瑕的安排,有何感想。   我想问问他,如果世上就此少了我这个头等大敌,可会遗憾。   我想问问他,为何进行到了这一步的现世珍珑,在最紧要关头时,阴差阳错。   “意欲何为……”我轻轻重复一遍他的话,只觉苦涩悲凉又轻又重地压在心头。   我想问问他,誉齐皇室禁苑里那片美如幻境的芦苇听说还在,可愿陪我呼啸狂奔。   我想问问他,元嘉徐州一品堂的臭豆腐天下一绝,可愿同我一尝。   我想问问他,胡远老叟快嫁闺女,特出了五十年的“闻香桃花醉”,可愿一道赶场子凑热闹一醉方休。   对着那道背影,心潮翻涌,却只汇成了一句:“也许我只是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感情,上不上下不下挪不开撇不去,将……”   略微急促的语调,突然停下。   我蓦地掩唇背过身去。   易逐惜却似察觉什么,转过身来,一把拉住我捂嘴的手臂。   一扯一拉。   于是噗的一声,易逐惜的衣襟上,狰狞的血红。   我却已然看不太清,那血迹有多重,又是如何的轨迹。   也不知是想说抱歉还是想说活该还是只想推开易逐惜,我方动便是一个踉跄,半跪到地上。   疼。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摧心裂肺的疼。   连疼都被疼到麻木的疼。   “易生!!”   耳边雷鸣般一唤,生生将我远离的神智拉回数分。   抬头细看,对上那惊颤得似要喷出火滴出泪的焦急目光。   也就这么惊鸿一瞥,便又模糊了开去。   我呵呵笑起来。   想起来,对易苍的留恋珍重,或许也不过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如此温柔,不曾背叛,却又同样,因我离去。   不能忘记易苍,和不能原谅自己,或许本就是同一个心思。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了?!”易逐惜跪在我面前,大力钳住我的肩膀,大吼。   不似以往解开封针后的七窍流血,这一次,却是层层泛起以至波涛汹涌的钝痛,将人骨肉揉搓。全身冷汗里,我死死抠住易逐惜托着我的手臂,捏碎一般的力道,分不清是想告诉他我在这里,还是想告诉自己他在这里。   “……将你放在我心里,整整十年。”我将话说完,嘴角勾得更是灿烂。   由身至心,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统统放逐丢弃的快意与灿烂。   所有重负,似乎在那寥寥半句里头,一泄而空。   简直叫我怀疑,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是不是,只为了问他这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记不清了。   我总是这样的。   在蓦然回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心里了。   在即将明朗的时候一棒打乱,便再回不去原本的澄澈分明。   却也,丢不开放不下。   如此说明,甚好。   足矣。   足矣。   我苦笑一声,眼前一黑,意识随着身体直直栽下。   混沌里,却是温暖的触觉。   “是不是在谎言出口的那一刻,最觉自欺欺人。所以在将真话当作假话欺人的时候,才会最心痛。”   易逐惜的声音低低沉沉传入脑海,如同梦呓。   “层层心机步步为营,落到这地步,才恍觉步步皆错。越逐越远逼至绝境,原来只是因为知道不可能,只是因为,不甘心。”   易逐惜的声音越飘越远,恍惚得不真实。   最后一丝清明里,周遭寂静得可怕。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似乎听见,这样一句。   如同梦境。   这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下。   三千兵马便在易逐惜一个手势里,回头奔向崖谷关。   而在他们转身前,我已挟了易逐惜,再无迟疑地往另一头而去。   即使知道身后成璧的视线固执不去。   走进那共同相处了一月的山庄,眼前破败凌乱,如同遭劫。   “影主。”邝实拦在我面前。   我依言停下。   极为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表情也不说话,甚至带了些微笑,看着他。   邝实盯着我,死死握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平时那样寡言少语淡漠得就快成了木头的人,还真不适合这样焦急得像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架势。   “去吧。”我缓缓吐息说了一句,越过他的身边。   易逐惜似乎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着我走进山庄。   噗噗数声轻响。   我还是没有回头。   不是不知道,那二十几个人,就那样跪下了。   也不是猜不到,他们脸上此刻的沉痛表情。   直到我走进内室,也没听见他们起身离开的声响,我只好压低了声音用内力传出去一句话,也只有寥寥两字:“走吧。”   “你这,又是玩什么名堂。”易逐惜自顾站在窗边负手而立,面对着已空无一人的山庄景色,随口问起一般道,“空城计么?”   “放心,崖谷关不会出事。”我道。   “哦?”   “你不信。”我轻叹,随手扶了一把藤木椅,想了想,又放弃了坐下的打算,缓缓走到易逐惜身后,“我派去的,是苏友康。”   易逐惜一惊,却仍未回头。   “苏友康,易苍埋在影翼的暗线。他誓死效忠的,只有易苍,和晋国国主的王位。”我淡然道,“成为你的暗桩,也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他,又为何派他去攻崖谷关。”   “不是攻,是守。”   “……”   “崖谷关不能破。更不能破在白霜天手上。否则,整个晋国就完了。”我轻笑,“我也不会,让它破。”   “……所以你派去的兵马,实际上,却是我的人,为我守江山……好一个连环空城计!!”易逐惜眼中精芒划过,竟是仰天一笑,愈加沸腾的愤怒,“那可否告知,这一步棋,又是意欲何为?!”   我看着易逐惜被遮掩了大半的侧脸。   纤长的睫毛和鬓发映了琐碎的月光,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直,没有面向我。   长久的沉默。   我忽然有些晕眩。   恍惚间问了自己一句,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   这局棋已然到了尽头,当断则断,何苦多此一举。   有许多相干不相干的回忆,倾倒一般灌入脑海。   步步策划排布,利用我自己与两国至宝,终于将宿怨劲敌与我残留整合的力量一并集结于此。   我本就可以用体内的玄天蛊圣和手中的玄天蛊母威胁白霜天,再如何,也可用那解开的最后一根针取了白霜天的性命。   而易逐惜就在我的手上,随时可以一杀报仇,或者利用夺国。   牵誉齐,夺崖谷,掀起北国乃至整个大陆新一场血雨纷争。   我却最终选择了这类似退缩的决定,折回来救易逐惜。   也因这一救,那根我终于不想动用终于想要试着活下去的银针,失去了效用。   于是在即将登天的成就跟前,一步之差。   于是一切,回天乏力。   那究竟是怎样的悲愤,叫我再次投身青浏江时,立下报仇雪耻重掌大权甚至只为大干一场翻天覆地的誓言。   我想告诉他,我所谓那局珍珑的解法,并不是执棋者间的你死我活。   ——那样,最多只算个未完之局。   真正的解法该是,一方将胜利,拱手相送。   就在这一场连环空城里。   我想问问他,对我这最后一步完美无瑕或者说不允许有瑕的安排,有何感想。   我想问问他,如果世上就此少了我这个头等大敌,可会遗憾。   我想问问他,为何进行到了这一步的现世珍珑,在最紧要关头时,阴差阳错。   “意欲何为……”我轻轻重复一遍他的话,只觉苦涩悲凉又轻又重地压在心头。   我想问问他,誉齐皇室禁苑里那片美如幻境的芦苇听说还在,可愿陪我呼啸狂奔。   我想问问他,元嘉徐州一品堂的臭豆腐天下一绝,可愿同我一尝。   我想问问他,胡远老叟快嫁闺女,特出了五十年的“闻香桃花醉”,可愿一道赶场子凑热闹一醉方休。   对着那道背影,心潮翻涌,却只汇成了一句:“也许我只是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感情,上不上下不下挪不开撇不去,将……”   略微急促的语调,突然停下。   我蓦地掩唇背过身去。   易逐惜却似察觉什么,转过身来,一把拉住我捂嘴的手臂。   一扯一拉。   于是噗的一声,易逐惜的衣襟上,狰狞的血红。   我却已然看不太清,那血迹有多重,又是如何的轨迹。   也不知是想说抱歉还是想说活该还是只想推开易逐惜,我方动便是一个踉跄,半跪到地上。   疼。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摧心裂肺的疼。   连疼都被疼到麻木的疼。   “易生!!”   耳边雷鸣般一唤,生生将我远离的神智拉回数分。   抬头细看,对上那惊颤得似要喷出火滴出泪的焦急目光。   也就这么惊鸿一瞥,便又模糊了开去。   我呵呵笑起来。   想起来,对易苍的留恋珍重,或许也不过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如此温柔,不曾背叛,却又同样,因我离去。   不能忘记易苍,和不能原谅自己,或许本就是同一个心思。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了?!”易逐惜跪在我面前,大力钳住我的肩膀,大吼。   不似以往解开封针后的七窍流血,这一次,却是层层泛起以至波涛汹涌的钝痛,将人骨肉揉搓。全身冷汗里,我死死抠住易逐惜托着我的手臂,捏碎一般的力道,分不清是想告诉他我在这里,还是想告诉自己他在这里。   “……将你放在我心里,整整十年。”我将话说完,嘴角勾得更是灿烂。   由身至心,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统统放逐丢弃的快意与灿烂。   所有重负,似乎在那寥寥半句里头,一泄而空。   简直叫我怀疑,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是不是,只为了问他这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记不清了。   我总是这样的。   在蓦然回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心里了。   在即将明朗的时候一棒打乱,便再回不去原本的澄澈分明。   却也,丢不开放不下。   如此说明,甚好。   足矣。   足矣。   我苦笑一声,眼前一黑,意识随着身体直直栽下。   混沌里,却是温暖的触觉。   “是不是在谎言出口的那一刻,最觉自欺欺人。所以在将真话当作假话欺人的时候,才会最心痛。”   易逐惜的声音低低沉沉传入脑海,如同梦呓。   “层层心机步步为营,落到这地步,才恍觉步步皆错。越逐越远逼至绝境,原来只是因为知道不可能,只是因为,不甘心。”   易逐惜的声音越飘越远,恍惚得不真实。   最后一丝清明里,周遭寂静得可怕。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似乎听见,这样一句。   如同梦境。   这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下。   三千兵马便在易逐惜一个手势里,回头奔向崖谷关。   而在他们转身前,我已挟了易逐惜,再无迟疑地往另一头而去。   即使知道身后成璧的视线固执不去。   走进那共同相处了一月的山庄,眼前破败凌乱,如同遭劫。   “影主。”邝实拦在我面前。   我依言停下。   极为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表情也不说话,甚至带了些微笑,看着他。   邝实盯着我,死死握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平时那样寡言少语淡漠得就快成了木头的人,还真不适合这样焦急得像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架势。   “去吧。”我缓缓吐息说了一句,越过他的身边。   易逐惜似乎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着我走进山庄。   噗噗数声轻响。   我还是没有回头。   不是不知道,那二十几个人,就那样跪下了。   也不是猜不到,他们脸上此刻的沉痛表情。   直到我走进内室,也没听见他们起身离开的声响,我只好压低了声音用内力传出去一句话,也只有寥寥两字:“走吧。”   “你这,又是玩什么名堂。”易逐惜自顾站在窗边负手而立,面对着已空无一人的山庄景色,随口问起一般道,“空城计么?”   “放心,崖谷关不会出事。”我道。   “哦?”   “你不信。”我轻叹,随手扶了一把藤木椅,想了想,又放弃了坐下的打算,缓缓走到易逐惜身后,“我派去的,是苏友康。”   易逐惜一惊,却仍未回头。   “苏友康,易苍埋在影翼的暗线。他誓死效忠的,只有易苍,和晋国国主的王位。”我淡然道,“成为你的暗桩,也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他,又为何派他去攻崖谷关。”   “不是攻,是守。”   “……”   “崖谷关不能破。更不能破在白霜天手上。否则,整个晋国就完了。”我轻笑,“我也不会,让它破。”   “……所以你派去的兵马,实际上,却是我的人,为我守江山……好一个连环空城计!!”易逐惜眼中精芒划过,竟是仰天一笑,愈加沸腾的愤怒,“那可否告知,这一步棋,又是意欲何为?!”   我看着易逐惜被遮掩了大半的侧脸。   纤长的睫毛和鬓发映了琐碎的月光,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直,没有面向我。   长久的沉默。   我忽然有些晕眩。   恍惚间问了自己一句,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   这局棋已然到了尽头,当断则断,何苦多此一举。   有许多相干不相干的回忆,倾倒一般灌入脑海。   步步策划排布,利用我自己与两国至宝,终于将宿怨劲敌与我残留整合的力量一并集结于此。   我本就可以用体内的玄天蛊圣和手中的玄天蛊母威胁白霜天,再如何,也可用那解开的最后一根针取了白霜天的性命。   而易逐惜就在我的手上,随时可以一杀报仇,或者利用夺国。   牵誉齐,夺崖谷,掀起北国乃至整个大陆新一场血雨纷争。   我却最终选择了这类似退缩的决定,折回来救易逐惜。   也因这一救,那根我终于不想动用终于想要试着活下去的银针,失去了效用。   于是在即将登天的成就跟前,一步之差。   于是一切,回天乏力。   那究竟是怎样的悲愤,叫我再次投身青浏江时,立下报仇雪耻重掌大权甚至只为大干一场翻天覆地的誓言。   我想告诉他,我所谓那局珍珑的解法,并不是执棋者间的你死我活。   ——那样,最多只算个未完之局。   真正的解法该是,一方将胜利,拱手相送。   就在这一场连环空城里。   我想问问他,对我这最后一步完美无瑕或者说不允许有瑕的安排,有何感想。   我想问问他,如果世上就此少了我这个头等大敌,可会遗憾。   我想问问他,为何进行到了这一步的现世珍珑,在最紧要关头时,阴差阳错。   “意欲何为……”我轻轻重复一遍他的话,只觉苦涩悲凉又轻又重地压在心头。   我想问问他,誉齐皇室禁苑里那片美如幻境的芦苇听说还在,可愿陪我呼啸狂奔。   我想问问他,元嘉徐州一品堂的臭豆腐天下一绝,可愿同我一尝。   我想问问他,胡远老叟快嫁闺女,特出了五十年的“闻香桃花醉”,可愿一道赶场子凑热闹一醉方休。   对着那道背影,心潮翻涌,却只汇成了一句:“也许我只是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感情,上不上下不下挪不开撇不去,将……”   略微急促的语调,突然停下。   我蓦地掩唇背过身去。   易逐惜却似察觉什么,转过身来,一把拉住我捂嘴的手臂。   一扯一拉。   于是噗的一声,易逐惜的衣襟上,狰狞的血红。   我却已然看不太清,那血迹有多重,又是如何的轨迹。   也不知是想说抱歉还是想说活该还是只想推开易逐惜,我方动便是一个踉跄,半跪到地上。   疼。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摧心裂肺的疼。   连疼都被疼到麻木的疼。   “易生!!”   耳边雷鸣般一唤,生生将我远离的神智拉回数分。   抬头细看,对上那惊颤得似要喷出火滴出泪的焦急目光。   也就这么惊鸿一瞥,便又模糊了开去。   我呵呵笑起来。   想起来,对易苍的留恋珍重,或许也不过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如此温柔,不曾背叛,却又同样,因我离去。   不能忘记易苍,和不能原谅自己,或许本就是同一个心思。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了?!”易逐惜跪在我面前,大力钳住我的肩膀,大吼。   不似以往解开封针后的七窍流血,这一次,却是层层泛起以至波涛汹涌的钝痛,将人骨肉揉搓。全身冷汗里,我死死抠住易逐惜托着我的手臂,捏碎一般的力道,分不清是想告诉他我在这里,还是想告诉自己他在这里。   “……将你放在我心里,整整十年。”我将话说完,嘴角勾得更是灿烂。   由身至心,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统统放逐丢弃的快意与灿烂。   所有重负,似乎在那寥寥半句里头,一泄而空。   简直叫我怀疑,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是不是,只为了问他这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记不清了。   我总是这样的。   在蓦然回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心里了。   在即将明朗的时候一棒打乱,便再回不去原本的澄澈分明。   却也,丢不开放不下。   如此说明,甚好。   足矣。   足矣。   我苦笑一声,眼前一黑,意识随着身体直直栽下。   混沌里,却是温暖的触觉。   “是不是在谎言出口的那一刻,最觉自欺欺人。所以在将真话当作假话欺人的时候,才会最心痛。”   易逐惜的声音低低沉沉传入脑海,如同梦呓。   “层层心机步步为营,落到这地步,才恍觉步步皆错。越逐越远逼至绝境,原来只是因为知道不可能,只是因为,不甘心。”   易逐惜的声音越飘越远,恍惚得不真实。   最后一丝清明里,周遭寂静得可怕。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似乎听见,这样一句。   如同梦境。   这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下。 第五十三章   崖谷关,是我走过的千百地方里,最适合感受何为疆国,何谓江山的地方。   随意站在城墙一隅放眼一望,便是便是茂草绵延百里,连了几重再几重的青山碧空,延展到不知名的远方。   战事方起,牧民农夫回城避难,少了成群牛羊而愈加宁静和平的草原里,穿梭着鸟雀扑飞觅食的身影。   身后是家国,身前,还是家国。   低头,便是不算澄澈的,苍蓝如镜的护城河水。   映出我扶着城墙的指尖,和默默凝视河水倒影的眼。   却已不是,同一张脸。   ——我还活着。   还站在这里。   并且回复了,十年前真正的那张脸。   如此神奇。   我不知道为何易逐惜没有杀死我,等我醒过来,似乎已经被扔着自生自灭了数日。   只剩了我一人。   地方,仍是那个地方,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   或者可以说,是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人。   第一个意识是,不痛。   为何不痛。   猛一惊醒,拉开自己的前襟一看。   肋间被流火攒云贯穿破坏地可算是少了一大块肉的地方,奇异地愈合了。   尽数填补重生。   如同新生肌肤的伤口,看不出一丝刀剑痕迹。   不只是伤口,而是全身,换肤一般,回到了初始的模样。   手,脚,躯干,脸,全身上下,无一遗漏。   那不知多少的新旧伤痕都一并抹杀了去。   叫人惶恐的鲜嫩与有力。   我攥着衣襟的指间,便渗出薄薄冷汗。   这就是,玄天蛊圣,夺命化剑的力量么。   以人精为养料,夺取,改造,新生——可是为什么,我还清醒着?   又或者玄天蛊圣的意识只是潜伏在宿体潜意识内,只在被唤醒的时刻支配宿体?   看起来倒更像是,被中途硬生掐断了逞醒,徒留了这宛如重造的躯壳。   仔细检查来,才发现双臂肘弯内侧,多了一个豌豆大小的伤口,留着青紫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   千头万绪,再多的假设也让我疑惑不决。   直到出了那破烂的屋子寻水洗脸,猛扑了一把水后又对着水里那张湿漉漉的脸,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发梢还滴着水珠,傻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也绝对是自己的。   无比陌生,无比熟悉。   十年前,从陆上战到水上,经过河石冲撞鱼虫啃噬再顺流跌下落差三十米的清溪涧后,腐烂损毁,再也无法复原的那张脸,回来了!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犹记得拆下纱布的时候,沈南寻捧着我的脸叹了一声,说了句,若是复原,怕是要惑人了。平凡些,也好。   仍留着这张脸的时候,从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而此刻,却是阔别的,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   如同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纵横着无数细微伤痕而粗钝的肌理被削平,略微扁踏的轮廓,重又饱满深邃。   比不上成璧。   比起易逐惜,倒是不相上下,最多,也只差那么一点吧。   沉敛着张扬的,俊美无畴。   我微叹着笑起来。   十步远的人,也笑起来。   我抬头,眼前就是那两个略带仓促疾行而来,此时又放松得似乎只是偶尔路过看看热闹的两个人。   都着男装的人。   而我对着左边那个杏眼桃腮,端雅而立的人道:“男装不适合你。”   梁秋凉,就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梁秋凉僵硬地看着我的脸,伸出手指似乎想指什么说什么,半晌发不出声音。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看着挺舒服的男子,只是皱了下眉头,没多大厌恶或者惊艳的意思,瞟了梁秋凉一眼,略带责怪与嘲弄。   梁秋凉回过神来,却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有阴谋似地盯着我再看了半晌,直直朝前走近来再看了半晌,掩唇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女装也不适合你……”   我就笑了。   然后听见梁秋凉继续道:“你是谁?”   我的笑僵了僵。   很不着意极难察觉地。   然后,在梁秋凉微微发怔里,继续笑得随意如风,悠远开去。   “我叫莫望生。”我道。   “莫?”梁秋凉一怔,“你是元嘉莫氏皇族的人?”   反是我一愣。   元嘉内战本已白热,莫钟两军只待盟仁城最后决战,单岫理应的中途插手又久久不见响动,却不料一夜忽传尸军重现江湖而使莫钟两军缔结合约,至今休战了近一月。   莫秋阑已失踪数月,莫氏小皇帝在老臣辅佐下苦撑大局,这样紧张得叫人透不过气的时刻,摸不准未来动向而出逃他国的莫氏皇族自该大有人在。   我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相当不错的掩饰身份。   梁秋凉醒悟她的一时语快,掩唇而笑,不再多问。   易生,忆生。   望生,忘生。   白忆生,莫忘生,不如生。   生,才能去感受,去希冀,去争取,去拼搏,去奋起,去放弃,去绝望。   所以轮回跌宕,所以九死一生,所以穷途末路,所以纵马长啸。   也所以我站在这里,观望着纵容着配合着这一切意外的发生。   被不知如何摆脱了段空游回到山庄的梁秋凉带到了这崖谷关。   被因尹世军和成璧联军出迎誉齐进攻,而留守崖谷关的大将杨世威任为守城戍卫长。   极低的官衔,极多的空闲。   让我有时间去想一想,跟了我八年的影翼们,现在在做什么。   曾经的影翼们。   在躲避追杀,葬身荒野,还是已经天涯海角,鱼牧农商。   ——易逐惜在扔下我回到崖谷关的时候,应该就发现了。   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发现了。   七万百里挑一,隐忍爆发的影翼,却在誉齐兵马发现被崖谷关守军和影翼包围夹击而后撤的同时,隐没。   隐没,也就是逃窜。   不甚好听,却最能形容。   易逐惜或许只是没发现在地道洞口我留下的十字叠十字的记号上方,还有一个如同羽翼的记号——影主独用的九级隐蔽令。   这才是花了我不少时间以至于差些死于那少年剑下的真正原因。   影主一死,如此险恶环境下继续行动的影翼,只会自取灭亡。   所以我放走白绰,劫走易逐惜,只为争取一些时间和空间,让晋国忙着与誉齐交战,放松对影翼的追杀。   奋起,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   自毁却不然。   也最不可阻止。   即使苏友康再怎么忠于易逐惜,也动摇不了影主印信亲盖的九级隐蔽令。   影翼,本就是这天下间最擅长隐入无迹的队伍。   而最高的九级隐蔽令,则是最危难时才使用,从此天涯陌路,不见影主印信便不再聚首。   也所以邝实邝洗一见那个印记便知我定是大事不妙,即使背负了传递我九级隐蔽令的使命也不愿离开羲园。   而印信,已不在我手上。   连同玄天蛊母一起,在我昏迷醒来之后,不翼而飞。   ——若在易逐惜手上,又为何没有趁机下手,以印信召回本就不甘隐没的影翼?   白霜天攻势迅猛,神兵之法初显,也为何没有一点因失去玄天蛊母受制被挟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晋国朝中纷纷扬扬的传言早已压制不住,国主重病,不理朝政。   那些与白霜天勾结的老臣,自是秣兵厉马了吧。   易逐惜怎会突然病倒?如果只是障眼法,他又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不回朝堂主持大局?   而白霜天,似也同时停止了动作。   双方,都在玩什么把戏?   而我也一直没有段空游的消息。梁秋凉不说,我也不会问。   段空游与梁秋凉分道扬镳,究竟是去了哪里?   意外,又是意外。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无心,也无力去管的意外。   比如此刻我眼前一黑——“碰”的一声大响,闷在耳边!!   崖谷关,是我走过的千百地方里,最适合感受何为疆国,何谓江山的地方。   随意站在城墙一隅放眼一望,便是便是茂草绵延百里,连了几重再几重的青山碧空,延展到不知名的远方。   战事方起,牧民农夫回城避难,少了成群牛羊而愈加宁静和平的草原里,穿梭着鸟雀扑飞觅食的身影。   身后是家国,身前,还是家国。   低头,便是不算澄澈的,苍蓝如镜的护城河水。   映出我扶着城墙的指尖,和默默凝视河水倒影的眼。   却已不是,同一张脸。   ——我还活着。   还站在这里。   并且回复了,十年前真正的那张脸。   如此神奇。   我不知道为何易逐惜没有杀死我,等我醒过来,似乎已经被扔着自生自灭了数日。   只剩了我一人。   地方,仍是那个地方,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   或者可以说,是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人。   第一个意识是,不痛。   为何不痛。   猛一惊醒,拉开自己的前襟一看。   肋间被流火攒云贯穿破坏地可算是少了一大块肉的地方,奇异地愈合了。   尽数填补重生。   如同新生肌肤的伤口,看不出一丝刀剑痕迹。   不只是伤口,而是全身,换肤一般,回到了初始的模样。   手,脚,躯干,脸,全身上下,无一遗漏。   那不知多少的新旧伤痕都一并抹杀了去。   叫人惶恐的鲜嫩与有力。   我攥着衣襟的指间,便渗出薄薄冷汗。   这就是,玄天蛊圣,夺命化剑的力量么。   以人精为养料,夺取,改造,新生——可是为什么,我还清醒着?   又或者玄天蛊圣的意识只是潜伏在宿体潜意识内,只在被唤醒的时刻支配宿体?   看起来倒更像是,被中途硬生掐断了逞醒,徒留了这宛如重造的躯壳。   仔细检查来,才发现双臂肘弯内侧,多了一个豌豆大小的伤口,留着青紫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   千头万绪,再多的假设也让我疑惑不决。   直到出了那破烂的屋子寻水洗脸,猛扑了一把水后又对着水里那张湿漉漉的脸,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发梢还滴着水珠,傻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也绝对是自己的。   无比陌生,无比熟悉。   十年前,从陆上战到水上,经过河石冲撞鱼虫啃噬再顺流跌下落差三十米的清溪涧后,腐烂损毁,再也无法复原的那张脸,回来了!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犹记得拆下纱布的时候,沈南寻捧着我的脸叹了一声,说了句,若是复原,怕是要惑人了。平凡些,也好。   仍留着这张脸的时候,从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而此刻,却是阔别的,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   如同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纵横着无数细微伤痕而粗钝的肌理被削平,略微扁踏的轮廓,重又饱满深邃。   比不上成璧。   比起易逐惜,倒是不相上下,最多,也只差那么一点吧。   沉敛着张扬的,俊美无畴。   我微叹着笑起来。   十步远的人,也笑起来。   我抬头,眼前就是那两个略带仓促疾行而来,此时又放松得似乎只是偶尔路过看看热闹的两个人。   都着男装的人。   而我对着左边那个杏眼桃腮,端雅而立的人道:“男装不适合你。”   梁秋凉,就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梁秋凉僵硬地看着我的脸,伸出手指似乎想指什么说什么,半晌发不出声音。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看着挺舒服的男子,只是皱了下眉头,没多大厌恶或者惊艳的意思,瞟了梁秋凉一眼,略带责怪与嘲弄。   梁秋凉回过神来,却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有阴谋似地盯着我再看了半晌,直直朝前走近来再看了半晌,掩唇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女装也不适合你……”   我就笑了。   然后听见梁秋凉继续道:“你是谁?”   我的笑僵了僵。   很不着意极难察觉地。   然后,在梁秋凉微微发怔里,继续笑得随意如风,悠远开去。   “我叫莫望生。”我道。   “莫?”梁秋凉一怔,“你是元嘉莫氏皇族的人?”   反是我一愣。   元嘉内战本已白热,莫钟两军只待盟仁城最后决战,单岫理应的中途插手又久久不见响动,却不料一夜忽传尸军重现江湖而使莫钟两军缔结合约,至今休战了近一月。   莫秋阑已失踪数月,莫氏小皇帝在老臣辅佐下苦撑大局,这样紧张得叫人透不过气的时刻,摸不准未来动向而出逃他国的莫氏皇族自该大有人在。   我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相当不错的掩饰身份。   梁秋凉醒悟她的一时语快,掩唇而笑,不再多问。   易生,忆生。   望生,忘生。   白忆生,莫忘生,不如生。   生,才能去感受,去希冀,去争取,去拼搏,去奋起,去放弃,去绝望。   所以轮回跌宕,所以九死一生,所以穷途末路,所以纵马长啸。   也所以我站在这里,观望着纵容着配合着这一切意外的发生。   被不知如何摆脱了段空游回到山庄的梁秋凉带到了这崖谷关。   被因尹世军和成璧联军出迎誉齐进攻,而留守崖谷关的大将杨世威任为守城戍卫长。   极低的官衔,极多的空闲。   让我有时间去想一想,跟了我八年的影翼们,现在在做什么。   曾经的影翼们。   在躲避追杀,葬身荒野,还是已经天涯海角,鱼牧农商。   ——易逐惜在扔下我回到崖谷关的时候,应该就发现了。   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发现了。   七万百里挑一,隐忍爆发的影翼,却在誉齐兵马发现被崖谷关守军和影翼包围夹击而后撤的同时,隐没。   隐没,也就是逃窜。   不甚好听,却最能形容。   易逐惜或许只是没发现在地道洞口我留下的十字叠十字的记号上方,还有一个如同羽翼的记号——影主独用的九级隐蔽令。   这才是花了我不少时间以至于差些死于那少年剑下的真正原因。   影主一死,如此险恶环境下继续行动的影翼,只会自取灭亡。   所以我放走白绰,劫走易逐惜,只为争取一些时间和空间,让晋国忙着与誉齐交战,放松对影翼的追杀。   奋起,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   自毁却不然。   也最不可阻止。   即使苏友康再怎么忠于易逐惜,也动摇不了影主印信亲盖的九级隐蔽令。   影翼,本就是这天下间最擅长隐入无迹的队伍。   而最高的九级隐蔽令,则是最危难时才使用,从此天涯陌路,不见影主印信便不再聚首。   也所以邝实邝洗一见那个印记便知我定是大事不妙,即使背负了传递我九级隐蔽令的使命也不愿离开羲园。   而印信,已不在我手上。   连同玄天蛊母一起,在我昏迷醒来之后,不翼而飞。   ——若在易逐惜手上,又为何没有趁机下手,以印信召回本就不甘隐没的影翼?   白霜天攻势迅猛,神兵之法初显,也为何没有一点因失去玄天蛊母受制被挟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晋国朝中纷纷扬扬的传言早已压制不住,国主重病,不理朝政。   那些与白霜天勾结的老臣,自是秣兵厉马了吧。   易逐惜怎会突然病倒?如果只是障眼法,他又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不回朝堂主持大局?   而白霜天,似也同时停止了动作。   双方,都在玩什么把戏?   而我也一直没有段空游的消息。梁秋凉不说,我也不会问。   段空游与梁秋凉分道扬镳,究竟是去了哪里?   意外,又是意外。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无心,也无力去管的意外。   比如此刻我眼前一黑——“碰”的一声大响,闷在耳边!!   崖谷关,是我走过的千百地方里,最适合感受何为疆国,何谓江山的地方。   随意站在城墙一隅放眼一望,便是便是茂草绵延百里,连了几重再几重的青山碧空,延展到不知名的远方。   战事方起,牧民农夫回城避难,少了成群牛羊而愈加宁静和平的草原里,穿梭着鸟雀扑飞觅食的身影。   身后是家国,身前,还是家国。   低头,便是不算澄澈的,苍蓝如镜的护城河水。   映出我扶着城墙的指尖,和默默凝视河水倒影的眼。   却已不是,同一张脸。   ——我还活着。   还站在这里。   并且回复了,十年前真正的那张脸。   如此神奇。   我不知道为何易逐惜没有杀死我,等我醒过来,似乎已经被扔着自生自灭了数日。   只剩了我一人。   地方,仍是那个地方,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   或者可以说,是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人。   第一个意识是,不痛。   为何不痛。   猛一惊醒,拉开自己的前襟一看。   肋间被流火攒云贯穿破坏地可算是少了一大块肉的地方,奇异地愈合了。   尽数填补重生。   如同新生肌肤的伤口,看不出一丝刀剑痕迹。   不只是伤口,而是全身,换肤一般,回到了初始的模样。   手,脚,躯干,脸,全身上下,无一遗漏。   那不知多少的新旧伤痕都一并抹杀了去。   叫人惶恐的鲜嫩与有力。   我攥着衣襟的指间,便渗出薄薄冷汗。   这就是,玄天蛊圣,夺命化剑的力量么。   以人精为养料,夺取,改造,新生——可是为什么,我还清醒着?   又或者玄天蛊圣的意识只是潜伏在宿体潜意识内,只在被唤醒的时刻支配宿体?   看起来倒更像是,被中途硬生掐断了逞醒,徒留了这宛如重造的躯壳。   仔细检查来,才发现双臂肘弯内侧,多了一个豌豆大小的伤口,留着青紫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   千头万绪,再多的假设也让我疑惑不决。   直到出了那破烂的屋子寻水洗脸,猛扑了一把水后又对着水里那张湿漉漉的脸,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发梢还滴着水珠,傻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也绝对是自己的。   无比陌生,无比熟悉。   十年前,从陆上战到水上,经过河石冲撞鱼虫啃噬再顺流跌下落差三十米的清溪涧后,腐烂损毁,再也无法复原的那张脸,回来了!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犹记得拆下纱布的时候,沈南寻捧着我的脸叹了一声,说了句,若是复原,怕是要惑人了。平凡些,也好。   仍留着这张脸的时候,从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而此刻,却是阔别的,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   如同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纵横着无数细微伤痕而粗钝的肌理被削平,略微扁踏的轮廓,重又饱满深邃。   比不上成璧。   比起易逐惜,倒是不相上下,最多,也只差那么一点吧。   沉敛着张扬的,俊美无畴。   我微叹着笑起来。   十步远的人,也笑起来。   我抬头,眼前就是那两个略带仓促疾行而来,此时又放松得似乎只是偶尔路过看看热闹的两个人。   都着男装的人。   而我对着左边那个杏眼桃腮,端雅而立的人道:“男装不适合你。”   梁秋凉,就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梁秋凉僵硬地看着我的脸,伸出手指似乎想指什么说什么,半晌发不出声音。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看着挺舒服的男子,只是皱了下眉头,没多大厌恶或者惊艳的意思,瞟了梁秋凉一眼,略带责怪与嘲弄。   梁秋凉回过神来,却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有阴谋似地盯着我再看了半晌,直直朝前走近来再看了半晌,掩唇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女装也不适合你……”   我就笑了。   然后听见梁秋凉继续道:“你是谁?”   我的笑僵了僵。   很不着意极难察觉地。   然后,在梁秋凉微微发怔里,继续笑得随意如风,悠远开去。   “我叫莫望生。”我道。   “莫?”梁秋凉一怔,“你是元嘉莫氏皇族的人?”   反是我一愣。   元嘉内战本已白热,莫钟两军只待盟仁城最后决战,单岫理应的中途插手又久久不见响动,却不料一夜忽传尸军重现江湖而使莫钟两军缔结合约,至今休战了近一月。   莫秋阑已失踪数月,莫氏小皇帝在老臣辅佐下苦撑大局,这样紧张得叫人透不过气的时刻,摸不准未来动向而出逃他国的莫氏皇族自该大有人在。   我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相当不错的掩饰身份。   梁秋凉醒悟她的一时语快,掩唇而笑,不再多问。   易生,忆生。   望生,忘生。   白忆生,莫忘生,不如生。   生,才能去感受,去希冀,去争取,去拼搏,去奋起,去放弃,去绝望。   所以轮回跌宕,所以九死一生,所以穷途末路,所以纵马长啸。   也所以我站在这里,观望着纵容着配合着这一切意外的发生。   被不知如何摆脱了段空游回到山庄的梁秋凉带到了这崖谷关。   被因尹世军和成璧联军出迎誉齐进攻,而留守崖谷关的大将杨世威任为守城戍卫长。   极低的官衔,极多的空闲。   让我有时间去想一想,跟了我八年的影翼们,现在在做什么。   曾经的影翼们。   在躲避追杀,葬身荒野,还是已经天涯海角,鱼牧农商。   ——易逐惜在扔下我回到崖谷关的时候,应该就发现了。   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发现了。   七万百里挑一,隐忍爆发的影翼,却在誉齐兵马发现被崖谷关守军和影翼包围夹击而后撤的同时,隐没。   隐没,也就是逃窜。   不甚好听,却最能形容。   易逐惜或许只是没发现在地道洞口我留下的十字叠十字的记号上方,还有一个如同羽翼的记号——影主独用的九级隐蔽令。   这才是花了我不少时间以至于差些死于那少年剑下的真正原因。   影主一死,如此险恶环境下继续行动的影翼,只会自取灭亡。   所以我放走白绰,劫走易逐惜,只为争取一些时间和空间,让晋国忙着与誉齐交战,放松对影翼的追杀。   奋起,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   自毁却不然。   也最不可阻止。   即使苏友康再怎么忠于易逐惜,也动摇不了影主印信亲盖的九级隐蔽令。   影翼,本就是这天下间最擅长隐入无迹的队伍。   而最高的九级隐蔽令,则是最危难时才使用,从此天涯陌路,不见影主印信便不再聚首。   也所以邝实邝洗一见那个印记便知我定是大事不妙,即使背负了传递我九级隐蔽令的使命也不愿离开羲园。   而印信,已不在我手上。   连同玄天蛊母一起,在我昏迷醒来之后,不翼而飞。   ——若在易逐惜手上,又为何没有趁机下手,以印信召回本就不甘隐没的影翼?   白霜天攻势迅猛,神兵之法初显,也为何没有一点因失去玄天蛊母受制被挟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晋国朝中纷纷扬扬的传言早已压制不住,国主重病,不理朝政。   那些与白霜天勾结的老臣,自是秣兵厉马了吧。   易逐惜怎会突然病倒?如果只是障眼法,他又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不回朝堂主持大局?   而白霜天,似也同时停止了动作。   双方,都在玩什么把戏?   而我也一直没有段空游的消息。梁秋凉不说,我也不会问。   段空游与梁秋凉分道扬镳,究竟是去了哪里?   意外,又是意外。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无心,也无力去管的意外。   比如此刻我眼前一黑——“碰”的一声大响,闷在耳边!! 第五十四章   我呆呆站在那里,又惊又怔又疑又想笑,缓缓伸手扣住罩了我整个脑袋的木质物体。   “我以为你要跳河,想叫你顺便帮我提桶水来。”一个声音穿过木料,三分笑意三分无辜。   我将大木桶从脑袋上拿下来,再一摸自己脑袋,半个头顶都半潮不潮,右边头发沾了两大块水,扑朔滴着水珠。   顿时哭笑不得。   转眼看着那个若无其事走近的男子。   眉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高挑纤长的身形,习武人的精道,整个看去还挺舒服。   就是跟着梁秋凉回到山庄找到我的另一个男子,名叫荐疏。   看得出有武功底子,只是从来不见他用。   梁秋凉也不避讳什么,几乎是直白地告诉了我他是易逐惜的人。明明是跟着梁秋凉去找易逐惜,却是找到了我,易逐惜又是一点音信也无,也怪不得荐疏会有些脾气。   我刚想说什么,只听一声叫:“哎呀你怎么了?!”   窈窕人影一闪,一只粉嫩嫩的玉手就拉住我的头发拧下一沱水。   我对着突然窜上来的梁秋凉笑道:“有人想将我打得跳河。”   梁秋凉转头看向荐疏。   荐疏的脸一阴,哼了一声张口就要开声。   “放开!!”   一道女声,就响了起来。   情景颇为诡异。   不过噔噔噔的一小串脚步声后,一袭芙蓉纱裙便拖到了城墙头的台阶上。   不过十三四岁,小巧细致的面容,很是好看的,只是比起梁秋凉来,还是差了一截。   小美人气鼓鼓地嘟嘴指着梁秋凉拧着我发丝的手,重复一遍:“放开!”   我轻笑着打招呼:“尹姑娘。”   尹珠珠的手就立刻放下了,低头对我嫣然一笑:“望生公子。”   ——尹珠珠,膝下无子的尹世军一双姐妹花女儿之一。   姐姐尹玉已出嫁,只这小女尹珠珠被接来了这里,以陪伴失去义子李兰青而心情沮丧的父亲尹世军。   我再次觉得,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似乎对于比她们漂亮特别是漂亮很多的人,总会先持一种警备观望的态度,也会带些小心地试探讨好,一旦得到甜头就会沉溺其中庆幸不已,碰到钉子则会立时跳开唯恐不及。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不是特别喜欢,就是特别讨厌。   很明显,尹珠珠亲近我,讨厌梁秋凉。   尽管梁秋凉可算国色天香。   “你还是穿女装吧,其实我也觉得看着不太舒服。”我趁尹珠珠低头,对梁秋凉轻道。   早就知道被我看穿性别的梁秋凉挑眉轻答:“若是着女装,我怕要跳河的就是尹二小姐了。”   “尹珠珠?为什么?”我皱眉。   “你没看见她一见你就脸红?”   “没。”我仔细回想,重复一遍,“没。”   梁秋凉一叹:“那是因为她在见你前就开始脸红了。”   她说完,带着些捉弄地瞟了眼尹珠珠,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荐疏,故意将头又向我靠近了许多。   我看着梁秋凉带着戏弄一般闪亮的笑容,干笑一声,抬手挡开她扯着我头发的手。   于是刚抬头的尹珠珠恰好看见我俩这般深情对视而笑,两手相靠,似要握住。   “你……你们……他,他是……”尹珠珠睁大眼睛,盯向我,“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想也不想地否定。   梁秋凉已站到我身后。   尹珠珠惊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我。   而我已走到荐疏身前,出其不意伸手一搂,回头对着尹珠珠璀璨一笑,那个叫真心诚意:“我喜欢的,是他!”   顿时就接到荐疏猎猎的目光射过来,灼得我一边脸颊几乎生疼。   立刻一个念头闪过。   不好,被鄙视了……   而此时梁秋凉也朝我挨了过来:娇声道:“那我呢?”   我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握住她的肩:“你也放不下。”   一旁荐疏的声音哀怨轻叹,加入阵营:“那我怎么办。”   我回身揽过荐疏的腰:“你是唯一的。”   长久沉默。   尹珠珠,彻底傻了。   然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呜哇哭声里,小美人的身影呼啸而去。   梁秋凉与荐疏的憋笑声这才漏了出来。   而我一笑又一叹。   又被逼视了……   那,再被鄙视一下也不要紧了……   想着,便听一句吼声传来:“你怎么可以……”   “偷窥呢?”我已对着那个从哨台后嗖地站起身来红面赤耳横加指责的人,干干净净地截断他的第一句话。   “啊?!”召一清顿住,急忙看向梁秋凉,结结巴巴赶紧否认,“我没有!”   现在的我与梁秋凉只是初交,还不好问这赖在这里不走的召一清与她究竟什么羁绊。似乎是知道梁秋凉的真实身份与性别,尾随而来到这崖谷关。   至少看起来,他对梁秋凉,倒是真情实意的。   “你手筋断了?”我想着,口中问道。   “……没有。”召一清惑答。   “脚筋断了?”   “……也没。”   “啊啊,看来不让百姓出去放牧也不是个办法,都放到城头哨台来了。”我叹,“让咱们俊朗气清的召公子一脚踩中牛粪拔也拔不出来,才在那里憋了这么久。”   “你!”召一清分明富贵出身的好面相红的红白的白又青到一块儿去,“我才没有!”   “我想也是。”荐疏宽慰般道。   “当然!”召一清立即接口。   荐疏继续:“那就是被牛粪绊了一跤又不小心啃了一口,怪不得嘴巴这么臭。”   梁秋凉噗地轻笑一声。   召一清呆站在那里回答不能。   而我大笑两声,左拥右抱地走下台阶去。   神清气爽地走到最后一阶,被人猛地一推,我也不回避,就这么哎哟一声结结实实趴倒在面前黄土上。   灰头土脸站起来回过身,面前两人收回一同使出的阴掌,俱是笑脸盈盈看着我,然后潇潇洒洒一个转身,双双往来路而回。   “喂喂干嘛去?!”我一边拍灰一边道。   梁秋凉道:“劝人。”   我笑。   是劝人回家还是劝人自杀。   荐疏道:“打水。”   我更笑。   是打水还是打得人落水。   罢罢,估计是想打我落水。   面前两人背影走远,我拍拍屁股,仰头看了看正日到中天灿烂得不行的太阳,提步离开。   ——梁秋凉,荐疏,尹珠珠,召一清,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或者我认识他他认不出的人,组成了这闲暇无聊的一段时光。   总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有些说不上头绪的忐忑。   也许我需要的,是平静。   但显然这里,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烽烟战火的第一步铁蹄,即将无情地重重践踏。   我拍拍老马还算壮实的背脊,换来一声回应般的轻嘶。   再默默胸口实打实的一叠银票。   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牵出马来。   左脚踩镫,便要一跃而上。   却堪堪,以这么个半屈半躬的姿势,僵在当下。   因为砰砰声响,自空中遥遥传来。   会如我这般正午落跑的,估计天下间也没几个。   会让我改变主意顿在当下的事,也只有寥寥几件。   ——那在这大战前夕,又有几人还有闲心思放烟花?!   在这正午放烟花。   分明是在东南方,尹世军和成璧联军驻扎的方向!   谁敢在成璧那甚至比我还要治军严明的领地里玩这种游戏?   良久,我苦笑了一声,下马。   摸着马背鬃毛,将它牵回马厩。   一瞬间,莫名的寒意与苦意袭上心头。   成璧啊成璧,又想拖我下水了。   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还在这方圆百里,能见到这莫名烟花的地方呢。   想着,我勒马一个回身,马不停蹄地出了营寨,奔向集市。   市集寥落,杂乱一片,幸好,还剩了几家走得慢的仍在收拾货物。   “哟客官需要些什么?”小贩看见我拿起他货摊上卖剩的各色烟花爆竹左看右看,早挨了上来,一个劲地兜售,“这几种都是很有名的,‘一字开’,‘双头蛇’……”   “麻烦每种一样。”我直截了断地打断他的话,对着有些愣的小贩笑道,“再麻烦,在每包封面上写一下名称。”   小贩怪异地瞧我一眼,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承着张罗去了。   半个时辰后,崖谷关城南门前,就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百花会”。   各色各样的烟花,在越来越多的观众们开怀的笑意里相继升空绽开。   我保持着那个微笑,直到尽数放完,才蹲身捡起地上那一张张被炸烂的名称纸条,心头的阴云,却越积越深。   所谓习惯,就是个这么荒唐的东西。   经验累积,下意识而成的动作,很多时候解人危难,有的时候自找麻烦。   比如现在。   若是撒手不管纵马而去,怕已经是另一番样子。   这习惯性索求答案也得到了答案,却反而走不了了。   抬手摸摸胸口剩了大半叠的银票,站起来。   笑。   多久,没大醉一场了呢。   我呆呆站在那里,又惊又怔又疑又想笑,缓缓伸手扣住罩了我整个脑袋的木质物体。   “我以为你要跳河,想叫你顺便帮我提桶水来。”一个声音穿过木料,三分笑意三分无辜。   我将大木桶从脑袋上拿下来,再一摸自己脑袋,半个头顶都半潮不潮,右边头发沾了两大块水,扑朔滴着水珠。   顿时哭笑不得。   转眼看着那个若无其事走近的男子。   眉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高挑纤长的身形,习武人的精道,整个看去还挺舒服。   就是跟着梁秋凉回到山庄找到我的另一个男子,名叫荐疏。   看得出有武功底子,只是从来不见他用。   梁秋凉也不避讳什么,几乎是直白地告诉了我他是易逐惜的人。明明是跟着梁秋凉去找易逐惜,却是找到了我,易逐惜又是一点音信也无,也怪不得荐疏会有些脾气。   我刚想说什么,只听一声叫:“哎呀你怎么了?!”   窈窕人影一闪,一只粉嫩嫩的玉手就拉住我的头发拧下一沱水。   我对着突然窜上来的梁秋凉笑道:“有人想将我打得跳河。”   梁秋凉转头看向荐疏。   荐疏的脸一阴,哼了一声张口就要开声。   “放开!!”   一道女声,就响了起来。   情景颇为诡异。   不过噔噔噔的一小串脚步声后,一袭芙蓉纱裙便拖到了城墙头的台阶上。   不过十三四岁,小巧细致的面容,很是好看的,只是比起梁秋凉来,还是差了一截。   小美人气鼓鼓地嘟嘴指着梁秋凉拧着我发丝的手,重复一遍:“放开!”   我轻笑着打招呼:“尹姑娘。”   尹珠珠的手就立刻放下了,低头对我嫣然一笑:“望生公子。”   ——尹珠珠,膝下无子的尹世军一双姐妹花女儿之一。   姐姐尹玉已出嫁,只这小女尹珠珠被接来了这里,以陪伴失去义子李兰青而心情沮丧的父亲尹世军。   我再次觉得,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似乎对于比她们漂亮特别是漂亮很多的人,总会先持一种警备观望的态度,也会带些小心地试探讨好,一旦得到甜头就会沉溺其中庆幸不已,碰到钉子则会立时跳开唯恐不及。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不是特别喜欢,就是特别讨厌。   很明显,尹珠珠亲近我,讨厌梁秋凉。   尽管梁秋凉可算国色天香。   “你还是穿女装吧,其实我也觉得看着不太舒服。”我趁尹珠珠低头,对梁秋凉轻道。   早就知道被我看穿性别的梁秋凉挑眉轻答:“若是着女装,我怕要跳河的就是尹二小姐了。”   “尹珠珠?为什么?”我皱眉。   “你没看见她一见你就脸红?”   “没。”我仔细回想,重复一遍,“没。”   梁秋凉一叹:“那是因为她在见你前就开始脸红了。”   她说完,带着些捉弄地瞟了眼尹珠珠,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荐疏,故意将头又向我靠近了许多。   我看着梁秋凉带着戏弄一般闪亮的笑容,干笑一声,抬手挡开她扯着我头发的手。   于是刚抬头的尹珠珠恰好看见我俩这般深情对视而笑,两手相靠,似要握住。   “你……你们……他,他是……”尹珠珠睁大眼睛,盯向我,“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想也不想地否定。   梁秋凉已站到我身后。   尹珠珠惊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我。   而我已走到荐疏身前,出其不意伸手一搂,回头对着尹珠珠璀璨一笑,那个叫真心诚意:“我喜欢的,是他!”   顿时就接到荐疏猎猎的目光射过来,灼得我一边脸颊几乎生疼。   立刻一个念头闪过。   不好,被鄙视了……   而此时梁秋凉也朝我挨了过来:娇声道:“那我呢?”   我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握住她的肩:“你也放不下。”   一旁荐疏的声音哀怨轻叹,加入阵营:“那我怎么办。”   我回身揽过荐疏的腰:“你是唯一的。”   长久沉默。   尹珠珠,彻底傻了。   然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呜哇哭声里,小美人的身影呼啸而去。   梁秋凉与荐疏的憋笑声这才漏了出来。   而我一笑又一叹。   又被逼视了……   那,再被鄙视一下也不要紧了……   想着,便听一句吼声传来:“你怎么可以……”   “偷窥呢?”我已对着那个从哨台后嗖地站起身来红面赤耳横加指责的人,干干净净地截断他的第一句话。   “啊?!”召一清顿住,急忙看向梁秋凉,结结巴巴赶紧否认,“我没有!”   现在的我与梁秋凉只是初交,还不好问这赖在这里不走的召一清与她究竟什么羁绊。似乎是知道梁秋凉的真实身份与性别,尾随而来到这崖谷关。   至少看起来,他对梁秋凉,倒是真情实意的。   “你手筋断了?”我想着,口中问道。   “……没有。”召一清惑答。   “脚筋断了?”   “……也没。”   “啊啊,看来不让百姓出去放牧也不是个办法,都放到城头哨台来了。”我叹,“让咱们俊朗气清的召公子一脚踩中牛粪拔也拔不出来,才在那里憋了这么久。”   “你!”召一清分明富贵出身的好面相红的红白的白又青到一块儿去,“我才没有!”   “我想也是。”荐疏宽慰般道。   “当然!”召一清立即接口。   荐疏继续:“那就是被牛粪绊了一跤又不小心啃了一口,怪不得嘴巴这么臭。”   梁秋凉噗地轻笑一声。   召一清呆站在那里回答不能。   而我大笑两声,左拥右抱地走下台阶去。   神清气爽地走到最后一阶,被人猛地一推,我也不回避,就这么哎哟一声结结实实趴倒在面前黄土上。   灰头土脸站起来回过身,面前两人收回一同使出的阴掌,俱是笑脸盈盈看着我,然后潇潇洒洒一个转身,双双往来路而回。   “喂喂干嘛去?!”我一边拍灰一边道。   梁秋凉道:“劝人。”   我笑。   是劝人回家还是劝人自杀。   荐疏道:“打水。”   我更笑。   是打水还是打得人落水。   罢罢,估计是想打我落水。   面前两人背影走远,我拍拍屁股,仰头看了看正日到中天灿烂得不行的太阳,提步离开。   ——梁秋凉,荐疏,尹珠珠,召一清,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或者我认识他他认不出的人,组成了这闲暇无聊的一段时光。   总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有些说不上头绪的忐忑。   也许我需要的,是平静。   但显然这里,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烽烟战火的第一步铁蹄,即将无情地重重践踏。   我拍拍老马还算壮实的背脊,换来一声回应般的轻嘶。   再默默胸口实打实的一叠银票。   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牵出马来。   左脚踩镫,便要一跃而上。   却堪堪,以这么个半屈半躬的姿势,僵在当下。   因为砰砰声响,自空中遥遥传来。   会如我这般正午落跑的,估计天下间也没几个。   会让我改变主意顿在当下的事,也只有寥寥几件。   ——那在这大战前夕,又有几人还有闲心思放烟花?!   在这正午放烟花。   分明是在东南方,尹世军和成璧联军驻扎的方向!   谁敢在成璧那甚至比我还要治军严明的领地里玩这种游戏?   良久,我苦笑了一声,下马。   摸着马背鬃毛,将它牵回马厩。   一瞬间,莫名的寒意与苦意袭上心头。   成璧啊成璧,又想拖我下水了。   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还在这方圆百里,能见到这莫名烟花的地方呢。   想着,我勒马一个回身,马不停蹄地出了营寨,奔向集市。   市集寥落,杂乱一片,幸好,还剩了几家走得慢的仍在收拾货物。   “哟客官需要些什么?”小贩看见我拿起他货摊上卖剩的各色烟花爆竹左看右看,早挨了上来,一个劲地兜售,“这几种都是很有名的,‘一字开’,‘双头蛇’……”   “麻烦每种一样。”我直截了断地打断他的话,对着有些愣的小贩笑道,“再麻烦,在每包封面上写一下名称。”   小贩怪异地瞧我一眼,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承着张罗去了。   半个时辰后,崖谷关城南门前,就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百花会”。   各色各样的烟花,在越来越多的观众们开怀的笑意里相继升空绽开。   我保持着那个微笑,直到尽数放完,才蹲身捡起地上那一张张被炸烂的名称纸条,心头的阴云,却越积越深。   所谓习惯,就是个这么荒唐的东西。   经验累积,下意识而成的动作,很多时候解人危难,有的时候自找麻烦。   比如现在。   若是撒手不管纵马而去,怕已经是另一番样子。   这习惯性索求答案也得到了答案,却反而走不了了。   抬手摸摸胸口剩了大半叠的银票,站起来。   笑。   多久,没大醉一场了呢。   我呆呆站在那里,又惊又怔又疑又想笑,缓缓伸手扣住罩了我整个脑袋的木质物体。   “我以为你要跳河,想叫你顺便帮我提桶水来。”一个声音穿过木料,三分笑意三分无辜。   我将大木桶从脑袋上拿下来,再一摸自己脑袋,半个头顶都半潮不潮,右边头发沾了两大块水,扑朔滴着水珠。   顿时哭笑不得。   转眼看着那个若无其事走近的男子。   眉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高挑纤长的身形,习武人的精道,整个看去还挺舒服。   就是跟着梁秋凉回到山庄找到我的另一个男子,名叫荐疏。   看得出有武功底子,只是从来不见他用。   梁秋凉也不避讳什么,几乎是直白地告诉了我他是易逐惜的人。明明是跟着梁秋凉去找易逐惜,却是找到了我,易逐惜又是一点音信也无,也怪不得荐疏会有些脾气。   我刚想说什么,只听一声叫:“哎呀你怎么了?!”   窈窕人影一闪,一只粉嫩嫩的玉手就拉住我的头发拧下一沱水。   我对着突然窜上来的梁秋凉笑道:“有人想将我打得跳河。”   梁秋凉转头看向荐疏。   荐疏的脸一阴,哼了一声张口就要开声。   “放开!!”   一道女声,就响了起来。   情景颇为诡异。   不过噔噔噔的一小串脚步声后,一袭芙蓉纱裙便拖到了城墙头的台阶上。   不过十三四岁,小巧细致的面容,很是好看的,只是比起梁秋凉来,还是差了一截。   小美人气鼓鼓地嘟嘴指着梁秋凉拧着我发丝的手,重复一遍:“放开!”   我轻笑着打招呼:“尹姑娘。”   尹珠珠的手就立刻放下了,低头对我嫣然一笑:“望生公子。”   ——尹珠珠,膝下无子的尹世军一双姐妹花女儿之一。   姐姐尹玉已出嫁,只这小女尹珠珠被接来了这里,以陪伴失去义子李兰青而心情沮丧的父亲尹世军。   我再次觉得,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似乎对于比她们漂亮特别是漂亮很多的人,总会先持一种警备观望的态度,也会带些小心地试探讨好,一旦得到甜头就会沉溺其中庆幸不已,碰到钉子则会立时跳开唯恐不及。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不是特别喜欢,就是特别讨厌。   很明显,尹珠珠亲近我,讨厌梁秋凉。   尽管梁秋凉可算国色天香。   “你还是穿女装吧,其实我也觉得看着不太舒服。”我趁尹珠珠低头,对梁秋凉轻道。   早就知道被我看穿性别的梁秋凉挑眉轻答:“若是着女装,我怕要跳河的就是尹二小姐了。”   “尹珠珠?为什么?”我皱眉。   “你没看见她一见你就脸红?”   “没。”我仔细回想,重复一遍,“没。”   梁秋凉一叹:“那是因为她在见你前就开始脸红了。”   她说完,带着些捉弄地瞟了眼尹珠珠,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荐疏,故意将头又向我靠近了许多。   我看着梁秋凉带着戏弄一般闪亮的笑容,干笑一声,抬手挡开她扯着我头发的手。   于是刚抬头的尹珠珠恰好看见我俩这般深情对视而笑,两手相靠,似要握住。   “你……你们……他,他是……”尹珠珠睁大眼睛,盯向我,“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想也不想地否定。   梁秋凉已站到我身后。   尹珠珠惊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我。   而我已走到荐疏身前,出其不意伸手一搂,回头对着尹珠珠璀璨一笑,那个叫真心诚意:“我喜欢的,是他!”   顿时就接到荐疏猎猎的目光射过来,灼得我一边脸颊几乎生疼。   立刻一个念头闪过。   不好,被鄙视了……   而此时梁秋凉也朝我挨了过来:娇声道:“那我呢?”   我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握住她的肩:“你也放不下。”   一旁荐疏的声音哀怨轻叹,加入阵营:“那我怎么办。”   我回身揽过荐疏的腰:“你是唯一的。”   长久沉默。   尹珠珠,彻底傻了。   然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呜哇哭声里,小美人的身影呼啸而去。   梁秋凉与荐疏的憋笑声这才漏了出来。   而我一笑又一叹。   又被逼视了……   那,再被鄙视一下也不要紧了……   想着,便听一句吼声传来:“你怎么可以……”   “偷窥呢?”我已对着那个从哨台后嗖地站起身来红面赤耳横加指责的人,干干净净地截断他的第一句话。   “啊?!”召一清顿住,急忙看向梁秋凉,结结巴巴赶紧否认,“我没有!”   现在的我与梁秋凉只是初交,还不好问这赖在这里不走的召一清与她究竟什么羁绊。似乎是知道梁秋凉的真实身份与性别,尾随而来到这崖谷关。   至少看起来,他对梁秋凉,倒是真情实意的。   “你手筋断了?”我想着,口中问道。   “……没有。”召一清惑答。   “脚筋断了?”   “……也没。”   “啊啊,看来不让百姓出去放牧也不是个办法,都放到城头哨台来了。”我叹,“让咱们俊朗气清的召公子一脚踩中牛粪拔也拔不出来,才在那里憋了这么久。”   “你!”召一清分明富贵出身的好面相红的红白的白又青到一块儿去,“我才没有!”   “我想也是。”荐疏宽慰般道。   “当然!”召一清立即接口。   荐疏继续:“那就是被牛粪绊了一跤又不小心啃了一口,怪不得嘴巴这么臭。”   梁秋凉噗地轻笑一声。   召一清呆站在那里回答不能。   而我大笑两声,左拥右抱地走下台阶去。   神清气爽地走到最后一阶,被人猛地一推,我也不回避,就这么哎哟一声结结实实趴倒在面前黄土上。   灰头土脸站起来回过身,面前两人收回一同使出的阴掌,俱是笑脸盈盈看着我,然后潇潇洒洒一个转身,双双往来路而回。   “喂喂干嘛去?!”我一边拍灰一边道。   梁秋凉道:“劝人。”   我笑。   是劝人回家还是劝人自杀。   荐疏道:“打水。”   我更笑。   是打水还是打得人落水。   罢罢,估计是想打我落水。   面前两人背影走远,我拍拍屁股,仰头看了看正日到中天灿烂得不行的太阳,提步离开。   ——梁秋凉,荐疏,尹珠珠,召一清,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或者我认识他他认不出的人,组成了这闲暇无聊的一段时光。   总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有些说不上头绪的忐忑。   也许我需要的,是平静。   但显然这里,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烽烟战火的第一步铁蹄,即将无情地重重践踏。   我拍拍老马还算壮实的背脊,换来一声回应般的轻嘶。   再默默胸口实打实的一叠银票。   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牵出马来。   左脚踩镫,便要一跃而上。   却堪堪,以这么个半屈半躬的姿势,僵在当下。   因为砰砰声响,自空中遥遥传来。   会如我这般正午落跑的,估计天下间也没几个。   会让我改变主意顿在当下的事,也只有寥寥几件。   ——那在这大战前夕,又有几人还有闲心思放烟花?!   在这正午放烟花。   分明是在东南方,尹世军和成璧联军驻扎的方向!   谁敢在成璧那甚至比我还要治军严明的领地里玩这种游戏?   良久,我苦笑了一声,下马。   摸着马背鬃毛,将它牵回马厩。   一瞬间,莫名的寒意与苦意袭上心头。   成璧啊成璧,又想拖我下水了。   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还在这方圆百里,能见到这莫名烟花的地方呢。   想着,我勒马一个回身,马不停蹄地出了营寨,奔向集市。   市集寥落,杂乱一片,幸好,还剩了几家走得慢的仍在收拾货物。   “哟客官需要些什么?”小贩看见我拿起他货摊上卖剩的各色烟花爆竹左看右看,早挨了上来,一个劲地兜售,“这几种都是很有名的,‘一字开’,‘双头蛇’……”   “麻烦每种一样。”我直截了断地打断他的话,对着有些愣的小贩笑道,“再麻烦,在每包封面上写一下名称。”   小贩怪异地瞧我一眼,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承着张罗去了。   半个时辰后,崖谷关城南门前,就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百花会”。   各色各样的烟花,在越来越多的观众们开怀的笑意里相继升空绽开。   我保持着那个微笑,直到尽数放完,才蹲身捡起地上那一张张被炸烂的名称纸条,心头的阴云,却越积越深。   所谓习惯,就是个这么荒唐的东西。   经验累积,下意识而成的动作,很多时候解人危难,有的时候自找麻烦。   比如现在。   若是撒手不管纵马而去,怕已经是另一番样子。   这习惯性索求答案也得到了答案,却反而走不了了。   抬手摸摸胸口剩了大半叠的银票,站起来。   笑。   多久,没大醉一场了呢。 第五十五章   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人不想醉也容易醉,有人醉了还想再醉,还有人想醉也醉不了。   不过什么人,喝酒壮胆这句话,总是有点道理的。   于是我现在晃晃酒瓶子,对着隔着两张桌子的那前一刻被我泼了满头满脸烈酒的锦衣青年笑得好不客气。   梁秋凉从那青年的钳制里脱出手来,三两步跑到我面前,脸色红了一片,显然受了惊吓。   “裘凉,你也来借酒浇愁?”我叫了声现下梁秋凉的化名,笑着,醉醺醺站起来。   梁秋凉气恼地瞪我一眼,只道:“该回去了。”   天色早黑,她寻我也寻了不少时候吧。   “怕是……”我还没说完,有人就帮我接上:“休想!”   亮堂堂的刀剑快闪花眼,我对着一气逃光了旁人只剩下那锦衣青年及护卫一众的酒楼大厅不着边际地扫视一轮,目光落在在锦衣青年身上。   宋青山,尹世军旁系,不算太亲也不算疏,仗着本就在崖谷关声名赫赫的本家和与尹家的姻亲关系,跋扈一众的典型代表。   尹世军的政绩相当不错,只可惜人一走,该乱的,还是得乱。   我挑眉瞧一眼此时红了脸更是娇艳欲滴的梁秋凉,哭笑不得。   这世道,男风并不盛行,却也不鲜见。富贵人家更有以男风来张扬气阔之嫌。若是女装,至少还可喝退那群丢不起面子的衣冠禽兽。男装,可要如何是好?   “嗯,不回。”我道。   宋青山一愣。   “我们去西山。”我继续道。   “……干什么。”宋青山道。   我很悠闲地瞟了宋青山一眼,顺便打了个酒嗝,字正腔圆:“打•架!”   宋青山哼了一声:“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我也学他哼了一声,很挫败地发现我这一声没学像,往后一缩的人至少比他那声增加了两成,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装修,摸了摸下巴道,“算起来,这该是你二叔的表妹的妯娌家开的店,你三太公的表侄一家都最爱来,还有你四婶的……”   “好!”宋青山一个抬手打断我,脑门青筋暴起,“去西山!”   于是诡异气氛里,我被明晃晃的刀子围了一脖子“架”到西山去。途中那是步履蹒跚东倒西歪,不时哼哼小曲打打酒嗝,吓得众拿刀客也跟着东摇西晃维持刀尖与我脖子的安全距离,紧张得惊呼连连冷汗涔涔。   “到了。”宋青山黑着脸停下脚步。   我嘿嘿一笑,摆开架势。   宋青山往后一跳,那五六柄稍稍松懈的刀子又立即提了上来,挡在面前。   而我就迎着那片刀光——直挺挺倒了下去。   “咦?!”   “……死了?”   “醉了吧……”   “好像睡着了。”   “喂!”宋青山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提起来,“打架啊。”   我黏黏糊糊说了句:“我的人,还没来,胜之不武……”一个侧头,再不管拳打脚踢,睡死过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我揉揉眼再睁开,面前还是那个铁青着脸的宋青山。   他身后铁青了脸的众家丁。   还有个铁青着脸的梁秋凉。   还有一堆铁青着脸提着刀拿着剑背着斧头扛着枪的我那群戍卫队兄弟们。   连召一清也铁青了脸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把精钢大刀护在梁秋凉身后严阵以待。   “照你的吩咐,带人来了。”梁秋凉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头。”戍卫队里和我混得最好的刘广往前站了站,看了看我估摸着仍酒红的脸色,轻道,“您这叫我们来这荒郊,是抓贼,还是……”   “打架。”我斩钉截铁道。   一边宋青山的脸直接黑了。他身后五六个大汉,也往后退了两步。   “……以多胜寡,胜之不武。”宋青山有些结巴。   “不错。”我点头。   “那……”   我不理宋青山,自顾缓缓站起来。   对着一众迷惑的众兄弟,淡定自若扬眉一笑。   不剩一丝一毫的酒糊涂。   “所以这次,正如裘凉告诉你们的——参战者,位加一爵,勇战者,二爵!”   众人,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那传来悉嗦声响,脚步渐近的树丛深处。   终于明白了,来到此处的意义。   而我终于转头,与他们,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一个,终于露出了誉齐旗帜的方向!   即使来的只是少量先头兵,这一战,也并不轻松。   兵力,兵容,兵阵,我方全落下风。   唯一上风,也足以成为我不战而胜的筹码的,就是我身后——那冲天而起的振奋冲杀声!   观望与落败,也不过是一瞬的判断。   自以为万无一失,偷袭崖谷关而来的誉齐人马被当头一棒,落荒而逃。   兵荒马乱锦旗歪斜的景象映入眼帘,我不禁畅然大笑。   身后与我一道冲杀上来的兄弟们一同振臂高呼欢庆胜利。   此时才提着把剑慌慌张张分开人群杀到我面前的杨世威则是一边脸红一边脸青,还算沉着地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看了眼随成璧出战的尹世军临行任命的这崖谷关代守,一把揽住他的肩,凝重道:“出事了。”   “什么事?”杨世威再怎么迟钝也分辨得出这至少是一场胜利,闻言苦笑一声。   我便又是一阵大笑,转身对着众兄弟大声道:“庆贺胜利犒赏兄弟们的酒钱,杨大人答应先垫付了!弟兄们,飘香楼!!”   闻言,欢呼雷动,谁还管杨世威苦着脸作何表情,各自收了兵器拥向了城内最大的酒楼,飘香楼。   不醉不归,一醉方休这等字眼,便该是用在这种时刻。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捷,好生激奋了一把数月间一直处于待战的紧张状态却不得伸展的众将,连百姓也闻风而来,飘香楼的老板更是搬上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免费招待。   席间不断有人问起这前因后果,我醉意熏然牛头不对马嘴,众人只得摇头作罢,先醉他一场再说。   我的确不愿意也不能说明这因果,但这不说明,我是装醉。   事实上,是多年未有的一场大醉。   从假意约宋青山往西山打架时就铺下的醉意熏上来,说不明原因的一醉解千愁。   于是等杨世威支使人架着我拖回营帐,我已经连梁秋凉嘟嘟囔囔骂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死死抱着个空酒坛子一边敲节拍一边和一起被拖回来的兄弟们对唱着全跑了调的山歌。   直到被扔进被铺,还听见杨世威借着四周无人还劝梁秋凉早日回去,梁世伯会担心云云,也被梁秋凉顶了回去。   杨世威果然是和梁家有渊源,才放任梁秋凉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分力照料。   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额上一阵舒适的冰凉,毛巾的柔软触感。   “怎么醉成这样。”   似乎听见有把熟悉的声音这样说着。   我哼唧了一声又笑一声,宿醉的感觉还是一样糟糕,混沌着便要继续睡。   “只要是人,再冰再冷,也会有感情,你又何必总是推开……是被人伤害舍弃过,还是你伤害舍弃了谁。”那人继续道。   我有些清醒了,却又似更是迷惑,怔怔开口:“谁说,我无情……”   谁说,我无情。   和霜天白绰在那芦苇间笑闹奔跑的日子,和龙翼影翼同生共死的日子,谁说,我曾忘却。   霜天舍弃了我,我拖累了龙翼,最后竟也为了一己私欲一报私仇而利用了为我隐忍数年的影翼。   谁说,我不迷茫。   情与义,何去何从。   “……所谓感情,就像厨房张妈手里那把菜刀,用得越多削得越薄,直到太锋太利,只留下最坚硬最锐利最百折不挠的部分……冷漠,不是消失……只不过是学会了,一刀两断……”难得这种状态还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我轻笑,含含糊糊地说着,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想的那句是真的说出了口的。   连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也不明白了。   那人听完,却是笑得好听:“你又在,怕什么。”   听到这句,我胸口有什么冷下去,又有什么热起来,蓦地愈加烦躁,连珠带炮地反驳:“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   是悔意是恨意是愤意还是那终于无处可藏的三分惧意。   在这样不清晰的思绪里无比清晰。   谁说,不是害怕。   早已习惯一切掌控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   我继续含混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一切,脱出把握。   “也许只是,很不习惯……”   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想说什么,只是一直琐碎着重复着说着说着些或许毫无意义的字句。   耳边也一直没有听见回话。   只有我一人的声音,混沌不清。   直到一小片柔软温暖的触觉,覆上我的眼睑。   轻若无物的,一吻。   很温暖,很遥远,很熟悉,很酒不醉人人自醉。   于是我突然安静下来。   说不上来是贪恋这小小温暖还是这小小懒散,我没有推开那同样轻若无物的一揽,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   却有些什么类似感动的感伤的懵懂的激烈,让我差些怔怔掉下泪来。   却掉不下来。   只有一些宁静的撕裂,在胸腔呼吸着。   却还是,掉泪了么。   那道顺着我的额际,缓缓滑落的灼热液体。   不是我的泪。   那是谁的?   亦如此宁静的,苦涩的,撕裂的,呼吸一般。   思绪纷繁,头疼更胜。我微叹着放弃,也不知是因为额上冰冰的舒坦还是脑袋昏沉得厉害,翻了个身搂过那人压在头下当了枕头,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上眼睛。   似乎听见那人因挣扎无效而无奈地笑。   似乎听见有把不同于方才的清冷声音,缓缓响起。   怕,也不要紧。   仓惶,也不要紧。   即使结局,仍是仓惶。   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人不想醉也容易醉,有人醉了还想再醉,还有人想醉也醉不了。   不过什么人,喝酒壮胆这句话,总是有点道理的。   于是我现在晃晃酒瓶子,对着隔着两张桌子的那前一刻被我泼了满头满脸烈酒的锦衣青年笑得好不客气。   梁秋凉从那青年的钳制里脱出手来,三两步跑到我面前,脸色红了一片,显然受了惊吓。   “裘凉,你也来借酒浇愁?”我叫了声现下梁秋凉的化名,笑着,醉醺醺站起来。   梁秋凉气恼地瞪我一眼,只道:“该回去了。”   天色早黑,她寻我也寻了不少时候吧。   “怕是……”我还没说完,有人就帮我接上:“休想!”   亮堂堂的刀剑快闪花眼,我对着一气逃光了旁人只剩下那锦衣青年及护卫一众的酒楼大厅不着边际地扫视一轮,目光落在在锦衣青年身上。   宋青山,尹世军旁系,不算太亲也不算疏,仗着本就在崖谷关声名赫赫的本家和与尹家的姻亲关系,跋扈一众的典型代表。   尹世军的政绩相当不错,只可惜人一走,该乱的,还是得乱。   我挑眉瞧一眼此时红了脸更是娇艳欲滴的梁秋凉,哭笑不得。   这世道,男风并不盛行,却也不鲜见。富贵人家更有以男风来张扬气阔之嫌。若是女装,至少还可喝退那群丢不起面子的衣冠禽兽。男装,可要如何是好?   “嗯,不回。”我道。   宋青山一愣。   “我们去西山。”我继续道。   “……干什么。”宋青山道。   我很悠闲地瞟了宋青山一眼,顺便打了个酒嗝,字正腔圆:“打•架!”   宋青山哼了一声:“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我也学他哼了一声,很挫败地发现我这一声没学像,往后一缩的人至少比他那声增加了两成,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装修,摸了摸下巴道,“算起来,这该是你二叔的表妹的妯娌家开的店,你三太公的表侄一家都最爱来,还有你四婶的……”   “好!”宋青山一个抬手打断我,脑门青筋暴起,“去西山!”   于是诡异气氛里,我被明晃晃的刀子围了一脖子“架”到西山去。途中那是步履蹒跚东倒西歪,不时哼哼小曲打打酒嗝,吓得众拿刀客也跟着东摇西晃维持刀尖与我脖子的安全距离,紧张得惊呼连连冷汗涔涔。   “到了。”宋青山黑着脸停下脚步。   我嘿嘿一笑,摆开架势。   宋青山往后一跳,那五六柄稍稍松懈的刀子又立即提了上来,挡在面前。   而我就迎着那片刀光——直挺挺倒了下去。   “咦?!”   “……死了?”   “醉了吧……”   “好像睡着了。”   “喂!”宋青山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提起来,“打架啊。”   我黏黏糊糊说了句:“我的人,还没来,胜之不武……”一个侧头,再不管拳打脚踢,睡死过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我揉揉眼再睁开,面前还是那个铁青着脸的宋青山。   他身后铁青了脸的众家丁。   还有个铁青着脸的梁秋凉。   还有一堆铁青着脸提着刀拿着剑背着斧头扛着枪的我那群戍卫队兄弟们。   连召一清也铁青了脸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把精钢大刀护在梁秋凉身后严阵以待。   “照你的吩咐,带人来了。”梁秋凉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头。”戍卫队里和我混得最好的刘广往前站了站,看了看我估摸着仍酒红的脸色,轻道,“您这叫我们来这荒郊,是抓贼,还是……”   “打架。”我斩钉截铁道。   一边宋青山的脸直接黑了。他身后五六个大汉,也往后退了两步。   “……以多胜寡,胜之不武。”宋青山有些结巴。   “不错。”我点头。   “那……”   我不理宋青山,自顾缓缓站起来。   对着一众迷惑的众兄弟,淡定自若扬眉一笑。   不剩一丝一毫的酒糊涂。   “所以这次,正如裘凉告诉你们的——参战者,位加一爵,勇战者,二爵!”   众人,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那传来悉嗦声响,脚步渐近的树丛深处。   终于明白了,来到此处的意义。   而我终于转头,与他们,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一个,终于露出了誉齐旗帜的方向!   即使来的只是少量先头兵,这一战,也并不轻松。   兵力,兵容,兵阵,我方全落下风。   唯一上风,也足以成为我不战而胜的筹码的,就是我身后——那冲天而起的振奋冲杀声!   观望与落败,也不过是一瞬的判断。   自以为万无一失,偷袭崖谷关而来的誉齐人马被当头一棒,落荒而逃。   兵荒马乱锦旗歪斜的景象映入眼帘,我不禁畅然大笑。   身后与我一道冲杀上来的兄弟们一同振臂高呼欢庆胜利。   此时才提着把剑慌慌张张分开人群杀到我面前的杨世威则是一边脸红一边脸青,还算沉着地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看了眼随成璧出战的尹世军临行任命的这崖谷关代守,一把揽住他的肩,凝重道:“出事了。”   “什么事?”杨世威再怎么迟钝也分辨得出这至少是一场胜利,闻言苦笑一声。   我便又是一阵大笑,转身对着众兄弟大声道:“庆贺胜利犒赏兄弟们的酒钱,杨大人答应先垫付了!弟兄们,飘香楼!!”   闻言,欢呼雷动,谁还管杨世威苦着脸作何表情,各自收了兵器拥向了城内最大的酒楼,飘香楼。   不醉不归,一醉方休这等字眼,便该是用在这种时刻。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捷,好生激奋了一把数月间一直处于待战的紧张状态却不得伸展的众将,连百姓也闻风而来,飘香楼的老板更是搬上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免费招待。   席间不断有人问起这前因后果,我醉意熏然牛头不对马嘴,众人只得摇头作罢,先醉他一场再说。   我的确不愿意也不能说明这因果,但这不说明,我是装醉。   事实上,是多年未有的一场大醉。   从假意约宋青山往西山打架时就铺下的醉意熏上来,说不明原因的一醉解千愁。   于是等杨世威支使人架着我拖回营帐,我已经连梁秋凉嘟嘟囔囔骂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死死抱着个空酒坛子一边敲节拍一边和一起被拖回来的兄弟们对唱着全跑了调的山歌。   直到被扔进被铺,还听见杨世威借着四周无人还劝梁秋凉早日回去,梁世伯会担心云云,也被梁秋凉顶了回去。   杨世威果然是和梁家有渊源,才放任梁秋凉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分力照料。   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额上一阵舒适的冰凉,毛巾的柔软触感。   “怎么醉成这样。”   似乎听见有把熟悉的声音这样说着。   我哼唧了一声又笑一声,宿醉的感觉还是一样糟糕,混沌着便要继续睡。   “只要是人,再冰再冷,也会有感情,你又何必总是推开……是被人伤害舍弃过,还是你伤害舍弃了谁。”那人继续道。   我有些清醒了,却又似更是迷惑,怔怔开口:“谁说,我无情……”   谁说,我无情。   和霜天白绰在那芦苇间笑闹奔跑的日子,和龙翼影翼同生共死的日子,谁说,我曾忘却。   霜天舍弃了我,我拖累了龙翼,最后竟也为了一己私欲一报私仇而利用了为我隐忍数年的影翼。   谁说,我不迷茫。   情与义,何去何从。   “……所谓感情,就像厨房张妈手里那把菜刀,用得越多削得越薄,直到太锋太利,只留下最坚硬最锐利最百折不挠的部分……冷漠,不是消失……只不过是学会了,一刀两断……”难得这种状态还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我轻笑,含含糊糊地说着,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想的那句是真的说出了口的。   连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也不明白了。   那人听完,却是笑得好听:“你又在,怕什么。”   听到这句,我胸口有什么冷下去,又有什么热起来,蓦地愈加烦躁,连珠带炮地反驳:“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   是悔意是恨意是愤意还是那终于无处可藏的三分惧意。   在这样不清晰的思绪里无比清晰。   谁说,不是害怕。   早已习惯一切掌控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   我继续含混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一切,脱出把握。   “也许只是,很不习惯……”   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想说什么,只是一直琐碎着重复着说着说着些或许毫无意义的字句。   耳边也一直没有听见回话。   只有我一人的声音,混沌不清。   直到一小片柔软温暖的触觉,覆上我的眼睑。   轻若无物的,一吻。   很温暖,很遥远,很熟悉,很酒不醉人人自醉。   于是我突然安静下来。   说不上来是贪恋这小小温暖还是这小小懒散,我没有推开那同样轻若无物的一揽,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   却有些什么类似感动的感伤的懵懂的激烈,让我差些怔怔掉下泪来。   却掉不下来。   只有一些宁静的撕裂,在胸腔呼吸着。   却还是,掉泪了么。   那道顺着我的额际,缓缓滑落的灼热液体。   不是我的泪。   那是谁的?   亦如此宁静的,苦涩的,撕裂的,呼吸一般。   思绪纷繁,头疼更胜。我微叹着放弃,也不知是因为额上冰冰的舒坦还是脑袋昏沉得厉害,翻了个身搂过那人压在头下当了枕头,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上眼睛。   似乎听见那人因挣扎无效而无奈地笑。   似乎听见有把不同于方才的清冷声音,缓缓响起。   怕,也不要紧。   仓惶,也不要紧。   即使结局,仍是仓惶。   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人不想醉也容易醉,有人醉了还想再醉,还有人想醉也醉不了。   不过什么人,喝酒壮胆这句话,总是有点道理的。   于是我现在晃晃酒瓶子,对着隔着两张桌子的那前一刻被我泼了满头满脸烈酒的锦衣青年笑得好不客气。   梁秋凉从那青年的钳制里脱出手来,三两步跑到我面前,脸色红了一片,显然受了惊吓。   “裘凉,你也来借酒浇愁?”我叫了声现下梁秋凉的化名,笑着,醉醺醺站起来。   梁秋凉气恼地瞪我一眼,只道:“该回去了。”   天色早黑,她寻我也寻了不少时候吧。   “怕是……”我还没说完,有人就帮我接上:“休想!”   亮堂堂的刀剑快闪花眼,我对着一气逃光了旁人只剩下那锦衣青年及护卫一众的酒楼大厅不着边际地扫视一轮,目光落在在锦衣青年身上。   宋青山,尹世军旁系,不算太亲也不算疏,仗着本就在崖谷关声名赫赫的本家和与尹家的姻亲关系,跋扈一众的典型代表。   尹世军的政绩相当不错,只可惜人一走,该乱的,还是得乱。   我挑眉瞧一眼此时红了脸更是娇艳欲滴的梁秋凉,哭笑不得。   这世道,男风并不盛行,却也不鲜见。富贵人家更有以男风来张扬气阔之嫌。若是女装,至少还可喝退那群丢不起面子的衣冠禽兽。男装,可要如何是好?   “嗯,不回。”我道。   宋青山一愣。   “我们去西山。”我继续道。   “……干什么。”宋青山道。   我很悠闲地瞟了宋青山一眼,顺便打了个酒嗝,字正腔圆:“打•架!”   宋青山哼了一声:“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我也学他哼了一声,很挫败地发现我这一声没学像,往后一缩的人至少比他那声增加了两成,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装修,摸了摸下巴道,“算起来,这该是你二叔的表妹的妯娌家开的店,你三太公的表侄一家都最爱来,还有你四婶的……”   “好!”宋青山一个抬手打断我,脑门青筋暴起,“去西山!”   于是诡异气氛里,我被明晃晃的刀子围了一脖子“架”到西山去。途中那是步履蹒跚东倒西歪,不时哼哼小曲打打酒嗝,吓得众拿刀客也跟着东摇西晃维持刀尖与我脖子的安全距离,紧张得惊呼连连冷汗涔涔。   “到了。”宋青山黑着脸停下脚步。   我嘿嘿一笑,摆开架势。   宋青山往后一跳,那五六柄稍稍松懈的刀子又立即提了上来,挡在面前。   而我就迎着那片刀光——直挺挺倒了下去。   “咦?!”   “……死了?”   “醉了吧……”   “好像睡着了。”   “喂!”宋青山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提起来,“打架啊。”   我黏黏糊糊说了句:“我的人,还没来,胜之不武……”一个侧头,再不管拳打脚踢,睡死过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我揉揉眼再睁开,面前还是那个铁青着脸的宋青山。   他身后铁青了脸的众家丁。   还有个铁青着脸的梁秋凉。   还有一堆铁青着脸提着刀拿着剑背着斧头扛着枪的我那群戍卫队兄弟们。   连召一清也铁青了脸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把精钢大刀护在梁秋凉身后严阵以待。   “照你的吩咐,带人来了。”梁秋凉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头。”戍卫队里和我混得最好的刘广往前站了站,看了看我估摸着仍酒红的脸色,轻道,“您这叫我们来这荒郊,是抓贼,还是……”   “打架。”我斩钉截铁道。   一边宋青山的脸直接黑了。他身后五六个大汉,也往后退了两步。   “……以多胜寡,胜之不武。”宋青山有些结巴。   “不错。”我点头。   “那……”   我不理宋青山,自顾缓缓站起来。   对着一众迷惑的众兄弟,淡定自若扬眉一笑。   不剩一丝一毫的酒糊涂。   “所以这次,正如裘凉告诉你们的——参战者,位加一爵,勇战者,二爵!”   众人,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那传来悉嗦声响,脚步渐近的树丛深处。   终于明白了,来到此处的意义。   而我终于转头,与他们,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一个,终于露出了誉齐旗帜的方向!   即使来的只是少量先头兵,这一战,也并不轻松。   兵力,兵容,兵阵,我方全落下风。   唯一上风,也足以成为我不战而胜的筹码的,就是我身后——那冲天而起的振奋冲杀声!   观望与落败,也不过是一瞬的判断。   自以为万无一失,偷袭崖谷关而来的誉齐人马被当头一棒,落荒而逃。   兵荒马乱锦旗歪斜的景象映入眼帘,我不禁畅然大笑。   身后与我一道冲杀上来的兄弟们一同振臂高呼欢庆胜利。   此时才提着把剑慌慌张张分开人群杀到我面前的杨世威则是一边脸红一边脸青,还算沉着地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看了眼随成璧出战的尹世军临行任命的这崖谷关代守,一把揽住他的肩,凝重道:“出事了。”   “什么事?”杨世威再怎么迟钝也分辨得出这至少是一场胜利,闻言苦笑一声。   我便又是一阵大笑,转身对着众兄弟大声道:“庆贺胜利犒赏兄弟们的酒钱,杨大人答应先垫付了!弟兄们,飘香楼!!”   闻言,欢呼雷动,谁还管杨世威苦着脸作何表情,各自收了兵器拥向了城内最大的酒楼,飘香楼。   不醉不归,一醉方休这等字眼,便该是用在这种时刻。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捷,好生激奋了一把数月间一直处于待战的紧张状态却不得伸展的众将,连百姓也闻风而来,飘香楼的老板更是搬上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免费招待。   席间不断有人问起这前因后果,我醉意熏然牛头不对马嘴,众人只得摇头作罢,先醉他一场再说。   我的确不愿意也不能说明这因果,但这不说明,我是装醉。   事实上,是多年未有的一场大醉。   从假意约宋青山往西山打架时就铺下的醉意熏上来,说不明原因的一醉解千愁。   于是等杨世威支使人架着我拖回营帐,我已经连梁秋凉嘟嘟囔囔骂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死死抱着个空酒坛子一边敲节拍一边和一起被拖回来的兄弟们对唱着全跑了调的山歌。   直到被扔进被铺,还听见杨世威借着四周无人还劝梁秋凉早日回去,梁世伯会担心云云,也被梁秋凉顶了回去。   杨世威果然是和梁家有渊源,才放任梁秋凉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分力照料。   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额上一阵舒适的冰凉,毛巾的柔软触感。   “怎么醉成这样。”   似乎听见有把熟悉的声音这样说着。   我哼唧了一声又笑一声,宿醉的感觉还是一样糟糕,混沌着便要继续睡。   “只要是人,再冰再冷,也会有感情,你又何必总是推开……是被人伤害舍弃过,还是你伤害舍弃了谁。”那人继续道。   我有些清醒了,却又似更是迷惑,怔怔开口:“谁说,我无情……”   谁说,我无情。   和霜天白绰在那芦苇间笑闹奔跑的日子,和龙翼影翼同生共死的日子,谁说,我曾忘却。   霜天舍弃了我,我拖累了龙翼,最后竟也为了一己私欲一报私仇而利用了为我隐忍数年的影翼。   谁说,我不迷茫。   情与义,何去何从。   “……所谓感情,就像厨房张妈手里那把菜刀,用得越多削得越薄,直到太锋太利,只留下最坚硬最锐利最百折不挠的部分……冷漠,不是消失……只不过是学会了,一刀两断……”难得这种状态还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我轻笑,含含糊糊地说着,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想的那句是真的说出了口的。   连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也不明白了。   那人听完,却是笑得好听:“你又在,怕什么。”   听到这句,我胸口有什么冷下去,又有什么热起来,蓦地愈加烦躁,连珠带炮地反驳:“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   是悔意是恨意是愤意还是那终于无处可藏的三分惧意。   在这样不清晰的思绪里无比清晰。   谁说,不是害怕。   早已习惯一切掌控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   我继续含混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一切,脱出把握。   “也许只是,很不习惯……”   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想说什么,只是一直琐碎着重复着说着说着些或许毫无意义的字句。   耳边也一直没有听见回话。   只有我一人的声音,混沌不清。   直到一小片柔软温暖的触觉,覆上我的眼睑。   轻若无物的,一吻。   很温暖,很遥远,很熟悉,很酒不醉人人自醉。   于是我突然安静下来。   说不上来是贪恋这小小温暖还是这小小懒散,我没有推开那同样轻若无物的一揽,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   却有些什么类似感动的感伤的懵懂的激烈,让我差些怔怔掉下泪来。   却掉不下来。   只有一些宁静的撕裂,在胸腔呼吸着。   却还是,掉泪了么。   那道顺着我的额际,缓缓滑落的灼热液体。   不是我的泪。   那是谁的?   亦如此宁静的,苦涩的,撕裂的,呼吸一般。   思绪纷繁,头疼更胜。我微叹着放弃,也不知是因为额上冰冰的舒坦还是脑袋昏沉得厉害,翻了个身搂过那人压在头下当了枕头,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上眼睛。   似乎听见那人因挣扎无效而无奈地笑。   似乎听见有把不同于方才的清冷声音,缓缓响起。   怕,也不要紧。   仓惶,也不要紧。   即使结局,仍是仓惶。 第五十六章   捧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支撑着坐起上身,我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抬手摸摸嘴角,很是丢脸的一滩口水痕迹。   我呆了呆才想起来昨夜西山之捷庆功狂饮,顺便想起来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荐疏不见了。   清醒了又怎么想不起来,那把声音是谁的。   那副酒醉狼狈态定是要被他嘲笑一番了,或者再加上这流口水相。   我有些悲哀地想着。   也只是一想,就扔到了脑后。   却立刻,有另一种情绪,骤然抓住了心跳。   方才环顾四周自然没看见,现下欲起身,这么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血迹。   干涸的,黑色的血迹。   沾在被上那很小的一滩,被压在了我身下,这么起身一动,才看了出来。   而除了宿醉的昏沉干渴,我没察觉己身有任何创伤。   心头,不觉又是凉了半截。   ——我已经,整一月没有动用过内力了。   自从在羲园再次醒来又被梁秋凉硬是带到这里。   是真的不敢。   玄天蛊圣针封已解,除了这一身的换肉换肤却是迟迟不见其他异状。   我只能推测,是它长久被封的力量需要时间恢复。   如此,我又怎敢再动用内力,自寻死路。   想着,深呼吸着定了定神。   也或者,只是昨夜赶走誉齐突袭时沾的血迹吧。   总是,要先处理掉。   拖起被单就往井边走,打了桶水先照照自己的脸。   幸好嘴角只是口水的白渍,不曾呕过血的样子。   一边冲脸,一边更是迷惑。   难道是,被荐疏看到我呕血,又被他擦尽了?   如此一来,我要怎么解释才好。   想着,叹一声,将被单扔进水桶里。   搓揉几下,血迹便干净了大半。   我却突然,停下动作。   声音。   铃铛的声音。   不算是很清脆的那种,清远有力地,如同诉说。   我抬头一望,便是荐疏坐在不远处的围栏上,背靠着红色廊柱,一脚很不客气地抵在围栏与另一根廊柱交接的地方。   手里是一串的两只铃铛。   目光,却似是透过那铃铛,看进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扬着那样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执拗的,如许温柔的微笑。   我手中的被单一角,哗啦一声跌进水桶。   回过神来再次抓起,看着被单,脑海里,却只剩了另一张相似的脸。   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容颜。   那是,多久以前了。   十五岁,顺着青浏江自清溪涧的瀑布跌下。   初遇沈南寻,初遇易苍。   可以行走,却仍满身绷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竹屋里,还住着另一人。   那分明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就这么很是不客气地坐在老高的树上,一只脚荡在空中一只脚踩着树枝,用一只手枕着脑袋靠在树干上。   另一只手,就提着一串似乎是铃铛的东西,放在很近的眼前,左看右看。   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内中玄机的样子。   却一直扬着,那样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执拗的,如许温柔的微笑。   初遇,易逐惜。   有些怀念有些苦涩有些好奇。   易逐惜是不爱这种小玩意的,但那时候,也总记得挂在身上不曾除下。   忽然想起来,自尤府再见起便总是自他身上听见的,那种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该是从他腰间发出的。   或许,便是这样的铃铛吧。   塞入腰带,便发不出这样好听的铃声了。   不问也知道,会叫他这样珍视的,只可能是沈南寻送他的东西。   在我扶他坐上王位后,便再没见他带过。   想起来,一直没有机会问易逐惜,这铃铛,究竟是何意义。   或许问了,他也不会好好回答的。   我看向荐疏。   荐疏本就是易逐惜的人,又或许,这已是他们之间联络的工具?   我舒一口气站起来,走近荐疏。   “这个,是什么?”我直接问道。   “这个?风铃啊……”荐疏坐姿不变,晃了晃那串铃铛,讶异地笑,“咱晋国大街小巷都有卖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没见过。”   我一愣。   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会拜访清溪涧的,只有易苍。而我出于报恩跟着易苍走出清溪涧,便一脚踏进那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漩涡中心。   以往的经验让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却又怎还有闲暇去研究晋国的街头小卖。   “的确没有。”我爽快地承认,“那这种铃铛,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荐疏看着我,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又好像是在取笑我的问题,竟是良久不语。   我也不知是否该追问,就在这沉默间,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哟望生,你起来了啊!”杨世威的声音很有特色。   我回头致意。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荐疏似乎舒了一口气,轻声道。   “一言为定。”我笑着挥挥手,随着杨世威的手势走向杨世威。   一路走进杨世威的军帐,有些意外地看见梁秋凉。   杨世威冲身后随从一个眼色,帐里就只剩了我们三人。   “好了。”杨世威看了眼梁秋凉,再看向我,笑得有些谦逊。   我低头轻笑一声,开口:“巧合。”   杨世威和梁秋凉俱是一睁眼睛。   “碰巧去喝酒,碰巧惹了宋青山,碰巧去西山打架,碰巧遇上誉齐偷袭。”我不带喘地说完。   “这……”杨世威有些为难,“这里只有我们三人……”   我摆上最让人信服也最叫人结舌的笑容:“杨将军,你也知道,那时我已经醉了。幸运是好事,但我们不能依赖侥幸。”   眼看话题就要被我带过,杨世威皱着眉头思考如何说服我,梁秋凉只是带着些苦笑地看着我,大概也猜到我决定的事,实在是很难更改的。   “望……”   杨世威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也听不见了。   三人齐齐回头,看向窗外!   此时虽不是夜晚,也不是正午,那接连升起的烟火,清晰映照在即将升腾霞色的天边!   碰嗵连响,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烟花,拼成了一副瑰丽的图案。   烟火稍事停歇,杨世威冲向窗边惊呼:“又来了!!”   他这一句喊完,便又是另一阵烟火连放!   我却,苦笑一声,撇开头。   这连杨世威都看得出来是信号弹的烟火。   成璧,又来算计我了。   不能保证看了之后不去管,那我不看,不就成了。   ——好像,也不成。   因为我的脸被一把捧起来,迫向那烟花的方向!   于是那第二波烟火,又是看得清清楚楚。   响声远去,我愈加苦笑着低头看着比我低了一个半头不止的梁秋凉。   “……反正你的脑袋,闲着也是闲着。”梁秋凉眨眨眼睛,用那张名门闺秀的脸侠女一般地挑眉说着,语尾却是柔软下来,“……也许,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   最后半句,带着一些彷徨,一些恳求。   我一瞬分不太清,她是对我说,还是对她自己说。   我深深地看着她。   她也深深地看着我。   互不退让。   似乎有种类似悲伤类似不甘类似洒脱的东西,缓缓钝钝从她的眼里流出来。   透彻心扉,痛彻心扉。   “你们……”杨世威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忽是低头,沉默。   再抬头时,却道:“今夜,一万五千兵马,增援大军。”   捧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支撑着坐起上身,我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抬手摸摸嘴角,很是丢脸的一滩口水痕迹。   我呆了呆才想起来昨夜西山之捷庆功狂饮,顺便想起来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荐疏不见了。   清醒了又怎么想不起来,那把声音是谁的。   那副酒醉狼狈态定是要被他嘲笑一番了,或者再加上这流口水相。   我有些悲哀地想着。   也只是一想,就扔到了脑后。   却立刻,有另一种情绪,骤然抓住了心跳。   方才环顾四周自然没看见,现下欲起身,这么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血迹。   干涸的,黑色的血迹。   沾在被上那很小的一滩,被压在了我身下,这么起身一动,才看了出来。   而除了宿醉的昏沉干渴,我没察觉己身有任何创伤。   心头,不觉又是凉了半截。   ——我已经,整一月没有动用过内力了。   自从在羲园再次醒来又被梁秋凉硬是带到这里。   是真的不敢。   玄天蛊圣针封已解,除了这一身的换肉换肤却是迟迟不见其他异状。   我只能推测,是它长久被封的力量需要时间恢复。   如此,我又怎敢再动用内力,自寻死路。   想着,深呼吸着定了定神。   也或者,只是昨夜赶走誉齐突袭时沾的血迹吧。   总是,要先处理掉。   拖起被单就往井边走,打了桶水先照照自己的脸。   幸好嘴角只是口水的白渍,不曾呕过血的样子。   一边冲脸,一边更是迷惑。   难道是,被荐疏看到我呕血,又被他擦尽了?   如此一来,我要怎么解释才好。   想着,叹一声,将被单扔进水桶里。   搓揉几下,血迹便干净了大半。   我却突然,停下动作。   声音。   铃铛的声音。   不算是很清脆的那种,清远有力地,如同诉说。   我抬头一望,便是荐疏坐在不远处的围栏上,背靠着红色廊柱,一脚很不客气地抵在围栏与另一根廊柱交接的地方。   手里是一串的两只铃铛。   目光,却似是透过那铃铛,看进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扬着那样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执拗的,如许温柔的微笑。   我手中的被单一角,哗啦一声跌进水桶。   回过神来再次抓起,看着被单,脑海里,却只剩了另一张相似的脸。   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容颜。   那是,多久以前了。   十五岁,顺着青浏江自清溪涧的瀑布跌下。   初遇沈南寻,初遇易苍。   可以行走,却仍满身绷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竹屋里,还住着另一人。   那分明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就这么很是不客气地坐在老高的树上,一只脚荡在空中一只脚踩着树枝,用一只手枕着脑袋靠在树干上。   另一只手,就提着一串似乎是铃铛的东西,放在很近的眼前,左看右看。   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内中玄机的样子。   却一直扬着,那样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执拗的,如许温柔的微笑。   初遇,易逐惜。   有些怀念有些苦涩有些好奇。   易逐惜是不爱这种小玩意的,但那时候,也总记得挂在身上不曾除下。   忽然想起来,自尤府再见起便总是自他身上听见的,那种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该是从他腰间发出的。   或许,便是这样的铃铛吧。   塞入腰带,便发不出这样好听的铃声了。   不问也知道,会叫他这样珍视的,只可能是沈南寻送他的东西。   在我扶他坐上王位后,便再没见他带过。   想起来,一直没有机会问易逐惜,这铃铛,究竟是何意义。   或许问了,他也不会好好回答的。   我看向荐疏。   荐疏本就是易逐惜的人,又或许,这已是他们之间联络的工具?   我舒一口气站起来,走近荐疏。   “这个,是什么?”我直接问道。   “这个?风铃啊……”荐疏坐姿不变,晃了晃那串铃铛,讶异地笑,“咱晋国大街小巷都有卖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没见过。”   我一愣。   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会拜访清溪涧的,只有易苍。而我出于报恩跟着易苍走出清溪涧,便一脚踏进那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漩涡中心。   以往的经验让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却又怎还有闲暇去研究晋国的街头小卖。   “的确没有。”我爽快地承认,“那这种铃铛,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荐疏看着我,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又好像是在取笑我的问题,竟是良久不语。   我也不知是否该追问,就在这沉默间,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哟望生,你起来了啊!”杨世威的声音很有特色。   我回头致意。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荐疏似乎舒了一口气,轻声道。   “一言为定。”我笑着挥挥手,随着杨世威的手势走向杨世威。   一路走进杨世威的军帐,有些意外地看见梁秋凉。   杨世威冲身后随从一个眼色,帐里就只剩了我们三人。   “好了。”杨世威看了眼梁秋凉,再看向我,笑得有些谦逊。   我低头轻笑一声,开口:“巧合。”   杨世威和梁秋凉俱是一睁眼睛。   “碰巧去喝酒,碰巧惹了宋青山,碰巧去西山打架,碰巧遇上誉齐偷袭。”我不带喘地说完。   “这……”杨世威有些为难,“这里只有我们三人……”   我摆上最让人信服也最叫人结舌的笑容:“杨将军,你也知道,那时我已经醉了。幸运是好事,但我们不能依赖侥幸。”   眼看话题就要被我带过,杨世威皱着眉头思考如何说服我,梁秋凉只是带着些苦笑地看着我,大概也猜到我决定的事,实在是很难更改的。   “望……”   杨世威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也听不见了。   三人齐齐回头,看向窗外!   此时虽不是夜晚,也不是正午,那接连升起的烟火,清晰映照在即将升腾霞色的天边!   碰嗵连响,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烟花,拼成了一副瑰丽的图案。   烟火稍事停歇,杨世威冲向窗边惊呼:“又来了!!”   他这一句喊完,便又是另一阵烟火连放!   我却,苦笑一声,撇开头。   这连杨世威都看得出来是信号弹的烟火。   成璧,又来算计我了。   不能保证看了之后不去管,那我不看,不就成了。   ——好像,也不成。   因为我的脸被一把捧起来,迫向那烟花的方向!   于是那第二波烟火,又是看得清清楚楚。   响声远去,我愈加苦笑着低头看着比我低了一个半头不止的梁秋凉。   “……反正你的脑袋,闲着也是闲着。”梁秋凉眨眨眼睛,用那张名门闺秀的脸侠女一般地挑眉说着,语尾却是柔软下来,“……也许,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   最后半句,带着一些彷徨,一些恳求。   我一瞬分不太清,她是对我说,还是对她自己说。   我深深地看着她。   她也深深地看着我。   互不退让。   似乎有种类似悲伤类似不甘类似洒脱的东西,缓缓钝钝从她的眼里流出来。   透彻心扉,痛彻心扉。   “你们……”杨世威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忽是低头,沉默。   再抬头时,却道:“今夜,一万五千兵马,增援大军。”   捧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支撑着坐起上身,我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抬手摸摸嘴角,很是丢脸的一滩口水痕迹。   我呆了呆才想起来昨夜西山之捷庆功狂饮,顺便想起来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荐疏不见了。   清醒了又怎么想不起来,那把声音是谁的。   那副酒醉狼狈态定是要被他嘲笑一番了,或者再加上这流口水相。   我有些悲哀地想着。   也只是一想,就扔到了脑后。   却立刻,有另一种情绪,骤然抓住了心跳。   方才环顾四周自然没看见,现下欲起身,这么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血迹。   干涸的,黑色的血迹。   沾在被上那很小的一滩,被压在了我身下,这么起身一动,才看了出来。   而除了宿醉的昏沉干渴,我没察觉己身有任何创伤。   心头,不觉又是凉了半截。   ——我已经,整一月没有动用过内力了。   自从在羲园再次醒来又被梁秋凉硬是带到这里。   是真的不敢。   玄天蛊圣针封已解,除了这一身的换肉换肤却是迟迟不见其他异状。   我只能推测,是它长久被封的力量需要时间恢复。   如此,我又怎敢再动用内力,自寻死路。   想着,深呼吸着定了定神。   也或者,只是昨夜赶走誉齐突袭时沾的血迹吧。   总是,要先处理掉。   拖起被单就往井边走,打了桶水先照照自己的脸。   幸好嘴角只是口水的白渍,不曾呕过血的样子。   一边冲脸,一边更是迷惑。   难道是,被荐疏看到我呕血,又被他擦尽了?   如此一来,我要怎么解释才好。   想着,叹一声,将被单扔进水桶里。   搓揉几下,血迹便干净了大半。   我却突然,停下动作。   声音。   铃铛的声音。   不算是很清脆的那种,清远有力地,如同诉说。   我抬头一望,便是荐疏坐在不远处的围栏上,背靠着红色廊柱,一脚很不客气地抵在围栏与另一根廊柱交接的地方。   手里是一串的两只铃铛。   目光,却似是透过那铃铛,看进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扬着那样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执拗的,如许温柔的微笑。   我手中的被单一角,哗啦一声跌进水桶。   回过神来再次抓起,看着被单,脑海里,却只剩了另一张相似的脸。   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容颜。   那是,多久以前了。   十五岁,顺着青浏江自清溪涧的瀑布跌下。   初遇沈南寻,初遇易苍。   可以行走,却仍满身绷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竹屋里,还住着另一人。   那分明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就这么很是不客气地坐在老高的树上,一只脚荡在空中一只脚踩着树枝,用一只手枕着脑袋靠在树干上。   另一只手,就提着一串似乎是铃铛的东西,放在很近的眼前,左看右看。   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内中玄机的样子。   却一直扬着,那样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执拗的,如许温柔的微笑。   初遇,易逐惜。   有些怀念有些苦涩有些好奇。   易逐惜是不爱这种小玩意的,但那时候,也总记得挂在身上不曾除下。   忽然想起来,自尤府再见起便总是自他身上听见的,那种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该是从他腰间发出的。   或许,便是这样的铃铛吧。   塞入腰带,便发不出这样好听的铃声了。   不问也知道,会叫他这样珍视的,只可能是沈南寻送他的东西。   在我扶他坐上王位后,便再没见他带过。   想起来,一直没有机会问易逐惜,这铃铛,究竟是何意义。   或许问了,他也不会好好回答的。   我看向荐疏。   荐疏本就是易逐惜的人,又或许,这已是他们之间联络的工具?   我舒一口气站起来,走近荐疏。   “这个,是什么?”我直接问道。   “这个?风铃啊……”荐疏坐姿不变,晃了晃那串铃铛,讶异地笑,“咱晋国大街小巷都有卖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没见过。”   我一愣。   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会拜访清溪涧的,只有易苍。而我出于报恩跟着易苍走出清溪涧,便一脚踏进那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漩涡中心。   以往的经验让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却又怎还有闲暇去研究晋国的街头小卖。   “的确没有。”我爽快地承认,“那这种铃铛,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荐疏看着我,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又好像是在取笑我的问题,竟是良久不语。   我也不知是否该追问,就在这沉默间,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哟望生,你起来了啊!”杨世威的声音很有特色。   我回头致意。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荐疏似乎舒了一口气,轻声道。   “一言为定。”我笑着挥挥手,随着杨世威的手势走向杨世威。   一路走进杨世威的军帐,有些意外地看见梁秋凉。   杨世威冲身后随从一个眼色,帐里就只剩了我们三人。   “好了。”杨世威看了眼梁秋凉,再看向我,笑得有些谦逊。   我低头轻笑一声,开口:“巧合。”   杨世威和梁秋凉俱是一睁眼睛。   “碰巧去喝酒,碰巧惹了宋青山,碰巧去西山打架,碰巧遇上誉齐偷袭。”我不带喘地说完。   “这……”杨世威有些为难,“这里只有我们三人……”   我摆上最让人信服也最叫人结舌的笑容:“杨将军,你也知道,那时我已经醉了。幸运是好事,但我们不能依赖侥幸。”   眼看话题就要被我带过,杨世威皱着眉头思考如何说服我,梁秋凉只是带着些苦笑地看着我,大概也猜到我决定的事,实在是很难更改的。   “望……”   杨世威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也听不见了。   三人齐齐回头,看向窗外!   此时虽不是夜晚,也不是正午,那接连升起的烟火,清晰映照在即将升腾霞色的天边!   碰嗵连响,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烟花,拼成了一副瑰丽的图案。   烟火稍事停歇,杨世威冲向窗边惊呼:“又来了!!”   他这一句喊完,便又是另一阵烟火连放!   我却,苦笑一声,撇开头。   这连杨世威都看得出来是信号弹的烟火。   成璧,又来算计我了。   不能保证看了之后不去管,那我不看,不就成了。   ——好像,也不成。   因为我的脸被一把捧起来,迫向那烟花的方向!   于是那第二波烟火,又是看得清清楚楚。   响声远去,我愈加苦笑着低头看着比我低了一个半头不止的梁秋凉。   “……反正你的脑袋,闲着也是闲着。”梁秋凉眨眨眼睛,用那张名门闺秀的脸侠女一般地挑眉说着,语尾却是柔软下来,“……也许,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   最后半句,带着一些彷徨,一些恳求。   我一瞬分不太清,她是对我说,还是对她自己说。   我深深地看着她。   她也深深地看着我。   互不退让。   似乎有种类似悲伤类似不甘类似洒脱的东西,缓缓钝钝从她的眼里流出来。   透彻心扉,痛彻心扉。   “你们……”杨世威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忽是低头,沉默。   再抬头时,却道:“今夜,一万五千兵马,增援大军。” 第五十七章   “……什么?!”杨世威愣了愣又急道,“今天晚上,调一万五崖谷关守军去支援尹将军?”   我点头。   杨世威对我突然的变脸有些怀疑,带了一分恼怒:“那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轻笑一声,提起本就搁在案上的笔,写下几行字。   双头蛇。   一字开。   十字结欢。   连闪星。   如此种种。   “这是……”杨世威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似地一吸气。   “烟火的名称。”梁秋凉已经先他说出了口。   “不错。”我道,“光看那烟火的排布自然是猜不出来什么意思了。”   “原来关键在名字……”杨世威喃喃,又定定看着我,迷惑,“那知道了名字……”   “也是没用的。”我微笑着泼了他一头冷水。   这回两人都愣了。   我继续用笔在那几个名字旁边注上记号。双头蛇就是一个双向箭头,一字开就是一道横线,十字结欢就是个十字形。然后在那堆图形旁边又画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形状,道:“刚才放的烟火,用名称来排布,就会变成这样。”   杨世威和梁秋凉凑上来细看,面面相觑。   “那这个要怎么翻译成今天晚上调一万五千兵马前去救援?”杨世威道。   我笑:“抱歉,这是我与王座殿下之间的暗语,旁人……”   杨世威“哦”了一声立即拱手道:“不打紧不打紧,原来莫兄弟是王座殿下的人,之前多有失敬了。”   我只笑笑。   暗语,的确是暗语。   却不是用于王座与手下之间。   ——为了对付危机事件,王座总需要订立一些暗号来调节属下行动。   其中机关精妙处,外人不知,只道是王座本人的缜密心思。却不知,这不过是王座将那只有历代王座代代相传牢记心间的暗语取了微小一部分略加改造而已。   我意外失踪,想必成璧自我上一代王座竹山仙人口中承袭这一套复杂得让我都险些抓狂的暗语,也是颇为波折的。   而这两次烟花所示的,真真切切,便是只有王座间才能懂的暗语原语。   成璧啊成璧,你还真敢赌。   也不怕我真的身不在此或者决意不管,便是要拉上崖谷关甚至整个晋国当牺牲品了。   我客套地回着礼,却一瞥就瞥见梁秋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亮闪闪的眼里泛着笑意。   “昨晚西山之捷,果然也多亏了望生兄弟了。”这边杨世威说了句,看来心情大好,稍稍想了一想就对着帐门口唤人。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早有一拨人鱼贯而入。而杨世威驾轻就熟地连连吩咐指示着,于是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就受了众人一拜。   杨世威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后生可畏,如今像望生小兄弟这样机智应变又不居功的人也少见了。那一万五千兵马,就交给你了。杨某恭候小兄弟马到成功!”   我在心里叹。既然自称是成璧的人手,那便也无从推辞起了。   于是两个时辰不到,我便一身铠甲坐于战马之上,五味杂陈地回头看着整装待发斗志昂扬的那一万五兵马,浩浩荡荡地挤满了整个崖谷关关口。   一旁辎重里,也堆放了足够的烟花。   随波逐流,是么。   我在心中一叹。   这下,变成翻雨掀风了。   想到此处,却是一震,猛然回头!   看向那个众军齐齐瞩目的方向。   又是,烟火!   夜空里,无比鲜艳炫目的烟火!   一边看着,一边在心头迅速换成名称与图形排布。   战事吃紧,大军被包围,与我援军夹击敌人的方位改变。   “往西二十里么。”我垂眸自言道。   却听身后有数道惊唤声:“啊,又来了!”   我再一个猛抬头。   烟火,再盛。   却是从,另一个相差好许的方位燃放。   我手心的冷汗,骤然渗出。   同样的信息。   除了最关键的地方。   ——这一个夹击地点却变成了,往东二十里!   四十里的差距,足以决定一战胜败!   被成璧如此改装,晋国王座代代相传如许精妙的暗语,短短两天,就被白霜天参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一切,再次被打乱。   ———————————————葬珍珑—————————————————   “喂,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与大军会合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一道质问声呼啸着随着那撩开帐帘的动作扑飞到我耳边。   我头也不抬:“不知道。”   “那你还这么悠闲。”宋青山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我案上,差些震歪了我正在写的字。   “为什么不能。”我抬头,好整以暇道,“我不悠闲,还能干什么?”   “你?!”宋青山脸红脖子粗,想了想握了握拳头又平静下来,很是怀疑地看着我,“咱一路急行军一路打胜仗,都快冲进敌窝了,你还是分不清那烟花孰真孰假?你不会只是想炫耀你兵法如神才来的这一趟吧?!”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喟叹。   宋青山自从西山之捷里愣头愣脑被我带了一把变成了英雄,便自然而然加入了此次讨伐的行列。为人纨绔之癖不少,人,倒还是不错的。   会叫他此时这样沉不住气也是难免。   白霜天的计谋,我从来不敢小看。   这不,从那出征之夜开始的小小扰乱,已经愈演愈烈。成璧发的信号越多,被揭开的暗语也越多。到了这半月后的现在,大军与我援军已相距不足百里,却是一旦双方烟火联系,往往便是四五道甚至七八道烟火接连或者同时燃放,几乎成了纯粹的烟花大会。   众人的心焦,也随着这美丽的烟火而愈演愈烈。   而昨日的烟花通信更是创了新高,游戏一般你来我往地响了足足一个时辰。   “我也想知道。”帐门口传进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刻意压低,仍是破绽不少。   梁秋凉走进来,站到宋青山旁边,忽视一笑。   这两人也怪,本是相看两厌,大吵特吵了几架,又变成了好朋友,有时候还联手对付我来。   “也不算是完全分不清。”我无奈笑笑,拉过另一张纸刷刷刷写起来,“这暗语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可以将数字合成一个符号,也可以用多个符号只表示一个字。”   “哦?”那两人好奇地看着我。   我将写好的纸竖着拎起在他俩面前:“这是昨天的暗语对话记录。左边那排是王座发出的,右边那排是我发出的。”   那两人凝神看着,俱是一愣,然后齐声大笑。   我便微叹着将纸翻过来朝向自己。   左右两排,上书六个大字。   连起来就是——“他”“娘”“的”“真”“缠”“人”。   宋青山笑得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捶了好几下桌子断断续续说了句“告辞”还是什么的,转身走出营帐。   梁秋凉笑得红了脸,坐在我旁边的椅子里。   我不管她,继续扎回原来的书堆看公文。   好半晌,梁秋凉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说,荐疏现在在干什么。”   我一愣。   这次,荐疏并没有一同出征。大略是去找易逐惜了吧。   总是缠着梁秋凉的召一清,也是反常地没有跟来。   “那你说,召一清又在干什么。”我道。   梁秋凉安静了一会儿,带些无奈地笑:“每个人都是这样,眼里认定一个人,就追随着再也放不开了。”   我顿下手中动作,看向她。   这才发现她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向窗外远空,那片游弋的云彩。   “我该不该怨恨你呢,易生。”她道。   “……你果然发现了。”我搁下笔,放松着靠向椅背,轻笑。   “我是认不出你的。”她笑,终于回头看向我,“只是我眼里看着一个人,那个人眼里却只看着你。我又如何,认不出是你。”   我皱眉不语。   有些不安的疑虑,骤然放大。   “但至少,我们都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勇敢地走着。”她说着,微叹一般站起来,再不看我。   而我看着她提步欲走的侧影,忽道:“你生作女子,委实可惜。”   梁秋凉一愣。似乎想了想,转身对着我,诚挚坚定:“女子,束缚太多。”   我点头。   “若想除去那束缚,必需比男子更大的勇气。也许一旦放下,也比男子更加坚决无畏,勇往直前。”她说。   说完,她就笑了。   不算是灿烂的那种笑意,柳眉微蹙,甚至带些愁绪。   却是一瞬的倾国倾城。   透彻心扉,痛彻心扉。   风拂起她柔软的发,她垂眸转头,迈步离开。   最后说了一句:“我也想,多陪他一些日子的。只是,该走了。”   “……什么?!”杨世威愣了愣又急道,“今天晚上,调一万五崖谷关守军去支援尹将军?”   我点头。   杨世威对我突然的变脸有些怀疑,带了一分恼怒:“那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轻笑一声,提起本就搁在案上的笔,写下几行字。   双头蛇。   一字开。   十字结欢。   连闪星。   如此种种。   “这是……”杨世威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似地一吸气。   “烟火的名称。”梁秋凉已经先他说出了口。   “不错。”我道,“光看那烟火的排布自然是猜不出来什么意思了。”   “原来关键在名字……”杨世威喃喃,又定定看着我,迷惑,“那知道了名字……”   “也是没用的。”我微笑着泼了他一头冷水。   这回两人都愣了。   我继续用笔在那几个名字旁边注上记号。双头蛇就是一个双向箭头,一字开就是一道横线,十字结欢就是个十字形。然后在那堆图形旁边又画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形状,道:“刚才放的烟火,用名称来排布,就会变成这样。”   杨世威和梁秋凉凑上来细看,面面相觑。   “那这个要怎么翻译成今天晚上调一万五千兵马前去救援?”杨世威道。   我笑:“抱歉,这是我与王座殿下之间的暗语,旁人……”   杨世威“哦”了一声立即拱手道:“不打紧不打紧,原来莫兄弟是王座殿下的人,之前多有失敬了。”   我只笑笑。   暗语,的确是暗语。   却不是用于王座与手下之间。   ——为了对付危机事件,王座总需要订立一些暗号来调节属下行动。   其中机关精妙处,外人不知,只道是王座本人的缜密心思。却不知,这不过是王座将那只有历代王座代代相传牢记心间的暗语取了微小一部分略加改造而已。   我意外失踪,想必成璧自我上一代王座竹山仙人口中承袭这一套复杂得让我都险些抓狂的暗语,也是颇为波折的。   而这两次烟花所示的,真真切切,便是只有王座间才能懂的暗语原语。   成璧啊成璧,你还真敢赌。   也不怕我真的身不在此或者决意不管,便是要拉上崖谷关甚至整个晋国当牺牲品了。   我客套地回着礼,却一瞥就瞥见梁秋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亮闪闪的眼里泛着笑意。   “昨晚西山之捷,果然也多亏了望生兄弟了。”这边杨世威说了句,看来心情大好,稍稍想了一想就对着帐门口唤人。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早有一拨人鱼贯而入。而杨世威驾轻就熟地连连吩咐指示着,于是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就受了众人一拜。   杨世威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后生可畏,如今像望生小兄弟这样机智应变又不居功的人也少见了。那一万五千兵马,就交给你了。杨某恭候小兄弟马到成功!”   我在心里叹。既然自称是成璧的人手,那便也无从推辞起了。   于是两个时辰不到,我便一身铠甲坐于战马之上,五味杂陈地回头看着整装待发斗志昂扬的那一万五兵马,浩浩荡荡地挤满了整个崖谷关关口。   一旁辎重里,也堆放了足够的烟花。   随波逐流,是么。   我在心中一叹。   这下,变成翻雨掀风了。   想到此处,却是一震,猛然回头!   看向那个众军齐齐瞩目的方向。   又是,烟火!   夜空里,无比鲜艳炫目的烟火!   一边看着,一边在心头迅速换成名称与图形排布。   战事吃紧,大军被包围,与我援军夹击敌人的方位改变。   “往西二十里么。”我垂眸自言道。   却听身后有数道惊唤声:“啊,又来了!”   我再一个猛抬头。   烟火,再盛。   却是从,另一个相差好许的方位燃放。   我手心的冷汗,骤然渗出。   同样的信息。   除了最关键的地方。   ——这一个夹击地点却变成了,往东二十里!   四十里的差距,足以决定一战胜败!   被成璧如此改装,晋国王座代代相传如许精妙的暗语,短短两天,就被白霜天参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一切,再次被打乱。   ———————————————葬珍珑—————————————————   “喂,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与大军会合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一道质问声呼啸着随着那撩开帐帘的动作扑飞到我耳边。   我头也不抬:“不知道。”   “那你还这么悠闲。”宋青山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我案上,差些震歪了我正在写的字。   “为什么不能。”我抬头,好整以暇道,“我不悠闲,还能干什么?”   “你?!”宋青山脸红脖子粗,想了想握了握拳头又平静下来,很是怀疑地看着我,“咱一路急行军一路打胜仗,都快冲进敌窝了,你还是分不清那烟花孰真孰假?你不会只是想炫耀你兵法如神才来的这一趟吧?!”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喟叹。   宋青山自从西山之捷里愣头愣脑被我带了一把变成了英雄,便自然而然加入了此次讨伐的行列。为人纨绔之癖不少,人,倒还是不错的。   会叫他此时这样沉不住气也是难免。   白霜天的计谋,我从来不敢小看。   这不,从那出征之夜开始的小小扰乱,已经愈演愈烈。成璧发的信号越多,被揭开的暗语也越多。到了这半月后的现在,大军与我援军已相距不足百里,却是一旦双方烟火联系,往往便是四五道甚至七八道烟火接连或者同时燃放,几乎成了纯粹的烟花大会。   众人的心焦,也随着这美丽的烟火而愈演愈烈。   而昨日的烟花通信更是创了新高,游戏一般你来我往地响了足足一个时辰。   “我也想知道。”帐门口传进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刻意压低,仍是破绽不少。   梁秋凉走进来,站到宋青山旁边,忽视一笑。   这两人也怪,本是相看两厌,大吵特吵了几架,又变成了好朋友,有时候还联手对付我来。   “也不算是完全分不清。”我无奈笑笑,拉过另一张纸刷刷刷写起来,“这暗语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可以将数字合成一个符号,也可以用多个符号只表示一个字。”   “哦?”那两人好奇地看着我。   我将写好的纸竖着拎起在他俩面前:“这是昨天的暗语对话记录。左边那排是王座发出的,右边那排是我发出的。”   那两人凝神看着,俱是一愣,然后齐声大笑。   我便微叹着将纸翻过来朝向自己。   左右两排,上书六个大字。   连起来就是——“他”“娘”“的”“真”“缠”“人”。   宋青山笑得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捶了好几下桌子断断续续说了句“告辞”还是什么的,转身走出营帐。   梁秋凉笑得红了脸,坐在我旁边的椅子里。   我不管她,继续扎回原来的书堆看公文。   好半晌,梁秋凉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说,荐疏现在在干什么。”   我一愣。   这次,荐疏并没有一同出征。大略是去找易逐惜了吧。   总是缠着梁秋凉的召一清,也是反常地没有跟来。   “那你说,召一清又在干什么。”我道。   梁秋凉安静了一会儿,带些无奈地笑:“每个人都是这样,眼里认定一个人,就追随着再也放不开了。”   我顿下手中动作,看向她。   这才发现她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向窗外远空,那片游弋的云彩。   “我该不该怨恨你呢,易生。”她道。   “……你果然发现了。”我搁下笔,放松着靠向椅背,轻笑。   “我是认不出你的。”她笑,终于回头看向我,“只是我眼里看着一个人,那个人眼里却只看着你。我又如何,认不出是你。”   我皱眉不语。   有些不安的疑虑,骤然放大。   “但至少,我们都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勇敢地走着。”她说着,微叹一般站起来,再不看我。   而我看着她提步欲走的侧影,忽道:“你生作女子,委实可惜。”   梁秋凉一愣。似乎想了想,转身对着我,诚挚坚定:“女子,束缚太多。”   我点头。   “若想除去那束缚,必需比男子更大的勇气。也许一旦放下,也比男子更加坚决无畏,勇往直前。”她说。   说完,她就笑了。   不算是灿烂的那种笑意,柳眉微蹙,甚至带些愁绪。   却是一瞬的倾国倾城。   透彻心扉,痛彻心扉。   风拂起她柔软的发,她垂眸转头,迈步离开。   最后说了一句:“我也想,多陪他一些日子的。只是,该走了。”   “……什么?!”杨世威愣了愣又急道,“今天晚上,调一万五崖谷关守军去支援尹将军?”   我点头。   杨世威对我突然的变脸有些怀疑,带了一分恼怒:“那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轻笑一声,提起本就搁在案上的笔,写下几行字。   双头蛇。   一字开。   十字结欢。   连闪星。   如此种种。   “这是……”杨世威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似地一吸气。   “烟火的名称。”梁秋凉已经先他说出了口。   “不错。”我道,“光看那烟火的排布自然是猜不出来什么意思了。”   “原来关键在名字……”杨世威喃喃,又定定看着我,迷惑,“那知道了名字……”   “也是没用的。”我微笑着泼了他一头冷水。   这回两人都愣了。   我继续用笔在那几个名字旁边注上记号。双头蛇就是一个双向箭头,一字开就是一道横线,十字结欢就是个十字形。然后在那堆图形旁边又画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形状,道:“刚才放的烟火,用名称来排布,就会变成这样。”   杨世威和梁秋凉凑上来细看,面面相觑。   “那这个要怎么翻译成今天晚上调一万五千兵马前去救援?”杨世威道。   我笑:“抱歉,这是我与王座殿下之间的暗语,旁人……”   杨世威“哦”了一声立即拱手道:“不打紧不打紧,原来莫兄弟是王座殿下的人,之前多有失敬了。”   我只笑笑。   暗语,的确是暗语。   却不是用于王座与手下之间。   ——为了对付危机事件,王座总需要订立一些暗号来调节属下行动。   其中机关精妙处,外人不知,只道是王座本人的缜密心思。却不知,这不过是王座将那只有历代王座代代相传牢记心间的暗语取了微小一部分略加改造而已。   我意外失踪,想必成璧自我上一代王座竹山仙人口中承袭这一套复杂得让我都险些抓狂的暗语,也是颇为波折的。   而这两次烟花所示的,真真切切,便是只有王座间才能懂的暗语原语。   成璧啊成璧,你还真敢赌。   也不怕我真的身不在此或者决意不管,便是要拉上崖谷关甚至整个晋国当牺牲品了。   我客套地回着礼,却一瞥就瞥见梁秋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亮闪闪的眼里泛着笑意。   “昨晚西山之捷,果然也多亏了望生兄弟了。”这边杨世威说了句,看来心情大好,稍稍想了一想就对着帐门口唤人。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早有一拨人鱼贯而入。而杨世威驾轻就熟地连连吩咐指示着,于是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就受了众人一拜。   杨世威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后生可畏,如今像望生小兄弟这样机智应变又不居功的人也少见了。那一万五千兵马,就交给你了。杨某恭候小兄弟马到成功!”   我在心里叹。既然自称是成璧的人手,那便也无从推辞起了。   于是两个时辰不到,我便一身铠甲坐于战马之上,五味杂陈地回头看着整装待发斗志昂扬的那一万五兵马,浩浩荡荡地挤满了整个崖谷关关口。   一旁辎重里,也堆放了足够的烟花。   随波逐流,是么。   我在心中一叹。   这下,变成翻雨掀风了。   想到此处,却是一震,猛然回头!   看向那个众军齐齐瞩目的方向。   又是,烟火!   夜空里,无比鲜艳炫目的烟火!   一边看着,一边在心头迅速换成名称与图形排布。   战事吃紧,大军被包围,与我援军夹击敌人的方位改变。   “往西二十里么。”我垂眸自言道。   却听身后有数道惊唤声:“啊,又来了!”   我再一个猛抬头。   烟火,再盛。   却是从,另一个相差好许的方位燃放。   我手心的冷汗,骤然渗出。   同样的信息。   除了最关键的地方。   ——这一个夹击地点却变成了,往东二十里!   四十里的差距,足以决定一战胜败!   被成璧如此改装,晋国王座代代相传如许精妙的暗语,短短两天,就被白霜天参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一切,再次被打乱。   ———————————————葬珍珑—————————————————   “喂,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与大军会合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一道质问声呼啸着随着那撩开帐帘的动作扑飞到我耳边。   我头也不抬:“不知道。”   “那你还这么悠闲。”宋青山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我案上,差些震歪了我正在写的字。   “为什么不能。”我抬头,好整以暇道,“我不悠闲,还能干什么?”   “你?!”宋青山脸红脖子粗,想了想握了握拳头又平静下来,很是怀疑地看着我,“咱一路急行军一路打胜仗,都快冲进敌窝了,你还是分不清那烟花孰真孰假?你不会只是想炫耀你兵法如神才来的这一趟吧?!”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喟叹。   宋青山自从西山之捷里愣头愣脑被我带了一把变成了英雄,便自然而然加入了此次讨伐的行列。为人纨绔之癖不少,人,倒还是不错的。   会叫他此时这样沉不住气也是难免。   白霜天的计谋,我从来不敢小看。   这不,从那出征之夜开始的小小扰乱,已经愈演愈烈。成璧发的信号越多,被揭开的暗语也越多。到了这半月后的现在,大军与我援军已相距不足百里,却是一旦双方烟火联系,往往便是四五道甚至七八道烟火接连或者同时燃放,几乎成了纯粹的烟花大会。   众人的心焦,也随着这美丽的烟火而愈演愈烈。   而昨日的烟花通信更是创了新高,游戏一般你来我往地响了足足一个时辰。   “我也想知道。”帐门口传进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刻意压低,仍是破绽不少。   梁秋凉走进来,站到宋青山旁边,忽视一笑。   这两人也怪,本是相看两厌,大吵特吵了几架,又变成了好朋友,有时候还联手对付我来。   “也不算是完全分不清。”我无奈笑笑,拉过另一张纸刷刷刷写起来,“这暗语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可以将数字合成一个符号,也可以用多个符号只表示一个字。”   “哦?”那两人好奇地看着我。   我将写好的纸竖着拎起在他俩面前:“这是昨天的暗语对话记录。左边那排是王座发出的,右边那排是我发出的。”   那两人凝神看着,俱是一愣,然后齐声大笑。   我便微叹着将纸翻过来朝向自己。   左右两排,上书六个大字。   连起来就是——“他”“娘”“的”“真”“缠”“人”。   宋青山笑得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捶了好几下桌子断断续续说了句“告辞”还是什么的,转身走出营帐。   梁秋凉笑得红了脸,坐在我旁边的椅子里。   我不管她,继续扎回原来的书堆看公文。   好半晌,梁秋凉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说,荐疏现在在干什么。”   我一愣。   这次,荐疏并没有一同出征。大略是去找易逐惜了吧。   总是缠着梁秋凉的召一清,也是反常地没有跟来。   “那你说,召一清又在干什么。”我道。   梁秋凉安静了一会儿,带些无奈地笑:“每个人都是这样,眼里认定一个人,就追随着再也放不开了。”   我顿下手中动作,看向她。   这才发现她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向窗外远空,那片游弋的云彩。   “我该不该怨恨你呢,易生。”她道。   “……你果然发现了。”我搁下笔,放松着靠向椅背,轻笑。   “我是认不出你的。”她笑,终于回头看向我,“只是我眼里看着一个人,那个人眼里却只看着你。我又如何,认不出是你。”   我皱眉不语。   有些不安的疑虑,骤然放大。   “但至少,我们都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勇敢地走着。”她说着,微叹一般站起来,再不看我。   而我看着她提步欲走的侧影,忽道:“你生作女子,委实可惜。”   梁秋凉一愣。似乎想了想,转身对着我,诚挚坚定:“女子,束缚太多。”   我点头。   “若想除去那束缚,必需比男子更大的勇气。也许一旦放下,也比男子更加坚决无畏,勇往直前。”她说。   说完,她就笑了。   不算是灿烂的那种笑意,柳眉微蹙,甚至带些愁绪。   却是一瞬的倾国倾城。   透彻心扉,痛彻心扉。   风拂起她柔软的发,她垂眸转头,迈步离开。   最后说了一句:“我也想,多陪他一些日子的。只是,该走了。” 第五十八章   晨色苍茫。   我看着远处还只显出轮廓的青山,勒紧马缰。   自那日撂下那句带着微痛的字句,梁秋凉便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   不是不担心。   只是,梁秋凉不是一般女子。   勇敢地走在她自己的路上,总是件骄傲的事情。   不知不觉,便叫人生出怜意敬意的女子。   这头,成璧与尹世军的大军与誉齐对峙已有月余,为了与我们会合,几乎被逼到了山谷死角。而我们这方援军,也面临了被誉齐旁支兵马围困的危险。   战事胶着难解难分,已经到了不出击不可的地步。   “将军,这样贸然出击真的可以?”宋青山这声近日终于出口的“将军”叫得别扭。   我听着也别扭。   “嗯。”我答。   宋青山回头看了眼蓄势待发尽数而出誓死一战的一万五千兵马,再次惴惴开口:“我说,我们真的一直往前冲遇敌就杀?”   “怎么可能。”我一笑。   “王座和尹将军的马上传信被封锁,那烟火又被搅得一团糟……”   “问题只有一个,解决方法,却总是有很多种的。”我缓缓道,“一种行军路线被敌人拆穿,就选剩下的。”   宋青山一呆:“那又怎么知道王座选的和我们一样?”   “方法优劣,总有排序。都选择最优的那个就是了。”   “那如果最好的方法都被敌人搅乱拆穿,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用下下策?”宋青山有点焦急。   “不一定。”   “啊?”   我望向那远山,扬眉傲然一笑:“因为我们选的,本就不在那些备选方案之内!”   语毕,我抬手一挥。   一万五千铁骑嘶嚎。   全军,出发!   奔向那救易逐惜时我曾被逼入的地道——前朝靖安王高胜之墓!   虽然战事吃紧,幸而高胜之墓一直处于我方管制之内,调查起来也方便许多。而在这四处敌人传信被阻的情况下,虽要迂回一段路,又有那条路径比这绵延了数十里地下,交错分支四通八达的地道更适合异军突进?   不消数个时辰,我勒缰停下,在人立而起的站马背上看向前方。   靖安王墓,地道入口。   身后马蹄,缓缓静止。   身前人群,骚动渐起。   “果然是条好路线。”那道声音带着惯有的火烈,“只知道这入口的我,还真差点要吃亏了。”   我肌肉绷紧,拳,握了起来。   面前的,是白绰!   而白绰身后——是隐藏行踪埋伏此处的誉齐兵马!   在这空旷墓穴前以逸待劳的两万步兵!   “我想不到,连王将军也效忠了誉齐。”我讥讽地笑着,看向那站在白绰旁边,文士一般的中年人。   王横撩了撩本就不多的几根胡须,远远向我拱手示意:“与其被朝廷作为叛贼剿灭,还不如真的做了叛贼,至少自保。”   语调并不激烈,带着叹息平淡说来,说服力十足。   也就是说,尹世军也知道易逐惜早盯上了他,是横竖逃不出个死,宁可连重整龙翼的心也舍了,投靠誉齐。   尹世军,却不在这里。   该还是与成璧在一起。   背脊便是一片凉。   里应外合腹背受敌回手一刀,最叫人防备不得。   王横随着白绰来此对付我,那头的尹世军,就该正在对付成璧了。   我哼了一声。   你这将我扯着走不出崖谷关的狐狸要是败在尹世军这老狐狸手上,我还真会看不起你了。   “我现在只关心这地方,适不适合开战。”白绰说着,袖间红芒一闪,流火攒云,祭出。   流火攒云,攻势如火,轻捷若云,   流转的激烈光芒,只在白绰的掌控里乖顺着叫嚣。   我只得苦笑。   不是没料到会与白绰遇上。   既然不知道体内玄天蛊圣再次静默的原因,若是运功既死,也便该死在与白绰或者白霜天生死对决里,不论生死,都是对这一生恩怨的了结。   下马,我将受自杨世威的佩剑平举至胸:“赐……”   教字还未出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打了岔。   “我却只关心,你这家伙方才在心里到底说了我什么坏话。”   似乎,还带着些埋怨。   “你……你?!”这句,却是王横说的。   于惊恐与疼痛中口齿不清,语调颤抖。   其实,他也该是说不清。   只能颤颤地抬手,指尖触碰那银青色的美丽光泽。   ——一把长枪!   直直插进了他的喉口!   把着枪柄的那人本是看着我说了那句话,此时闻言便笑,看向王横,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被烟灰土色遮去本来面目的脸颊,“我?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王……王座!”白绰身后众人与我身后众人,极少见地异口同声,惊讶得连议论声都发不出来。   虽是疲惫,仍然珠玉俊逸出尘,叫人不能逼视的容颜。   成璧?!   我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数道刀光闪过,本站在成璧周身的十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倒四周誉齐人,几个冲杀,已经护着成璧逼至白绰身边!   白绰冷哼一声退后数步,身后众人立即围上,将成璧的攻势硬生一挡。   而成璧回身一拨,竟是自那众人的空隙白驹过隙般绕了过去,一枪挑飞挡在面前的一人,直袭向白绰!   白绰没有再退,而是提气飞起,流火攒云当空劈下!   成璧也停了下来。   却没有飞身追上。   而是连回挡都省略地一顿长枪,枪底轰然撞在地面,借势冲天而起,反而瞅准白绰两柄流火攒云的空隙而插入,直戳白绰胸口!   白绰一惊,交错双刃钳住长枪,却听滋滋声暴起,枪身直往上冲了数寸才停了下来,白绰双脚疾出,踢向枪身,迫得长枪当空一转,回刺成璧!   随着这一招,人群里又冲出来十数人,围着成璧与白绰酣战的身影阻隔开白绰欲上前救主的手下。   隔着不近的距离看到此处,我也便明白了。   成璧此行,怕也是仓猝。   十九人突入敌军最深处,已是生死不计。   我突然便有些迷惑。   成璧做到此处,究竟是为了晋国百姓,为着王座的责任,还是为了隐忍良久的蓄谋,又或者真的只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介意,真正的随波逐流?   想到此,流火窜云的亮光,便自空中掠过。   如许美丽的光彩,砰吭一声大响,与成璧的枪撞在了一起!   “喂!还不去帮忙!”身边极近处宋青山的大叫吓了我一跳。   “还愣着看好戏啊?!”宋青山继续吼,提着刀就要冲上去,被我死死按下来。   “我们去,他就白来了。”我平静道。   “什么意思。”   “擒贼擒王,速战速决,本就是他来的目的,也是这一战取胜的关键。”我说着,看向那头混战在一处,招招生死的两人。   剑芒枪影交错纷呈,以各种奇妙的姿态诡异的角度切入抵触,磕碰抵靠抡回转,每一招都端的奇险狂辣。   不分伯仲。   只要拖住白绰,便至少有六成把握以骑兵冲杀步兵,一举得胜。   拳握得更紧,指甲嵌入掌心。   若是我出手。若是我能出手。   忽是一个心惊,转头看向身后另一个方向。   尘烟,滚滚。   几时还听不见马蹄轰隆,也知道——另一支大军,逼近!   我压下心头冷意,却是突然大笑得肆意张扬,对着白绰便是一句:“你中计了!束手就擒吧!”   白绰与成璧俱是一愣,停下打斗,分站开一丈远。   “难道,你还没看见么?”我嘲讽道,伸手一指那遥远的,急速靠近的马阵蹄烟。   成璧脸上一抹清淡的惊诧,而白绰皱了皱眉,阴沉下来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依旧镇静。   “大丈夫能屈能伸,原来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誉齐国辅白绰,也是个不敢低头认输的。”我冷道。   白绰的脸色又沉了数分,看向那马阵的方向,沉默。   我身后众将听见我说的话,早已喜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一时闹声震天。   只有我知道,现下的忐忑。   白绰看向那马阵的每一眼,都叫我揪紧了心神。   那,自然不是我方援军。   是誉齐援军。   不久便会夹击我军的誉齐援军!   而我那一句中计至少证实了,白绰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批援军来营救他。   只有在他看出那是誉齐人马前吓住他,制服他!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却也是现下危局里,唯一的胜策!   晨色苍茫。   我看着远处还只显出轮廓的青山,勒紧马缰。   自那日撂下那句带着微痛的字句,梁秋凉便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   不是不担心。   只是,梁秋凉不是一般女子。   勇敢地走在她自己的路上,总是件骄傲的事情。   不知不觉,便叫人生出怜意敬意的女子。   这头,成璧与尹世军的大军与誉齐对峙已有月余,为了与我们会合,几乎被逼到了山谷死角。而我们这方援军,也面临了被誉齐旁支兵马围困的危险。   战事胶着难解难分,已经到了不出击不可的地步。   “将军,这样贸然出击真的可以?”宋青山这声近日终于出口的“将军”叫得别扭。   我听着也别扭。   “嗯。”我答。   宋青山回头看了眼蓄势待发尽数而出誓死一战的一万五千兵马,再次惴惴开口:“我说,我们真的一直往前冲遇敌就杀?”   “怎么可能。”我一笑。   “王座和尹将军的马上传信被封锁,那烟火又被搅得一团糟……”   “问题只有一个,解决方法,却总是有很多种的。”我缓缓道,“一种行军路线被敌人拆穿,就选剩下的。”   宋青山一呆:“那又怎么知道王座选的和我们一样?”   “方法优劣,总有排序。都选择最优的那个就是了。”   “那如果最好的方法都被敌人搅乱拆穿,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用下下策?”宋青山有点焦急。   “不一定。”   “啊?”   我望向那远山,扬眉傲然一笑:“因为我们选的,本就不在那些备选方案之内!”   语毕,我抬手一挥。   一万五千铁骑嘶嚎。   全军,出发!   奔向那救易逐惜时我曾被逼入的地道——前朝靖安王高胜之墓!   虽然战事吃紧,幸而高胜之墓一直处于我方管制之内,调查起来也方便许多。而在这四处敌人传信被阻的情况下,虽要迂回一段路,又有那条路径比这绵延了数十里地下,交错分支四通八达的地道更适合异军突进?   不消数个时辰,我勒缰停下,在人立而起的站马背上看向前方。   靖安王墓,地道入口。   身后马蹄,缓缓静止。   身前人群,骚动渐起。   “果然是条好路线。”那道声音带着惯有的火烈,“只知道这入口的我,还真差点要吃亏了。”   我肌肉绷紧,拳,握了起来。   面前的,是白绰!   而白绰身后——是隐藏行踪埋伏此处的誉齐兵马!   在这空旷墓穴前以逸待劳的两万步兵!   “我想不到,连王将军也效忠了誉齐。”我讥讽地笑着,看向那站在白绰旁边,文士一般的中年人。   王横撩了撩本就不多的几根胡须,远远向我拱手示意:“与其被朝廷作为叛贼剿灭,还不如真的做了叛贼,至少自保。”   语调并不激烈,带着叹息平淡说来,说服力十足。   也就是说,尹世军也知道易逐惜早盯上了他,是横竖逃不出个死,宁可连重整龙翼的心也舍了,投靠誉齐。   尹世军,却不在这里。   该还是与成璧在一起。   背脊便是一片凉。   里应外合腹背受敌回手一刀,最叫人防备不得。   王横随着白绰来此对付我,那头的尹世军,就该正在对付成璧了。   我哼了一声。   你这将我扯着走不出崖谷关的狐狸要是败在尹世军这老狐狸手上,我还真会看不起你了。   “我现在只关心这地方,适不适合开战。”白绰说着,袖间红芒一闪,流火攒云,祭出。   流火攒云,攻势如火,轻捷若云,   流转的激烈光芒,只在白绰的掌控里乖顺着叫嚣。   我只得苦笑。   不是没料到会与白绰遇上。   既然不知道体内玄天蛊圣再次静默的原因,若是运功既死,也便该死在与白绰或者白霜天生死对决里,不论生死,都是对这一生恩怨的了结。   下马,我将受自杨世威的佩剑平举至胸:“赐……”   教字还未出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打了岔。   “我却只关心,你这家伙方才在心里到底说了我什么坏话。”   似乎,还带着些埋怨。   “你……你?!”这句,却是王横说的。   于惊恐与疼痛中口齿不清,语调颤抖。   其实,他也该是说不清。   只能颤颤地抬手,指尖触碰那银青色的美丽光泽。   ——一把长枪!   直直插进了他的喉口!   把着枪柄的那人本是看着我说了那句话,此时闻言便笑,看向王横,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被烟灰土色遮去本来面目的脸颊,“我?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王……王座!”白绰身后众人与我身后众人,极少见地异口同声,惊讶得连议论声都发不出来。   虽是疲惫,仍然珠玉俊逸出尘,叫人不能逼视的容颜。   成璧?!   我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数道刀光闪过,本站在成璧周身的十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倒四周誉齐人,几个冲杀,已经护着成璧逼至白绰身边!   白绰冷哼一声退后数步,身后众人立即围上,将成璧的攻势硬生一挡。   而成璧回身一拨,竟是自那众人的空隙白驹过隙般绕了过去,一枪挑飞挡在面前的一人,直袭向白绰!   白绰没有再退,而是提气飞起,流火攒云当空劈下!   成璧也停了下来。   却没有飞身追上。   而是连回挡都省略地一顿长枪,枪底轰然撞在地面,借势冲天而起,反而瞅准白绰两柄流火攒云的空隙而插入,直戳白绰胸口!   白绰一惊,交错双刃钳住长枪,却听滋滋声暴起,枪身直往上冲了数寸才停了下来,白绰双脚疾出,踢向枪身,迫得长枪当空一转,回刺成璧!   随着这一招,人群里又冲出来十数人,围着成璧与白绰酣战的身影阻隔开白绰欲上前救主的手下。   隔着不近的距离看到此处,我也便明白了。   成璧此行,怕也是仓猝。   十九人突入敌军最深处,已是生死不计。   我突然便有些迷惑。   成璧做到此处,究竟是为了晋国百姓,为着王座的责任,还是为了隐忍良久的蓄谋,又或者真的只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介意,真正的随波逐流?   想到此,流火窜云的亮光,便自空中掠过。   如许美丽的光彩,砰吭一声大响,与成璧的枪撞在了一起!   “喂!还不去帮忙!”身边极近处宋青山的大叫吓了我一跳。   “还愣着看好戏啊?!”宋青山继续吼,提着刀就要冲上去,被我死死按下来。   “我们去,他就白来了。”我平静道。   “什么意思。”   “擒贼擒王,速战速决,本就是他来的目的,也是这一战取胜的关键。”我说着,看向那头混战在一处,招招生死的两人。   剑芒枪影交错纷呈,以各种奇妙的姿态诡异的角度切入抵触,磕碰抵靠抡回转,每一招都端的奇险狂辣。   不分伯仲。   只要拖住白绰,便至少有六成把握以骑兵冲杀步兵,一举得胜。   拳握得更紧,指甲嵌入掌心。   若是我出手。若是我能出手。   忽是一个心惊,转头看向身后另一个方向。   尘烟,滚滚。   几时还听不见马蹄轰隆,也知道——另一支大军,逼近!   我压下心头冷意,却是突然大笑得肆意张扬,对着白绰便是一句:“你中计了!束手就擒吧!”   白绰与成璧俱是一愣,停下打斗,分站开一丈远。   “难道,你还没看见么?”我嘲讽道,伸手一指那遥远的,急速靠近的马阵蹄烟。   成璧脸上一抹清淡的惊诧,而白绰皱了皱眉,阴沉下来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依旧镇静。   “大丈夫能屈能伸,原来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誉齐国辅白绰,也是个不敢低头认输的。”我冷道。   白绰的脸色又沉了数分,看向那马阵的方向,沉默。   我身后众将听见我说的话,早已喜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一时闹声震天。   只有我知道,现下的忐忑。   白绰看向那马阵的每一眼,都叫我揪紧了心神。   那,自然不是我方援军。   是誉齐援军。   不久便会夹击我军的誉齐援军!   而我那一句中计至少证实了,白绰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批援军来营救他。   只有在他看出那是誉齐人马前吓住他,制服他!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却也是现下危局里,唯一的胜策!   晨色苍茫。   我看着远处还只显出轮廓的青山,勒紧马缰。   自那日撂下那句带着微痛的字句,梁秋凉便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   不是不担心。   只是,梁秋凉不是一般女子。   勇敢地走在她自己的路上,总是件骄傲的事情。   不知不觉,便叫人生出怜意敬意的女子。   这头,成璧与尹世军的大军与誉齐对峙已有月余,为了与我们会合,几乎被逼到了山谷死角。而我们这方援军,也面临了被誉齐旁支兵马围困的危险。   战事胶着难解难分,已经到了不出击不可的地步。   “将军,这样贸然出击真的可以?”宋青山这声近日终于出口的“将军”叫得别扭。   我听着也别扭。   “嗯。”我答。   宋青山回头看了眼蓄势待发尽数而出誓死一战的一万五千兵马,再次惴惴开口:“我说,我们真的一直往前冲遇敌就杀?”   “怎么可能。”我一笑。   “王座和尹将军的马上传信被封锁,那烟火又被搅得一团糟……”   “问题只有一个,解决方法,却总是有很多种的。”我缓缓道,“一种行军路线被敌人拆穿,就选剩下的。”   宋青山一呆:“那又怎么知道王座选的和我们一样?”   “方法优劣,总有排序。都选择最优的那个就是了。”   “那如果最好的方法都被敌人搅乱拆穿,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用下下策?”宋青山有点焦急。   “不一定。”   “啊?”   我望向那远山,扬眉傲然一笑:“因为我们选的,本就不在那些备选方案之内!”   语毕,我抬手一挥。   一万五千铁骑嘶嚎。   全军,出发!   奔向那救易逐惜时我曾被逼入的地道——前朝靖安王高胜之墓!   虽然战事吃紧,幸而高胜之墓一直处于我方管制之内,调查起来也方便许多。而在这四处敌人传信被阻的情况下,虽要迂回一段路,又有那条路径比这绵延了数十里地下,交错分支四通八达的地道更适合异军突进?   不消数个时辰,我勒缰停下,在人立而起的站马背上看向前方。   靖安王墓,地道入口。   身后马蹄,缓缓静止。   身前人群,骚动渐起。   “果然是条好路线。”那道声音带着惯有的火烈,“只知道这入口的我,还真差点要吃亏了。”   我肌肉绷紧,拳,握了起来。   面前的,是白绰!   而白绰身后——是隐藏行踪埋伏此处的誉齐兵马!   在这空旷墓穴前以逸待劳的两万步兵!   “我想不到,连王将军也效忠了誉齐。”我讥讽地笑着,看向那站在白绰旁边,文士一般的中年人。   王横撩了撩本就不多的几根胡须,远远向我拱手示意:“与其被朝廷作为叛贼剿灭,还不如真的做了叛贼,至少自保。”   语调并不激烈,带着叹息平淡说来,说服力十足。   也就是说,尹世军也知道易逐惜早盯上了他,是横竖逃不出个死,宁可连重整龙翼的心也舍了,投靠誉齐。   尹世军,却不在这里。   该还是与成璧在一起。   背脊便是一片凉。   里应外合腹背受敌回手一刀,最叫人防备不得。   王横随着白绰来此对付我,那头的尹世军,就该正在对付成璧了。   我哼了一声。   你这将我扯着走不出崖谷关的狐狸要是败在尹世军这老狐狸手上,我还真会看不起你了。   “我现在只关心这地方,适不适合开战。”白绰说着,袖间红芒一闪,流火攒云,祭出。   流火攒云,攻势如火,轻捷若云,   流转的激烈光芒,只在白绰的掌控里乖顺着叫嚣。   我只得苦笑。   不是没料到会与白绰遇上。   既然不知道体内玄天蛊圣再次静默的原因,若是运功既死,也便该死在与白绰或者白霜天生死对决里,不论生死,都是对这一生恩怨的了结。   下马,我将受自杨世威的佩剑平举至胸:“赐……”   教字还未出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打了岔。   “我却只关心,你这家伙方才在心里到底说了我什么坏话。”   似乎,还带着些埋怨。   “你……你?!”这句,却是王横说的。   于惊恐与疼痛中口齿不清,语调颤抖。   其实,他也该是说不清。   只能颤颤地抬手,指尖触碰那银青色的美丽光泽。   ——一把长枪!   直直插进了他的喉口!   把着枪柄的那人本是看着我说了那句话,此时闻言便笑,看向王横,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被烟灰土色遮去本来面目的脸颊,“我?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王……王座!”白绰身后众人与我身后众人,极少见地异口同声,惊讶得连议论声都发不出来。   虽是疲惫,仍然珠玉俊逸出尘,叫人不能逼视的容颜。   成璧?!   我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数道刀光闪过,本站在成璧周身的十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倒四周誉齐人,几个冲杀,已经护着成璧逼至白绰身边!   白绰冷哼一声退后数步,身后众人立即围上,将成璧的攻势硬生一挡。   而成璧回身一拨,竟是自那众人的空隙白驹过隙般绕了过去,一枪挑飞挡在面前的一人,直袭向白绰!   白绰没有再退,而是提气飞起,流火攒云当空劈下!   成璧也停了下来。   却没有飞身追上。   而是连回挡都省略地一顿长枪,枪底轰然撞在地面,借势冲天而起,反而瞅准白绰两柄流火攒云的空隙而插入,直戳白绰胸口!   白绰一惊,交错双刃钳住长枪,却听滋滋声暴起,枪身直往上冲了数寸才停了下来,白绰双脚疾出,踢向枪身,迫得长枪当空一转,回刺成璧!   随着这一招,人群里又冲出来十数人,围着成璧与白绰酣战的身影阻隔开白绰欲上前救主的手下。   隔着不近的距离看到此处,我也便明白了。   成璧此行,怕也是仓猝。   十九人突入敌军最深处,已是生死不计。   我突然便有些迷惑。   成璧做到此处,究竟是为了晋国百姓,为着王座的责任,还是为了隐忍良久的蓄谋,又或者真的只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介意,真正的随波逐流?   想到此,流火窜云的亮光,便自空中掠过。   如许美丽的光彩,砰吭一声大响,与成璧的枪撞在了一起!   “喂!还不去帮忙!”身边极近处宋青山的大叫吓了我一跳。   “还愣着看好戏啊?!”宋青山继续吼,提着刀就要冲上去,被我死死按下来。   “我们去,他就白来了。”我平静道。   “什么意思。”   “擒贼擒王,速战速决,本就是他来的目的,也是这一战取胜的关键。”我说着,看向那头混战在一处,招招生死的两人。   剑芒枪影交错纷呈,以各种奇妙的姿态诡异的角度切入抵触,磕碰抵靠抡回转,每一招都端的奇险狂辣。   不分伯仲。   只要拖住白绰,便至少有六成把握以骑兵冲杀步兵,一举得胜。   拳握得更紧,指甲嵌入掌心。   若是我出手。若是我能出手。   忽是一个心惊,转头看向身后另一个方向。   尘烟,滚滚。   几时还听不见马蹄轰隆,也知道——另一支大军,逼近!   我压下心头冷意,却是突然大笑得肆意张扬,对着白绰便是一句:“你中计了!束手就擒吧!”   白绰与成璧俱是一愣,停下打斗,分站开一丈远。   “难道,你还没看见么?”我嘲讽道,伸手一指那遥远的,急速靠近的马阵蹄烟。   成璧脸上一抹清淡的惊诧,而白绰皱了皱眉,阴沉下来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依旧镇静。   “大丈夫能屈能伸,原来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誉齐国辅白绰,也是个不敢低头认输的。”我冷道。   白绰的脸色又沉了数分,看向那马阵的方向,沉默。   我身后众将听见我说的话,早已喜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一时闹声震天。   只有我知道,现下的忐忑。   白绰看向那马阵的每一眼,都叫我揪紧了心神。   那,自然不是我方援军。   是誉齐援军。   不久便会夹击我军的誉齐援军!   而我那一句中计至少证实了,白绰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批援军来营救他。   只有在他看出那是誉齐人马前吓住他,制服他!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却也是现下危局里,唯一的胜策! 第五十九章   白绰,却是一直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再做多余的讥嘲。   时间分秒过去。   很漫长,很短暂。   直到白绰看着那近到几乎与我们两军相接的骑兵阵,露出了那个张狂的笑意。   我的心,空落了下去。   白绰,并没有笑出声来。   而我却分明听到了一声笑。   疑惑地看向那笑了一声的成璧,只见他好整以暇般收了枪,看着白绰道:“说你中计,你还不信。”   我也皱眉。   成璧的目光投了过来,与我相交不过一瞬,又掠过我与众将,看定那急速靠近的马阵中间,足以掩盖这里所有人锋芒的一人。   ——誉齐国主,白霜天!   竟然亲身来到此处!!   我言语不能地看着那张尚不能看清细处的脸,尚未回过神来,却是只觉一阵狂风袭过身边!   急掠过我的身前,我身后众将的头顶,飞窜而去。   是一个人。   白绰!   掠过我军阵中央,却无一人敢拦能拦的白绰!   几乎同时地,另一个人,落到了我身边。   成璧。   “说,你方才念叨了我什么坏话?”成璧的声音响起来,同时闪亮的精灵微笑。   “我在想,你是怎么摆脱尹世军的?”我压下心头疑惑,说谎说得一派诚挚。   成璧一个哼笑:“还多亏了上次你那批捉弄誉齐奸细的粮草呢。”   我一愣:“你,把那批粮草又换了回来,用在了尹世军的人上?”   成璧愉快点头:“你下的巴豆,他们估计得辛苦上好几天了。”   我笑着,目光追向白绰的背影,微沉声:“你怎么不去追他。”   “……”   “方才你与他的打斗……你的功力,本该在白绰之上。”   成璧还是不说话。   我犹豫着回头,就见他莹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我不由道:“怎么?”   “嗯……这种怀疑的程度,刚刚好。”他这样说。   说的时候嘴角勾起,用一种悠远一般的自信与沉敛,带着十分好看的笑。   我却不自禁地,一个心惊。   多年的摸爬滚打,这种温润盈柔的杀意,最叫我难以分辨,也最叫我如芒在背。   “如果我尽力一搏,也最多重伤白绰。”成璧说着,看向那头。   我也随他一道转头看去。   “可如果这样,就能,杀了他了。”   成璧的话语轻轻缓缓地,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无动于衷的绝情绝性。   我却如被冰锥袭中,从最中心最幽深的地方骤然冰冷下去,随着四肢百骸流窜破坏。   无言无动甚至一时连思绪都冻结,如同痉挛。   就在我那转头一看的瞬间。   九道身影自白霜天身前身后身侧分窜而出,在连武器为何都看不清晰的当下,冲向了白霜天!   而白绰的身影,骤然加速!   在白霜天的战马受惊人立的那一刻,冲进包围圈!   在那不知是刀是剑的寒芒劈中白霜天的前一刻,挡在了白霜天面前!   我猛然,就明白了成璧的意思。   如果仅是如此,也是杀不了白绰的。   纵然他此时被生生砍中一刀。   而事实上,以白绰的功力与应变,那一刀,也绝砍不中他。   甚至也砍不中武功亦有小成的白霜天。   白绰,一掌拍向白霜天!   白霜天惊诧地看着白绰似是一僵,顺势向后一倒!   这一倒,就让他堪堪避开从另一个方向砍来的一剑。   ——只是等白霜天明白这件事,他的回手一掌,已经狠狠地袭向落定在极近处的白绰!!   白绰,可以躲开。   但他没有。   而是迎向那一掌!   只有迎向,才能在这第一时间抓住白霜天,往身后一带!   于是,他将白霜天那一掌,尽数受下!   也于是,那本是刺向白霜天的一刀,没入了白绰的脊背!!   白绰,必死。   就因为,白霜天那与我相似的,恰好好处的怀疑!!   我的冷汗,生生滑下额头。   那头的纷乱打斗,静止下来。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只见白绰目光缓缓扫过那被他砍杀得只剩了三人能动的刺客。   竟是无一人敢再次出手。   “结束了。”成璧的声音,依旧不带起伏地轻响。   我看着白霜天慢慢走近依旧挺立如枪的白绰,紧紧拥住了白绰。   “……那九人,是你们后燕的人。”我终于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道。   “是。”他道。   他的来路他的目的他隐藏的势力,我有很多事要问他,却发现,什么都不想问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仍能这么清晰地,也是终于第一次清晰地看见白霜天眼里闪动得耀眼的光芒。   还有自那耀眼里头,滚下的两行泪水。   而白霜天似乎只是不知所措地抱着白绰依旧无声傲笑的白绰,连他自己流着泪也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样子。   也许他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一次,忘记去掩饰那不知所措。   白绰回拥着他,轻柔珍惜,如同此时垂在地上的流火攒云,温顺如流水的光芒。   这样如火如荼的一个人,却也只为一个人,甘愿收敛锋芒。   我突然便想起来白绰说过,我和他,不一样。   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我只怕,等到我也如你一般离他而去,他才会想起来,有人,曾陪了他那么多日子。   有一些翻覆涌上来,让我握紧了拳。   白霜天,定是会永远记得你了。   只怕,你却无法再陪在他身边。   这就是,代价么。   “这一局,你赢了。”我轻道,“赢得漂亮。”   成璧不答,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我。   此时却已无心再管。   莫名的疲惫。   “只是小胜,大局,仍未变。”成璧终是笑叹一声,“别忘了,我们仍处于两军夹击的危机里。”   我垂眸。   可不是么。   依旧没有胜算。   “若是想……”成璧说着,突然停下来。   所有被方才惊变愣在当场的数万兵将,也全停下来。   齐齐看向,那只留了一线余晖的日落天边。   沙尘间隐约的蹄影,目空一切般汹涌着逼近!   我身后,一万五千兵马。誉齐两军,合算四万五千兵马。而那滚滚烟尘间,至少是六万骑兵!   那旗帜,虽然只是隐约——晋国援军!!   而最前头那身银色铠甲——易逐惜,亲自迎战!!   再次被打乱的战局,势如破竹地扭转!   再也抑制不住的骚动,转眼传遍两方阵营。   我回头,看向白霜天与白绰。   那一片死寂的空气里,我看见白绰低靠在白霜天肩头的脑袋,垂了一垂。   而白霜天依旧抱着他,良久,终于笑了一笑。   分明听不见声音,也分明叫我听得清的一笑。   带着缠绵带着决裂带着大彻大悟的一笑。   一如那时易苍死在我怀里时,眸中那大片大片划过的落叶声。   白霜天看向我。   隔着万千兵马,牢牢盯住我。   那骤然清澈骤然锋芒的目光,叫我一惊。   是忽然转变的白霜天,还是不再掩藏,真正的白霜天。   他对着我,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   我略微思考,也伸出三根手指。   便在两军俱是疑惑的目光里,互视一笑。   他的手放下来。   那剩余的三个刺客,便被立时围在了刀剑里,死得干脆利落。   他抱着白绰已经不动了的躯体坐回战马,深深看了我一眼。   用尽整个前半生的寂寞,了断整个前半生的痴结。   ——就此,错过。   白霜天的笑,再次扬起,手落,一甩马鞭。   誉齐兵马,撤退!   而我一声令下:“全军原地待命,不得追杀!”   于是那六万骑兵未近,誉齐人马已撤了个干净。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成璧道。   我不语。   “可否解释一下,那三根手指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道,“休战三年?”   “三年,三个月,三天。”我耸肩一笑,“或者三个时辰三柱香三盏茶,谁知道呢。”   成璧一愣,忽而眼中一亮:“所以你也竖了三个手指,不过是留条后路,以变制变……或者,可以由我们先变。”   我只微笑着,半晌不语。   他说的,不错。   只是,我却已经不想再变了。   若我说我厌了腻了累了,他可会信?   “这个,给你。”他道,递过来手中一个透明般极薄的小瓶。   “这是……”我恍然,“青花毒的解药?”   成璧点头。   “你的毒解了?”我盯着他。   “你说呢。”他微笑,“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吞了我的血,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我看了他好半晌,竟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微微挫败地接过瓶子,塞入腰际:“谢了。”   刚抬起头,却又被另一道强烈的光线吸引,看向了另一头的天边。   “看来,他们也回不去作为据点的肯山城了。”成璧道,“原来我们在此九死一生,也不过是国主计策的一部分。”   “……是啊。”我苦笑。   ——火光。   肯山城的方向,突来的火光冲天!   如此,败走的誉齐兵马便再没了即时调整步调回马一枪的机会,只能一退再退。   时间,时机,恰到好处。   “你,恨国主么?”成璧道。   “……”我半晌才一笑,“不知道。”   “那你为何,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脸?”他轻笑,带着些调皮的戏弄,又似乎是另一种苦闷的自嘲。   “什么意思。”我皱了下眉。   他往身后比了比大拇指,定定看住我:“否则你早就该发现,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人,根本不是国主。”   什么?!   我一惊一震,立时回过头去细看。   神似的面容,神似的身形,神似的微笑。   唯独不同的,那偶尔扫过我时如许漠然的目光。   ——真的不是易逐惜!!   白绰,却是一直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再做多余的讥嘲。   时间分秒过去。   很漫长,很短暂。   直到白绰看着那近到几乎与我们两军相接的骑兵阵,露出了那个张狂的笑意。   我的心,空落了下去。   白绰,并没有笑出声来。   而我却分明听到了一声笑。   疑惑地看向那笑了一声的成璧,只见他好整以暇般收了枪,看着白绰道:“说你中计,你还不信。”   我也皱眉。   成璧的目光投了过来,与我相交不过一瞬,又掠过我与众将,看定那急速靠近的马阵中间,足以掩盖这里所有人锋芒的一人。   ——誉齐国主,白霜天!   竟然亲身来到此处!!   我言语不能地看着那张尚不能看清细处的脸,尚未回过神来,却是只觉一阵狂风袭过身边!   急掠过我的身前,我身后众将的头顶,飞窜而去。   是一个人。   白绰!   掠过我军阵中央,却无一人敢拦能拦的白绰!   几乎同时地,另一个人,落到了我身边。   成璧。   “说,你方才念叨了我什么坏话?”成璧的声音响起来,同时闪亮的精灵微笑。   “我在想,你是怎么摆脱尹世军的?”我压下心头疑惑,说谎说得一派诚挚。   成璧一个哼笑:“还多亏了上次你那批捉弄誉齐奸细的粮草呢。”   我一愣:“你,把那批粮草又换了回来,用在了尹世军的人上?”   成璧愉快点头:“你下的巴豆,他们估计得辛苦上好几天了。”   我笑着,目光追向白绰的背影,微沉声:“你怎么不去追他。”   “……”   “方才你与他的打斗……你的功力,本该在白绰之上。”   成璧还是不说话。   我犹豫着回头,就见他莹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我不由道:“怎么?”   “嗯……这种怀疑的程度,刚刚好。”他这样说。   说的时候嘴角勾起,用一种悠远一般的自信与沉敛,带着十分好看的笑。   我却不自禁地,一个心惊。   多年的摸爬滚打,这种温润盈柔的杀意,最叫我难以分辨,也最叫我如芒在背。   “如果我尽力一搏,也最多重伤白绰。”成璧说着,看向那头。   我也随他一道转头看去。   “可如果这样,就能,杀了他了。”   成璧的话语轻轻缓缓地,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无动于衷的绝情绝性。   我却如被冰锥袭中,从最中心最幽深的地方骤然冰冷下去,随着四肢百骸流窜破坏。   无言无动甚至一时连思绪都冻结,如同痉挛。   就在我那转头一看的瞬间。   九道身影自白霜天身前身后身侧分窜而出,在连武器为何都看不清晰的当下,冲向了白霜天!   而白绰的身影,骤然加速!   在白霜天的战马受惊人立的那一刻,冲进包围圈!   在那不知是刀是剑的寒芒劈中白霜天的前一刻,挡在了白霜天面前!   我猛然,就明白了成璧的意思。   如果仅是如此,也是杀不了白绰的。   纵然他此时被生生砍中一刀。   而事实上,以白绰的功力与应变,那一刀,也绝砍不中他。   甚至也砍不中武功亦有小成的白霜天。   白绰,一掌拍向白霜天!   白霜天惊诧地看着白绰似是一僵,顺势向后一倒!   这一倒,就让他堪堪避开从另一个方向砍来的一剑。   ——只是等白霜天明白这件事,他的回手一掌,已经狠狠地袭向落定在极近处的白绰!!   白绰,可以躲开。   但他没有。   而是迎向那一掌!   只有迎向,才能在这第一时间抓住白霜天,往身后一带!   于是,他将白霜天那一掌,尽数受下!   也于是,那本是刺向白霜天的一刀,没入了白绰的脊背!!   白绰,必死。   就因为,白霜天那与我相似的,恰好好处的怀疑!!   我的冷汗,生生滑下额头。   那头的纷乱打斗,静止下来。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只见白绰目光缓缓扫过那被他砍杀得只剩了三人能动的刺客。   竟是无一人敢再次出手。   “结束了。”成璧的声音,依旧不带起伏地轻响。   我看着白霜天慢慢走近依旧挺立如枪的白绰,紧紧拥住了白绰。   “……那九人,是你们后燕的人。”我终于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道。   “是。”他道。   他的来路他的目的他隐藏的势力,我有很多事要问他,却发现,什么都不想问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仍能这么清晰地,也是终于第一次清晰地看见白霜天眼里闪动得耀眼的光芒。   还有自那耀眼里头,滚下的两行泪水。   而白霜天似乎只是不知所措地抱着白绰依旧无声傲笑的白绰,连他自己流着泪也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样子。   也许他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一次,忘记去掩饰那不知所措。   白绰回拥着他,轻柔珍惜,如同此时垂在地上的流火攒云,温顺如流水的光芒。   这样如火如荼的一个人,却也只为一个人,甘愿收敛锋芒。   我突然便想起来白绰说过,我和他,不一样。   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我只怕,等到我也如你一般离他而去,他才会想起来,有人,曾陪了他那么多日子。   有一些翻覆涌上来,让我握紧了拳。   白霜天,定是会永远记得你了。   只怕,你却无法再陪在他身边。   这就是,代价么。   “这一局,你赢了。”我轻道,“赢得漂亮。”   成璧不答,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我。   此时却已无心再管。   莫名的疲惫。   “只是小胜,大局,仍未变。”成璧终是笑叹一声,“别忘了,我们仍处于两军夹击的危机里。”   我垂眸。   可不是么。   依旧没有胜算。   “若是想……”成璧说着,突然停下来。   所有被方才惊变愣在当场的数万兵将,也全停下来。   齐齐看向,那只留了一线余晖的日落天边。   沙尘间隐约的蹄影,目空一切般汹涌着逼近!   我身后,一万五千兵马。誉齐两军,合算四万五千兵马。而那滚滚烟尘间,至少是六万骑兵!   那旗帜,虽然只是隐约——晋国援军!!   而最前头那身银色铠甲——易逐惜,亲自迎战!!   再次被打乱的战局,势如破竹地扭转!   再也抑制不住的骚动,转眼传遍两方阵营。   我回头,看向白霜天与白绰。   那一片死寂的空气里,我看见白绰低靠在白霜天肩头的脑袋,垂了一垂。   而白霜天依旧抱着他,良久,终于笑了一笑。   分明听不见声音,也分明叫我听得清的一笑。   带着缠绵带着决裂带着大彻大悟的一笑。   一如那时易苍死在我怀里时,眸中那大片大片划过的落叶声。   白霜天看向我。   隔着万千兵马,牢牢盯住我。   那骤然清澈骤然锋芒的目光,叫我一惊。   是忽然转变的白霜天,还是不再掩藏,真正的白霜天。   他对着我,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   我略微思考,也伸出三根手指。   便在两军俱是疑惑的目光里,互视一笑。   他的手放下来。   那剩余的三个刺客,便被立时围在了刀剑里,死得干脆利落。   他抱着白绰已经不动了的躯体坐回战马,深深看了我一眼。   用尽整个前半生的寂寞,了断整个前半生的痴结。   ——就此,错过。   白霜天的笑,再次扬起,手落,一甩马鞭。   誉齐兵马,撤退!   而我一声令下:“全军原地待命,不得追杀!”   于是那六万骑兵未近,誉齐人马已撤了个干净。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成璧道。   我不语。   “可否解释一下,那三根手指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道,“休战三年?”   “三年,三个月,三天。”我耸肩一笑,“或者三个时辰三柱香三盏茶,谁知道呢。”   成璧一愣,忽而眼中一亮:“所以你也竖了三个手指,不过是留条后路,以变制变……或者,可以由我们先变。”   我只微笑着,半晌不语。   他说的,不错。   只是,我却已经不想再变了。   若我说我厌了腻了累了,他可会信?   “这个,给你。”他道,递过来手中一个透明般极薄的小瓶。   “这是……”我恍然,“青花毒的解药?”   成璧点头。   “你的毒解了?”我盯着他。   “你说呢。”他微笑,“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吞了我的血,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我看了他好半晌,竟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微微挫败地接过瓶子,塞入腰际:“谢了。”   刚抬起头,却又被另一道强烈的光线吸引,看向了另一头的天边。   “看来,他们也回不去作为据点的肯山城了。”成璧道,“原来我们在此九死一生,也不过是国主计策的一部分。”   “……是啊。”我苦笑。   ——火光。   肯山城的方向,突来的火光冲天!   如此,败走的誉齐兵马便再没了即时调整步调回马一枪的机会,只能一退再退。   时间,时机,恰到好处。   “你,恨国主么?”成璧道。   “……”我半晌才一笑,“不知道。”   “那你为何,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脸?”他轻笑,带着些调皮的戏弄,又似乎是另一种苦闷的自嘲。   “什么意思。”我皱了下眉。   他往身后比了比大拇指,定定看住我:“否则你早就该发现,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人,根本不是国主。”   什么?!   我一惊一震,立时回过头去细看。   神似的面容,神似的身形,神似的微笑。   唯独不同的,那偶尔扫过我时如许漠然的目光。   ——真的不是易逐惜!!   白绰,却是一直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再做多余的讥嘲。   时间分秒过去。   很漫长,很短暂。   直到白绰看着那近到几乎与我们两军相接的骑兵阵,露出了那个张狂的笑意。   我的心,空落了下去。   白绰,并没有笑出声来。   而我却分明听到了一声笑。   疑惑地看向那笑了一声的成璧,只见他好整以暇般收了枪,看着白绰道:“说你中计,你还不信。”   我也皱眉。   成璧的目光投了过来,与我相交不过一瞬,又掠过我与众将,看定那急速靠近的马阵中间,足以掩盖这里所有人锋芒的一人。   ——誉齐国主,白霜天!   竟然亲身来到此处!!   我言语不能地看着那张尚不能看清细处的脸,尚未回过神来,却是只觉一阵狂风袭过身边!   急掠过我的身前,我身后众将的头顶,飞窜而去。   是一个人。   白绰!   掠过我军阵中央,却无一人敢拦能拦的白绰!   几乎同时地,另一个人,落到了我身边。   成璧。   “说,你方才念叨了我什么坏话?”成璧的声音响起来,同时闪亮的精灵微笑。   “我在想,你是怎么摆脱尹世军的?”我压下心头疑惑,说谎说得一派诚挚。   成璧一个哼笑:“还多亏了上次你那批捉弄誉齐奸细的粮草呢。”   我一愣:“你,把那批粮草又换了回来,用在了尹世军的人上?”   成璧愉快点头:“你下的巴豆,他们估计得辛苦上好几天了。”   我笑着,目光追向白绰的背影,微沉声:“你怎么不去追他。”   “……”   “方才你与他的打斗……你的功力,本该在白绰之上。”   成璧还是不说话。   我犹豫着回头,就见他莹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我不由道:“怎么?”   “嗯……这种怀疑的程度,刚刚好。”他这样说。   说的时候嘴角勾起,用一种悠远一般的自信与沉敛,带着十分好看的笑。   我却不自禁地,一个心惊。   多年的摸爬滚打,这种温润盈柔的杀意,最叫我难以分辨,也最叫我如芒在背。   “如果我尽力一搏,也最多重伤白绰。”成璧说着,看向那头。   我也随他一道转头看去。   “可如果这样,就能,杀了他了。”   成璧的话语轻轻缓缓地,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无动于衷的绝情绝性。   我却如被冰锥袭中,从最中心最幽深的地方骤然冰冷下去,随着四肢百骸流窜破坏。   无言无动甚至一时连思绪都冻结,如同痉挛。   就在我那转头一看的瞬间。   九道身影自白霜天身前身后身侧分窜而出,在连武器为何都看不清晰的当下,冲向了白霜天!   而白绰的身影,骤然加速!   在白霜天的战马受惊人立的那一刻,冲进包围圈!   在那不知是刀是剑的寒芒劈中白霜天的前一刻,挡在了白霜天面前!   我猛然,就明白了成璧的意思。   如果仅是如此,也是杀不了白绰的。   纵然他此时被生生砍中一刀。   而事实上,以白绰的功力与应变,那一刀,也绝砍不中他。   甚至也砍不中武功亦有小成的白霜天。   白绰,一掌拍向白霜天!   白霜天惊诧地看着白绰似是一僵,顺势向后一倒!   这一倒,就让他堪堪避开从另一个方向砍来的一剑。   ——只是等白霜天明白这件事,他的回手一掌,已经狠狠地袭向落定在极近处的白绰!!   白绰,可以躲开。   但他没有。   而是迎向那一掌!   只有迎向,才能在这第一时间抓住白霜天,往身后一带!   于是,他将白霜天那一掌,尽数受下!   也于是,那本是刺向白霜天的一刀,没入了白绰的脊背!!   白绰,必死。   就因为,白霜天那与我相似的,恰好好处的怀疑!!   我的冷汗,生生滑下额头。   那头的纷乱打斗,静止下来。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只见白绰目光缓缓扫过那被他砍杀得只剩了三人能动的刺客。   竟是无一人敢再次出手。   “结束了。”成璧的声音,依旧不带起伏地轻响。   我看着白霜天慢慢走近依旧挺立如枪的白绰,紧紧拥住了白绰。   “……那九人,是你们后燕的人。”我终于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道。   “是。”他道。   他的来路他的目的他隐藏的势力,我有很多事要问他,却发现,什么都不想问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仍能这么清晰地,也是终于第一次清晰地看见白霜天眼里闪动得耀眼的光芒。   还有自那耀眼里头,滚下的两行泪水。   而白霜天似乎只是不知所措地抱着白绰依旧无声傲笑的白绰,连他自己流着泪也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样子。   也许他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一次,忘记去掩饰那不知所措。   白绰回拥着他,轻柔珍惜,如同此时垂在地上的流火攒云,温顺如流水的光芒。   这样如火如荼的一个人,却也只为一个人,甘愿收敛锋芒。   我突然便想起来白绰说过,我和他,不一样。   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我只怕,等到我也如你一般离他而去,他才会想起来,有人,曾陪了他那么多日子。   有一些翻覆涌上来,让我握紧了拳。   白霜天,定是会永远记得你了。   只怕,你却无法再陪在他身边。   这就是,代价么。   “这一局,你赢了。”我轻道,“赢得漂亮。”   成璧不答,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我。   此时却已无心再管。   莫名的疲惫。   “只是小胜,大局,仍未变。”成璧终是笑叹一声,“别忘了,我们仍处于两军夹击的危机里。”   我垂眸。   可不是么。   依旧没有胜算。   “若是想……”成璧说着,突然停下来。   所有被方才惊变愣在当场的数万兵将,也全停下来。   齐齐看向,那只留了一线余晖的日落天边。   沙尘间隐约的蹄影,目空一切般汹涌着逼近!   我身后,一万五千兵马。誉齐两军,合算四万五千兵马。而那滚滚烟尘间,至少是六万骑兵!   那旗帜,虽然只是隐约——晋国援军!!   而最前头那身银色铠甲——易逐惜,亲自迎战!!   再次被打乱的战局,势如破竹地扭转!   再也抑制不住的骚动,转眼传遍两方阵营。   我回头,看向白霜天与白绰。   那一片死寂的空气里,我看见白绰低靠在白霜天肩头的脑袋,垂了一垂。   而白霜天依旧抱着他,良久,终于笑了一笑。   分明听不见声音,也分明叫我听得清的一笑。   带着缠绵带着决裂带着大彻大悟的一笑。   一如那时易苍死在我怀里时,眸中那大片大片划过的落叶声。   白霜天看向我。   隔着万千兵马,牢牢盯住我。   那骤然清澈骤然锋芒的目光,叫我一惊。   是忽然转变的白霜天,还是不再掩藏,真正的白霜天。   他对着我,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   我略微思考,也伸出三根手指。   便在两军俱是疑惑的目光里,互视一笑。   他的手放下来。   那剩余的三个刺客,便被立时围在了刀剑里,死得干脆利落。   他抱着白绰已经不动了的躯体坐回战马,深深看了我一眼。   用尽整个前半生的寂寞,了断整个前半生的痴结。   ——就此,错过。   白霜天的笑,再次扬起,手落,一甩马鞭。   誉齐兵马,撤退!   而我一声令下:“全军原地待命,不得追杀!”   于是那六万骑兵未近,誉齐人马已撤了个干净。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成璧道。   我不语。   “可否解释一下,那三根手指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道,“休战三年?”   “三年,三个月,三天。”我耸肩一笑,“或者三个时辰三柱香三盏茶,谁知道呢。”   成璧一愣,忽而眼中一亮:“所以你也竖了三个手指,不过是留条后路,以变制变……或者,可以由我们先变。”   我只微笑着,半晌不语。   他说的,不错。   只是,我却已经不想再变了。   若我说我厌了腻了累了,他可会信?   “这个,给你。”他道,递过来手中一个透明般极薄的小瓶。   “这是……”我恍然,“青花毒的解药?”   成璧点头。   “你的毒解了?”我盯着他。   “你说呢。”他微笑,“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吞了我的血,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我看了他好半晌,竟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微微挫败地接过瓶子,塞入腰际:“谢了。”   刚抬起头,却又被另一道强烈的光线吸引,看向了另一头的天边。   “看来,他们也回不去作为据点的肯山城了。”成璧道,“原来我们在此九死一生,也不过是国主计策的一部分。”   “……是啊。”我苦笑。   ——火光。   肯山城的方向,突来的火光冲天!   如此,败走的誉齐兵马便再没了即时调整步调回马一枪的机会,只能一退再退。   时间,时机,恰到好处。   “你,恨国主么?”成璧道。   “……”我半晌才一笑,“不知道。”   “那你为何,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脸?”他轻笑,带着些调皮的戏弄,又似乎是另一种苦闷的自嘲。   “什么意思。”我皱了下眉。   他往身后比了比大拇指,定定看住我:“否则你早就该发现,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人,根本不是国主。”   什么?!   我一惊一震,立时回过头去细看。   神似的面容,神似的身形,神似的微笑。   唯独不同的,那偶尔扫过我时如许漠然的目光。   ——真的不是易逐惜!! 第六十章   子夜,暗最浓时。   撒马,狂奔。   树影星光不断后退后退,乱若逃兵。   “你一个人赶去又有什么用?!”   身后成璧的怒声随着紧紧追赶而来的蹄声一道传来,我充耳不闻,兀自甩鞭。   蹄声加紧,身后的唤声也愈加急躁:“誉齐兵马已撤,即使强行回攻肯山城,又岂是你一人能拦住?”   见我依旧不语,成璧似乎笑了一声:“国主既然定下此策,定会带足人马,何用你操心?”   我没回头,却是止不住在心里苦笑。   笑着笑着,就有些癫狂了。   见了白绰战死一幕,便是这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我尚未想好,见了易逐惜,又该说什么,决定什么。   不过,又有何要紧。   如何,也需要一个答案了。   人,是常常迷乱惶恐的。   而原因常常只是因为,没有原因。   找不出原因的心焦,才最折煞人。   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想明白,问明白,然后做个选择。   至于选择后的结果,胜,如何。败,如何。   至少不会再迷惑癫狂。   七拐八弯地穿行在林子外围的沼泽地,再不愿去管那一声声越来越嘶哑低沉的唤声。   直到突然回神,成璧的声音,竟已消失了好一会儿。   想到什么,我勒马急停!   为何他的嗓音,会突然这么嘶哑?   且是随着那追随而来的声声呼唤愈加破碎?!   想起他自白绰身边出现开始就一直压低着轻缓的声音,我突然一阵寒。   青花毒!   因为他的出色,因为他突然的锋芒,因为他递过来的那瓶解药,我竟差些忘记,他身中易逐惜的青花之毒!   易逐惜,又岂是容易妥协之人?   解药,他根本就只得到了一份,就在我腰间!   青花之毒,运功以抑之——非聋,必哑!   他的声音,却已许久不曾听见!   而这里,是沼泽!   若是陷入,若是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冷汗涔涔,我立时勒马回缰!   循着原路赶回,却是兜兜转转,见不到一个人影!   已入冬,我的气息喷吐间凝成水汽白芒一片,阻挡了些许视线,混着沼地独特的作呕腐臭,让我愈加寒冷焦躁。   沼泽地形复杂,若不是与借着与段空游于这三国交界处游历之机先行查探预备,怕也早迷了路,或者一脚踏陷。现如今找不着人又不能随意穿行搜索,便是不顾一切大声喊了出来:“成璧!你在哪里?!”   连唤数声,突然便听见一声轻笑。   却是从,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   我猛回头!   那个背靠大树,竖起来一只脚搁着手肘托住下巴,正好整以暇般看着我忙活,笑得很是精灵的人,不就是成璧?   我又惊又喜又怒,一时说不上什么心情,冲了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   却是瞪了他半晌,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他的笑容便更是扩大,很是酣畅淋漓。   眸里一片璀璨星辉,如同做了坏事被大人揪住,大人还偏偏无力责备的孩子。   我恨恨地丢下他,环视,发现他的马也正悠闲地躲在那树后吃草。   额头青筋跳了一跳,还是无力地平复下去。   “好慢。”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那种总是似乎无动于衷的轻缓飘摇,带着笃定的自信。   此时听来,却是毋庸置疑的即将破碎的稀薄。   “我还嫌快,虐不了尸。”我哼了一声,蹲下去摸出腰间的那薄壁小瓶,就要打开,却被成璧扣住手腕阻止。   “绝情的人自作多情起来,就容易坏事了。”他笑了一声,“青花之毒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的解药也就成了毒药,你莫要害我。”   “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怒道。   “谁叫某人自作多情在先呢……”他轻道,带着些玩笑般的口吻,“我多少也知道,你身中玄天蛊圣。再加上青花毒,两毒牵制混合,也说不准解毒的机会是只有一半,还是搞不好,这青花毒解了,你也就没命了。”   我看着他,心潮跌宕。   即使如此,为何还要用他自己的命来试一试这连一半都不到的的机率。   “我想,我错了。”他突然道。   我一愣。   “就在方才看到你匆匆交代完全军回崖谷关的命令后疾奔向肯山城,我突然觉得,也许我错了。”他轻轻说着,轻轻看着我,却力如千钧,“绝情的人并不是无情。只是他的情,都只给了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再不追上去,就再也追不上了。”   许久,我才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说这种话诳我。”   他的实力何人敢怀疑,即使不用感情利用我,也自会达到他的目的。   “诳?”他一愣,皱起眉,无奈苦涩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叹,“若我说,其实我这前半生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计较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随遇而安呢。若我说,我那时说喜欢你,其实只是觉得有趣呢。”   “……有趣?”   “我只是不明白,似乎,挺有意思的吧……是不是说了,就能得到谁的回应呢……”说着,连他自己也觉得傻似的,耸了下肩膀嗤嗤一笑,又牢牢看定我,“我有很多东西,看得见,却不明白。”   我一时哭笑不得:“嗯。”   “有一些,却是感觉到了,也不明白。”   我微皱起眉。   “就比如……”他松开扣住我手腕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胸口上,紧紧揪住,“为什么方才看着你绝尘而去的背影,这里,会难过得想要爆开呢?”   我看着他,极近处久久对视。   那是,三分疑惑三分悲伤三分无所欲求最后一分不愿放手的闪烁眸光。   他继续道:“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爱了呢?”   我,终于一笑。   我也没能明白,什么是爱。   也许,这就是爱吧。   很好。   只可惜。   我承受不起。   我捧起他的脸,很珍惜很小心很温柔:“不是。”   他的眸色瞬时黯淡,也瞬时深浅得如同燃烧。   哀伤焦急得叫人这样心疼。   我的嘴角,便扬得更高了些。   请相信,那一场叶中剑舞,我永生难忘。   请相信,那一时的我,是真的想拉着你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   请相信,我一直等着,你为我歌唱。   “不是爱。”我再次重复,蝉翼一般轻轻吻了一吻他形状好看的眉毛。   成璧垂眸,掩去那样多的情愫。揪着胸口的指尖却更是用力,似要在那里硬生抓出五个窟窿来。   不是没有不忍,我也只是静静看着,什么都没做。   “真可惜,到最后,你还是没能教我,什么是爱……不过,谢谢你。”他无声笑,再看我时,胸口衣襟已被他攥在了拳中,嘴角眉梢是那样完美的角度,“至少教我,什么是痛。”   那眼里荡漾着的闪亮这样颤,仿似下一刻就要承载不了这满天星斗的重量。   悲怆着,慌乱着,忍耐着,云淡风清着。   即将飘散云中般,破裂的声音。   那一刻,有些什么翻江倒海,差些叫我忍不住拥住他。   终也只是,一笑点头。   握拳,起身,转身,上马。   迎风策鞭,再不回头!   子夜,暗最浓时。   撒马,狂奔。   树影星光不断后退后退,乱若逃兵。   “你一个人赶去又有什么用?!”   身后成璧的怒声随着紧紧追赶而来的蹄声一道传来,我充耳不闻,兀自甩鞭。   蹄声加紧,身后的唤声也愈加急躁:“誉齐兵马已撤,即使强行回攻肯山城,又岂是你一人能拦住?”   见我依旧不语,成璧似乎笑了一声:“国主既然定下此策,定会带足人马,何用你操心?”   我没回头,却是止不住在心里苦笑。   笑着笑着,就有些癫狂了。   见了白绰战死一幕,便是这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我尚未想好,见了易逐惜,又该说什么,决定什么。   不过,又有何要紧。   如何,也需要一个答案了。   人,是常常迷乱惶恐的。   而原因常常只是因为,没有原因。   找不出原因的心焦,才最折煞人。   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想明白,问明白,然后做个选择。   至于选择后的结果,胜,如何。败,如何。   至少不会再迷惑癫狂。   七拐八弯地穿行在林子外围的沼泽地,再不愿去管那一声声越来越嘶哑低沉的唤声。   直到突然回神,成璧的声音,竟已消失了好一会儿。   想到什么,我勒马急停!   为何他的嗓音,会突然这么嘶哑?   且是随着那追随而来的声声呼唤愈加破碎?!   想起他自白绰身边出现开始就一直压低着轻缓的声音,我突然一阵寒。   青花毒!   因为他的出色,因为他突然的锋芒,因为他递过来的那瓶解药,我竟差些忘记,他身中易逐惜的青花之毒!   易逐惜,又岂是容易妥协之人?   解药,他根本就只得到了一份,就在我腰间!   青花之毒,运功以抑之——非聋,必哑!   他的声音,却已许久不曾听见!   而这里,是沼泽!   若是陷入,若是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冷汗涔涔,我立时勒马回缰!   循着原路赶回,却是兜兜转转,见不到一个人影!   已入冬,我的气息喷吐间凝成水汽白芒一片,阻挡了些许视线,混着沼地独特的作呕腐臭,让我愈加寒冷焦躁。   沼泽地形复杂,若不是与借着与段空游于这三国交界处游历之机先行查探预备,怕也早迷了路,或者一脚踏陷。现如今找不着人又不能随意穿行搜索,便是不顾一切大声喊了出来:“成璧!你在哪里?!”   连唤数声,突然便听见一声轻笑。   却是从,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   我猛回头!   那个背靠大树,竖起来一只脚搁着手肘托住下巴,正好整以暇般看着我忙活,笑得很是精灵的人,不就是成璧?   我又惊又喜又怒,一时说不上什么心情,冲了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   却是瞪了他半晌,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他的笑容便更是扩大,很是酣畅淋漓。   眸里一片璀璨星辉,如同做了坏事被大人揪住,大人还偏偏无力责备的孩子。   我恨恨地丢下他,环视,发现他的马也正悠闲地躲在那树后吃草。   额头青筋跳了一跳,还是无力地平复下去。   “好慢。”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那种总是似乎无动于衷的轻缓飘摇,带着笃定的自信。   此时听来,却是毋庸置疑的即将破碎的稀薄。   “我还嫌快,虐不了尸。”我哼了一声,蹲下去摸出腰间的那薄壁小瓶,就要打开,却被成璧扣住手腕阻止。   “绝情的人自作多情起来,就容易坏事了。”他笑了一声,“青花之毒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的解药也就成了毒药,你莫要害我。”   “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怒道。   “谁叫某人自作多情在先呢……”他轻道,带着些玩笑般的口吻,“我多少也知道,你身中玄天蛊圣。再加上青花毒,两毒牵制混合,也说不准解毒的机会是只有一半,还是搞不好,这青花毒解了,你也就没命了。”   我看着他,心潮跌宕。   即使如此,为何还要用他自己的命来试一试这连一半都不到的的机率。   “我想,我错了。”他突然道。   我一愣。   “就在方才看到你匆匆交代完全军回崖谷关的命令后疾奔向肯山城,我突然觉得,也许我错了。”他轻轻说着,轻轻看着我,却力如千钧,“绝情的人并不是无情。只是他的情,都只给了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再不追上去,就再也追不上了。”   许久,我才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说这种话诳我。”   他的实力何人敢怀疑,即使不用感情利用我,也自会达到他的目的。   “诳?”他一愣,皱起眉,无奈苦涩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叹,“若我说,其实我这前半生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计较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随遇而安呢。若我说,我那时说喜欢你,其实只是觉得有趣呢。”   “……有趣?”   “我只是不明白,似乎,挺有意思的吧……是不是说了,就能得到谁的回应呢……”说着,连他自己也觉得傻似的,耸了下肩膀嗤嗤一笑,又牢牢看定我,“我有很多东西,看得见,却不明白。”   我一时哭笑不得:“嗯。”   “有一些,却是感觉到了,也不明白。”   我微皱起眉。   “就比如……”他松开扣住我手腕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胸口上,紧紧揪住,“为什么方才看着你绝尘而去的背影,这里,会难过得想要爆开呢?”   我看着他,极近处久久对视。   那是,三分疑惑三分悲伤三分无所欲求最后一分不愿放手的闪烁眸光。   他继续道:“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爱了呢?”   我,终于一笑。   我也没能明白,什么是爱。   也许,这就是爱吧。   很好。   只可惜。   我承受不起。   我捧起他的脸,很珍惜很小心很温柔:“不是。”   他的眸色瞬时黯淡,也瞬时深浅得如同燃烧。   哀伤焦急得叫人这样心疼。   我的嘴角,便扬得更高了些。   请相信,那一场叶中剑舞,我永生难忘。   请相信,那一时的我,是真的想拉着你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   请相信,我一直等着,你为我歌唱。   “不是爱。”我再次重复,蝉翼一般轻轻吻了一吻他形状好看的眉毛。   成璧垂眸,掩去那样多的情愫。揪着胸口的指尖却更是用力,似要在那里硬生抓出五个窟窿来。   不是没有不忍,我也只是静静看着,什么都没做。   “真可惜,到最后,你还是没能教我,什么是爱……不过,谢谢你。”他无声笑,再看我时,胸口衣襟已被他攥在了拳中,嘴角眉梢是那样完美的角度,“至少教我,什么是痛。”   那眼里荡漾着的闪亮这样颤,仿似下一刻就要承载不了这满天星斗的重量。   悲怆着,慌乱着,忍耐着,云淡风清着。   即将飘散云中般,破裂的声音。   那一刻,有些什么翻江倒海,差些叫我忍不住拥住他。   终也只是,一笑点头。   握拳,起身,转身,上马。   迎风策鞭,再不回头!   子夜,暗最浓时。   撒马,狂奔。   树影星光不断后退后退,乱若逃兵。   “你一个人赶去又有什么用?!”   身后成璧的怒声随着紧紧追赶而来的蹄声一道传来,我充耳不闻,兀自甩鞭。   蹄声加紧,身后的唤声也愈加急躁:“誉齐兵马已撤,即使强行回攻肯山城,又岂是你一人能拦住?”   见我依旧不语,成璧似乎笑了一声:“国主既然定下此策,定会带足人马,何用你操心?”   我没回头,却是止不住在心里苦笑。   笑着笑着,就有些癫狂了。   见了白绰战死一幕,便是这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我尚未想好,见了易逐惜,又该说什么,决定什么。   不过,又有何要紧。   如何,也需要一个答案了。   人,是常常迷乱惶恐的。   而原因常常只是因为,没有原因。   找不出原因的心焦,才最折煞人。   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想明白,问明白,然后做个选择。   至于选择后的结果,胜,如何。败,如何。   至少不会再迷惑癫狂。   七拐八弯地穿行在林子外围的沼泽地,再不愿去管那一声声越来越嘶哑低沉的唤声。   直到突然回神,成璧的声音,竟已消失了好一会儿。   想到什么,我勒马急停!   为何他的嗓音,会突然这么嘶哑?   且是随着那追随而来的声声呼唤愈加破碎?!   想起他自白绰身边出现开始就一直压低着轻缓的声音,我突然一阵寒。   青花毒!   因为他的出色,因为他突然的锋芒,因为他递过来的那瓶解药,我竟差些忘记,他身中易逐惜的青花之毒!   易逐惜,又岂是容易妥协之人?   解药,他根本就只得到了一份,就在我腰间!   青花之毒,运功以抑之——非聋,必哑!   他的声音,却已许久不曾听见!   而这里,是沼泽!   若是陷入,若是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冷汗涔涔,我立时勒马回缰!   循着原路赶回,却是兜兜转转,见不到一个人影!   已入冬,我的气息喷吐间凝成水汽白芒一片,阻挡了些许视线,混着沼地独特的作呕腐臭,让我愈加寒冷焦躁。   沼泽地形复杂,若不是与借着与段空游于这三国交界处游历之机先行查探预备,怕也早迷了路,或者一脚踏陷。现如今找不着人又不能随意穿行搜索,便是不顾一切大声喊了出来:“成璧!你在哪里?!”   连唤数声,突然便听见一声轻笑。   却是从,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   我猛回头!   那个背靠大树,竖起来一只脚搁着手肘托住下巴,正好整以暇般看着我忙活,笑得很是精灵的人,不就是成璧?   我又惊又喜又怒,一时说不上什么心情,冲了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   却是瞪了他半晌,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他的笑容便更是扩大,很是酣畅淋漓。   眸里一片璀璨星辉,如同做了坏事被大人揪住,大人还偏偏无力责备的孩子。   我恨恨地丢下他,环视,发现他的马也正悠闲地躲在那树后吃草。   额头青筋跳了一跳,还是无力地平复下去。   “好慢。”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那种总是似乎无动于衷的轻缓飘摇,带着笃定的自信。   此时听来,却是毋庸置疑的即将破碎的稀薄。   “我还嫌快,虐不了尸。”我哼了一声,蹲下去摸出腰间的那薄壁小瓶,就要打开,却被成璧扣住手腕阻止。   “绝情的人自作多情起来,就容易坏事了。”他笑了一声,“青花之毒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的解药也就成了毒药,你莫要害我。”   “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怒道。   “谁叫某人自作多情在先呢……”他轻道,带着些玩笑般的口吻,“我多少也知道,你身中玄天蛊圣。再加上青花毒,两毒牵制混合,也说不准解毒的机会是只有一半,还是搞不好,这青花毒解了,你也就没命了。”   我看着他,心潮跌宕。   即使如此,为何还要用他自己的命来试一试这连一半都不到的的机率。   “我想,我错了。”他突然道。   我一愣。   “就在方才看到你匆匆交代完全军回崖谷关的命令后疾奔向肯山城,我突然觉得,也许我错了。”他轻轻说着,轻轻看着我,却力如千钧,“绝情的人并不是无情。只是他的情,都只给了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再不追上去,就再也追不上了。”   许久,我才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说这种话诳我。”   他的实力何人敢怀疑,即使不用感情利用我,也自会达到他的目的。   “诳?”他一愣,皱起眉,无奈苦涩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叹,“若我说,其实我这前半生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计较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随遇而安呢。若我说,我那时说喜欢你,其实只是觉得有趣呢。”   “……有趣?”   “我只是不明白,似乎,挺有意思的吧……是不是说了,就能得到谁的回应呢……”说着,连他自己也觉得傻似的,耸了下肩膀嗤嗤一笑,又牢牢看定我,“我有很多东西,看得见,却不明白。”   我一时哭笑不得:“嗯。”   “有一些,却是感觉到了,也不明白。”   我微皱起眉。   “就比如……”他松开扣住我手腕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胸口上,紧紧揪住,“为什么方才看着你绝尘而去的背影,这里,会难过得想要爆开呢?”   我看着他,极近处久久对视。   那是,三分疑惑三分悲伤三分无所欲求最后一分不愿放手的闪烁眸光。   他继续道:“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爱了呢?”   我,终于一笑。   我也没能明白,什么是爱。   也许,这就是爱吧。   很好。   只可惜。   我承受不起。   我捧起他的脸,很珍惜很小心很温柔:“不是。”   他的眸色瞬时黯淡,也瞬时深浅得如同燃烧。   哀伤焦急得叫人这样心疼。   我的嘴角,便扬得更高了些。   请相信,那一场叶中剑舞,我永生难忘。   请相信,那一时的我,是真的想拉着你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   请相信,我一直等着,你为我歌唱。   “不是爱。”我再次重复,蝉翼一般轻轻吻了一吻他形状好看的眉毛。   成璧垂眸,掩去那样多的情愫。揪着胸口的指尖却更是用力,似要在那里硬生抓出五个窟窿来。   不是没有不忍,我也只是静静看着,什么都没做。   “真可惜,到最后,你还是没能教我,什么是爱……不过,谢谢你。”他无声笑,再看我时,胸口衣襟已被他攥在了拳中,嘴角眉梢是那样完美的角度,“至少教我,什么是痛。”   那眼里荡漾着的闪亮这样颤,仿似下一刻就要承载不了这满天星斗的重量。   悲怆着,慌乱着,忍耐着,云淡风清着。   即将飘散云中般,破裂的声音。   那一刻,有些什么翻江倒海,差些叫我忍不住拥住他。   终也只是,一笑点头。   握拳,起身,转身,上马。   迎风策鞭,再不回头! 第六十一章   肯山城,已成虚壳。   在风中火中颤抖的虚壳。   不是不明白,易逐惜的意思,就是要将肯山城彻底毁坏,等于是拔除一个极可能被誉齐再次利用为据点的危险。   我下马,却是面对着成群结队拥搡在护城河外的人群,迷惑。   ——一城的人都站在了这里,流泪望着正成焦土的故园。   突然便自人群里传出一声:“府台大人呢?!”   随着这一声,接连的骚动便响起来。   “不会还在火里吧?”   “难道是跟着来救我们的军队走了?”   “不可能!”   闻言,我再不迟疑,拉住身边一老妇急问:“府台大人的宅邸在何处?”   记下老妇的描述,飞掠过护城河冲进火场,引来身后一阵唏嘘。   最高的那座三层建筑,即使在火光翻飞的此刻,亦是一眼明辨。   冲到那被断壁堵了一半的大门前,正想着往何处去寻。   却分明听见一声响。   清远幽然,荡明如禅。   ——铃声!   如同指引,如同蛊惑,飞身奔去!   火色翻飞的正中央。   正厅。   最显眼的第一个座位上,一人悠闲地坐着,手里端了一碗茶。   苍茫空濛,似虚似幻。   我,站定。   被火光渲染得一片血红的眼前,便是除却了那张平板易容,骤然绽开的一个清冷微笑。   于是灭世火焰飘摇间,便似一道消散闲澹的水墨倾泻而下,裁月镂云。   于是此刻逼人难耐的灼热都不由分说地融入了这浓丽细密的绮旎酣畅里,舞蹈跳跃,卷着红白艳色与狂舞黑发,映进那双快叫人误以为亘古柔情的眸色里,于晨岚暮烟最深处掀雷挟电。   于是他将杯盏搁在一旁茶几,站起来面向我。   随着那手的动作,悠扬的铃声,再次响起。   也于是我笑:“荐疏这名字挺适合你的,逐惜。”   “放心,知府一家子都躲在地窖里,很安全。”易逐惜随意道。   “……我改头换面,你又怎么认出我。”我五味杂陈。   “看人时喜欢将头侧过半分角度,无论何时走路都保持着独有的前后戒备无懈可击,书写时习惯在最后一字后记一个小点,看见他人衣上尘埃会什么都不说装作不经意地拂去……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你?”他缓缓说着,既诚恳又戏谑,直如理所当然。   好一会儿,我也只得一个轻叹:“为什么等在这里。”   又是叮铃一声。   易逐惜微垂眸看着自己左手掌中卷着的红绳,不太长,半臂之下,便是系在一处的一双铃铛,荡在他淡青色绣暗花的衣袂间。   “你我初遇时,南寻刚送了我这串铃铛。”易逐惜微皱起眉,“我也只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才总是淘气地搞些破坏,间或迷迷路……所以南寻找到我,给了我这个,告诉我它的意义。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语,他便转过头对着我,嘴角勾起。   微顿的磕碰声数响,相当气派的屋子坍下了一个角,天花板上挂坠着的红色绸布四散着飘荡下来,半残半悠然地拂过我与易逐惜的脸庞。   “他说,‘这是告诉心里的那个人,我在这里。’所以我用这把火让你来到这座城。所以我用这串铃铛叫你来到这里。所以我站在这里。”易逐惜便站在这哄闹如许华丽如许绝烈如许的烟光火色里轻轻开口,一字一句地,勾起一个绝艳的笑来,“只有这里,才能等到你。”   只有这里,才能等到你。   等到你。   一时间,世间寂静无声。   他的下颚尖俏,侧成一个好看又忧愁的角度。   肩上细绫紫绸纱的外套因方才的攻城战而被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露出几丝柔柔摇曳的细线来,掩在微沾了些许汗意而柔和温暖起来的漆黑发丝下。   那些噼啪作响,宁静地恢宏破坏着,走向灭亡,走向新生。   翻覆如涛。   悠扬如诗。   “那你又何必真的如我所料,毫无疑义地疾奔到此处。”他继续轻笑。   而我垂眸一笑,想了想,抬头看向天边那个始终清丽的月亮,半带莫名地说了一句:“因为,月亮出来了。”   蓦地就想起墓道里,易逐惜将指尖伸进那狭长光柱里,看着纷闹的粉尘在即将碰触他指尖的一刻,围绕而去。   莫名的优雅与凄凉。   如同片片伸手欲接,却堪堪从指缝溜走的桃花。   和流年。   和他心中破碎的愿望。   对视。   极其自然地,说不上是谁主动地,拥吻。   深沉直到颤抖地,全情投入。   灰飞烟灭孤注一掷,抓紧最后一丝希望,抵死纠缠。   “……我还以为,可以就这么仗剑天涯去了。”我从喘息空隙里回过神来,咳了两声,笑着说,“你故意闹失踪,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将那些和白霜天勾结的自怀祸心的一并揪出来。这边料理了尹世军,赶跑了誉齐兵马,回扑朝中,自然事半功倍。”   连笑都破碎微颤地说。   易逐惜似笑似叹,撇过头,看向那缠着风铃的手掌:“是啊。将朝中那帮老秃驴解决了,便仗剑天涯去,多好。”   “可惜。”我轻叹。   “的确可惜。”他接道,定定凝视向我,“人活着,总是用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追逐快乐,却也用绝大部分回忆与感情悼念悲伤。失去很多,才想得到更多。怕,不要紧。   仓惶,也不要紧。即使结局,仍是仓惶。”   我终于看清,易逐惜的眼里,是一种绝决。   绝决里的疲惫,疲惫里的脆弱,脆弱里的蜕变,蜕变里的苍老,苍老里的无动于衷,无动于衷里的不顾一切,不顾一切里的璀璨洒脱。   而我也终于看清,他那掌心,赫然躺着一只薄壁小瓶!   ——原本被我塞在腰间的,青花毒解药!   ——自那拥吻忘神的一刻,到了他的手上!   我的心,便狠狠揪了起来。   我还是,补不全你的愿望么。   玄天蛊圣之毒与青花毒混合,即使有这解药,也不过一半之机。   却连,这一半也要剥夺么?!   我,大笑!   “你说我舍命一搏,有多少胜算取回解药?”笑罢,我傲然挺立,扬眉道。   再不遏制的真气集运而上,盘旋身侧。   许久不曾的酣畅。   易逐惜却是静静看着我,从头至尾不曾变过的从容,挑眉,只是清淡一字:“无。”   我微愕,沉敛下笑意,心底却是一沉。   而在我来得及思虑来得及出手来得及喝止前,便是清脆的脆裂一声。   易逐惜利落无比一个甩手,将瓷瓶直接摔碎在地!!   看着那碎瓶底下流成了一小滩的液体,我的心底眼底,有些什么轰隆而上,再轰隆而下,竟是一阵无奈的凄凉。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却听他淡淡一句:“你走吧。”   我惊起抬头,只看了一眼易逐惜始终噙着一抹淡定微笑的侧脸,便一个惊神,随他看向那纷乱而起的方向。   蹄声轰响,玄色盔甲交替闪烁着逼人的厉芒。   神兵天降,再次燎原的战火千兆。   ——后燕旗帜!   后燕军马,突然出现在了鱼蚌之争后的此处!   再一个念过,突然僵硬。   成璧!   怪不得,会不顾一切追着我直到那片沼泽!   我大势已去,成璧只要拖住我,然后在这里解决了易逐惜,晋国就是他后燕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不经意瞥了一眼易逐惜。   却见他也是一直看着我,此时才轻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我握拳,苦笑,心里的混乱却缓缓退了下去。   转头再看,成璧被众将护拥在中心的英姿刹那入眼。   还能说什么呢。   在此放开功力,怕也就是死期了吧。   铃声,于风中激烈脆响。   我的嘴角勾起来。   纵容也罢,任性也罢。   逐惜,记得。   这是对你那中途截断没了归处不知何物的感情,最后一次放纵。   感受着腾罗煞行功时特殊的经络运行,我凌空一跃,直冲向成璧!   再不克制的汹涌心潮,和更加汹涌的内力。   那最后一次释放玄天蛊圣时的疯狂力量,竟然还在!   突然加速,迅若流星,我脱胎换骨般借力冲跃,留下身后一个一个相继爆破般炸裂的砖石墙瓦坑。   成璧的目光,很快就被我吸引。   他看过来。远远望去,依旧是清晰的,带着歉然与决然的清浅笑意。   “保护少主!!”呼喝声也随即响起,本就包围着成璧的众人此刻更是聚作一团,明晃晃的兵器交叠在他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后燕军阵标志性的白皮护袖,排山倒海般摇晃错杂着。   只等着我,殊死一拼。   由掌气凝结而成,犹如腾蛇的结印浮现在我身前,呼啸如花般缠结的气旋发出炫目的光彩,萦绕分为九道光影随着擦身而过的风向后退散,拉出一条条旋转消失艳至绝处的虹色。   第一道血光,划过。   尚未落地,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分辨不清。   遇佛杀佛,见神弑神。   可如果,面前的,是成璧呢?   血珠断肢与惨叫连连中,成璧注视而来的眸色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样子,清清淡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掌握在手心。   我连破四道防护圈,冲进他身侧最后一道高手护阵。   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便在我斜手一指,虚空凝起那最大最亮的一道腾罗煞结印的当下,褪了下去。   他一直抬起在半空的右手,骤然放下。   凝立在他周身,本就严阵以待的十二高手,立时急运身法,猛扑上来!   毫无犹豫,毫不迟疑,也不允许有丝毫犹豫,丝毫迟疑。   我的机会,只有一瞬。   就是这群起围攻而上时成璧身前那唯一的一瞬空门!   运气凝掌,再自五指循环流窜,空手一抓,隔空激射而出!!   十二人便随着我的攻势步出完美的步法,分从天上地下东南西北不留任何空隙任何活路猛攻而来!!   骤然的,惊惶。   ——噗嗤作响般,人体洞穿的声音,连响一般传入耳中。   ——血腥味,暴涨而起。   ——穿透身体,滴落着滴答血珠的各式兵器,犹闪着银亮的美丽光芒。   死的,或者即将死的,不止一个人。   却——不是我!!   肯山城,已成虚壳。   在风中火中颤抖的虚壳。   不是不明白,易逐惜的意思,就是要将肯山城彻底毁坏,等于是拔除一个极可能被誉齐再次利用为据点的危险。   我下马,却是面对着成群结队拥搡在护城河外的人群,迷惑。   ——一城的人都站在了这里,流泪望着正成焦土的故园。   突然便自人群里传出一声:“府台大人呢?!”   随着这一声,接连的骚动便响起来。   “不会还在火里吧?”   “难道是跟着来救我们的军队走了?”   “不可能!”   闻言,我再不迟疑,拉住身边一老妇急问:“府台大人的宅邸在何处?”   记下老妇的描述,飞掠过护城河冲进火场,引来身后一阵唏嘘。   最高的那座三层建筑,即使在火光翻飞的此刻,亦是一眼明辨。   冲到那被断壁堵了一半的大门前,正想着往何处去寻。   却分明听见一声响。   清远幽然,荡明如禅。   ——铃声!   如同指引,如同蛊惑,飞身奔去!   火色翻飞的正中央。   正厅。   最显眼的第一个座位上,一人悠闲地坐着,手里端了一碗茶。   苍茫空濛,似虚似幻。   我,站定。   被火光渲染得一片血红的眼前,便是除却了那张平板易容,骤然绽开的一个清冷微笑。   于是灭世火焰飘摇间,便似一道消散闲澹的水墨倾泻而下,裁月镂云。   于是此刻逼人难耐的灼热都不由分说地融入了这浓丽细密的绮旎酣畅里,舞蹈跳跃,卷着红白艳色与狂舞黑发,映进那双快叫人误以为亘古柔情的眸色里,于晨岚暮烟最深处掀雷挟电。   于是他将杯盏搁在一旁茶几,站起来面向我。   随着那手的动作,悠扬的铃声,再次响起。   也于是我笑:“荐疏这名字挺适合你的,逐惜。”   “放心,知府一家子都躲在地窖里,很安全。”易逐惜随意道。   “……我改头换面,你又怎么认出我。”我五味杂陈。   “看人时喜欢将头侧过半分角度,无论何时走路都保持着独有的前后戒备无懈可击,书写时习惯在最后一字后记一个小点,看见他人衣上尘埃会什么都不说装作不经意地拂去……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你?”他缓缓说着,既诚恳又戏谑,直如理所当然。   好一会儿,我也只得一个轻叹:“为什么等在这里。”   又是叮铃一声。   易逐惜微垂眸看着自己左手掌中卷着的红绳,不太长,半臂之下,便是系在一处的一双铃铛,荡在他淡青色绣暗花的衣袂间。   “你我初遇时,南寻刚送了我这串铃铛。”易逐惜微皱起眉,“我也只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才总是淘气地搞些破坏,间或迷迷路……所以南寻找到我,给了我这个,告诉我它的意义。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语,他便转过头对着我,嘴角勾起。   微顿的磕碰声数响,相当气派的屋子坍下了一个角,天花板上挂坠着的红色绸布四散着飘荡下来,半残半悠然地拂过我与易逐惜的脸庞。   “他说,‘这是告诉心里的那个人,我在这里。’所以我用这把火让你来到这座城。所以我用这串铃铛叫你来到这里。所以我站在这里。”易逐惜便站在这哄闹如许华丽如许绝烈如许的烟光火色里轻轻开口,一字一句地,勾起一个绝艳的笑来,“只有这里,才能等到你。”   只有这里,才能等到你。   等到你。   一时间,世间寂静无声。   他的下颚尖俏,侧成一个好看又忧愁的角度。   肩上细绫紫绸纱的外套因方才的攻城战而被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露出几丝柔柔摇曳的细线来,掩在微沾了些许汗意而柔和温暖起来的漆黑发丝下。   那些噼啪作响,宁静地恢宏破坏着,走向灭亡,走向新生。   翻覆如涛。   悠扬如诗。   “那你又何必真的如我所料,毫无疑义地疾奔到此处。”他继续轻笑。   而我垂眸一笑,想了想,抬头看向天边那个始终清丽的月亮,半带莫名地说了一句:“因为,月亮出来了。”   蓦地就想起墓道里,易逐惜将指尖伸进那狭长光柱里,看着纷闹的粉尘在即将碰触他指尖的一刻,围绕而去。   莫名的优雅与凄凉。   如同片片伸手欲接,却堪堪从指缝溜走的桃花。   和流年。   和他心中破碎的愿望。   对视。   极其自然地,说不上是谁主动地,拥吻。   深沉直到颤抖地,全情投入。   灰飞烟灭孤注一掷,抓紧最后一丝希望,抵死纠缠。   “……我还以为,可以就这么仗剑天涯去了。”我从喘息空隙里回过神来,咳了两声,笑着说,“你故意闹失踪,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将那些和白霜天勾结的自怀祸心的一并揪出来。这边料理了尹世军,赶跑了誉齐兵马,回扑朝中,自然事半功倍。”   连笑都破碎微颤地说。   易逐惜似笑似叹,撇过头,看向那缠着风铃的手掌:“是啊。将朝中那帮老秃驴解决了,便仗剑天涯去,多好。”   “可惜。”我轻叹。   “的确可惜。”他接道,定定凝视向我,“人活着,总是用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追逐快乐,却也用绝大部分回忆与感情悼念悲伤。失去很多,才想得到更多。怕,不要紧。   仓惶,也不要紧。即使结局,仍是仓惶。”   我终于看清,易逐惜的眼里,是一种绝决。   绝决里的疲惫,疲惫里的脆弱,脆弱里的蜕变,蜕变里的苍老,苍老里的无动于衷,无动于衷里的不顾一切,不顾一切里的璀璨洒脱。   而我也终于看清,他那掌心,赫然躺着一只薄壁小瓶!   ——原本被我塞在腰间的,青花毒解药!   ——自那拥吻忘神的一刻,到了他的手上!   我的心,便狠狠揪了起来。   我还是,补不全你的愿望么。   玄天蛊圣之毒与青花毒混合,即使有这解药,也不过一半之机。   却连,这一半也要剥夺么?!   我,大笑!   “你说我舍命一搏,有多少胜算取回解药?”笑罢,我傲然挺立,扬眉道。   再不遏制的真气集运而上,盘旋身侧。   许久不曾的酣畅。   易逐惜却是静静看着我,从头至尾不曾变过的从容,挑眉,只是清淡一字:“无。”   我微愕,沉敛下笑意,心底却是一沉。   而在我来得及思虑来得及出手来得及喝止前,便是清脆的脆裂一声。   易逐惜利落无比一个甩手,将瓷瓶直接摔碎在地!!   看着那碎瓶底下流成了一小滩的液体,我的心底眼底,有些什么轰隆而上,再轰隆而下,竟是一阵无奈的凄凉。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却听他淡淡一句:“你走吧。”   我惊起抬头,只看了一眼易逐惜始终噙着一抹淡定微笑的侧脸,便一个惊神,随他看向那纷乱而起的方向。   蹄声轰响,玄色盔甲交替闪烁着逼人的厉芒。   神兵天降,再次燎原的战火千兆。   ——后燕旗帜!   后燕军马,突然出现在了鱼蚌之争后的此处!   再一个念过,突然僵硬。   成璧!   怪不得,会不顾一切追着我直到那片沼泽!   我大势已去,成璧只要拖住我,然后在这里解决了易逐惜,晋国就是他后燕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不经意瞥了一眼易逐惜。   却见他也是一直看着我,此时才轻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我握拳,苦笑,心里的混乱却缓缓退了下去。   转头再看,成璧被众将护拥在中心的英姿刹那入眼。   还能说什么呢。   在此放开功力,怕也就是死期了吧。   铃声,于风中激烈脆响。   我的嘴角勾起来。   纵容也罢,任性也罢。   逐惜,记得。   这是对你那中途截断没了归处不知何物的感情,最后一次放纵。   感受着腾罗煞行功时特殊的经络运行,我凌空一跃,直冲向成璧!   再不克制的汹涌心潮,和更加汹涌的内力。   那最后一次释放玄天蛊圣时的疯狂力量,竟然还在!   突然加速,迅若流星,我脱胎换骨般借力冲跃,留下身后一个一个相继爆破般炸裂的砖石墙瓦坑。   成璧的目光,很快就被我吸引。   他看过来。远远望去,依旧是清晰的,带着歉然与决然的清浅笑意。   “保护少主!!”呼喝声也随即响起,本就包围着成璧的众人此刻更是聚作一团,明晃晃的兵器交叠在他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后燕军阵标志性的白皮护袖,排山倒海般摇晃错杂着。   只等着我,殊死一拼。   由掌气凝结而成,犹如腾蛇的结印浮现在我身前,呼啸如花般缠结的气旋发出炫目的光彩,萦绕分为九道光影随着擦身而过的风向后退散,拉出一条条旋转消失艳至绝处的虹色。   第一道血光,划过。   尚未落地,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分辨不清。   遇佛杀佛,见神弑神。   可如果,面前的,是成璧呢?   血珠断肢与惨叫连连中,成璧注视而来的眸色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样子,清清淡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掌握在手心。   我连破四道防护圈,冲进他身侧最后一道高手护阵。   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便在我斜手一指,虚空凝起那最大最亮的一道腾罗煞结印的当下,褪了下去。   他一直抬起在半空的右手,骤然放下。   凝立在他周身,本就严阵以待的十二高手,立时急运身法,猛扑上来!   毫无犹豫,毫不迟疑,也不允许有丝毫犹豫,丝毫迟疑。   我的机会,只有一瞬。   就是这群起围攻而上时成璧身前那唯一的一瞬空门!   运气凝掌,再自五指循环流窜,空手一抓,隔空激射而出!!   十二人便随着我的攻势步出完美的步法,分从天上地下东南西北不留任何空隙任何活路猛攻而来!!   骤然的,惊惶。   ——噗嗤作响般,人体洞穿的声音,连响一般传入耳中。   ——血腥味,暴涨而起。   ——穿透身体,滴落着滴答血珠的各式兵器,犹闪着银亮的美丽光芒。   死的,或者即将死的,不止一个人。   却——不是我!!   肯山城,已成虚壳。   在风中火中颤抖的虚壳。   不是不明白,易逐惜的意思,就是要将肯山城彻底毁坏,等于是拔除一个极可能被誉齐再次利用为据点的危险。   我下马,却是面对着成群结队拥搡在护城河外的人群,迷惑。   ——一城的人都站在了这里,流泪望着正成焦土的故园。   突然便自人群里传出一声:“府台大人呢?!”   随着这一声,接连的骚动便响起来。   “不会还在火里吧?”   “难道是跟着来救我们的军队走了?”   “不可能!”   闻言,我再不迟疑,拉住身边一老妇急问:“府台大人的宅邸在何处?”   记下老妇的描述,飞掠过护城河冲进火场,引来身后一阵唏嘘。   最高的那座三层建筑,即使在火光翻飞的此刻,亦是一眼明辨。   冲到那被断壁堵了一半的大门前,正想着往何处去寻。   却分明听见一声响。   清远幽然,荡明如禅。   ——铃声!   如同指引,如同蛊惑,飞身奔去!   火色翻飞的正中央。   正厅。   最显眼的第一个座位上,一人悠闲地坐着,手里端了一碗茶。   苍茫空濛,似虚似幻。   我,站定。   被火光渲染得一片血红的眼前,便是除却了那张平板易容,骤然绽开的一个清冷微笑。   于是灭世火焰飘摇间,便似一道消散闲澹的水墨倾泻而下,裁月镂云。   于是此刻逼人难耐的灼热都不由分说地融入了这浓丽细密的绮旎酣畅里,舞蹈跳跃,卷着红白艳色与狂舞黑发,映进那双快叫人误以为亘古柔情的眸色里,于晨岚暮烟最深处掀雷挟电。   于是他将杯盏搁在一旁茶几,站起来面向我。   随着那手的动作,悠扬的铃声,再次响起。   也于是我笑:“荐疏这名字挺适合你的,逐惜。”   “放心,知府一家子都躲在地窖里,很安全。”易逐惜随意道。   “……我改头换面,你又怎么认出我。”我五味杂陈。   “看人时喜欢将头侧过半分角度,无论何时走路都保持着独有的前后戒备无懈可击,书写时习惯在最后一字后记一个小点,看见他人衣上尘埃会什么都不说装作不经意地拂去……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你?”他缓缓说着,既诚恳又戏谑,直如理所当然。   好一会儿,我也只得一个轻叹:“为什么等在这里。”   又是叮铃一声。   易逐惜微垂眸看着自己左手掌中卷着的红绳,不太长,半臂之下,便是系在一处的一双铃铛,荡在他淡青色绣暗花的衣袂间。   “你我初遇时,南寻刚送了我这串铃铛。”易逐惜微皱起眉,“我也只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才总是淘气地搞些破坏,间或迷迷路……所以南寻找到我,给了我这个,告诉我它的意义。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语,他便转过头对着我,嘴角勾起。   微顿的磕碰声数响,相当气派的屋子坍下了一个角,天花板上挂坠着的红色绸布四散着飘荡下来,半残半悠然地拂过我与易逐惜的脸庞。   “他说,‘这是告诉心里的那个人,我在这里。’所以我用这把火让你来到这座城。所以我用这串铃铛叫你来到这里。所以我站在这里。”易逐惜便站在这哄闹如许华丽如许绝烈如许的烟光火色里轻轻开口,一字一句地,勾起一个绝艳的笑来,“只有这里,才能等到你。”   只有这里,才能等到你。   等到你。   一时间,世间寂静无声。   他的下颚尖俏,侧成一个好看又忧愁的角度。   肩上细绫紫绸纱的外套因方才的攻城战而被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露出几丝柔柔摇曳的细线来,掩在微沾了些许汗意而柔和温暖起来的漆黑发丝下。   那些噼啪作响,宁静地恢宏破坏着,走向灭亡,走向新生。   翻覆如涛。   悠扬如诗。   “那你又何必真的如我所料,毫无疑义地疾奔到此处。”他继续轻笑。   而我垂眸一笑,想了想,抬头看向天边那个始终清丽的月亮,半带莫名地说了一句:“因为,月亮出来了。”   蓦地就想起墓道里,易逐惜将指尖伸进那狭长光柱里,看着纷闹的粉尘在即将碰触他指尖的一刻,围绕而去。   莫名的优雅与凄凉。   如同片片伸手欲接,却堪堪从指缝溜走的桃花。   和流年。   和他心中破碎的愿望。   对视。   极其自然地,说不上是谁主动地,拥吻。   深沉直到颤抖地,全情投入。   灰飞烟灭孤注一掷,抓紧最后一丝希望,抵死纠缠。   “……我还以为,可以就这么仗剑天涯去了。”我从喘息空隙里回过神来,咳了两声,笑着说,“你故意闹失踪,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将那些和白霜天勾结的自怀祸心的一并揪出来。这边料理了尹世军,赶跑了誉齐兵马,回扑朝中,自然事半功倍。”   连笑都破碎微颤地说。   易逐惜似笑似叹,撇过头,看向那缠着风铃的手掌:“是啊。将朝中那帮老秃驴解决了,便仗剑天涯去,多好。”   “可惜。”我轻叹。   “的确可惜。”他接道,定定凝视向我,“人活着,总是用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追逐快乐,却也用绝大部分回忆与感情悼念悲伤。失去很多,才想得到更多。怕,不要紧。   仓惶,也不要紧。即使结局,仍是仓惶。”   我终于看清,易逐惜的眼里,是一种绝决。   绝决里的疲惫,疲惫里的脆弱,脆弱里的蜕变,蜕变里的苍老,苍老里的无动于衷,无动于衷里的不顾一切,不顾一切里的璀璨洒脱。   而我也终于看清,他那掌心,赫然躺着一只薄壁小瓶!   ——原本被我塞在腰间的,青花毒解药!   ——自那拥吻忘神的一刻,到了他的手上!   我的心,便狠狠揪了起来。   我还是,补不全你的愿望么。   玄天蛊圣之毒与青花毒混合,即使有这解药,也不过一半之机。   却连,这一半也要剥夺么?!   我,大笑!   “你说我舍命一搏,有多少胜算取回解药?”笑罢,我傲然挺立,扬眉道。   再不遏制的真气集运而上,盘旋身侧。   许久不曾的酣畅。   易逐惜却是静静看着我,从头至尾不曾变过的从容,挑眉,只是清淡一字:“无。”   我微愕,沉敛下笑意,心底却是一沉。   而在我来得及思虑来得及出手来得及喝止前,便是清脆的脆裂一声。   易逐惜利落无比一个甩手,将瓷瓶直接摔碎在地!!   看着那碎瓶底下流成了一小滩的液体,我的心底眼底,有些什么轰隆而上,再轰隆而下,竟是一阵无奈的凄凉。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却听他淡淡一句:“你走吧。”   我惊起抬头,只看了一眼易逐惜始终噙着一抹淡定微笑的侧脸,便一个惊神,随他看向那纷乱而起的方向。   蹄声轰响,玄色盔甲交替闪烁着逼人的厉芒。   神兵天降,再次燎原的战火千兆。   ——后燕旗帜!   后燕军马,突然出现在了鱼蚌之争后的此处!   再一个念过,突然僵硬。   成璧!   怪不得,会不顾一切追着我直到那片沼泽!   我大势已去,成璧只要拖住我,然后在这里解决了易逐惜,晋国就是他后燕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不经意瞥了一眼易逐惜。   却见他也是一直看着我,此时才轻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我握拳,苦笑,心里的混乱却缓缓退了下去。   转头再看,成璧被众将护拥在中心的英姿刹那入眼。   还能说什么呢。   在此放开功力,怕也就是死期了吧。   铃声,于风中激烈脆响。   我的嘴角勾起来。   纵容也罢,任性也罢。   逐惜,记得。   这是对你那中途截断没了归处不知何物的感情,最后一次放纵。   感受着腾罗煞行功时特殊的经络运行,我凌空一跃,直冲向成璧!   再不克制的汹涌心潮,和更加汹涌的内力。   那最后一次释放玄天蛊圣时的疯狂力量,竟然还在!   突然加速,迅若流星,我脱胎换骨般借力冲跃,留下身后一个一个相继爆破般炸裂的砖石墙瓦坑。   成璧的目光,很快就被我吸引。   他看过来。远远望去,依旧是清晰的,带着歉然与决然的清浅笑意。   “保护少主!!”呼喝声也随即响起,本就包围着成璧的众人此刻更是聚作一团,明晃晃的兵器交叠在他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后燕军阵标志性的白皮护袖,排山倒海般摇晃错杂着。   只等着我,殊死一拼。   由掌气凝结而成,犹如腾蛇的结印浮现在我身前,呼啸如花般缠结的气旋发出炫目的光彩,萦绕分为九道光影随着擦身而过的风向后退散,拉出一条条旋转消失艳至绝处的虹色。   第一道血光,划过。   尚未落地,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分辨不清。   遇佛杀佛,见神弑神。   可如果,面前的,是成璧呢?   血珠断肢与惨叫连连中,成璧注视而来的眸色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样子,清清淡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掌握在手心。   我连破四道防护圈,冲进他身侧最后一道高手护阵。   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便在我斜手一指,虚空凝起那最大最亮的一道腾罗煞结印的当下,褪了下去。   他一直抬起在半空的右手,骤然放下。   凝立在他周身,本就严阵以待的十二高手,立时急运身法,猛扑上来!   毫无犹豫,毫不迟疑,也不允许有丝毫犹豫,丝毫迟疑。   我的机会,只有一瞬。   就是这群起围攻而上时成璧身前那唯一的一瞬空门!   运气凝掌,再自五指循环流窜,空手一抓,隔空激射而出!!   十二人便随着我的攻势步出完美的步法,分从天上地下东南西北不留任何空隙任何活路猛攻而来!!   骤然的,惊惶。   ——噗嗤作响般,人体洞穿的声音,连响一般传入耳中。   ——血腥味,暴涨而起。   ——穿透身体,滴落着滴答血珠的各式兵器,犹闪着银亮的美丽光芒。   死的,或者即将死的,不止一个人。   却——不是我!! 第六十二章   而是那本是人墙般围堵住我的人!   我如此轻易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穿过那众人落定在成璧马前,忍不住有些张皇地急急收住掌气,却是发力过猛,将自己也反震着歪了一步半,仓促回头。   那十二个人里,转眼就是四人被贯穿了身体,两个,被切下或割伤了手臂。   做了这些事的,有三个就是那十二人中的成员,另三个,却是自旁围突然窜进战局的人!   而此刻,另外七人自各处外围突然冲进,落定这战场中心,或肃静或悠哉地执着兵器,看定那显然是被算计包围了的九人!   内讧?   借机剿杀?!   这么一念之间,我就有些明白了。   成璧待在晋国,自然也不可能是自由之身。   即使是得到了后燕国内强后助,差些格杀誉齐国主的现在。   要得到力量,得到真正的力量,就必须扫清所有牵绊的力量。   哪怕是现下仍对他有大助益的本国势力。   用他自己的力量来替代!   ——或者直到这一步,都是成璧重回后燕的步骤?   想到此,我看着已经展开混战的两帮人马,几乎要哼笑怒笑出声。   却在喉头发出声音的一刹,咽了回去。   与差些翻江倒海的气血翻腾一同咽了回去。   尽数放开全力施为的腾罗煞被硬生收回,反噬自身,犹如当胸受人重击,偏还无法将一团混气理顺,真真痛苦难当。   却,突觉一道幽风。   如同带着清香,沐过阳光穿过竹叶浸过春溪的悠然逍遥。   如果只是对付那十二人,我可以不用全力出招。   再加后来的七人,我也不会惊慌。   可就是这么轻轻薄薄似有若无的一阵风,柔劲吐阴劲阴劲藏厉劲厉劲裹杀劲地拂了过来。   我惊!   下意识地错身出手全力出掌!   那道幽风,一早料到似的转了个方向,“缠住”了腾罗煞的掌劲,一并轰向一旁无人的方向。   彼此掌势过强,直钻入地亦无法互相抵消,便是轰的一声在落地处炸响,拖了两丈的裂痕才消失。   周身众人全震了一震,马步不稳定力尚浅的几个忍不住后退数步,却又紧接着更加拼命地厮杀。   我只来得及看到这一幕,便觉一人逼近身侧,下意识地第二招便要上手。   又顿在当下。   来人,全不防御,空门大开。   有着熟悉的气息。   而卧,被这人迎面抱住了。   说不上是死命的一箍,还是最轻柔的一揽。   从那头对峙中抽回视线,我便对上成璧带着些凄凉的笑容。   总是,如珠玉光辉。   他那一掌,引导出了我体内无法安抚的腾罗煞劲力,算是大帮了我一个忙。   “原来我,也是你的棋子之一。”我扯了个笑容,轻道。   他微皱了眉又放开,仍是那个笑意。   “无论利用还是报复,恭喜你,直到此处,一切顺利,再接再厉。”我忍不住有些嘲讽,“现下的你我,似乎没有如此亲密的必要。”   虽然这种夜色里的混战场面下,倒也无人关注到这边厢亲密的一幕。   成璧的嘴角勾了勾,依旧不语。   揽在我腰间的双臂似乎松了松想放手,顿了一顿,变作更紧地用力环住。   我突然,安静下来。   蓦然想起成璧方才挥手下令时,眸中褪去的最后一丝迷茫。   怀疑,怔忡,恍然,无法置信。   但我,还是信了。   他此时沉郁冷峭如秋溪水石的眸光底下缓缓流淌的笑意暖意苦意,又叫我如何不信。   如同蛊惑。   ——他的确是,随波逐流。   自始至终,唯一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修行凝魄决,来到晋国,成为王座,卷入我与易逐惜之间的争斗。   他的身世血脉和那身世血脉背后的人物和力量叫他这么做逼他这么做,他也便无甚所谓地做了。   直到方才那一刻,才终于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决定飞翔。   真正用他自己来飞翔。   长久沉默间,耳边是后燕朝廷派来的人马与他的人马已酣战在一处的叱骂闷哼声,只剩了我俩如同与世隔绝。   成璧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   第一个字,却是只如吐气般。   我心底一凉,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方才不语。   因为第二个字第三个字第四个字直到最后一个字,都是这样的吐气声!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完全失声!!   而眼前,却突然变回了那个精灵般闪着三分弄人的笑意,汹涌潜流着如同流泪的微弱幸福与忧愁。   他双唇开阖,凑在我的耳边,分明就是一句话。   ——抱歉。终不能,为你歌唱。   无声地,却如惊雷般劈进身躯,印在心头。   成璧说完,不再看我,兀自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我的肩头。   于是我在看不见他的表情,鼻间是轻柔的黑发,略微瘙痒。   却是全身都禁不住洪流般的微颤。   我还无法判断,这局面,究竟会演变为怎样。   也无法判断,成璧会否继续对付易逐惜。   只能用力回拥。   四周的金铁交鸣与血肉横飞,管他作甚。   双双用上了最大的力道,感受最后一刻,彼此的体温与存在。   飞翔,与别离。   分开时,深沉对视的闪烁。   似乎看见他眼里无声地说了一句,去吧。   于是我笑,点头。   回身奔回,打开手中的锦囊。   方才一拥时,被成璧塞入我腰间的锦囊。   里头,却只有一张纸条。   映着月色看去,上头,也只有两个字。   似乎是方才知晓方才写就的匆匆笔记。   “换血”   只字片语,语焉不详。   而我一见,却直如当头棒喝,冷水浇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几要大笑。   抬头寻找,不过一小会儿,就锁定了那个临风而立,挺如枪杆的身影。   我远远地,落在他面前十五丈远。   他的长发与雪色发带便扬在了空中,拂过他始终盈盈凝视着我靠近的眼角眉梢。   气吞夏炎势拔冬雪却将秋水化春风的精粹洗练。   “没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微微苦涩道。   “……我倒是,真怕了。”易逐惜垂眸一笑,再抬头来,仍掩饰不去那眸中颤抖一般的闪动,“怕你不来肯山城找我,怕我摔了那解药时你会撇下我离去,却更怕,你就这么跟着成璧走了。”   “我们还真是会折腾。”我扬眉轻笑一声,“我不知成璧与你定下了何种协议来交换那瓶解药,可若是成璧不塞给我那解药,你也就用不着自行毁去了——你根本就不是不放过我,而是毁了你自己的生路。”   易逐惜沉沉看了我一眼,只轻叹道:“你知道了。”   “我就奇怪了,玄天蛊圣的蛊毒和青花毒早就该发作,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原来它们和我的血一起,都跑到你身体里去了。”我说着,却是一阵阵的激昂难抑。   所以那时自羲园山庄里醒来,才会在左右手肘内弯发现那种粗重的,因换血留下的青紫痕迹。   所以他要夺去青花毒的解药,就为了防止已去除了毒性的我误服,解药成了毒药。   所以他才封去一身功力,化作荐疏,就为了等待成璧交给我那瓶解药!   所以他会在我逼他出招前直接毁去解药,断了我最后一丝妄念,也断了他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也所以他才是那个被玄天蛊圣之毒和青花毒纠缠得一身沉疴,连尝试运功都不敢的人。   霍地就想起那天清晨宿醉醒来,看见的那一小滩难以发现的青黑血渍。   原来不是我的,是他的。   易逐惜静静地站着说着,眉眼雍容地勾起:“我又能,怎么办呢。”   “是啊……”我苦笑一声,“我也是,怎么办才好呢。”   默契地相视而笑。   旗风猎猎,扫荡的阵容杀气。   刀光霍霍,映衬着盔甲银辉。   一直站在他身后二十丈,默默观望我俩对话的——十五万晋军!   “影主!”   我身后,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   带着那样的热忱与激动,迅速由远及近的纷沓脚步声。   我惊诧回头。   人影幢幢,疾奔而来。   那是,以“十言双煞”与“南门傲人行”为首的影翼旧部!   整整三万,重又聚首!!   三万影翼,对十五万晋国精兵。   虽是相差悬殊的人数,却是旗鼓相当的实力。   我忽地就明白了,易逐惜的意思。   我便是,无声一笑,抬手一个动作。   如山般的影翼,便带着些许疑惑,却无一人迟疑地全体停下脚步。   也与我隔开了二十丈。   我回头,看向易逐惜。   拿走我的影主印信,原来就为了这一出。   我们之间时隔两年,堂堂正正的对决。   为了让我,一雪秋露堡之耻么。   也为了一试,谁才是这晋国真正的王者么。   我的笑容,便愈加扬上两分。   而此时的易逐惜低着头。   看着他左手上的那串铃铛。   脆响声,悠扬而起。   易逐惜便这样看着那串铃铛,听着那道铃声,缓缓勾起嘴角,同时微微皱起了眉。   微笑,如同叹息。   他的手,轻轻松开。   仓惶的一声急坠,铃铛落地。   而在那松手之后落地之前,易逐惜转过了脸来。   静静定定凝凝看着我。   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再等,终究也等不到你。”   轻轻地,清清地。   悠悠地,幽幽地。   始终带着那个皱着眉头的笑意。   云开雾散花凋月霁的清美决然与凄索。   犹如被一眼洞穿的爱恨情仇沧海桑田。   他说完,左脚微抬,再不留情地踩在了那坠地的铃铛上。   宣告一般。   刹那,一抹金色的齑粉,随风微泻而去。   我明白的,他身后乃至我身后,锦旗掩去夜色马嘶惊飞夜莺将近二十万将士武人眼中的疑惑。   他们静静伫立严整以待,知道,这是一场对决。   却不知道,为何已然两军相对箭在弦上,易逐惜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我明白的。   虽然这一刹那,无法用语言来归纳他那句话的意思,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我心底的答案。   却恰如一道疾雷一簇火,碾过胸腔蹿过百骸,亢奋如潮。   于是我笑。   比痛快更肆意比肆意更酣畅比酣畅更淋漓比淋漓更痛快地笑。   对决。   好。   就让我陪你,来这一场对决!!   头也不回地,我朝一侧伸出右手。   熟练默契至不需言语,邝洗从我身后二十丈扔过来一套弓箭,被我接握手中。   易逐惜微愕一小会儿,无声轻笑,也依样从身后部下处接过弓箭来。   一时,气氛凝结。   我想,两军或许都不太明白,他们的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又都很明白,这是一场对决。   而此刻却是一变,由两军争战变作两人互杀。   擒贼擒王。   王的胜败,就奠定了整场战争的胜败。   我的耳朵能听见邝实邝洗众人想呼喊又死死忍住,饱含了信任的粗沉呼吸。   眼里,却只有同样握弓的一个人。   那一个人眼里,也同样只有我。   双双搭弓,举箭,拉弦。   弓如满月弦如钩。   绷着聚满到极限的力道精悍霸气傲骨与前尘恩怨剪不断理还乱,回首尽泯。   只在,这一箭。   相似的金属锐芒映照下,相似的清旷笑意。   嘣的轻轻两声,同时响起,汇成一道,划破天际。   弦,放!   箭,出!!   而是那本是人墙般围堵住我的人!   我如此轻易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穿过那众人落定在成璧马前,忍不住有些张皇地急急收住掌气,却是发力过猛,将自己也反震着歪了一步半,仓促回头。   那十二个人里,转眼就是四人被贯穿了身体,两个,被切下或割伤了手臂。   做了这些事的,有三个就是那十二人中的成员,另三个,却是自旁围突然窜进战局的人!   而此刻,另外七人自各处外围突然冲进,落定这战场中心,或肃静或悠哉地执着兵器,看定那显然是被算计包围了的九人!   内讧?   借机剿杀?!   这么一念之间,我就有些明白了。   成璧待在晋国,自然也不可能是自由之身。   即使是得到了后燕国内强后助,差些格杀誉齐国主的现在。   要得到力量,得到真正的力量,就必须扫清所有牵绊的力量。   哪怕是现下仍对他有大助益的本国势力。   用他自己的力量来替代!   ——或者直到这一步,都是成璧重回后燕的步骤?   想到此,我看着已经展开混战的两帮人马,几乎要哼笑怒笑出声。   却在喉头发出声音的一刹,咽了回去。   与差些翻江倒海的气血翻腾一同咽了回去。   尽数放开全力施为的腾罗煞被硬生收回,反噬自身,犹如当胸受人重击,偏还无法将一团混气理顺,真真痛苦难当。   却,突觉一道幽风。   如同带着清香,沐过阳光穿过竹叶浸过春溪的悠然逍遥。   如果只是对付那十二人,我可以不用全力出招。   再加后来的七人,我也不会惊慌。   可就是这么轻轻薄薄似有若无的一阵风,柔劲吐阴劲阴劲藏厉劲厉劲裹杀劲地拂了过来。   我惊!   下意识地错身出手全力出掌!   那道幽风,一早料到似的转了个方向,“缠住”了腾罗煞的掌劲,一并轰向一旁无人的方向。   彼此掌势过强,直钻入地亦无法互相抵消,便是轰的一声在落地处炸响,拖了两丈的裂痕才消失。   周身众人全震了一震,马步不稳定力尚浅的几个忍不住后退数步,却又紧接着更加拼命地厮杀。   我只来得及看到这一幕,便觉一人逼近身侧,下意识地第二招便要上手。   又顿在当下。   来人,全不防御,空门大开。   有着熟悉的气息。   而卧,被这人迎面抱住了。   说不上是死命的一箍,还是最轻柔的一揽。   从那头对峙中抽回视线,我便对上成璧带着些凄凉的笑容。   总是,如珠玉光辉。   他那一掌,引导出了我体内无法安抚的腾罗煞劲力,算是大帮了我一个忙。   “原来我,也是你的棋子之一。”我扯了个笑容,轻道。   他微皱了眉又放开,仍是那个笑意。   “无论利用还是报复,恭喜你,直到此处,一切顺利,再接再厉。”我忍不住有些嘲讽,“现下的你我,似乎没有如此亲密的必要。”   虽然这种夜色里的混战场面下,倒也无人关注到这边厢亲密的一幕。   成璧的嘴角勾了勾,依旧不语。   揽在我腰间的双臂似乎松了松想放手,顿了一顿,变作更紧地用力环住。   我突然,安静下来。   蓦然想起成璧方才挥手下令时,眸中褪去的最后一丝迷茫。   怀疑,怔忡,恍然,无法置信。   但我,还是信了。   他此时沉郁冷峭如秋溪水石的眸光底下缓缓流淌的笑意暖意苦意,又叫我如何不信。   如同蛊惑。   ——他的确是,随波逐流。   自始至终,唯一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修行凝魄决,来到晋国,成为王座,卷入我与易逐惜之间的争斗。   他的身世血脉和那身世血脉背后的人物和力量叫他这么做逼他这么做,他也便无甚所谓地做了。   直到方才那一刻,才终于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决定飞翔。   真正用他自己来飞翔。   长久沉默间,耳边是后燕朝廷派来的人马与他的人马已酣战在一处的叱骂闷哼声,只剩了我俩如同与世隔绝。   成璧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   第一个字,却是只如吐气般。   我心底一凉,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方才不语。   因为第二个字第三个字第四个字直到最后一个字,都是这样的吐气声!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完全失声!!   而眼前,却突然变回了那个精灵般闪着三分弄人的笑意,汹涌潜流着如同流泪的微弱幸福与忧愁。   他双唇开阖,凑在我的耳边,分明就是一句话。   ——抱歉。终不能,为你歌唱。   无声地,却如惊雷般劈进身躯,印在心头。   成璧说完,不再看我,兀自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我的肩头。   于是我在看不见他的表情,鼻间是轻柔的黑发,略微瘙痒。   却是全身都禁不住洪流般的微颤。   我还无法判断,这局面,究竟会演变为怎样。   也无法判断,成璧会否继续对付易逐惜。   只能用力回拥。   四周的金铁交鸣与血肉横飞,管他作甚。   双双用上了最大的力道,感受最后一刻,彼此的体温与存在。   飞翔,与别离。   分开时,深沉对视的闪烁。   似乎看见他眼里无声地说了一句,去吧。   于是我笑,点头。   回身奔回,打开手中的锦囊。   方才一拥时,被成璧塞入我腰间的锦囊。   里头,却只有一张纸条。   映着月色看去,上头,也只有两个字。   似乎是方才知晓方才写就的匆匆笔记。   “换血”   只字片语,语焉不详。   而我一见,却直如当头棒喝,冷水浇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几要大笑。   抬头寻找,不过一小会儿,就锁定了那个临风而立,挺如枪杆的身影。   我远远地,落在他面前十五丈远。   他的长发与雪色发带便扬在了空中,拂过他始终盈盈凝视着我靠近的眼角眉梢。   气吞夏炎势拔冬雪却将秋水化春风的精粹洗练。   “没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微微苦涩道。   “……我倒是,真怕了。”易逐惜垂眸一笑,再抬头来,仍掩饰不去那眸中颤抖一般的闪动,“怕你不来肯山城找我,怕我摔了那解药时你会撇下我离去,却更怕,你就这么跟着成璧走了。”   “我们还真是会折腾。”我扬眉轻笑一声,“我不知成璧与你定下了何种协议来交换那瓶解药,可若是成璧不塞给我那解药,你也就用不着自行毁去了——你根本就不是不放过我,而是毁了你自己的生路。”   易逐惜沉沉看了我一眼,只轻叹道:“你知道了。”   “我就奇怪了,玄天蛊圣的蛊毒和青花毒早就该发作,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原来它们和我的血一起,都跑到你身体里去了。”我说着,却是一阵阵的激昂难抑。   所以那时自羲园山庄里醒来,才会在左右手肘内弯发现那种粗重的,因换血留下的青紫痕迹。   所以他要夺去青花毒的解药,就为了防止已去除了毒性的我误服,解药成了毒药。   所以他才封去一身功力,化作荐疏,就为了等待成璧交给我那瓶解药!   所以他会在我逼他出招前直接毁去解药,断了我最后一丝妄念,也断了他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也所以他才是那个被玄天蛊圣之毒和青花毒纠缠得一身沉疴,连尝试运功都不敢的人。   霍地就想起那天清晨宿醉醒来,看见的那一小滩难以发现的青黑血渍。   原来不是我的,是他的。   易逐惜静静地站着说着,眉眼雍容地勾起:“我又能,怎么办呢。”   “是啊……”我苦笑一声,“我也是,怎么办才好呢。”   默契地相视而笑。   旗风猎猎,扫荡的阵容杀气。   刀光霍霍,映衬着盔甲银辉。   一直站在他身后二十丈,默默观望我俩对话的——十五万晋军!   “影主!”   我身后,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   带着那样的热忱与激动,迅速由远及近的纷沓脚步声。   我惊诧回头。   人影幢幢,疾奔而来。   那是,以“十言双煞”与“南门傲人行”为首的影翼旧部!   整整三万,重又聚首!!   三万影翼,对十五万晋国精兵。   虽是相差悬殊的人数,却是旗鼓相当的实力。   我忽地就明白了,易逐惜的意思。   我便是,无声一笑,抬手一个动作。   如山般的影翼,便带着些许疑惑,却无一人迟疑地全体停下脚步。   也与我隔开了二十丈。   我回头,看向易逐惜。   拿走我的影主印信,原来就为了这一出。   我们之间时隔两年,堂堂正正的对决。   为了让我,一雪秋露堡之耻么。   也为了一试,谁才是这晋国真正的王者么。   我的笑容,便愈加扬上两分。   而此时的易逐惜低着头。   看着他左手上的那串铃铛。   脆响声,悠扬而起。   易逐惜便这样看着那串铃铛,听着那道铃声,缓缓勾起嘴角,同时微微皱起了眉。   微笑,如同叹息。   他的手,轻轻松开。   仓惶的一声急坠,铃铛落地。   而在那松手之后落地之前,易逐惜转过了脸来。   静静定定凝凝看着我。   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再等,终究也等不到你。”   轻轻地,清清地。   悠悠地,幽幽地。   始终带着那个皱着眉头的笑意。   云开雾散花凋月霁的清美决然与凄索。   犹如被一眼洞穿的爱恨情仇沧海桑田。   他说完,左脚微抬,再不留情地踩在了那坠地的铃铛上。   宣告一般。   刹那,一抹金色的齑粉,随风微泻而去。   我明白的,他身后乃至我身后,锦旗掩去夜色马嘶惊飞夜莺将近二十万将士武人眼中的疑惑。   他们静静伫立严整以待,知道,这是一场对决。   却不知道,为何已然两军相对箭在弦上,易逐惜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我明白的。   虽然这一刹那,无法用语言来归纳他那句话的意思,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我心底的答案。   却恰如一道疾雷一簇火,碾过胸腔蹿过百骸,亢奋如潮。   于是我笑。   比痛快更肆意比肆意更酣畅比酣畅更淋漓比淋漓更痛快地笑。   对决。   好。   就让我陪你,来这一场对决!!   头也不回地,我朝一侧伸出右手。   熟练默契至不需言语,邝洗从我身后二十丈扔过来一套弓箭,被我接握手中。   易逐惜微愕一小会儿,无声轻笑,也依样从身后部下处接过弓箭来。   一时,气氛凝结。   我想,两军或许都不太明白,他们的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又都很明白,这是一场对决。   而此刻却是一变,由两军争战变作两人互杀。   擒贼擒王。   王的胜败,就奠定了整场战争的胜败。   我的耳朵能听见邝实邝洗众人想呼喊又死死忍住,饱含了信任的粗沉呼吸。   眼里,却只有同样握弓的一个人。   那一个人眼里,也同样只有我。   双双搭弓,举箭,拉弦。   弓如满月弦如钩。   绷着聚满到极限的力道精悍霸气傲骨与前尘恩怨剪不断理还乱,回首尽泯。   只在,这一箭。   相似的金属锐芒映照下,相似的清旷笑意。   嘣的轻轻两声,同时响起,汇成一道,划破天际。   弦,放!   箭,出!!   而是那本是人墙般围堵住我的人!   我如此轻易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穿过那众人落定在成璧马前,忍不住有些张皇地急急收住掌气,却是发力过猛,将自己也反震着歪了一步半,仓促回头。   那十二个人里,转眼就是四人被贯穿了身体,两个,被切下或割伤了手臂。   做了这些事的,有三个就是那十二人中的成员,另三个,却是自旁围突然窜进战局的人!   而此刻,另外七人自各处外围突然冲进,落定这战场中心,或肃静或悠哉地执着兵器,看定那显然是被算计包围了的九人!   内讧?   借机剿杀?!   这么一念之间,我就有些明白了。   成璧待在晋国,自然也不可能是自由之身。   即使是得到了后燕国内强后助,差些格杀誉齐国主的现在。   要得到力量,得到真正的力量,就必须扫清所有牵绊的力量。   哪怕是现下仍对他有大助益的本国势力。   用他自己的力量来替代!   ——或者直到这一步,都是成璧重回后燕的步骤?   想到此,我看着已经展开混战的两帮人马,几乎要哼笑怒笑出声。   却在喉头发出声音的一刹,咽了回去。   与差些翻江倒海的气血翻腾一同咽了回去。   尽数放开全力施为的腾罗煞被硬生收回,反噬自身,犹如当胸受人重击,偏还无法将一团混气理顺,真真痛苦难当。   却,突觉一道幽风。   如同带着清香,沐过阳光穿过竹叶浸过春溪的悠然逍遥。   如果只是对付那十二人,我可以不用全力出招。   再加后来的七人,我也不会惊慌。   可就是这么轻轻薄薄似有若无的一阵风,柔劲吐阴劲阴劲藏厉劲厉劲裹杀劲地拂了过来。   我惊!   下意识地错身出手全力出掌!   那道幽风,一早料到似的转了个方向,“缠住”了腾罗煞的掌劲,一并轰向一旁无人的方向。   彼此掌势过强,直钻入地亦无法互相抵消,便是轰的一声在落地处炸响,拖了两丈的裂痕才消失。   周身众人全震了一震,马步不稳定力尚浅的几个忍不住后退数步,却又紧接着更加拼命地厮杀。   我只来得及看到这一幕,便觉一人逼近身侧,下意识地第二招便要上手。   又顿在当下。   来人,全不防御,空门大开。   有着熟悉的气息。   而卧,被这人迎面抱住了。   说不上是死命的一箍,还是最轻柔的一揽。   从那头对峙中抽回视线,我便对上成璧带着些凄凉的笑容。   总是,如珠玉光辉。   他那一掌,引导出了我体内无法安抚的腾罗煞劲力,算是大帮了我一个忙。   “原来我,也是你的棋子之一。”我扯了个笑容,轻道。   他微皱了眉又放开,仍是那个笑意。   “无论利用还是报复,恭喜你,直到此处,一切顺利,再接再厉。”我忍不住有些嘲讽,“现下的你我,似乎没有如此亲密的必要。”   虽然这种夜色里的混战场面下,倒也无人关注到这边厢亲密的一幕。   成璧的嘴角勾了勾,依旧不语。   揽在我腰间的双臂似乎松了松想放手,顿了一顿,变作更紧地用力环住。   我突然,安静下来。   蓦然想起成璧方才挥手下令时,眸中褪去的最后一丝迷茫。   怀疑,怔忡,恍然,无法置信。   但我,还是信了。   他此时沉郁冷峭如秋溪水石的眸光底下缓缓流淌的笑意暖意苦意,又叫我如何不信。   如同蛊惑。   ——他的确是,随波逐流。   自始至终,唯一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修行凝魄决,来到晋国,成为王座,卷入我与易逐惜之间的争斗。   他的身世血脉和那身世血脉背后的人物和力量叫他这么做逼他这么做,他也便无甚所谓地做了。   直到方才那一刻,才终于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决定飞翔。   真正用他自己来飞翔。   长久沉默间,耳边是后燕朝廷派来的人马与他的人马已酣战在一处的叱骂闷哼声,只剩了我俩如同与世隔绝。   成璧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   第一个字,却是只如吐气般。   我心底一凉,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方才不语。   因为第二个字第三个字第四个字直到最后一个字,都是这样的吐气声!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完全失声!!   而眼前,却突然变回了那个精灵般闪着三分弄人的笑意,汹涌潜流着如同流泪的微弱幸福与忧愁。   他双唇开阖,凑在我的耳边,分明就是一句话。   ——抱歉。终不能,为你歌唱。   无声地,却如惊雷般劈进身躯,印在心头。   成璧说完,不再看我,兀自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我的肩头。   于是我在看不见他的表情,鼻间是轻柔的黑发,略微瘙痒。   却是全身都禁不住洪流般的微颤。   我还无法判断,这局面,究竟会演变为怎样。   也无法判断,成璧会否继续对付易逐惜。   只能用力回拥。   四周的金铁交鸣与血肉横飞,管他作甚。   双双用上了最大的力道,感受最后一刻,彼此的体温与存在。   飞翔,与别离。   分开时,深沉对视的闪烁。   似乎看见他眼里无声地说了一句,去吧。   于是我笑,点头。   回身奔回,打开手中的锦囊。   方才一拥时,被成璧塞入我腰间的锦囊。   里头,却只有一张纸条。   映着月色看去,上头,也只有两个字。   似乎是方才知晓方才写就的匆匆笔记。   “换血”   只字片语,语焉不详。   而我一见,却直如当头棒喝,冷水浇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几要大笑。   抬头寻找,不过一小会儿,就锁定了那个临风而立,挺如枪杆的身影。   我远远地,落在他面前十五丈远。   他的长发与雪色发带便扬在了空中,拂过他始终盈盈凝视着我靠近的眼角眉梢。   气吞夏炎势拔冬雪却将秋水化春风的精粹洗练。   “没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微微苦涩道。   “……我倒是,真怕了。”易逐惜垂眸一笑,再抬头来,仍掩饰不去那眸中颤抖一般的闪动,“怕你不来肯山城找我,怕我摔了那解药时你会撇下我离去,却更怕,你就这么跟着成璧走了。”   “我们还真是会折腾。”我扬眉轻笑一声,“我不知成璧与你定下了何种协议来交换那瓶解药,可若是成璧不塞给我那解药,你也就用不着自行毁去了——你根本就不是不放过我,而是毁了你自己的生路。”   易逐惜沉沉看了我一眼,只轻叹道:“你知道了。”   “我就奇怪了,玄天蛊圣的蛊毒和青花毒早就该发作,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原来它们和我的血一起,都跑到你身体里去了。”我说着,却是一阵阵的激昂难抑。   所以那时自羲园山庄里醒来,才会在左右手肘内弯发现那种粗重的,因换血留下的青紫痕迹。   所以他要夺去青花毒的解药,就为了防止已去除了毒性的我误服,解药成了毒药。   所以他才封去一身功力,化作荐疏,就为了等待成璧交给我那瓶解药!   所以他会在我逼他出招前直接毁去解药,断了我最后一丝妄念,也断了他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也所以他才是那个被玄天蛊圣之毒和青花毒纠缠得一身沉疴,连尝试运功都不敢的人。   霍地就想起那天清晨宿醉醒来,看见的那一小滩难以发现的青黑血渍。   原来不是我的,是他的。   易逐惜静静地站着说着,眉眼雍容地勾起:“我又能,怎么办呢。”   “是啊……”我苦笑一声,“我也是,怎么办才好呢。”   默契地相视而笑。   旗风猎猎,扫荡的阵容杀气。   刀光霍霍,映衬着盔甲银辉。   一直站在他身后二十丈,默默观望我俩对话的——十五万晋军!   “影主!”   我身后,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   带着那样的热忱与激动,迅速由远及近的纷沓脚步声。   我惊诧回头。   人影幢幢,疾奔而来。   那是,以“十言双煞”与“南门傲人行”为首的影翼旧部!   整整三万,重又聚首!!   三万影翼,对十五万晋国精兵。   虽是相差悬殊的人数,却是旗鼓相当的实力。   我忽地就明白了,易逐惜的意思。   我便是,无声一笑,抬手一个动作。   如山般的影翼,便带着些许疑惑,却无一人迟疑地全体停下脚步。   也与我隔开了二十丈。   我回头,看向易逐惜。   拿走我的影主印信,原来就为了这一出。   我们之间时隔两年,堂堂正正的对决。   为了让我,一雪秋露堡之耻么。   也为了一试,谁才是这晋国真正的王者么。   我的笑容,便愈加扬上两分。   而此时的易逐惜低着头。   看着他左手上的那串铃铛。   脆响声,悠扬而起。   易逐惜便这样看着那串铃铛,听着那道铃声,缓缓勾起嘴角,同时微微皱起了眉。   微笑,如同叹息。   他的手,轻轻松开。   仓惶的一声急坠,铃铛落地。   而在那松手之后落地之前,易逐惜转过了脸来。   静静定定凝凝看着我。   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再等,终究也等不到你。”   轻轻地,清清地。   悠悠地,幽幽地。   始终带着那个皱着眉头的笑意。   云开雾散花凋月霁的清美决然与凄索。   犹如被一眼洞穿的爱恨情仇沧海桑田。   他说完,左脚微抬,再不留情地踩在了那坠地的铃铛上。   宣告一般。   刹那,一抹金色的齑粉,随风微泻而去。   我明白的,他身后乃至我身后,锦旗掩去夜色马嘶惊飞夜莺将近二十万将士武人眼中的疑惑。   他们静静伫立严整以待,知道,这是一场对决。   却不知道,为何已然两军相对箭在弦上,易逐惜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我明白的。   虽然这一刹那,无法用语言来归纳他那句话的意思,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我心底的答案。   却恰如一道疾雷一簇火,碾过胸腔蹿过百骸,亢奋如潮。   于是我笑。   比痛快更肆意比肆意更酣畅比酣畅更淋漓比淋漓更痛快地笑。   对决。   好。   就让我陪你,来这一场对决!!   头也不回地,我朝一侧伸出右手。   熟练默契至不需言语,邝洗从我身后二十丈扔过来一套弓箭,被我接握手中。   易逐惜微愕一小会儿,无声轻笑,也依样从身后部下处接过弓箭来。   一时,气氛凝结。   我想,两军或许都不太明白,他们的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又都很明白,这是一场对决。   而此刻却是一变,由两军争战变作两人互杀。   擒贼擒王。   王的胜败,就奠定了整场战争的胜败。   我的耳朵能听见邝实邝洗众人想呼喊又死死忍住,饱含了信任的粗沉呼吸。   眼里,却只有同样握弓的一个人。   那一个人眼里,也同样只有我。   双双搭弓,举箭,拉弦。   弓如满月弦如钩。   绷着聚满到极限的力道精悍霸气傲骨与前尘恩怨剪不断理还乱,回首尽泯。   只在,这一箭。   相似的金属锐芒映照下,相似的清旷笑意。   嘣的轻轻两声,同时响起,汇成一道,划破天际。   弦,放!   箭,出!! 第六十三章   两人,都没动。   彼此的笑意,也没动。   执弓的手,同时缓缓放下。   两军振聋发聩般疯狂的嘘吼声,震响!   便都要冲杀上来!   ——因为两支箭,俱中目标!!   没有丝毫射偏地,也可以说没有丝毫躲闪地,穿透了我与他的身体。   沿着箭杆滴落的血珠,似也染上了那堪破般的笑意。   但两军的吼声,戛然而止。   或者说,被另一道更加轰隆的响声,掩了下去。   在纷乱而起的惊呼声里,分明便看见易逐惜眼中泛上的疑惑。   我终于,再不遏制,畅然而笑。   连自己的笑声,也被那一声连绵不断的轰隆声一气掩了下去。   ——地动,山摇!   以比我与易逐惜所站之处的中点偏差了一丈左右的平地为中心,方圆十丈,猛然塌陷!!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眼前,是那道终于不再模糊的苍银色身影。   灵犀相通般急速靠近,贴拥着扫荡开碎落的砂石尘土,踩踏着石块往下坠去。   一波一浪如同悸动,转眼占满胸臆。   我忽然,有些恍惚。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那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终于圆满。   两年前,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如今换了个地方,亦是何处始,便何处终。   ——这次,却由我来继续!   便在这我屡试不爽的地陷阵里!!   双双灰头土脸,很是邋遢到不能见人地从地道口出来,靠在山壁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我映着月色回头一看,却是大笑不止。   而易逐惜一手捂着中箭的腹间,一手满不在乎地拍拍抹抹成了大白花脸的脑袋,挑眉轻哼一声,用那连算计都看来无辜得很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我马上就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仍是如许快意地就地坐下,一边捂着因笑而一阵剧痛的肩胛骨,不住喘息。   两人身中的箭都折断了箭杆丢弃,箭头却是留在体内,不敢当即拔除。此时得到喘息间隙,我默运玄功,咬牙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扔在一旁草丛,这才缓缓长吸了一口气。   “原来你比我预计的迟了这么一盏茶功夫回来找我,是去干这好事去了。”易逐惜似笑似叹。   “好不容易发现了这前朝靖安王高胜墓的绝好地道,四通八达得拍案叫绝,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我将头搁在身侧树干上,说得惬意,“原也没料想到你竟是存了与我平等相斗的决心,只是想着既然你已经做到这一步,那定是还要在今晚做点什么然后孤孤单单地去死了,这怎么了得?所以上演一场突然失踪,从地面掉到这地道来。这下倒好,变成了在两军前公演的双亡戏码,咱都‘堂堂正正’成了死人,一了百了了。留在上头的两方军马经此激变,估计也打不起来,各散了事。”   易逐惜松散地靠站在地道门的石板前,也拔出了箭头扔在一旁,长久没有说话。   却是很轻很轻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我轻道,三分自嘲两分失落:“是了,你又不是我,如果战事继续……”   “恐怕继续不起来了。”他突然打断我。   “为何?”我皱眉。   “如果,几乎位于晋国后燕与誉齐疆界正中间的赵国插手。”   “赵国?”我一惊,“那自是微妙,它向着哪国便可成为哪国进攻的跳板,大大的有利!可是赵国近年国力渐弱,又怎会突然不再中立?”   “……你知道,召一清是谁。”   我沉默,好一会儿才沉声道:“竟是,赵千……”   赵国正当权的宰相赵国安幺子,赵千。   易逐惜默认。   “那么……梁秋凉她忽然失踪,是因为……”我的声音轻下去,只觉不忍。   易逐惜点点头:“算是,和亲。”   她,决定嫁给赵千。   我沉默。   不是不知道赵千对梁秋凉的确真意,只是梁秋凉这般刚烈豁达的奇女子,终也走上了非为所愿的路。   即使仍是她自己选的,也只是为了……   “为了我。”易逐惜迎向我的视线,苦笑了一声。   是否每个人为了眼里唯一的人,做什么,便也都甘愿了。   好半晌,我轻叹一声,开口:“你又为什么不躲。”   我根本就没想要一箭洞穿他以报当日一箭之仇,那招蜚声在外的惊羽箭,我压根没有动用。   可说只是虚晃一招的一箭,竟就这么直直贯入他的肋间。   “那你怎么,又躲开了?”易逐惜不答反问,眼里有抹淡然的伤。   “应该说,你怎么又突然射偏了呢。”我便一笑,“若是我不往那边上挪一寸半,你的箭就要从我肩头掠过去射不中了,我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说着,我撑着石块缓慢站起来,缓慢走过去易逐惜身旁,缓慢伸出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两颊,恨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抱了一箭射死我陪你去地府的心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射了偏?”   他垂眸一个苦笑,带了些忐忑愁苦欲辨已忘言,伸手拉住我正拉扯着他脸颊的手。   “也许因为……我想,你说得对。”   被我的拉扯而模糊了的话语。   我松下手劲:“什么?”   “鲜活的,很好。”他继续轻道。   晨岚暮霭般,柔柔拂过心头。   他抬眼。   那眸里,却是使这星光月色全失了分寸的耀眼流动。   刹那间,有些什么,喧嚣尘上。   如热拥,如激吻,叫我腾地就电流般窜起一阵冲动,想要啃噬上那半掩在树影里模糊了艳色的唇。   一切,酣畅绮旎,如火如荼,喧嚣尘上。   “也许因为,”他却继续道,“我只想这么,拉着你温暖的手。”   语音清冷,裹了那道总是似有似无的清茶香,荡漾空中。   被尘土沾得甚是狼狈的侧脸黏了些汗水和额发,柔柔润润,少了那一分清高孤远,便多了那两分实在。   终于可以,用手触及的实在。   于是激流腾泄尽作绕指柔,绵延了这万里长空。   “冷了,就不好了。”他轻笑说完,手指力道,加重五分。   手心贴手心,温度,毋庸置疑地传递。   分明不可靠,却也分明的存在。   一如笑意。   一如心意。   一如地久天长。   我突然便有些哽咽,掩饰地撇开头:“走吧。”   身后的易逐惜似乎一分宠溺两分得意地轻笑一声,任我拉着他朝前走。   在狭小山道上走出一里,便是一辆马车等候大道旁。   对着从车上跳下行礼的马夫一点头,我拉着易逐惜上了马车。   裹了蹄的马蹄声细微地踏响在路上,如同我此刻连自己也莫名的,分明宁静的激动轩昂。   一路无语,好不容易表明心迹,竟又多出了这一分尴尬来。   只有手心温度,不由分说地相连。   恰似一切风雨落幕,终于等来一锤定音的不安与狂喜。   行出两柱香功夫,我仍是不禁,微皱起了眉心。   被不安隐藏着的不安,缓缓成形。   那身形那动作那给人的感觉。   我便是突地一滞一寒一惊一个甩开车帘:“你是——枫!!”   而眼前,人影一晃。   那头带大毡帽掩了绝大部分面容的车夫,急掠飞空!   由此而俯视而下的视线。   再无怀疑的一张熟悉的素雅面容。   枫已掠上半空的眉目忧愁着,轻声道:“抱歉。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我的心,刹那汹涌。   人,总是这样。   能走的时候不愿走,真的想走的时候,又走不了了。   活着,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不需多想,回头便要拉过易逐惜。   却见,那一个正等着我的灿然笑容。   如同惨淡。   眼前景物,猛然一晃一拉一个远离。   ——我竟被易逐惜一掌,硬生击飞出了马车!   从来不敢小觑的功力,亲身受来,我却只剩悲伤。   不过一瞬,便直飞出七八丈!!   而随着这一击,整个马车顶部连着车身也被摧毁裂开,露出了藏在车身里的那个黑色如同酒缸的物体来。   我的心骤然沉到脚底,再骤然提到喉口。   那是——炸药!   那样大的容量,足以将马车里的人炸成死无全尸个十次八次!!   而此刻,引信燃烧已至最末端!!   易逐惜,却似完全没看到那个炸药。   只是端了那个清旷悠远萧索甚至悲凉的灿然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我。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突然便想起,易苍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幕。   如同重现。   易逐惜也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然后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甚至比易苍死时更加颤抖地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眼前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也一点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有那么一个瞬间,通透澄明。   我便,轻轻勾起嘴角。   脚尖在身后树干上借力一点,一个纵身反冲,骤然祭出的强大气劲硬生将那整排树林都翻倒折断!   我,冲向易逐惜!   易逐惜一愣,随即笑容愈加扬起,再无犹豫地向着我伸开怀抱。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能破复能立,叫做英雄。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叫做人生。   毕生追求,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放弃,叫做梦想。   而即使知道终其心力智力魄力亦得不到,却还是带着些小任性小执拗小幻想甚至连放弃他人放弃自己都成了一种成全的小小心愿,便叫**了吧。   落定,半跪在只来得及将我推出安全距离,而自己始终从容坐在那蒲团上的易逐惜面前。   相视而笑,波光粼粼。   十指相扣,再次相连的心跳。   ——轰烈一声炸响,便在那一刻,响在耳边!!   两人,都没动。   彼此的笑意,也没动。   执弓的手,同时缓缓放下。   两军振聋发聩般疯狂的嘘吼声,震响!   便都要冲杀上来!   ——因为两支箭,俱中目标!!   没有丝毫射偏地,也可以说没有丝毫躲闪地,穿透了我与他的身体。   沿着箭杆滴落的血珠,似也染上了那堪破般的笑意。   但两军的吼声,戛然而止。   或者说,被另一道更加轰隆的响声,掩了下去。   在纷乱而起的惊呼声里,分明便看见易逐惜眼中泛上的疑惑。   我终于,再不遏制,畅然而笑。   连自己的笑声,也被那一声连绵不断的轰隆声一气掩了下去。   ——地动,山摇!   以比我与易逐惜所站之处的中点偏差了一丈左右的平地为中心,方圆十丈,猛然塌陷!!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眼前,是那道终于不再模糊的苍银色身影。   灵犀相通般急速靠近,贴拥着扫荡开碎落的砂石尘土,踩踏着石块往下坠去。   一波一浪如同悸动,转眼占满胸臆。   我忽然,有些恍惚。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那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终于圆满。   两年前,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如今换了个地方,亦是何处始,便何处终。   ——这次,却由我来继续!   便在这我屡试不爽的地陷阵里!!   双双灰头土脸,很是邋遢到不能见人地从地道口出来,靠在山壁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我映着月色回头一看,却是大笑不止。   而易逐惜一手捂着中箭的腹间,一手满不在乎地拍拍抹抹成了大白花脸的脑袋,挑眉轻哼一声,用那连算计都看来无辜得很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我马上就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仍是如许快意地就地坐下,一边捂着因笑而一阵剧痛的肩胛骨,不住喘息。   两人身中的箭都折断了箭杆丢弃,箭头却是留在体内,不敢当即拔除。此时得到喘息间隙,我默运玄功,咬牙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扔在一旁草丛,这才缓缓长吸了一口气。   “原来你比我预计的迟了这么一盏茶功夫回来找我,是去干这好事去了。”易逐惜似笑似叹。   “好不容易发现了这前朝靖安王高胜墓的绝好地道,四通八达得拍案叫绝,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我将头搁在身侧树干上,说得惬意,“原也没料想到你竟是存了与我平等相斗的决心,只是想着既然你已经做到这一步,那定是还要在今晚做点什么然后孤孤单单地去死了,这怎么了得?所以上演一场突然失踪,从地面掉到这地道来。这下倒好,变成了在两军前公演的双亡戏码,咱都‘堂堂正正’成了死人,一了百了了。留在上头的两方军马经此激变,估计也打不起来,各散了事。”   易逐惜松散地靠站在地道门的石板前,也拔出了箭头扔在一旁,长久没有说话。   却是很轻很轻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我轻道,三分自嘲两分失落:“是了,你又不是我,如果战事继续……”   “恐怕继续不起来了。”他突然打断我。   “为何?”我皱眉。   “如果,几乎位于晋国后燕与誉齐疆界正中间的赵国插手。”   “赵国?”我一惊,“那自是微妙,它向着哪国便可成为哪国进攻的跳板,大大的有利!可是赵国近年国力渐弱,又怎会突然不再中立?”   “……你知道,召一清是谁。”   我沉默,好一会儿才沉声道:“竟是,赵千……”   赵国正当权的宰相赵国安幺子,赵千。   易逐惜默认。   “那么……梁秋凉她忽然失踪,是因为……”我的声音轻下去,只觉不忍。   易逐惜点点头:“算是,和亲。”   她,决定嫁给赵千。   我沉默。   不是不知道赵千对梁秋凉的确真意,只是梁秋凉这般刚烈豁达的奇女子,终也走上了非为所愿的路。   即使仍是她自己选的,也只是为了……   “为了我。”易逐惜迎向我的视线,苦笑了一声。   是否每个人为了眼里唯一的人,做什么,便也都甘愿了。   好半晌,我轻叹一声,开口:“你又为什么不躲。”   我根本就没想要一箭洞穿他以报当日一箭之仇,那招蜚声在外的惊羽箭,我压根没有动用。   可说只是虚晃一招的一箭,竟就这么直直贯入他的肋间。   “那你怎么,又躲开了?”易逐惜不答反问,眼里有抹淡然的伤。   “应该说,你怎么又突然射偏了呢。”我便一笑,“若是我不往那边上挪一寸半,你的箭就要从我肩头掠过去射不中了,我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说着,我撑着石块缓慢站起来,缓慢走过去易逐惜身旁,缓慢伸出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两颊,恨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抱了一箭射死我陪你去地府的心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射了偏?”   他垂眸一个苦笑,带了些忐忑愁苦欲辨已忘言,伸手拉住我正拉扯着他脸颊的手。   “也许因为……我想,你说得对。”   被我的拉扯而模糊了的话语。   我松下手劲:“什么?”   “鲜活的,很好。”他继续轻道。   晨岚暮霭般,柔柔拂过心头。   他抬眼。   那眸里,却是使这星光月色全失了分寸的耀眼流动。   刹那间,有些什么,喧嚣尘上。   如热拥,如激吻,叫我腾地就电流般窜起一阵冲动,想要啃噬上那半掩在树影里模糊了艳色的唇。   一切,酣畅绮旎,如火如荼,喧嚣尘上。   “也许因为,”他却继续道,“我只想这么,拉着你温暖的手。”   语音清冷,裹了那道总是似有似无的清茶香,荡漾空中。   被尘土沾得甚是狼狈的侧脸黏了些汗水和额发,柔柔润润,少了那一分清高孤远,便多了那两分实在。   终于可以,用手触及的实在。   于是激流腾泄尽作绕指柔,绵延了这万里长空。   “冷了,就不好了。”他轻笑说完,手指力道,加重五分。   手心贴手心,温度,毋庸置疑地传递。   分明不可靠,却也分明的存在。   一如笑意。   一如心意。   一如地久天长。   我突然便有些哽咽,掩饰地撇开头:“走吧。”   身后的易逐惜似乎一分宠溺两分得意地轻笑一声,任我拉着他朝前走。   在狭小山道上走出一里,便是一辆马车等候大道旁。   对着从车上跳下行礼的马夫一点头,我拉着易逐惜上了马车。   裹了蹄的马蹄声细微地踏响在路上,如同我此刻连自己也莫名的,分明宁静的激动轩昂。   一路无语,好不容易表明心迹,竟又多出了这一分尴尬来。   只有手心温度,不由分说地相连。   恰似一切风雨落幕,终于等来一锤定音的不安与狂喜。   行出两柱香功夫,我仍是不禁,微皱起了眉心。   被不安隐藏着的不安,缓缓成形。   那身形那动作那给人的感觉。   我便是突地一滞一寒一惊一个甩开车帘:“你是——枫!!”   而眼前,人影一晃。   那头带大毡帽掩了绝大部分面容的车夫,急掠飞空!   由此而俯视而下的视线。   再无怀疑的一张熟悉的素雅面容。   枫已掠上半空的眉目忧愁着,轻声道:“抱歉。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我的心,刹那汹涌。   人,总是这样。   能走的时候不愿走,真的想走的时候,又走不了了。   活着,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不需多想,回头便要拉过易逐惜。   却见,那一个正等着我的灿然笑容。   如同惨淡。   眼前景物,猛然一晃一拉一个远离。   ——我竟被易逐惜一掌,硬生击飞出了马车!   从来不敢小觑的功力,亲身受来,我却只剩悲伤。   不过一瞬,便直飞出七八丈!!   而随着这一击,整个马车顶部连着车身也被摧毁裂开,露出了藏在车身里的那个黑色如同酒缸的物体来。   我的心骤然沉到脚底,再骤然提到喉口。   那是——炸药!   那样大的容量,足以将马车里的人炸成死无全尸个十次八次!!   而此刻,引信燃烧已至最末端!!   易逐惜,却似完全没看到那个炸药。   只是端了那个清旷悠远萧索甚至悲凉的灿然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我。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突然便想起,易苍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幕。   如同重现。   易逐惜也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然后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甚至比易苍死时更加颤抖地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眼前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也一点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有那么一个瞬间,通透澄明。   我便,轻轻勾起嘴角。   脚尖在身后树干上借力一点,一个纵身反冲,骤然祭出的强大气劲硬生将那整排树林都翻倒折断!   我,冲向易逐惜!   易逐惜一愣,随即笑容愈加扬起,再无犹豫地向着我伸开怀抱。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能破复能立,叫做英雄。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叫做人生。   毕生追求,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放弃,叫做梦想。   而即使知道终其心力智力魄力亦得不到,却还是带着些小任性小执拗小幻想甚至连放弃他人放弃自己都成了一种成全的小小心愿,便叫**了吧。   落定,半跪在只来得及将我推出安全距离,而自己始终从容坐在那蒲团上的易逐惜面前。   相视而笑,波光粼粼。   十指相扣,再次相连的心跳。   ——轰烈一声炸响,便在那一刻,响在耳边!!   两人,都没动。   彼此的笑意,也没动。   执弓的手,同时缓缓放下。   两军振聋发聩般疯狂的嘘吼声,震响!   便都要冲杀上来!   ——因为两支箭,俱中目标!!   没有丝毫射偏地,也可以说没有丝毫躲闪地,穿透了我与他的身体。   沿着箭杆滴落的血珠,似也染上了那堪破般的笑意。   但两军的吼声,戛然而止。   或者说,被另一道更加轰隆的响声,掩了下去。   在纷乱而起的惊呼声里,分明便看见易逐惜眼中泛上的疑惑。   我终于,再不遏制,畅然而笑。   连自己的笑声,也被那一声连绵不断的轰隆声一气掩了下去。   ——地动,山摇!   以比我与易逐惜所站之处的中点偏差了一丈左右的平地为中心,方圆十丈,猛然塌陷!!   地面剧烈震动间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地面吼叫着猛然下沉。   马的嘶叫被埋在了这震天的巨响与蔽空烟尘中。   落下的时候,我仍有闲情抬头,望见那个在尘土呼啸里不太清晰的月亮。   依旧清明柔亮,辉耀天地。   眼前,是那道终于不再模糊的苍银色身影。   灵犀相通般急速靠近,贴拥着扫荡开碎落的砂石尘土,踩踏着石块往下坠去。   一波一浪如同悸动,转眼占满胸臆。   我忽然,有些恍惚。   君如夏花,吾为秋草。   那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与满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辗转相望,终于圆满。   两年前,七公山下,青浏江畔。   如今换了个地方,亦是何处始,便何处终。   ——这次,却由我来继续!   便在这我屡试不爽的地陷阵里!!   双双灰头土脸,很是邋遢到不能见人地从地道口出来,靠在山壁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我映着月色回头一看,却是大笑不止。   而易逐惜一手捂着中箭的腹间,一手满不在乎地拍拍抹抹成了大白花脸的脑袋,挑眉轻哼一声,用那连算计都看来无辜得很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我马上就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仍是如许快意地就地坐下,一边捂着因笑而一阵剧痛的肩胛骨,不住喘息。   两人身中的箭都折断了箭杆丢弃,箭头却是留在体内,不敢当即拔除。此时得到喘息间隙,我默运玄功,咬牙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扔在一旁草丛,这才缓缓长吸了一口气。   “原来你比我预计的迟了这么一盏茶功夫回来找我,是去干这好事去了。”易逐惜似笑似叹。   “好不容易发现了这前朝靖安王高胜墓的绝好地道,四通八达得拍案叫绝,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我将头搁在身侧树干上,说得惬意,“原也没料想到你竟是存了与我平等相斗的决心,只是想着既然你已经做到这一步,那定是还要在今晚做点什么然后孤孤单单地去死了,这怎么了得?所以上演一场突然失踪,从地面掉到这地道来。这下倒好,变成了在两军前公演的双亡戏码,咱都‘堂堂正正’成了死人,一了百了了。留在上头的两方军马经此激变,估计也打不起来,各散了事。”   易逐惜松散地靠站在地道门的石板前,也拔出了箭头扔在一旁,长久没有说话。   却是很轻很轻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我轻道,三分自嘲两分失落:“是了,你又不是我,如果战事继续……”   “恐怕继续不起来了。”他突然打断我。   “为何?”我皱眉。   “如果,几乎位于晋国后燕与誉齐疆界正中间的赵国插手。”   “赵国?”我一惊,“那自是微妙,它向着哪国便可成为哪国进攻的跳板,大大的有利!可是赵国近年国力渐弱,又怎会突然不再中立?”   “……你知道,召一清是谁。”   我沉默,好一会儿才沉声道:“竟是,赵千……”   赵国正当权的宰相赵国安幺子,赵千。   易逐惜默认。   “那么……梁秋凉她忽然失踪,是因为……”我的声音轻下去,只觉不忍。   易逐惜点点头:“算是,和亲。”   她,决定嫁给赵千。   我沉默。   不是不知道赵千对梁秋凉的确真意,只是梁秋凉这般刚烈豁达的奇女子,终也走上了非为所愿的路。   即使仍是她自己选的,也只是为了……   “为了我。”易逐惜迎向我的视线,苦笑了一声。   是否每个人为了眼里唯一的人,做什么,便也都甘愿了。   好半晌,我轻叹一声,开口:“你又为什么不躲。”   我根本就没想要一箭洞穿他以报当日一箭之仇,那招蜚声在外的惊羽箭,我压根没有动用。   可说只是虚晃一招的一箭,竟就这么直直贯入他的肋间。   “那你怎么,又躲开了?”易逐惜不答反问,眼里有抹淡然的伤。   “应该说,你怎么又突然射偏了呢。”我便一笑,“若是我不往那边上挪一寸半,你的箭就要从我肩头掠过去射不中了,我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说着,我撑着石块缓慢站起来,缓慢走过去易逐惜身旁,缓慢伸出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两颊,恨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抱了一箭射死我陪你去地府的心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射了偏?”   他垂眸一个苦笑,带了些忐忑愁苦欲辨已忘言,伸手拉住我正拉扯着他脸颊的手。   “也许因为……我想,你说得对。”   被我的拉扯而模糊了的话语。   我松下手劲:“什么?”   “鲜活的,很好。”他继续轻道。   晨岚暮霭般,柔柔拂过心头。   他抬眼。   那眸里,却是使这星光月色全失了分寸的耀眼流动。   刹那间,有些什么,喧嚣尘上。   如热拥,如激吻,叫我腾地就电流般窜起一阵冲动,想要啃噬上那半掩在树影里模糊了艳色的唇。   一切,酣畅绮旎,如火如荼,喧嚣尘上。   “也许因为,”他却继续道,“我只想这么,拉着你温暖的手。”   语音清冷,裹了那道总是似有似无的清茶香,荡漾空中。   被尘土沾得甚是狼狈的侧脸黏了些汗水和额发,柔柔润润,少了那一分清高孤远,便多了那两分实在。   终于可以,用手触及的实在。   于是激流腾泄尽作绕指柔,绵延了这万里长空。   “冷了,就不好了。”他轻笑说完,手指力道,加重五分。   手心贴手心,温度,毋庸置疑地传递。   分明不可靠,却也分明的存在。   一如笑意。   一如心意。   一如地久天长。   我突然便有些哽咽,掩饰地撇开头:“走吧。”   身后的易逐惜似乎一分宠溺两分得意地轻笑一声,任我拉着他朝前走。   在狭小山道上走出一里,便是一辆马车等候大道旁。   对着从车上跳下行礼的马夫一点头,我拉着易逐惜上了马车。   裹了蹄的马蹄声细微地踏响在路上,如同我此刻连自己也莫名的,分明宁静的激动轩昂。   一路无语,好不容易表明心迹,竟又多出了这一分尴尬来。   只有手心温度,不由分说地相连。   恰似一切风雨落幕,终于等来一锤定音的不安与狂喜。   行出两柱香功夫,我仍是不禁,微皱起了眉心。   被不安隐藏着的不安,缓缓成形。   那身形那动作那给人的感觉。   我便是突地一滞一寒一惊一个甩开车帘:“你是——枫!!”   而眼前,人影一晃。   那头带大毡帽掩了绝大部分面容的车夫,急掠飞空!   由此而俯视而下的视线。   再无怀疑的一张熟悉的素雅面容。   枫已掠上半空的眉目忧愁着,轻声道:“抱歉。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我的心,刹那汹涌。   人,总是这样。   能走的时候不愿走,真的想走的时候,又走不了了。   活着,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不需多想,回头便要拉过易逐惜。   却见,那一个正等着我的灿然笑容。   如同惨淡。   眼前景物,猛然一晃一拉一个远离。   ——我竟被易逐惜一掌,硬生击飞出了马车!   从来不敢小觑的功力,亲身受来,我却只剩悲伤。   不过一瞬,便直飞出七八丈!!   而随着这一击,整个马车顶部连着车身也被摧毁裂开,露出了藏在车身里的那个黑色如同酒缸的物体来。   我的心骤然沉到脚底,再骤然提到喉口。   那是——炸药!   那样大的容量,足以将马车里的人炸成死无全尸个十次八次!!   而此刻,引信燃烧已至最末端!!   易逐惜,却似完全没看到那个炸药。   只是端了那个清旷悠远萧索甚至悲凉的灿然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我。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突然便想起,易苍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幕。   如同重现。   易逐惜也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然后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甚至比易苍死时更加颤抖地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眼前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也一点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有那么一个瞬间,通透澄明。   我便,轻轻勾起嘴角。   脚尖在身后树干上借力一点,一个纵身反冲,骤然祭出的强大气劲硬生将那整排树林都翻倒折断!   我,冲向易逐惜!   易逐惜一愣,随即笑容愈加扬起,再无犹豫地向着我伸开怀抱。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能破复能立,叫做英雄。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叫做人生。   毕生追求,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放弃,叫做梦想。   而即使知道终其心力智力魄力亦得不到,却还是带着些小任性小执拗小幻想甚至连放弃他人放弃自己都成了一种成全的小小心愿,便叫**了吧。   落定,半跪在只来得及将我推出安全距离,而自己始终从容坐在那蒲团上的易逐惜面前。   相视而笑,波光粼粼。   十指相扣,再次相连的心跳。   ——轰烈一声炸响,便在那一刻,响在耳边!! 第六十四章【BE】   翻江倒海般的悸动,便在那一声里,僵在当下。   我与易逐惜,愣愣地抬头。   ——炸药,爆炸了。   却,没有火,没有热,没有血。   只飞了漫天的不明碎屑。   似乎是,撕碎的彩纸。   而我和易逐惜的视线里,就是那个随着爆炸声冲上半空,此时缓缓飘扬着落下的,如同标语的一张长形布条。   就着月色,之间上书几个蟹爬般难看到极点的大字。   ——“小枫亲亲对不起”   我的嘴角,就有些要抽的冲动。   会写这样的字的,会轻易在人家的炸药上动手脚到这种夸张地步的,我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人。   “哼哼,老妖你也尝到苦处了吧,谁叫你出了这么大事也不找我帮忙?”印证似的,段空游标志性的声音从树后绕了出来。   我转头看去。   正抱了臂斜斜倚在树上,明明一副拽拽的看好戏的得逞的嘴脸,眼里却分明是善意温暖的段空游,竟是换了一身类似乞丐装的碧色衣服,荡了好几片不知何用的布条坠在身侧,手里摇着把扇柄穿了三根破羽毛的破扇子,很是招摇。   “你,怎么,还把我当朋友么。”半晌,我还是问了出来。   段空游挠了挠头,又支着下巴想了想,对着我伸出食指一指:“你是,你就是。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听见这标准的段空游式回答,我不怒反笑,拉了易逐惜站起来。   “师傅师公说的果然没错,枫他也是洒脱闲适的人,就是在那些节骨眼上转不过弯来,你们不要怪他……”段空游说着,突然有些紧张,站直了身形,越过我俩头顶看向远方高处,“原来和师父师公在一起的,真的是他。”   谁?   我与易逐惜同时转头。   同时看见肯山城最高的一面城墙上头,迎风而立的一个人。   同时对着那个分明对着我俩缓缓绽开的微笑,如雷轰顶,呆立无言。   长身而立,衣袂轻扬,长发随意披散着,却是泛着耀眼的银色。   那是——易苍!   活着的易苍!   依旧丰神俊朗,柔情婉转间豪情万丈纵横天下的易苍!!   不知何故一夜白头的易苍!!   蜕变似的心无所挂旷藐天地却更强烈如同睥睨天下信手擒来的易苍!!   我半开着口,张合几下,却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却听身边轻声一笑。   不算了然的笑,却是一切随风的笑。   我回头看那笑的易逐惜,易逐惜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   我便也沉静下来,安然一笑作答。   或许的确,我与他都只是被易苍耍了一把的孩子。   或许的确,一切峰回路转,都在易苍的掌控之中。   或许的确,我身边这整个故事,都只是易苍故事的一部分。   是又如何。   那其他的,都已不是我们的故事。   而那张容颜,也已不会叫我迷茫。   于是我俩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转身朝段空游走过去,还带着两张相似如许的感激涕零的诚恳笑容。   “你,你们想干嘛?!”段空游被我一拍左肩,同时被易逐惜一拉右手,顿时警戒。   “当然是为了感激你,所以……”我与易逐惜异口同声,“送你一程!!”   段空游被我俩配合的一个倒提金钩,直直从空中摔了出去!   “呜哇哇嗷嗷嗷嗷~~~~~~~~~”   自然是,摔向枫离去的方向。   世间,重回宁静。   而我拉着易逐惜,随意一般顺着路走。   “我在想,我要不要先跟你打一架。”走到一处,我忽笑,“机会难得。”   “怕是,撑不到了。”易逐惜淡笑说着,转过身去背身向我,仰头看月。   我又如何看不清,他那状似不经意的一个抬手,捂住了腹间。   也如何看不清,他转身的那一刻,浮现在那侧脸的大片苍白。   我却笑:“刚才一张拍死段空游,是不是能叫他重新做人,不要这么爱玩了。”   易逐惜便轻笑。   “他这么一玩迟了这么一刻出现,你的命,就没了。”我半叹着一句,抬起双手捧起他依然全失了血色的脸。   “关他什么事。”易逐惜道,“方才紧急之下强硬冲开禁制运功将你击出马车,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所以引动了玄天蛊圣的毒,再加上本就早该发作的青花毒,你就要死了。”我道。   “嗯。”他淡然一句,“你,也该走了。”   强硬冲开禁制,强行用内力压下的双毒,立时发作。   青花毒的解药,已被他毁去。   而我这么些年寻找玄天蛊圣的解毒之法,却是一无所获。   现今,又如何来得及。   ——世上常有这么些事,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一句无心之言,或者只是发生得早了一刻迟了一分,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柳暗花明了豁然开朗了欲哭无泪了回天乏力了。   我又如何忍心看这你在我面前,就此逝去。   于是我笑我点头,轻答:“……好。”   我说完,不剩丝毫迷惘地提步前行,背后的身形似乎纹丝不动。   猎猎风起,那紧绷如弦的轻微呼吸,却如咆哮,听在耳内,贯入胸间。   我深吸口气,继续前行。   绕行着,不时停下来探看四周地形,然后蹲在那几个点上。   一圈回来,花时不过半个时辰,我又站在了离开前的位置上。   易逐惜也站在那个离开前的位置上。   他半侧着身体,似乎是看着夜星夜空夜月夜风,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猎猎风响卷着他苍银色的衣袍,优雅卷吐。   几缕长可过腰的散发尽显雍容眷恋地扬着,掠过他微沁了汗染了尘的额,拂过他半垂若羽静静扇动的长睫。   若有似无,光与暗的流动交接。   箭伤处的血液染红了他小半个前襟,斜斜歪向一旁,在雪般的衣色里格外夺目。而这凝固黏着的赤黑痕迹,压得那伤处被撕裂而半荡在外的衣襟在这般风里也飘扬不起来,只能沉沉地,缓缓地,钝钝地,倦倦地,一丝不苟地坚守在那里。   如同他的人。   脸色比任何人都苍白,脊梁却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那笔直里溢出的执着固守不屈坚定,与那眸子里淡淡透出的盈润萧索淡漠孤清混在一处,便如古道旁的虬木虬木下的枯井枯井里的死水死水里映出的那一轮深深浅浅的月色,一瞬展望的纠结深沉精邃绵远悠长。   很轻很轻很轻的叹意与笑意,很沉很沉很沉很沉的固执与凄怆。   我便笑。   究竟是在想着什么,让他迟钝着反应,此时才突然发现我的重回?   却已不需要答案。   我毫不意外地,对上他回过头来意外的眼。   “你怎么……”易逐惜古井般沉敛的眸,忽然闪烁开来。   “我记得秋露堡我受了你一箭,刚才射你一箭,却又受了你一箭,我岂不是亏了。”我哀叹。   易逐惜无奈地看着我,只道:“你想做什么。”   “可你还欠我一箭。”   “都这时候了,还不能两清么。”他苦笑。   “……我伤过你的,你可愿全部放下?”我沉声道。   易逐惜想了想,郑重点头,也问了这么一句:“我伤过你的,你可愿全部放下?”   我也很郑重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愿。”   他一愕。   “不用放手了。”我畅然道,“这样,才能继续追下去。”   追到何处,又有何要紧。   易逐惜愣了半晌,噗地笑出来,眸中星芒闪烁,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有一瞬间觉得,你会回来,不会扔我一个人就这么死去。”   “为什么?”轮到我疑惑。   “不知道。”他便学着段空游微带着可爱的模样,“但我就是知道。”   ——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放下,也许是因为,在自己也不知的某个许久以前,我们就已放下了。   也可以换个说法。   ——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拿起,也许是因为,在自己也不知的某个许久以前,有些东西就已经在心底里扎根了。   再也,放不下了。   如此,即可。   我走近他拥紧他,将头搁在他肩上,笑得好不开怀。   想到些什么,我紧紧揽在他背后的手指随意戳了他背脊一处,道:“……五行十二子。”   易逐惜似乎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相似地一戳我背,快意道:“七行六子。”   “五行十八子。”   “九行十子。”   如此一人一句,赫然便是我与他重复了千百遍而始终破解不出的那局珍珑。   一一道来,如下盲棋,更如回忆。   却也说不清,忆的是苦,是乐,或只是那些呼风啸雨扑朔而逝的年华。   “十七行九子。”   “……十七行十一子。”   “……终了。”我一笑定局。   易逐惜的轻笑声,也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三百七十二步。   仍然是,破不了的双死之局。   执子者,却已是破开苍茫的豁然开朗。   如此,这局珍珑,算是解了,还是未解?   又,如何。   松开怀抱,盈盈对视,欲语忘言。   又,何须说。   于是,山崩地裂的轰响,从脚下深处再也掩饰不去地传来!   骤时失去的平衡,叫我俩都移动了下脚步。   从易逐惜微微苦笑的眼里,似乎听见他在说,果然。   我便一笑,算是告诉他,的确。   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去,只好回来陪你一起去了。   只不过回来前,顺道再设了几个机关而已。   地道顶上本就遍布了我一早布置好的炸药,在两军面前上演的那一场大规模地陷和现在这一场小规模地陷,也差不了多少功夫。   只不过这次,要将可以逃生的地道也一并埋了而已。   “像吧。”轰鸣声里往下坠去,我笑得得意。   也不知易逐惜听见了没,只见他的视线穿梭在这已然看不清景物的半明半暗纷乱繁杂里,又猛然闪烁般看向我。   而我瞥一眼在这山崩地裂坠入黑暗的短短时间里的璀然闪亮:“像不像,关山皓星?”   特地带他来到此处再离开,便是为了这一出。   下意识或者只是太无聊地,在地道的这一段天花板上装置炸药的同时,镶上这整整六百七十颗高胜的陪葬珠宝。   是否就是等着带着那一个人,来问问这一幕,像不像那关山皓星。   变成从上往下看,又是这么个混乱不清的状况,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只是看着此时映在彼此眼中俱是泛着泪光般莹亮的眸色,已足。   黑暗覆没的最后一瞬光线里,最柔最轻最沉最心甘情愿也最誓不罢休的最后一个深吻。   细细密密,摩挲啃噬。   极尽的缱绻温柔。   轻柔如幼蝶展开的第一叶薄翼,斑斓映着清晨第一缕霞光缓缓抖开,扇落花瓣间第一滴露水。   翅展,霞飞,露凝。   凝起清分一缕般不惊风雨的吻里,最深沉激昂不再掩藏的热情激烈。   凝起尘雾蔽空的天边,那最后一丝似也动情的月色。   凝起那周身喧闹混乱,掣天裂地的乱石穿空!   土崩石裂!枝折树断!   只有月色亘古澄明,透过那一丝一缝的空隙,见证这地动山摇的狂歌里唯一的一双快意豪情,唯一的一双小心翼翼至颤抖不已的柔情。   便在这见证里,尽数埋葬!!   终结。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终结。   羁绊,却依旧。   ——至死,不休!!   ===============================俺是BE结束的分界线=============================   裹着“打不死就是打不死”牌加厚防弹衣的且子首次隆重登场:咳……额,那啥,嗯,我来了【被PIA飞】   最近心情不好的需要发泄的喜欢自虐的就爱看BE的铁石心肠万虐不倒的众位亲可以擤擤鼻涕下去吃夜宵了……本文作者钦定正统双死大结局BADEND到此结束   剩下来粉嫩嫩的众亲,额,本文还有个老长老长的尾,请明日继续追XD~   翻江倒海般的悸动,便在那一声里,僵在当下。   我与易逐惜,愣愣地抬头。   ——炸药,爆炸了。   却,没有火,没有热,没有血。   只飞了漫天的不明碎屑。   似乎是,撕碎的彩纸。   而我和易逐惜的视线里,就是那个随着爆炸声冲上半空,此时缓缓飘扬着落下的,如同标语的一张长形布条。   就着月色,之间上书几个蟹爬般难看到极点的大字。   ——“小枫亲亲对不起”   我的嘴角,就有些要抽的冲动。   会写这样的字的,会轻易在人家的炸药上动手脚到这种夸张地步的,我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人。   “哼哼,老妖你也尝到苦处了吧,谁叫你出了这么大事也不找我帮忙?”印证似的,段空游标志性的声音从树后绕了出来。   我转头看去。   正抱了臂斜斜倚在树上,明明一副拽拽的看好戏的得逞的嘴脸,眼里却分明是善意温暖的段空游,竟是换了一身类似乞丐装的碧色衣服,荡了好几片不知何用的布条坠在身侧,手里摇着把扇柄穿了三根破羽毛的破扇子,很是招摇。   “你,怎么,还把我当朋友么。”半晌,我还是问了出来。   段空游挠了挠头,又支着下巴想了想,对着我伸出食指一指:“你是,你就是。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听见这标准的段空游式回答,我不怒反笑,拉了易逐惜站起来。   “师傅师公说的果然没错,枫他也是洒脱闲适的人,就是在那些节骨眼上转不过弯来,你们不要怪他……”段空游说着,突然有些紧张,站直了身形,越过我俩头顶看向远方高处,“原来和师父师公在一起的,真的是他。”   谁?   我与易逐惜同时转头。   同时看见肯山城最高的一面城墙上头,迎风而立的一个人。   同时对着那个分明对着我俩缓缓绽开的微笑,如雷轰顶,呆立无言。   长身而立,衣袂轻扬,长发随意披散着,却是泛着耀眼的银色。   那是——易苍!   活着的易苍!   依旧丰神俊朗,柔情婉转间豪情万丈纵横天下的易苍!!   不知何故一夜白头的易苍!!   蜕变似的心无所挂旷藐天地却更强烈如同睥睨天下信手擒来的易苍!!   我半开着口,张合几下,却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却听身边轻声一笑。   不算了然的笑,却是一切随风的笑。   我回头看那笑的易逐惜,易逐惜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   我便也沉静下来,安然一笑作答。   或许的确,我与他都只是被易苍耍了一把的孩子。   或许的确,一切峰回路转,都在易苍的掌控之中。   或许的确,我身边这整个故事,都只是易苍故事的一部分。   是又如何。   那其他的,都已不是我们的故事。   而那张容颜,也已不会叫我迷茫。   于是我俩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转身朝段空游走过去,还带着两张相似如许的感激涕零的诚恳笑容。   “你,你们想干嘛?!”段空游被我一拍左肩,同时被易逐惜一拉右手,顿时警戒。   “当然是为了感激你,所以……”我与易逐惜异口同声,“送你一程!!”   段空游被我俩配合的一个倒提金钩,直直从空中摔了出去!   “呜哇哇嗷嗷嗷嗷~~~~~~~~~”   自然是,摔向枫离去的方向。   世间,重回宁静。   而我拉着易逐惜,随意一般顺着路走。   “我在想,我要不要先跟你打一架。”走到一处,我忽笑,“机会难得。”   “怕是,撑不到了。”易逐惜淡笑说着,转过身去背身向我,仰头看月。   我又如何看不清,他那状似不经意的一个抬手,捂住了腹间。   也如何看不清,他转身的那一刻,浮现在那侧脸的大片苍白。   我却笑:“刚才一张拍死段空游,是不是能叫他重新做人,不要这么爱玩了。”   易逐惜便轻笑。   “他这么一玩迟了这么一刻出现,你的命,就没了。”我半叹着一句,抬起双手捧起他依然全失了血色的脸。   “关他什么事。”易逐惜道,“方才紧急之下强硬冲开禁制运功将你击出马车,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所以引动了玄天蛊圣的毒,再加上本就早该发作的青花毒,你就要死了。”我道。   “嗯。”他淡然一句,“你,也该走了。”   强硬冲开禁制,强行用内力压下的双毒,立时发作。   青花毒的解药,已被他毁去。   而我这么些年寻找玄天蛊圣的解毒之法,却是一无所获。   现今,又如何来得及。   ——世上常有这么些事,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一句无心之言,或者只是发生得早了一刻迟了一分,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柳暗花明了豁然开朗了欲哭无泪了回天乏力了。   我又如何忍心看这你在我面前,就此逝去。   于是我笑我点头,轻答:“……好。”   我说完,不剩丝毫迷惘地提步前行,背后的身形似乎纹丝不动。   猎猎风起,那紧绷如弦的轻微呼吸,却如咆哮,听在耳内,贯入胸间。   我深吸口气,继续前行。   绕行着,不时停下来探看四周地形,然后蹲在那几个点上。   一圈回来,花时不过半个时辰,我又站在了离开前的位置上。   易逐惜也站在那个离开前的位置上。   他半侧着身体,似乎是看着夜星夜空夜月夜风,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猎猎风响卷着他苍银色的衣袍,优雅卷吐。   几缕长可过腰的散发尽显雍容眷恋地扬着,掠过他微沁了汗染了尘的额,拂过他半垂若羽静静扇动的长睫。   若有似无,光与暗的流动交接。   箭伤处的血液染红了他小半个前襟,斜斜歪向一旁,在雪般的衣色里格外夺目。而这凝固黏着的赤黑痕迹,压得那伤处被撕裂而半荡在外的衣襟在这般风里也飘扬不起来,只能沉沉地,缓缓地,钝钝地,倦倦地,一丝不苟地坚守在那里。   如同他的人。   脸色比任何人都苍白,脊梁却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那笔直里溢出的执着固守不屈坚定,与那眸子里淡淡透出的盈润萧索淡漠孤清混在一处,便如古道旁的虬木虬木下的枯井枯井里的死水死水里映出的那一轮深深浅浅的月色,一瞬展望的纠结深沉精邃绵远悠长。   很轻很轻很轻的叹意与笑意,很沉很沉很沉很沉的固执与凄怆。   我便笑。   究竟是在想着什么,让他迟钝着反应,此时才突然发现我的重回?   却已不需要答案。   我毫不意外地,对上他回过头来意外的眼。   “你怎么……”易逐惜古井般沉敛的眸,忽然闪烁开来。   “我记得秋露堡我受了你一箭,刚才射你一箭,却又受了你一箭,我岂不是亏了。”我哀叹。   易逐惜无奈地看着我,只道:“你想做什么。”   “可你还欠我一箭。”   “都这时候了,还不能两清么。”他苦笑。   “……我伤过你的,你可愿全部放下?”我沉声道。   易逐惜想了想,郑重点头,也问了这么一句:“我伤过你的,你可愿全部放下?”   我也很郑重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愿。”   他一愕。   “不用放手了。”我畅然道,“这样,才能继续追下去。”   追到何处,又有何要紧。   易逐惜愣了半晌,噗地笑出来,眸中星芒闪烁,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有一瞬间觉得,你会回来,不会扔我一个人就这么死去。”   “为什么?”轮到我疑惑。   “不知道。”他便学着段空游微带着可爱的模样,“但我就是知道。”   ——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放下,也许是因为,在自己也不知的某个许久以前,我们就已放下了。   也可以换个说法。   ——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拿起,也许是因为,在自己也不知的某个许久以前,有些东西就已经在心底里扎根了。   再也,放不下了。   如此,即可。   我走近他拥紧他,将头搁在他肩上,笑得好不开怀。   想到些什么,我紧紧揽在他背后的手指随意戳了他背脊一处,道:“……五行十二子。”   易逐惜似乎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相似地一戳我背,快意道:“七行六子。”   “五行十八子。”   “九行十子。”   如此一人一句,赫然便是我与他重复了千百遍而始终破解不出的那局珍珑。   一一道来,如下盲棋,更如回忆。   却也说不清,忆的是苦,是乐,或只是那些呼风啸雨扑朔而逝的年华。   “十七行九子。”   “……十七行十一子。”   “……终了。”我一笑定局。   易逐惜的轻笑声,也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三百七十二步。   仍然是,破不了的双死之局。   执子者,却已是破开苍茫的豁然开朗。   如此,这局珍珑,算是解了,还是未解?   又,如何。   松开怀抱,盈盈对视,欲语忘言。   又,何须说。   于是,山崩地裂的轰响,从脚下深处再也掩饰不去地传来!   骤时失去的平衡,叫我俩都移动了下脚步。   从易逐惜微微苦笑的眼里,似乎听见他在说,果然。   我便一笑,算是告诉他,的确。   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去,只好回来陪你一起去了。   只不过回来前,顺道再设了几个机关而已。   地道顶上本就遍布了我一早布置好的炸药,在两军面前上演的那一场大规模地陷和现在这一场小规模地陷,也差不了多少功夫。   只不过这次,要将可以逃生的地道也一并埋了而已。   “像吧。”轰鸣声里往下坠去,我笑得得意。   也不知易逐惜听见了没,只见他的视线穿梭在这已然看不清景物的半明半暗纷乱繁杂里,又猛然闪烁般看向我。   而我瞥一眼在这山崩地裂坠入黑暗的短短时间里的璀然闪亮:“像不像,关山皓星?”   特地带他来到此处再离开,便是为了这一出。   下意识或者只是太无聊地,在地道的这一段天花板上装置炸药的同时,镶上这整整六百七十颗高胜的陪葬珠宝。   是否就是等着带着那一个人,来问问这一幕,像不像那关山皓星。   变成从上往下看,又是这么个混乱不清的状况,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只是看着此时映在彼此眼中俱是泛着泪光般莹亮的眸色,已足。   黑暗覆没的最后一瞬光线里,最柔最轻最沉最心甘情愿也最誓不罢休的最后一个深吻。   细细密密,摩挲啃噬。   极尽的缱绻温柔。   轻柔如幼蝶展开的第一叶薄翼,斑斓映着清晨第一缕霞光缓缓抖开,扇落花瓣间第一滴露水。   翅展,霞飞,露凝。   凝起清分一缕般不惊风雨的吻里,最深沉激昂不再掩藏的热情激烈。   凝起尘雾蔽空的天边,那最后一丝似也动情的月色。   凝起那周身喧闹混乱,掣天裂地的乱石穿空!   土崩石裂!枝折树断!   只有月色亘古澄明,透过那一丝一缝的空隙,见证这地动山摇的狂歌里唯一的一双快意豪情,唯一的一双小心翼翼至颤抖不已的柔情。   便在这见证里,尽数埋葬!!   终结。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终结。   羁绊,却依旧。   ——至死,不休!!   ===============================俺是BE结束的分界线=============================   裹着“打不死就是打不死”牌加厚防弹衣的且子首次隆重登场:咳……额,那啥,嗯,我来了【被PIA飞】   最近心情不好的需要发泄的喜欢自虐的就爱看BE的铁石心肠万虐不倒的众位亲可以擤擤鼻涕下去吃夜宵了……本文作者钦定正统双死大结局BADEND到此结束   剩下来粉嫩嫩的众亲,额,本文还有个老长老长的尾,请明日继续追XD~   翻江倒海般的悸动,便在那一声里,僵在当下。   我与易逐惜,愣愣地抬头。   ——炸药,爆炸了。   却,没有火,没有热,没有血。   只飞了漫天的不明碎屑。   似乎是,撕碎的彩纸。   而我和易逐惜的视线里,就是那个随着爆炸声冲上半空,此时缓缓飘扬着落下的,如同标语的一张长形布条。   就着月色,之间上书几个蟹爬般难看到极点的大字。   ——“小枫亲亲对不起”   我的嘴角,就有些要抽的冲动。   会写这样的字的,会轻易在人家的炸药上动手脚到这种夸张地步的,我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人。   “哼哼,老妖你也尝到苦处了吧,谁叫你出了这么大事也不找我帮忙?”印证似的,段空游标志性的声音从树后绕了出来。   我转头看去。   正抱了臂斜斜倚在树上,明明一副拽拽的看好戏的得逞的嘴脸,眼里却分明是善意温暖的段空游,竟是换了一身类似乞丐装的碧色衣服,荡了好几片不知何用的布条坠在身侧,手里摇着把扇柄穿了三根破羽毛的破扇子,很是招摇。   “你,怎么,还把我当朋友么。”半晌,我还是问了出来。   段空游挠了挠头,又支着下巴想了想,对着我伸出食指一指:“你是,你就是。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听见这标准的段空游式回答,我不怒反笑,拉了易逐惜站起来。   “师傅师公说的果然没错,枫他也是洒脱闲适的人,就是在那些节骨眼上转不过弯来,你们不要怪他……”段空游说着,突然有些紧张,站直了身形,越过我俩头顶看向远方高处,“原来和师父师公在一起的,真的是他。”   谁?   我与易逐惜同时转头。   同时看见肯山城最高的一面城墙上头,迎风而立的一个人。   同时对着那个分明对着我俩缓缓绽开的微笑,如雷轰顶,呆立无言。   长身而立,衣袂轻扬,长发随意披散着,却是泛着耀眼的银色。   那是——易苍!   活着的易苍!   依旧丰神俊朗,柔情婉转间豪情万丈纵横天下的易苍!!   不知何故一夜白头的易苍!!   蜕变似的心无所挂旷藐天地却更强烈如同睥睨天下信手擒来的易苍!!   我半开着口,张合几下,却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却听身边轻声一笑。   不算了然的笑,却是一切随风的笑。   我回头看那笑的易逐惜,易逐惜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   我便也沉静下来,安然一笑作答。   或许的确,我与他都只是被易苍耍了一把的孩子。   或许的确,一切峰回路转,都在易苍的掌控之中。   或许的确,我身边这整个故事,都只是易苍故事的一部分。   是又如何。   那其他的,都已不是我们的故事。   而那张容颜,也已不会叫我迷茫。   于是我俩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转身朝段空游走过去,还带着两张相似如许的感激涕零的诚恳笑容。   “你,你们想干嘛?!”段空游被我一拍左肩,同时被易逐惜一拉右手,顿时警戒。   “当然是为了感激你,所以……”我与易逐惜异口同声,“送你一程!!”   段空游被我俩配合的一个倒提金钩,直直从空中摔了出去!   “呜哇哇嗷嗷嗷嗷~~~~~~~~~”   自然是,摔向枫离去的方向。   世间,重回宁静。   而我拉着易逐惜,随意一般顺着路走。   “我在想,我要不要先跟你打一架。”走到一处,我忽笑,“机会难得。”   “怕是,撑不到了。”易逐惜淡笑说着,转过身去背身向我,仰头看月。   我又如何看不清,他那状似不经意的一个抬手,捂住了腹间。   也如何看不清,他转身的那一刻,浮现在那侧脸的大片苍白。   我却笑:“刚才一张拍死段空游,是不是能叫他重新做人,不要这么爱玩了。”   易逐惜便轻笑。   “他这么一玩迟了这么一刻出现,你的命,就没了。”我半叹着一句,抬起双手捧起他依然全失了血色的脸。   “关他什么事。”易逐惜道,“方才紧急之下强硬冲开禁制运功将你击出马车,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所以引动了玄天蛊圣的毒,再加上本就早该发作的青花毒,你就要死了。”我道。   “嗯。”他淡然一句,“你,也该走了。”   强硬冲开禁制,强行用内力压下的双毒,立时发作。   青花毒的解药,已被他毁去。   而我这么些年寻找玄天蛊圣的解毒之法,却是一无所获。   现今,又如何来得及。   ——世上常有这么些事,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一句无心之言,或者只是发生得早了一刻迟了一分,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柳暗花明了豁然开朗了欲哭无泪了回天乏力了。   我又如何忍心看这你在我面前,就此逝去。   于是我笑我点头,轻答:“……好。”   我说完,不剩丝毫迷惘地提步前行,背后的身形似乎纹丝不动。   猎猎风起,那紧绷如弦的轻微呼吸,却如咆哮,听在耳内,贯入胸间。   我深吸口气,继续前行。   绕行着,不时停下来探看四周地形,然后蹲在那几个点上。   一圈回来,花时不过半个时辰,我又站在了离开前的位置上。   易逐惜也站在那个离开前的位置上。   他半侧着身体,似乎是看着夜星夜空夜月夜风,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猎猎风响卷着他苍银色的衣袍,优雅卷吐。   几缕长可过腰的散发尽显雍容眷恋地扬着,掠过他微沁了汗染了尘的额,拂过他半垂若羽静静扇动的长睫。   若有似无,光与暗的流动交接。   箭伤处的血液染红了他小半个前襟,斜斜歪向一旁,在雪般的衣色里格外夺目。而这凝固黏着的赤黑痕迹,压得那伤处被撕裂而半荡在外的衣襟在这般风里也飘扬不起来,只能沉沉地,缓缓地,钝钝地,倦倦地,一丝不苟地坚守在那里。   如同他的人。   脸色比任何人都苍白,脊梁却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那笔直里溢出的执着固守不屈坚定,与那眸子里淡淡透出的盈润萧索淡漠孤清混在一处,便如古道旁的虬木虬木下的枯井枯井里的死水死水里映出的那一轮深深浅浅的月色,一瞬展望的纠结深沉精邃绵远悠长。   很轻很轻很轻的叹意与笑意,很沉很沉很沉很沉的固执与凄怆。   我便笑。   究竟是在想着什么,让他迟钝着反应,此时才突然发现我的重回?   却已不需要答案。   我毫不意外地,对上他回过头来意外的眼。   “你怎么……”易逐惜古井般沉敛的眸,忽然闪烁开来。   “我记得秋露堡我受了你一箭,刚才射你一箭,却又受了你一箭,我岂不是亏了。”我哀叹。   易逐惜无奈地看着我,只道:“你想做什么。”   “可你还欠我一箭。”   “都这时候了,还不能两清么。”他苦笑。   “……我伤过你的,你可愿全部放下?”我沉声道。   易逐惜想了想,郑重点头,也问了这么一句:“我伤过你的,你可愿全部放下?”   我也很郑重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愿。”   他一愕。   “不用放手了。”我畅然道,“这样,才能继续追下去。”   追到何处,又有何要紧。   易逐惜愣了半晌,噗地笑出来,眸中星芒闪烁,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有一瞬间觉得,你会回来,不会扔我一个人就这么死去。”   “为什么?”轮到我疑惑。   “不知道。”他便学着段空游微带着可爱的模样,“但我就是知道。”   ——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放下,也许是因为,在自己也不知的某个许久以前,我们就已放下了。   也可以换个说法。   ——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拿起,也许是因为,在自己也不知的某个许久以前,有些东西就已经在心底里扎根了。   再也,放不下了。   如此,即可。   我走近他拥紧他,将头搁在他肩上,笑得好不开怀。   想到些什么,我紧紧揽在他背后的手指随意戳了他背脊一处,道:“……五行十二子。”   易逐惜似乎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相似地一戳我背,快意道:“七行六子。”   “五行十八子。”   “九行十子。”   如此一人一句,赫然便是我与他重复了千百遍而始终破解不出的那局珍珑。   一一道来,如下盲棋,更如回忆。   却也说不清,忆的是苦,是乐,或只是那些呼风啸雨扑朔而逝的年华。   “十七行九子。”   “……十七行十一子。”   “……终了。”我一笑定局。   易逐惜的轻笑声,也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三百七十二步。   仍然是,破不了的双死之局。   执子者,却已是破开苍茫的豁然开朗。   如此,这局珍珑,算是解了,还是未解?   又,如何。   松开怀抱,盈盈对视,欲语忘言。   又,何须说。   于是,山崩地裂的轰响,从脚下深处再也掩饰不去地传来!   骤时失去的平衡,叫我俩都移动了下脚步。   从易逐惜微微苦笑的眼里,似乎听见他在说,果然。   我便一笑,算是告诉他,的确。   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去,只好回来陪你一起去了。   只不过回来前,顺道再设了几个机关而已。   地道顶上本就遍布了我一早布置好的炸药,在两军面前上演的那一场大规模地陷和现在这一场小规模地陷,也差不了多少功夫。   只不过这次,要将可以逃生的地道也一并埋了而已。   “像吧。”轰鸣声里往下坠去,我笑得得意。   也不知易逐惜听见了没,只见他的视线穿梭在这已然看不清景物的半明半暗纷乱繁杂里,又猛然闪烁般看向我。   而我瞥一眼在这山崩地裂坠入黑暗的短短时间里的璀然闪亮:“像不像,关山皓星?”   特地带他来到此处再离开,便是为了这一出。   下意识或者只是太无聊地,在地道的这一段天花板上装置炸药的同时,镶上这整整六百七十颗高胜的陪葬珠宝。   是否就是等着带着那一个人,来问问这一幕,像不像那关山皓星。   变成从上往下看,又是这么个混乱不清的状况,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只是看着此时映在彼此眼中俱是泛着泪光般莹亮的眸色,已足。   黑暗覆没的最后一瞬光线里,最柔最轻最沉最心甘情愿也最誓不罢休的最后一个深吻。   细细密密,摩挲啃噬。   极尽的缱绻温柔。   轻柔如幼蝶展开的第一叶薄翼,斑斓映着清晨第一缕霞光缓缓抖开,扇落花瓣间第一滴露水。   翅展,霞飞,露凝。   凝起清分一缕般不惊风雨的吻里,最深沉激昂不再掩藏的热情激烈。   凝起尘雾蔽空的天边,那最后一丝似也动情的月色。   凝起那周身喧闹混乱,掣天裂地的乱石穿空!   土崩石裂!枝折树断!   只有月色亘古澄明,透过那一丝一缝的空隙,见证这地动山摇的狂歌里唯一的一双快意豪情,唯一的一双小心翼翼至颤抖不已的柔情。   便在这见证里,尽数埋葬!!   终结。   你我之间这场无解的珍珑,在此终结。   羁绊,却依旧。   ——至死,不休!!   ===============================俺是BE结束的分界线=============================   裹着“打不死就是打不死”牌加厚防弹衣的且子首次隆重登场:咳……额,那啥,嗯,我来了【被PIA飞】   最近心情不好的需要发泄的喜欢自虐的就爱看BE的铁石心肠万虐不倒的众位亲可以擤擤鼻涕下去吃夜宵了……本文作者钦定正统双死大结局BADEND到此结束   剩下来粉嫩嫩的众亲,额,本文还有个老长老长的尾,请明日继续追XD~ 尾【上】   两年后。   玄衣黄袖,位至二品的太监总管福常躬身站在御书房门外,恭送前来议事的五位朝廷重臣。   “国主回来了,王座逐惜公子也依旧才智卓绝,实乃我晋国天赐之福。”   “是啊,也没想到上任王座成璧竟是后燕皇子,听说现在正在后燕国内呼风掀雨呢。”   “国主养病多年才不计前嫌将王位交予王座代坐,只是这一场病如此严重,竟使国主壮年白发。”   “那也是国主眼光卓越,挑到王座这样好的人才。”   “呵,可还是国主更胜一筹啊。”   “只是听说王座最近身体抱恙,看去面色倒是正常……”   远远地,福常还能听见他们如此议论。   也无心多听,他直起身子,转身进了御书房。   里面一声轻微的咳嗽,在他踏进一只脚,还来不及开声的时候就传了过来。   “王座,天还凉,注意身体。”福常行了礼,道。   站在他身前两步,衣着华贵的人便轻笑点头:“知道了。”   说完。似乎想了想,转身也走了出去。   福常待那人出了门才又直起身来,使了个眼色,便有小太监上前端走王座留在书桌上已半凉的茶盏。   福常看着那个又瘦了些而更显颀长的背影,微叹:“那五位官人又怎么看得出来,王座的左眼,一夜便半瞎了……怕是,再治不回来了……”   而那走出书房的身影熟练地拐过几个转角,穿进已春意初显的东苑花园,阳光,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便惬意地眯了眯狭长的眼,带起眼尾那一丝总不散去的清冷优雅。   精邃俊逸风采不凡的脸容已比以往更显深刻孤傲气度逼人,艳阳下抹了鼻翼一片深深的阴影。   此时的王座,彼时的晋君。   便是,易逐惜。   不多时,他便进了王座御苑的门,直走到卧房门前。   他挥手示意,跟在身边身后的一众仆从,便散了个干净。   于是他伸手推门。   却突然在空中顿了顿动作。   然后苦笑一声,推开房门。   呼啦啦的一阵风响,随着那开门的动作而扫荡了整个装饰简洁利落的卧房,扬起了易逐惜的发梢。   他默默看着那空荡荡的景象好半晌,才垂眸一笑,似乎想转身,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跨步走了进去。   长长垂在室内的薄纱轻轻摇荡着,拂过那与离开前一模一样的摆设,地毯,插屏,香花。   从窗口投进的阳光暖暖的,静谧的华贵与萧索。   然后他的肩膀僵直。   半晌,才脚坠千斤般地,走向那白纱掩映的窗边。   一步一步,踏过从窗外透来的那一步一摇的竹影摇曳,蝶影纷飞。   白纱,再次扬起。   高高扬起。   越过了易逐惜的头顶。   让他可以直直从那窗纱底下穿过。   然后几乎痉挛着,环抱住那人的肩。   那悠闲地坐在窗头,掩在飘扬的白纱后似乎一眨眼便会化梦消失的人。   那看着园里春景,一脚晃荡着,一脚横过窗头,抵在另一边的窗棂上的人。   “你来了。”易逐惜的声音克制着,泄漏的起伏。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弯起了好看到惑人的眉眼,“我还以为你会在门口就转身走掉。”   易逐惜便笑。   那人便转头,装模做样地将右手靠在眉梢上远眺状看了眼头顶正大好的日头,戏弄道:“难道是因为,月亮出来了?”   易逐惜搂着他的力道紧了紧,将头埋在那人箭头闷笑不已,道:“两年前抛下我就消失不见,怎么又想起回来了,易生。”   易生便嘿嘿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因为某人不断求医问药,还装得极低调生怕被人得知似的,能不引得我回来一探究竟么。”   易逐惜毫不介意地点头承认,一手轻轻把着易生的下巴将他转向花园的脸朝向自己这边,道:“现在总可以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醒过来,就躺在了肯山城东边普惠镇的客栈里,还围了一群御医忙活不停。最主要的……我身上那毒,怎么不见了?”   他说的时候,很镇静平缓。   柔若春风一般,不沾尘埃。   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小心翼翼,还有眼底闪动汹涌的关切诚挚与近似恐惧的担忧。   易生看着这样的他,便轻轻笑起来,眉头略略皱起来,说不出的忧愁与洒脱奇异却完美地在那张本就几乎完美的容颜上融合在一起,几乎叫人恍惚。   然后他开口,有些心疼的模样。   很是款款的语调。   却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易逐惜一愣。   易生转个了坐姿变作正朝易逐惜,道:“我本就生龙活虎一人,被埋在泥石底下也一时清醒着,只是觉得,突然似乎有些什么很奇怪……然后就发现,我俩身上被飞石划破的伤口偶然地贴在了一起,血液相触,似乎,呃,然后……”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最后一个轻叹:“毒就解了你就活了我还得挖开泥石把你驮回去。”   一边瞅着易逐惜疑惑中似乎陷入神思的表情,易生无奈道:“你冒然施行换血,本也是大险。却不料玄天蛊圣的毒血混了青花毒流到你身体里,精气却因为解开最后一根针的束缚而逞醒释放,与我的身体合在一处,留在我了体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将玄天蛊圣一分为二,减缓调和了双毒的性质,以至于再次混血一处时,你体内玄天蛊圣的毒血被我体内玄天蛊圣的精气激发出来,刚好与青花毒抵消了……”   “……也就是说,就这么,解了?”易逐惜忍着为这样荒唐的理由捡回命来而大笑的冲动,肩膀抖了抖。   彼此之间的阴谋算计已是将人力运用到了极致,兜来转去,却还是被天命如此玩弄了一遭。   “我也觉得这理由牵强,自己都不信。”易生抬起双手拍住易逐惜因笑而柔润光彩起来的过白双颊,“所以我将你留在客栈,招来了你的手下。”   “然后你就跑了。”易逐惜道。   易生一笑:“谁知道是不是你活了,又轮到我死了,自然是跑路比较干净利落。”   易逐惜便苦笑。   而易生已经托起了他的下颚,说了一句:“你的左眼怎么了。”   易逐惜一怔,眼里泛起赞赏感动无奈交叠的复杂情绪,点头。   ——自己掩饰得这样好,他竟看得出来,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毒性还是没能解除干净么。”易生的眼神深邃下去,只有皱眉和嘴角弯起的弧度深了些,又道,“看来,我一个人跑路是正确的。”   易逐惜看了他半晌,竟也点头。   “可我现在却有些迷惑了,是不是当时不跑路,或是带着你一起跑路,比较好呢。”易生的语调微微苦涩。   “不会的。”易逐惜握住了易生的手,道,“你厌倦了宫闱朝廷纷争,自是该做你的江湖逍遥客去。而我,却也不能离开这里。”   易生深深看了易逐惜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略带了些狼狈地缓缓道:“易苍还没这么大面子留下你……因为,沈南寻?”   易逐惜握着易生的手劲加了两分,似是抚慰,一边淡笑道:“南寻,死了。”   易生看着他。   “被我杀了。”易逐惜继续道,“所以我再不能走。”   易生不禁一惊。   “记得你说过,我当时杀死的那个垂死的易苍,本也就是你的人假扮的……而我回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沈南寻,并没有被你杀死。而那个假扮成易苍被我杀死的人,也不是你的人,而是为了掩护易苍逃脱而易容的沈南寻。”   “他?!”   “我有时候会在想,他在被我杀死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易逐惜笑得清冷好看,悠然的愁绪,“是报恩,是报仇,还是一死解千愁。”   “也许,都有一些。”易生紧紧回握,道,“但他并不是想借一死来折腾你,所以才至死没让你知道他是沈南寻。”   “他心里,永远也只得那个一个遥不可及的一人。”易逐惜轻道,伸手卷起易生颊边一缕散发,“还好,现在我心里,也有一个人。那个人却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触手可及。”   相视而笑。   “……你怎么不问,易苍当日是为何要演上那假死的一出戏,又怎么骗过你让你从他的‘尸体’里取出极难脱离存活宿主的玄天蛊圣,又为何会一夜白头,一夜出现,却整个人说不出地,似乎换了个人一般。”易逐惜道,“自你处得到的玄天蛊母,我也交到了他的手上。天下之势,如今,已在他一人之手。”   “撕下了那张终日温柔的假面,却是换上了一张,真正温柔的脸。”易生一个歪头,“他做的那些,不过就是为了他的天下大计,我能理解,也不怨恨,亦不想再管。只是有那么些好奇,到底是谁,叫他改变至此。”   “是啊,是谁呢。”易逐惜说着,与易生交换一个不甚确定却唯一答案的眼神。   ——沈南寻。   “成璧在后燕正与他的二哥抢皇位闹得欢,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助力吧。”易生忽道。   易逐惜微微颔首。   “一旦他登位,自然少不了晋国的好处。原来这就是那瓶青花毒解药的交换条件。想不到你们这对敌手当起同伙来,倒是配合无间。”易生嘿嘿笑道。   “狼狈为奸而已。”易逐惜随意挑眉。   易生,便也缓缓挑眉。   有些静谧的暧昧的心照不宣的气息流转。   那双相握的手,各自加重了力道。   深情款款柔情蜜蜜地对视。   然后——骤然出掌!   两年后。   玄衣黄袖,位至二品的太监总管福常躬身站在御书房门外,恭送前来议事的五位朝廷重臣。   “国主回来了,王座逐惜公子也依旧才智卓绝,实乃我晋国天赐之福。”   “是啊,也没想到上任王座成璧竟是后燕皇子,听说现在正在后燕国内呼风掀雨呢。”   “国主养病多年才不计前嫌将王位交予王座代坐,只是这一场病如此严重,竟使国主壮年白发。”   “那也是国主眼光卓越,挑到王座这样好的人才。”   “呵,可还是国主更胜一筹啊。”   “只是听说王座最近身体抱恙,看去面色倒是正常……”   远远地,福常还能听见他们如此议论。   也无心多听,他直起身子,转身进了御书房。   里面一声轻微的咳嗽,在他踏进一只脚,还来不及开声的时候就传了过来。   “王座,天还凉,注意身体。”福常行了礼,道。   站在他身前两步,衣着华贵的人便轻笑点头:“知道了。”   说完。似乎想了想,转身也走了出去。   福常待那人出了门才又直起身来,使了个眼色,便有小太监上前端走王座留在书桌上已半凉的茶盏。   福常看着那个又瘦了些而更显颀长的背影,微叹:“那五位官人又怎么看得出来,王座的左眼,一夜便半瞎了……怕是,再治不回来了……”   而那走出书房的身影熟练地拐过几个转角,穿进已春意初显的东苑花园,阳光,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便惬意地眯了眯狭长的眼,带起眼尾那一丝总不散去的清冷优雅。   精邃俊逸风采不凡的脸容已比以往更显深刻孤傲气度逼人,艳阳下抹了鼻翼一片深深的阴影。   此时的王座,彼时的晋君。   便是,易逐惜。   不多时,他便进了王座御苑的门,直走到卧房门前。   他挥手示意,跟在身边身后的一众仆从,便散了个干净。   于是他伸手推门。   却突然在空中顿了顿动作。   然后苦笑一声,推开房门。   呼啦啦的一阵风响,随着那开门的动作而扫荡了整个装饰简洁利落的卧房,扬起了易逐惜的发梢。   他默默看着那空荡荡的景象好半晌,才垂眸一笑,似乎想转身,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跨步走了进去。   长长垂在室内的薄纱轻轻摇荡着,拂过那与离开前一模一样的摆设,地毯,插屏,香花。   从窗口投进的阳光暖暖的,静谧的华贵与萧索。   然后他的肩膀僵直。   半晌,才脚坠千斤般地,走向那白纱掩映的窗边。   一步一步,踏过从窗外透来的那一步一摇的竹影摇曳,蝶影纷飞。   白纱,再次扬起。   高高扬起。   越过了易逐惜的头顶。   让他可以直直从那窗纱底下穿过。   然后几乎痉挛着,环抱住那人的肩。   那悠闲地坐在窗头,掩在飘扬的白纱后似乎一眨眼便会化梦消失的人。   那看着园里春景,一脚晃荡着,一脚横过窗头,抵在另一边的窗棂上的人。   “你来了。”易逐惜的声音克制着,泄漏的起伏。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弯起了好看到惑人的眉眼,“我还以为你会在门口就转身走掉。”   易逐惜便笑。   那人便转头,装模做样地将右手靠在眉梢上远眺状看了眼头顶正大好的日头,戏弄道:“难道是因为,月亮出来了?”   易逐惜搂着他的力道紧了紧,将头埋在那人箭头闷笑不已,道:“两年前抛下我就消失不见,怎么又想起回来了,易生。”   易生便嘿嘿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因为某人不断求医问药,还装得极低调生怕被人得知似的,能不引得我回来一探究竟么。”   易逐惜毫不介意地点头承认,一手轻轻把着易生的下巴将他转向花园的脸朝向自己这边,道:“现在总可以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醒过来,就躺在了肯山城东边普惠镇的客栈里,还围了一群御医忙活不停。最主要的……我身上那毒,怎么不见了?”   他说的时候,很镇静平缓。   柔若春风一般,不沾尘埃。   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小心翼翼,还有眼底闪动汹涌的关切诚挚与近似恐惧的担忧。   易生看着这样的他,便轻轻笑起来,眉头略略皱起来,说不出的忧愁与洒脱奇异却完美地在那张本就几乎完美的容颜上融合在一起,几乎叫人恍惚。   然后他开口,有些心疼的模样。   很是款款的语调。   却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易逐惜一愣。   易生转个了坐姿变作正朝易逐惜,道:“我本就生龙活虎一人,被埋在泥石底下也一时清醒着,只是觉得,突然似乎有些什么很奇怪……然后就发现,我俩身上被飞石划破的伤口偶然地贴在了一起,血液相触,似乎,呃,然后……”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最后一个轻叹:“毒就解了你就活了我还得挖开泥石把你驮回去。”   一边瞅着易逐惜疑惑中似乎陷入神思的表情,易生无奈道:“你冒然施行换血,本也是大险。却不料玄天蛊圣的毒血混了青花毒流到你身体里,精气却因为解开最后一根针的束缚而逞醒释放,与我的身体合在一处,留在我了体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将玄天蛊圣一分为二,减缓调和了双毒的性质,以至于再次混血一处时,你体内玄天蛊圣的毒血被我体内玄天蛊圣的精气激发出来,刚好与青花毒抵消了……”   “……也就是说,就这么,解了?”易逐惜忍着为这样荒唐的理由捡回命来而大笑的冲动,肩膀抖了抖。   彼此之间的阴谋算计已是将人力运用到了极致,兜来转去,却还是被天命如此玩弄了一遭。   “我也觉得这理由牵强,自己都不信。”易生抬起双手拍住易逐惜因笑而柔润光彩起来的过白双颊,“所以我将你留在客栈,招来了你的手下。”   “然后你就跑了。”易逐惜道。   易生一笑:“谁知道是不是你活了,又轮到我死了,自然是跑路比较干净利落。”   易逐惜便苦笑。   而易生已经托起了他的下颚,说了一句:“你的左眼怎么了。”   易逐惜一怔,眼里泛起赞赏感动无奈交叠的复杂情绪,点头。   ——自己掩饰得这样好,他竟看得出来,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毒性还是没能解除干净么。”易生的眼神深邃下去,只有皱眉和嘴角弯起的弧度深了些,又道,“看来,我一个人跑路是正确的。”   易逐惜看了他半晌,竟也点头。   “可我现在却有些迷惑了,是不是当时不跑路,或是带着你一起跑路,比较好呢。”易生的语调微微苦涩。   “不会的。”易逐惜握住了易生的手,道,“你厌倦了宫闱朝廷纷争,自是该做你的江湖逍遥客去。而我,却也不能离开这里。”   易生深深看了易逐惜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略带了些狼狈地缓缓道:“易苍还没这么大面子留下你……因为,沈南寻?”   易逐惜握着易生的手劲加了两分,似是抚慰,一边淡笑道:“南寻,死了。”   易生看着他。   “被我杀了。”易逐惜继续道,“所以我再不能走。”   易生不禁一惊。   “记得你说过,我当时杀死的那个垂死的易苍,本也就是你的人假扮的……而我回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沈南寻,并没有被你杀死。而那个假扮成易苍被我杀死的人,也不是你的人,而是为了掩护易苍逃脱而易容的沈南寻。”   “他?!”   “我有时候会在想,他在被我杀死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易逐惜笑得清冷好看,悠然的愁绪,“是报恩,是报仇,还是一死解千愁。”   “也许,都有一些。”易生紧紧回握,道,“但他并不是想借一死来折腾你,所以才至死没让你知道他是沈南寻。”   “他心里,永远也只得那个一个遥不可及的一人。”易逐惜轻道,伸手卷起易生颊边一缕散发,“还好,现在我心里,也有一个人。那个人却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触手可及。”   相视而笑。   “……你怎么不问,易苍当日是为何要演上那假死的一出戏,又怎么骗过你让你从他的‘尸体’里取出极难脱离存活宿主的玄天蛊圣,又为何会一夜白头,一夜出现,却整个人说不出地,似乎换了个人一般。”易逐惜道,“自你处得到的玄天蛊母,我也交到了他的手上。天下之势,如今,已在他一人之手。”   “撕下了那张终日温柔的假面,却是换上了一张,真正温柔的脸。”易生一个歪头,“他做的那些,不过就是为了他的天下大计,我能理解,也不怨恨,亦不想再管。只是有那么些好奇,到底是谁,叫他改变至此。”   “是啊,是谁呢。”易逐惜说着,与易生交换一个不甚确定却唯一答案的眼神。   ——沈南寻。   “成璧在后燕正与他的二哥抢皇位闹得欢,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助力吧。”易生忽道。   易逐惜微微颔首。   “一旦他登位,自然少不了晋国的好处。原来这就是那瓶青花毒解药的交换条件。想不到你们这对敌手当起同伙来,倒是配合无间。”易生嘿嘿笑道。   “狼狈为奸而已。”易逐惜随意挑眉。   易生,便也缓缓挑眉。   有些静谧的暧昧的心照不宣的气息流转。   那双相握的手,各自加重了力道。   深情款款柔情蜜蜜地对视。   然后——骤然出掌!   两年后。   玄衣黄袖,位至二品的太监总管福常躬身站在御书房门外,恭送前来议事的五位朝廷重臣。   “国主回来了,王座逐惜公子也依旧才智卓绝,实乃我晋国天赐之福。”   “是啊,也没想到上任王座成璧竟是后燕皇子,听说现在正在后燕国内呼风掀雨呢。”   “国主养病多年才不计前嫌将王位交予王座代坐,只是这一场病如此严重,竟使国主壮年白发。”   “那也是国主眼光卓越,挑到王座这样好的人才。”   “呵,可还是国主更胜一筹啊。”   “只是听说王座最近身体抱恙,看去面色倒是正常……”   远远地,福常还能听见他们如此议论。   也无心多听,他直起身子,转身进了御书房。   里面一声轻微的咳嗽,在他踏进一只脚,还来不及开声的时候就传了过来。   “王座,天还凉,注意身体。”福常行了礼,道。   站在他身前两步,衣着华贵的人便轻笑点头:“知道了。”   说完。似乎想了想,转身也走了出去。   福常待那人出了门才又直起身来,使了个眼色,便有小太监上前端走王座留在书桌上已半凉的茶盏。   福常看着那个又瘦了些而更显颀长的背影,微叹:“那五位官人又怎么看得出来,王座的左眼,一夜便半瞎了……怕是,再治不回来了……”   而那走出书房的身影熟练地拐过几个转角,穿进已春意初显的东苑花园,阳光,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便惬意地眯了眯狭长的眼,带起眼尾那一丝总不散去的清冷优雅。   精邃俊逸风采不凡的脸容已比以往更显深刻孤傲气度逼人,艳阳下抹了鼻翼一片深深的阴影。   此时的王座,彼时的晋君。   便是,易逐惜。   不多时,他便进了王座御苑的门,直走到卧房门前。   他挥手示意,跟在身边身后的一众仆从,便散了个干净。   于是他伸手推门。   却突然在空中顿了顿动作。   然后苦笑一声,推开房门。   呼啦啦的一阵风响,随着那开门的动作而扫荡了整个装饰简洁利落的卧房,扬起了易逐惜的发梢。   他默默看着那空荡荡的景象好半晌,才垂眸一笑,似乎想转身,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跨步走了进去。   长长垂在室内的薄纱轻轻摇荡着,拂过那与离开前一模一样的摆设,地毯,插屏,香花。   从窗口投进的阳光暖暖的,静谧的华贵与萧索。   然后他的肩膀僵直。   半晌,才脚坠千斤般地,走向那白纱掩映的窗边。   一步一步,踏过从窗外透来的那一步一摇的竹影摇曳,蝶影纷飞。   白纱,再次扬起。   高高扬起。   越过了易逐惜的头顶。   让他可以直直从那窗纱底下穿过。   然后几乎痉挛着,环抱住那人的肩。   那悠闲地坐在窗头,掩在飘扬的白纱后似乎一眨眼便会化梦消失的人。   那看着园里春景,一脚晃荡着,一脚横过窗头,抵在另一边的窗棂上的人。   “你来了。”易逐惜的声音克制着,泄漏的起伏。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弯起了好看到惑人的眉眼,“我还以为你会在门口就转身走掉。”   易逐惜便笑。   那人便转头,装模做样地将右手靠在眉梢上远眺状看了眼头顶正大好的日头,戏弄道:“难道是因为,月亮出来了?”   易逐惜搂着他的力道紧了紧,将头埋在那人箭头闷笑不已,道:“两年前抛下我就消失不见,怎么又想起回来了,易生。”   易生便嘿嘿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因为某人不断求医问药,还装得极低调生怕被人得知似的,能不引得我回来一探究竟么。”   易逐惜毫不介意地点头承认,一手轻轻把着易生的下巴将他转向花园的脸朝向自己这边,道:“现在总可以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醒过来,就躺在了肯山城东边普惠镇的客栈里,还围了一群御医忙活不停。最主要的……我身上那毒,怎么不见了?”   他说的时候,很镇静平缓。   柔若春风一般,不沾尘埃。   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小心翼翼,还有眼底闪动汹涌的关切诚挚与近似恐惧的担忧。   易生看着这样的他,便轻轻笑起来,眉头略略皱起来,说不出的忧愁与洒脱奇异却完美地在那张本就几乎完美的容颜上融合在一起,几乎叫人恍惚。   然后他开口,有些心疼的模样。   很是款款的语调。   却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易逐惜一愣。   易生转个了坐姿变作正朝易逐惜,道:“我本就生龙活虎一人,被埋在泥石底下也一时清醒着,只是觉得,突然似乎有些什么很奇怪……然后就发现,我俩身上被飞石划破的伤口偶然地贴在了一起,血液相触,似乎,呃,然后……”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最后一个轻叹:“毒就解了你就活了我还得挖开泥石把你驮回去。”   一边瞅着易逐惜疑惑中似乎陷入神思的表情,易生无奈道:“你冒然施行换血,本也是大险。却不料玄天蛊圣的毒血混了青花毒流到你身体里,精气却因为解开最后一根针的束缚而逞醒释放,与我的身体合在一处,留在我了体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将玄天蛊圣一分为二,减缓调和了双毒的性质,以至于再次混血一处时,你体内玄天蛊圣的毒血被我体内玄天蛊圣的精气激发出来,刚好与青花毒抵消了……”   “……也就是说,就这么,解了?”易逐惜忍着为这样荒唐的理由捡回命来而大笑的冲动,肩膀抖了抖。   彼此之间的阴谋算计已是将人力运用到了极致,兜来转去,却还是被天命如此玩弄了一遭。   “我也觉得这理由牵强,自己都不信。”易生抬起双手拍住易逐惜因笑而柔润光彩起来的过白双颊,“所以我将你留在客栈,招来了你的手下。”   “然后你就跑了。”易逐惜道。   易生一笑:“谁知道是不是你活了,又轮到我死了,自然是跑路比较干净利落。”   易逐惜便苦笑。   而易生已经托起了他的下颚,说了一句:“你的左眼怎么了。”   易逐惜一怔,眼里泛起赞赏感动无奈交叠的复杂情绪,点头。   ——自己掩饰得这样好,他竟看得出来,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毒性还是没能解除干净么。”易生的眼神深邃下去,只有皱眉和嘴角弯起的弧度深了些,又道,“看来,我一个人跑路是正确的。”   易逐惜看了他半晌,竟也点头。   “可我现在却有些迷惑了,是不是当时不跑路,或是带着你一起跑路,比较好呢。”易生的语调微微苦涩。   “不会的。”易逐惜握住了易生的手,道,“你厌倦了宫闱朝廷纷争,自是该做你的江湖逍遥客去。而我,却也不能离开这里。”   易生深深看了易逐惜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略带了些狼狈地缓缓道:“易苍还没这么大面子留下你……因为,沈南寻?”   易逐惜握着易生的手劲加了两分,似是抚慰,一边淡笑道:“南寻,死了。”   易生看着他。   “被我杀了。”易逐惜继续道,“所以我再不能走。”   易生不禁一惊。   “记得你说过,我当时杀死的那个垂死的易苍,本也就是你的人假扮的……而我回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沈南寻,并没有被你杀死。而那个假扮成易苍被我杀死的人,也不是你的人,而是为了掩护易苍逃脱而易容的沈南寻。”   “他?!”   “我有时候会在想,他在被我杀死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易逐惜笑得清冷好看,悠然的愁绪,“是报恩,是报仇,还是一死解千愁。”   “也许,都有一些。”易生紧紧回握,道,“但他并不是想借一死来折腾你,所以才至死没让你知道他是沈南寻。”   “他心里,永远也只得那个一个遥不可及的一人。”易逐惜轻道,伸手卷起易生颊边一缕散发,“还好,现在我心里,也有一个人。那个人却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触手可及。”   相视而笑。   “……你怎么不问,易苍当日是为何要演上那假死的一出戏,又怎么骗过你让你从他的‘尸体’里取出极难脱离存活宿主的玄天蛊圣,又为何会一夜白头,一夜出现,却整个人说不出地,似乎换了个人一般。”易逐惜道,“自你处得到的玄天蛊母,我也交到了他的手上。天下之势,如今,已在他一人之手。”   “撕下了那张终日温柔的假面,却是换上了一张,真正温柔的脸。”易生一个歪头,“他做的那些,不过就是为了他的天下大计,我能理解,也不怨恨,亦不想再管。只是有那么些好奇,到底是谁,叫他改变至此。”   “是啊,是谁呢。”易逐惜说着,与易生交换一个不甚确定却唯一答案的眼神。   ——沈南寻。   “成璧在后燕正与他的二哥抢皇位闹得欢,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助力吧。”易生忽道。   易逐惜微微颔首。   “一旦他登位,自然少不了晋国的好处。原来这就是那瓶青花毒解药的交换条件。想不到你们这对敌手当起同伙来,倒是配合无间。”易生嘿嘿笑道。   “狼狈为奸而已。”易逐惜随意挑眉。   易生,便也缓缓挑眉。   有些静谧的暧昧的心照不宣的气息流转。   那双相握的手,各自加重了力道。   深情款款柔情蜜蜜地对视。   然后——骤然出掌! 尾【中】   易逐惜首先出招,借着那交握的手使力一拉,另一只手迅速反翻而上!   而易生不躲。   不扭不闪不夺回主导,而是借着那一拉,“撞”进了易逐惜怀里,掌势斜飞急进,比易逐惜还快了那一步抢上了易逐惜胸前大穴!   易逐惜也不退。   也不回防。   而是一个沉力,将相握的那只手往下一拖一顶,直接将易生抛上了天去!   于是易生的掌劲被打乱了方向,扫向一侧,却又在砸烂盆栽之前轻轻化开。   易生上了天,轻捷如豹的身手翻腾一跃,却并不似被抛上去的,而更似是借了那一抛而点足飞上!   而此时易生凝力下沉半寸,又将那几乎脱手的掌心贴靠在一起,一握一拉一个翻腕扣定作为支撑,竟是悬定空中,同时双脚急出!   易逐惜步法一变,顺势接招。   于是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人正立一人倒挂,借力倒挂的人已两脚对付正立的人一手,而正立的人一脚对付倒挂者一拳。   ——易逐惜的另一只脚,总得站定在地上的。   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公平。   而两人使的都是上乘的贴身抢攻,快狠绵延之余招招擦过彼此身上重穴,一个疏忽一个失手便要认栽。   不过一转眼,便是十六脚化开三十七掌,腾跃变招间呼啸生风眼花缭乱。   易逐惜在心里苦笑一声。   不过只是想亲热一番,怎么也得这般斗智斗勇大动干戈。   麻烦的是此刻只算切磋,又不好动真格,彼此都只是徒形不着力,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只要被击中要害,即使余心余力,都得认输了。   念过,他便更打醒了三分精神,一个转身错开易生的攻势,脚步一兜就站定在了易生的背后。   连眼前一花都还来不及花起来的一瞬间,一气呵成。   两背相靠,易逐惜的指风,却是落了空。   易生抓住了那来不及花起来的一刻,从易逐惜贴靠而来的背部,“滚”了过去!   易逐惜便也只得跟着一个空中腾跃,免得彼此那仍然牢牢相扣的左手食指被这一“滚”而扭伤。   而这一缓和便失去了先机,怕又要回到了原来胶着了。   但是,并没有。   而是,忽停。   因为易逐惜顺着那一个腾跃落定在易生身侧,易生拳掌腿脚同时急出,便偏了个角度攻了过去!   而易逐惜浑身的力道竟是突然卸去一般,带起了他的银色长袖猎猎一扬。   和着他此刻温柔的笑意,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易生免不了一惊,哪敢大意,不知易逐惜的花样,急急收掌变招回守,护在胸前。   而易逐惜,不攻。   就着这极近的距离,空门大开地将手环过去,脑袋也靠过去,直到贴在易生耳边,轻柔说了一句:“很想你。”   易生便是一愣。   飞霞般美丽的艳色,迅速轻薄地染了那被吐息贴住的颊旁。   而易逐惜的袖,忽又是一阵扬!   那看似卸去的劲道竟是被他留在了指间,这一个环抱而过这一个呆愣脸红里,激射而出!   直射易生背后大穴!   却是,中途一滞。   因为易生往前一靠,   因为易生一把勒过了易逐惜的领子。   因为易生就这么轻飘飘忽悠悠地,吻上了易逐惜的唇。   于是那中途一滞的指劲,就再也接续不上了。   接上的,是另一道指劲!   易生的指劲!   随着易逐惜在那一吻里的惊愕,易生反掌连出,疾指而过,潇洒利落地拂了易逐惜六处穴道,就在易逐惜闷哼着想要推开他的一刻伸手一捞,就将半跪欲倒的易逐惜揽在了怀里。   “很好,武功尚精道。”易生好整以暇道。   易逐惜只一个苦笑。   他见过玄天蛊圣的威力,心知肚明如果用上真功夫真内力,他未必是现今的易生的对手。   如今失手吃瘪,也只好由着易生将他扶到最近的椅子上。   而易生半躬着身子,静静地笑着,静静地看着他,褪去了方才一较高下的亢奋,更近似一种欣赏一种回味一种珍视。   看不够似的,又将脸靠过去,很仔细地用目光描摹易逐惜脸上的每一处。   易逐惜甚至能感受得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烙刻过自己的眼角眉梢鼻翼唇瓣。   “我也很想你。”易生突然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环过易逐惜的脑袋与他贴着额头,极近极近地对视,甚至带着些童稚般的别扭不甘愿,“所以我不想见你,也不敢见你。”   温暖的触觉,跳跃的脉搏。   易逐惜没说话,半晌苦笑点头:“明白。”   “我有我的意气,你有你的羁绊,谁都带不走谁。”易生轻道。   “豪情快意,朝廷江湖,各得其乐。”易逐惜深深看着易生,有些暗流纷涌个不停,近似炫目,“只要你会想起我,足够。”   易生便笑:“想啊想啊吃饭睡觉上茅厕都在想啊。”   “顺便想起我宫里的桂花蛋奶枣泥糕。”   闻言,易生一僵,嘿笑一声。   易逐惜瞥了一眼就放在桌几上的那盘糕点。   正看反看,都看不出来已经有人偷咬过的糕点。   “想起就好。”易逐惜重复一遍,再次看向易生的视线便有些上挑,很有些狡黠。   然后易生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听见那句话,就看见易逐惜没事人一样地悠然而起。   ——易逐惜竟是不知何时学会了移穴之术!   而易生自己一个蹲身,差些软倒在地上。   于是就变成他被易逐惜一捞而起。   “太奸诈了,竟然在枣泥糕里下药。”易生不满地哼哼着。   “说谁呢。”易逐惜则是面不改色地将易生放平榻上,很自然地将全身体重压上去,亲了亲易生松软厚密的睫毛。   易生很乖地躺着,任易逐惜散了他一头的黑发,泄了一榻的黑亮流辉。   易逐惜看着看着,似乎有些痴了。   迅速蹿升的体温,连那道总是萦绕不去的清茶气息也浓烈了数分。   “当然是……”易生却是很无辜地一笑一叹一个挑眉,“说我!”   他这一句,易逐惜就僵了僵。   被放平的易生很“乖”地被他压着,双手很“随意”地摊在榻上——那左手却也“极自然地”伸出了易逐惜的视线以外!   床头柜!   上头虽无脂粉钗玔,各式华贵的男用簪子倒是一大把,随意拈来都足以反制于易逐惜!   易逐惜当然惊了一惊,然后愣了一愣,呆了一呆,睁大了眼睛。   看着的,不是易生。   不是簪子。   事实上,也没有簪子。   而是易生从那床头柜上揪过来突然对准了他的一面——小镜子。   易逐惜看着那面镜子里的自己,霎时阴沉下脸。   也不知是怒是羞是恼是愤,瞪了易生一眼,几乎咬牙地一字一句道:“这是什么。”   易生就用很是调戏的眼色瞄了瞄易逐惜此刻才发现的他那红艳得简直逼人犯罪的唇,边愉快地用手指轻轻拂过易逐惜的唇际,笑:“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首先出招,借着那交握的手使力一拉,另一只手迅速反翻而上!   而易生不躲。   不扭不闪不夺回主导,而是借着那一拉,“撞”进了易逐惜怀里,掌势斜飞急进,比易逐惜还快了那一步抢上了易逐惜胸前大穴!   易逐惜也不退。   也不回防。   而是一个沉力,将相握的那只手往下一拖一顶,直接将易生抛上了天去!   于是易生的掌劲被打乱了方向,扫向一侧,却又在砸烂盆栽之前轻轻化开。   易生上了天,轻捷如豹的身手翻腾一跃,却并不似被抛上去的,而更似是借了那一抛而点足飞上!   而此时易生凝力下沉半寸,又将那几乎脱手的掌心贴靠在一起,一握一拉一个翻腕扣定作为支撑,竟是悬定空中,同时双脚急出!   易逐惜步法一变,顺势接招。   于是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人正立一人倒挂,借力倒挂的人已两脚对付正立的人一手,而正立的人一脚对付倒挂者一拳。   ——易逐惜的另一只脚,总得站定在地上的。   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公平。   而两人使的都是上乘的贴身抢攻,快狠绵延之余招招擦过彼此身上重穴,一个疏忽一个失手便要认栽。   不过一转眼,便是十六脚化开三十七掌,腾跃变招间呼啸生风眼花缭乱。   易逐惜在心里苦笑一声。   不过只是想亲热一番,怎么也得这般斗智斗勇大动干戈。   麻烦的是此刻只算切磋,又不好动真格,彼此都只是徒形不着力,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只要被击中要害,即使余心余力,都得认输了。   念过,他便更打醒了三分精神,一个转身错开易生的攻势,脚步一兜就站定在了易生的背后。   连眼前一花都还来不及花起来的一瞬间,一气呵成。   两背相靠,易逐惜的指风,却是落了空。   易生抓住了那来不及花起来的一刻,从易逐惜贴靠而来的背部,“滚”了过去!   易逐惜便也只得跟着一个空中腾跃,免得彼此那仍然牢牢相扣的左手食指被这一“滚”而扭伤。   而这一缓和便失去了先机,怕又要回到了原来胶着了。   但是,并没有。   而是,忽停。   因为易逐惜顺着那一个腾跃落定在易生身侧,易生拳掌腿脚同时急出,便偏了个角度攻了过去!   而易逐惜浑身的力道竟是突然卸去一般,带起了他的银色长袖猎猎一扬。   和着他此刻温柔的笑意,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易生免不了一惊,哪敢大意,不知易逐惜的花样,急急收掌变招回守,护在胸前。   而易逐惜,不攻。   就着这极近的距离,空门大开地将手环过去,脑袋也靠过去,直到贴在易生耳边,轻柔说了一句:“很想你。”   易生便是一愣。   飞霞般美丽的艳色,迅速轻薄地染了那被吐息贴住的颊旁。   而易逐惜的袖,忽又是一阵扬!   那看似卸去的劲道竟是被他留在了指间,这一个环抱而过这一个呆愣脸红里,激射而出!   直射易生背后大穴!   却是,中途一滞。   因为易生往前一靠,   因为易生一把勒过了易逐惜的领子。   因为易生就这么轻飘飘忽悠悠地,吻上了易逐惜的唇。   于是那中途一滞的指劲,就再也接续不上了。   接上的,是另一道指劲!   易生的指劲!   随着易逐惜在那一吻里的惊愕,易生反掌连出,疾指而过,潇洒利落地拂了易逐惜六处穴道,就在易逐惜闷哼着想要推开他的一刻伸手一捞,就将半跪欲倒的易逐惜揽在了怀里。   “很好,武功尚精道。”易生好整以暇道。   易逐惜只一个苦笑。   他见过玄天蛊圣的威力,心知肚明如果用上真功夫真内力,他未必是现今的易生的对手。   如今失手吃瘪,也只好由着易生将他扶到最近的椅子上。   而易生半躬着身子,静静地笑着,静静地看着他,褪去了方才一较高下的亢奋,更近似一种欣赏一种回味一种珍视。   看不够似的,又将脸靠过去,很仔细地用目光描摹易逐惜脸上的每一处。   易逐惜甚至能感受得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烙刻过自己的眼角眉梢鼻翼唇瓣。   “我也很想你。”易生突然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环过易逐惜的脑袋与他贴着额头,极近极近地对视,甚至带着些童稚般的别扭不甘愿,“所以我不想见你,也不敢见你。”   温暖的触觉,跳跃的脉搏。   易逐惜没说话,半晌苦笑点头:“明白。”   “我有我的意气,你有你的羁绊,谁都带不走谁。”易生轻道。   “豪情快意,朝廷江湖,各得其乐。”易逐惜深深看着易生,有些暗流纷涌个不停,近似炫目,“只要你会想起我,足够。”   易生便笑:“想啊想啊吃饭睡觉上茅厕都在想啊。”   “顺便想起我宫里的桂花蛋奶枣泥糕。”   闻言,易生一僵,嘿笑一声。   易逐惜瞥了一眼就放在桌几上的那盘糕点。   正看反看,都看不出来已经有人偷咬过的糕点。   “想起就好。”易逐惜重复一遍,再次看向易生的视线便有些上挑,很有些狡黠。   然后易生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听见那句话,就看见易逐惜没事人一样地悠然而起。   ——易逐惜竟是不知何时学会了移穴之术!   而易生自己一个蹲身,差些软倒在地上。   于是就变成他被易逐惜一捞而起。   “太奸诈了,竟然在枣泥糕里下药。”易生不满地哼哼着。   “说谁呢。”易逐惜则是面不改色地将易生放平榻上,很自然地将全身体重压上去,亲了亲易生松软厚密的睫毛。   易生很乖地躺着,任易逐惜散了他一头的黑发,泄了一榻的黑亮流辉。   易逐惜看着看着,似乎有些痴了。   迅速蹿升的体温,连那道总是萦绕不去的清茶气息也浓烈了数分。   “当然是……”易生却是很无辜地一笑一叹一个挑眉,“说我!”   他这一句,易逐惜就僵了僵。   被放平的易生很“乖”地被他压着,双手很“随意”地摊在榻上——那左手却也“极自然地”伸出了易逐惜的视线以外!   床头柜!   上头虽无脂粉钗玔,各式华贵的男用簪子倒是一大把,随意拈来都足以反制于易逐惜!   易逐惜当然惊了一惊,然后愣了一愣,呆了一呆,睁大了眼睛。   看着的,不是易生。   不是簪子。   事实上,也没有簪子。   而是易生从那床头柜上揪过来突然对准了他的一面——小镜子。   易逐惜看着那面镜子里的自己,霎时阴沉下脸。   也不知是怒是羞是恼是愤,瞪了易生一眼,几乎咬牙地一字一句道:“这是什么。”   易生就用很是调戏的眼色瞄了瞄易逐惜此刻才发现的他那红艳得简直逼人犯罪的唇,边愉快地用手指轻轻拂过易逐惜的唇际,笑:“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首先出招,借着那交握的手使力一拉,另一只手迅速反翻而上!   而易生不躲。   不扭不闪不夺回主导,而是借着那一拉,“撞”进了易逐惜怀里,掌势斜飞急进,比易逐惜还快了那一步抢上了易逐惜胸前大穴!   易逐惜也不退。   也不回防。   而是一个沉力,将相握的那只手往下一拖一顶,直接将易生抛上了天去!   于是易生的掌劲被打乱了方向,扫向一侧,却又在砸烂盆栽之前轻轻化开。   易生上了天,轻捷如豹的身手翻腾一跃,却并不似被抛上去的,而更似是借了那一抛而点足飞上!   而此时易生凝力下沉半寸,又将那几乎脱手的掌心贴靠在一起,一握一拉一个翻腕扣定作为支撑,竟是悬定空中,同时双脚急出!   易逐惜步法一变,顺势接招。   于是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人正立一人倒挂,借力倒挂的人已两脚对付正立的人一手,而正立的人一脚对付倒挂者一拳。   ——易逐惜的另一只脚,总得站定在地上的。   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公平。   而两人使的都是上乘的贴身抢攻,快狠绵延之余招招擦过彼此身上重穴,一个疏忽一个失手便要认栽。   不过一转眼,便是十六脚化开三十七掌,腾跃变招间呼啸生风眼花缭乱。   易逐惜在心里苦笑一声。   不过只是想亲热一番,怎么也得这般斗智斗勇大动干戈。   麻烦的是此刻只算切磋,又不好动真格,彼此都只是徒形不着力,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只要被击中要害,即使余心余力,都得认输了。   念过,他便更打醒了三分精神,一个转身错开易生的攻势,脚步一兜就站定在了易生的背后。   连眼前一花都还来不及花起来的一瞬间,一气呵成。   两背相靠,易逐惜的指风,却是落了空。   易生抓住了那来不及花起来的一刻,从易逐惜贴靠而来的背部,“滚”了过去!   易逐惜便也只得跟着一个空中腾跃,免得彼此那仍然牢牢相扣的左手食指被这一“滚”而扭伤。   而这一缓和便失去了先机,怕又要回到了原来胶着了。   但是,并没有。   而是,忽停。   因为易逐惜顺着那一个腾跃落定在易生身侧,易生拳掌腿脚同时急出,便偏了个角度攻了过去!   而易逐惜浑身的力道竟是突然卸去一般,带起了他的银色长袖猎猎一扬。   和着他此刻温柔的笑意,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易生免不了一惊,哪敢大意,不知易逐惜的花样,急急收掌变招回守,护在胸前。   而易逐惜,不攻。   就着这极近的距离,空门大开地将手环过去,脑袋也靠过去,直到贴在易生耳边,轻柔说了一句:“很想你。”   易生便是一愣。   飞霞般美丽的艳色,迅速轻薄地染了那被吐息贴住的颊旁。   而易逐惜的袖,忽又是一阵扬!   那看似卸去的劲道竟是被他留在了指间,这一个环抱而过这一个呆愣脸红里,激射而出!   直射易生背后大穴!   却是,中途一滞。   因为易生往前一靠,   因为易生一把勒过了易逐惜的领子。   因为易生就这么轻飘飘忽悠悠地,吻上了易逐惜的唇。   于是那中途一滞的指劲,就再也接续不上了。   接上的,是另一道指劲!   易生的指劲!   随着易逐惜在那一吻里的惊愕,易生反掌连出,疾指而过,潇洒利落地拂了易逐惜六处穴道,就在易逐惜闷哼着想要推开他的一刻伸手一捞,就将半跪欲倒的易逐惜揽在了怀里。   “很好,武功尚精道。”易生好整以暇道。   易逐惜只一个苦笑。   他见过玄天蛊圣的威力,心知肚明如果用上真功夫真内力,他未必是现今的易生的对手。   如今失手吃瘪,也只好由着易生将他扶到最近的椅子上。   而易生半躬着身子,静静地笑着,静静地看着他,褪去了方才一较高下的亢奋,更近似一种欣赏一种回味一种珍视。   看不够似的,又将脸靠过去,很仔细地用目光描摹易逐惜脸上的每一处。   易逐惜甚至能感受得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烙刻过自己的眼角眉梢鼻翼唇瓣。   “我也很想你。”易生突然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环过易逐惜的脑袋与他贴着额头,极近极近地对视,甚至带着些童稚般的别扭不甘愿,“所以我不想见你,也不敢见你。”   温暖的触觉,跳跃的脉搏。   易逐惜没说话,半晌苦笑点头:“明白。”   “我有我的意气,你有你的羁绊,谁都带不走谁。”易生轻道。   “豪情快意,朝廷江湖,各得其乐。”易逐惜深深看着易生,有些暗流纷涌个不停,近似炫目,“只要你会想起我,足够。”   易生便笑:“想啊想啊吃饭睡觉上茅厕都在想啊。”   “顺便想起我宫里的桂花蛋奶枣泥糕。”   闻言,易生一僵,嘿笑一声。   易逐惜瞥了一眼就放在桌几上的那盘糕点。   正看反看,都看不出来已经有人偷咬过的糕点。   “想起就好。”易逐惜重复一遍,再次看向易生的视线便有些上挑,很有些狡黠。   然后易生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听见那句话,就看见易逐惜没事人一样地悠然而起。   ——易逐惜竟是不知何时学会了移穴之术!   而易生自己一个蹲身,差些软倒在地上。   于是就变成他被易逐惜一捞而起。   “太奸诈了,竟然在枣泥糕里下药。”易生不满地哼哼着。   “说谁呢。”易逐惜则是面不改色地将易生放平榻上,很自然地将全身体重压上去,亲了亲易生松软厚密的睫毛。   易生很乖地躺着,任易逐惜散了他一头的黑发,泄了一榻的黑亮流辉。   易逐惜看着看着,似乎有些痴了。   迅速蹿升的体温,连那道总是萦绕不去的清茶气息也浓烈了数分。   “当然是……”易生却是很无辜地一笑一叹一个挑眉,“说我!”   他这一句,易逐惜就僵了僵。   被放平的易生很“乖”地被他压着,双手很“随意”地摊在榻上——那左手却也“极自然地”伸出了易逐惜的视线以外!   床头柜!   上头虽无脂粉钗玔,各式华贵的男用簪子倒是一大把,随意拈来都足以反制于易逐惜!   易逐惜当然惊了一惊,然后愣了一愣,呆了一呆,睁大了眼睛。   看着的,不是易生。   不是簪子。   事实上,也没有簪子。   而是易生从那床头柜上揪过来突然对准了他的一面——小镜子。   易逐惜看着那面镜子里的自己,霎时阴沉下脸。   也不知是怒是羞是恼是愤,瞪了易生一眼,几乎咬牙地一字一句道:“这是什么。”   易生就用很是调戏的眼色瞄了瞄易逐惜此刻才发现的他那红艳得简直逼人犯罪的唇,边愉快地用手指轻轻拂过易逐惜的唇际,笑:“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尾【下】全文终   易逐惜将易生手里的镜子连同易生的手腕往一边按死,阴沉的脸色更是不爽了几分。   易生投降似地似笑似叹,瞟了眼那盘糕点,道:“我溜进来查探你近日的药方,顺便换了你本欲下在这糕点里的神仙梦。”然后他微微支起上身,盯着易逐惜,问道,“你难道没觉得我方才亲你的时候,有点甜味么?”   易逐惜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疑惑,索性伸出红艳舌头舔了舔唇:“……嗯,是有点。”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又有点涩涩的?”易生继续问。   易逐惜又舔了下,点头。   易生却是突然松懈了一般,大乐着将全身放松摊了回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颗颗细汗,薄薄的殷红渲上那瘦削的颊颈,有些强忍地咬了咬唇。   易生看着,竟有些痴了。   他不再笑,却道:“其实,抹在你唇上的,不是毒,也不是药。”   易逐惜一怔,   “而我换了那枣泥糕上神仙梦的时候,顺便在你的饮食里也下了点不是毒,也不是药的东西。”易生道。   “……而和我唇上的一同吃下,才发挥药性?”易逐惜已不知是笑是怒,一阵酸软难支,“而我是被你诓得吃下!果然奸诈……”   说着,还没意识过来,就被易生压在了下面。   易生也是很不客气很理所当然地,将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   相视,都有些不知是斗是和的旋流汹涌。   渐次平静。   渐次深邃。   渐次迷乱。   易生的头,低了下去。   盈盈凝视,鼻尖紧贴着鼻尖,只隔张薄纸的距离。   顿了顿,易生孩气一笑,依旧凝视着,却用鼻尖磨着易逐惜的鼻尖玩了起来。   易逐惜微微笑出声来,一叹:“……让你一次吧。”   易生的唇便在一个笑意里,贴上易逐惜的颈侧。   再用十分认真十分诚恳十分讨好再加十二分撩拨地凑在易逐惜的耳边低低问了一句:“我可不可以要你一万次。”   “好。”易逐惜却是想都不想似的答应下来,很快很确定很从容很坦荡,复又邪邪一挑眉,“我会记得要你一万零一次。”   易生一怔,将头埋在易逐惜的发里,沉沉地笑起来。   易逐惜撇过头,亦是难掩笑意。   胡乱拉扯下易逐惜的衣衫,易生沿着那半露微露而最是勾人的胸膛一吻而下,啃上易逐惜胸前敏感的突起。   有些微破碎的吸气,如同低吟,便从易逐惜的喉咙深处溢出来。   而易生一抬手,拔下了易逐惜的发簪。   黑瀑般的长发泻了下来,微微打着柔韧的旋,披散在易逐惜光洁的肩膀胸前。   风情的,优雅的,钢铸的等待想念与柔情。   瘙痒了易逐惜的眼,灼痛了易生的心。   不带一丝赘肉的优美线条,不算细腻的皮肤,精干的触觉,微微泛青的血管,有力的经络。   一切因熟悉而遥远,因遥远而怀念,因怀念而迷惑,因迷惑而入迷,因如迷而动情。   因动情而涌然而上的温柔,因温柔而再不可扼的,从身体最深处咆哮着的最原始的激情。   于是易生忽然哽咽。   手心实在的温度,鼻尖实在的气息,指间实在的触觉,腹中实在的**。   如同感动的悸动。   再多字句,却也只汇成这么朴实的一句:在,就好了。   他抬眼看向易逐惜。   同样湿润耀眼映着颊边红晕的眸色。   同样的煽情痴情动情。   同样的迷醉陶醉沉醉。   隔着剩余衣料亦再难忽视,彼此愈见炙铁般的昂扬。   微弱的喘息与氤氲的欲色,打乱了这初春的幽宁。   易生的技巧很好。   用最舒适的角度姿势最快地让彼此接近巅峰再保持着云霄之乐。   易逐惜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睛,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在易生苍白却精干的小腹上留下的混淆不清的白浊痕迹。   他的左手还扶在易生的肋侧,情动间顺带着易生的一缕乌黑长发一并贴在了掌心。   发丝柔滑的冰冷与肌理温润的暖意一并传到他的脑海,有些微妙的摩挲,挑逗一般。   感觉,已有些混沌。   只有与易生的左手从头至尾交握的右手,从头至尾的存在感。   最大力地相握。   似是一种询问,似是一种确认,似是一种掠夺,似是一种恩赐。   易逐惜便微微勾起嘴角。   亦是带着询问确认掠夺恩赐地迎上身体,更肆意地结合,更傲慢地沉沦。   易生伏在易逐惜的胸前,几乎可以听见彼此鼓噪的心跳。   他感受着易逐惜玉润皮肤泛上的红润与敏感,感受着自己的气息拂在易逐惜的胸肌上而返泛上的阵阵热雾,感受着包裹了自己亢奋所在的柔软愈加的包容。   眼里,便是一波一波地深邃。   一种,想要捏碎般的,珍惜。   凌乱衣物包裹着两具律动的全裸躯体,便在最深最沉最浓的夜色里,释放最深最沉最浓的渴望与占有。   ———————————————葬珍珑—————————————————   直到一室星辉,易逐惜才悠悠醒转。   身上,是清冽的浴香。   身边,已没了那人。   如同一场幻梦。   他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死命交握过的手。   残留的,那样浓烈的温度,和情意。   他便笑了起来。   轻轻地,缓缓地,深深地,远远地,如同一梦未醒地,用最慢的速度勾起嘴角,并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握拳。   用最大的力道。   似要把那残留的味道与温度,一并融进血脉里去。   脑海里便回想起易生临走时的那一句,我在这里。   没有前文,没有下文。   无从而起,无疾而终。   易逐惜便突然笑出了一声。   再低头时,从枕下摸出来一块铜牌。   一张令牌。   映着月色细看,分明可见上头花纹最中央“生惜总号”四字。   ——生惜商号,是这两年突然声名鹊起的商界奇葩,生意遍布临近四国,涉及以粮食为主要供给的一整套行商链。它的突然神秘发迹以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老板,都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   “生惜……原来如此……”易逐惜摸了摸这犹带温度的,他不知何时已从易生身上偷下来的令牌,笑得好看,一手揽在后脑,尽量避开身后不适地躺了回去,“改做生意了啊。那与元嘉复辟成功的新王钟飞盖做军火生意而一夜暴富的人物若是你,倒也是不奇怪了……不过,生意人自是该知道,什么叫做投入一分,十倍收回的道理……看来连今晚的一并讨还,也快了……”   带着三分算计三分畅意两分安心一分醉意最后一分小小幸福地,他闭了眼睛侧过头,沉沉睡去。   第一道晨曦,穿过窗格镂空精致的空隙,透过翩跹飞舞的窗纱。   轰轰烈烈,彻彻底底,温温软软,罩在了易逐惜小半张露在被外的睡脸上。   静静的,俊俊的,倦倦的,有多少年,都不曾如此婴儿般酣然甜睡的脸上。   老太监福常站在门外,身后排了两排一色衣服的小太监。   福常正清了清嗓子,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喊起这昨晚连晚膳都没传的主子。   屋里的窗,仍开着。   清风随着晨曦灌了进来,撩起那片片薄纱,淡青色与纯白色便掩映飘忽着扬了起来,露出原本挡在窗纱后头,本自搁在窗头不远茶几上的那张已染了好些尘埃的棋盘。   星星点点的黑白几子,分外孤落,也分外悠闲地静静躺在那里。   进,却扯不下。   退,又放不开。   无解的珍珑。   一如昨夜缱绻的两人,那不知分合的未来。   **旖旎,也不过贵在一句两情相悦。   日升月落,谁道得清这一世缘起缘分。   不过,又如何。   世人总是想着求进求取求胜,却总是忘了,其实最适合自己的一个位置一种心态,才是最重要,最舒心。   如此,即可。   谁说不弃痴缠,便不可逍游一生。   棋局已了,珍珑未结。   将至未至,犹未可知。   ——只需,相爱。   ——只需,相待。   ——只需,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葬珍珑全文终————————————————   嘿嘿嘿这个尾够字数吧~本来中下两章打算拆成两次发,额……刚好平安夜……那就当作圣诞大礼尽数奉上XD~   众亲圣诞快乐哟~=3=   完结,撒花~~~~   易逐惜将易生手里的镜子连同易生的手腕往一边按死,阴沉的脸色更是不爽了几分。   易生投降似地似笑似叹,瞟了眼那盘糕点,道:“我溜进来查探你近日的药方,顺便换了你本欲下在这糕点里的神仙梦。”然后他微微支起上身,盯着易逐惜,问道,“你难道没觉得我方才亲你的时候,有点甜味么?”   易逐惜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疑惑,索性伸出红艳舌头舔了舔唇:“……嗯,是有点。”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又有点涩涩的?”易生继续问。   易逐惜又舔了下,点头。   易生却是突然松懈了一般,大乐着将全身放松摊了回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颗颗细汗,薄薄的殷红渲上那瘦削的颊颈,有些强忍地咬了咬唇。   易生看着,竟有些痴了。   他不再笑,却道:“其实,抹在你唇上的,不是毒,也不是药。”   易逐惜一怔,   “而我换了那枣泥糕上神仙梦的时候,顺便在你的饮食里也下了点不是毒,也不是药的东西。”易生道。   “……而和我唇上的一同吃下,才发挥药性?”易逐惜已不知是笑是怒,一阵酸软难支,“而我是被你诓得吃下!果然奸诈……”   说着,还没意识过来,就被易生压在了下面。   易生也是很不客气很理所当然地,将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   相视,都有些不知是斗是和的旋流汹涌。   渐次平静。   渐次深邃。   渐次迷乱。   易生的头,低了下去。   盈盈凝视,鼻尖紧贴着鼻尖,只隔张薄纸的距离。   顿了顿,易生孩气一笑,依旧凝视着,却用鼻尖磨着易逐惜的鼻尖玩了起来。   易逐惜微微笑出声来,一叹:“……让你一次吧。”   易生的唇便在一个笑意里,贴上易逐惜的颈侧。   再用十分认真十分诚恳十分讨好再加十二分撩拨地凑在易逐惜的耳边低低问了一句:“我可不可以要你一万次。”   “好。”易逐惜却是想都不想似的答应下来,很快很确定很从容很坦荡,复又邪邪一挑眉,“我会记得要你一万零一次。”   易生一怔,将头埋在易逐惜的发里,沉沉地笑起来。   易逐惜撇过头,亦是难掩笑意。   胡乱拉扯下易逐惜的衣衫,易生沿着那半露微露而最是勾人的胸膛一吻而下,啃上易逐惜胸前敏感的突起。   有些微破碎的吸气,如同低吟,便从易逐惜的喉咙深处溢出来。   而易生一抬手,拔下了易逐惜的发簪。   黑瀑般的长发泻了下来,微微打着柔韧的旋,披散在易逐惜光洁的肩膀胸前。   风情的,优雅的,钢铸的等待想念与柔情。   瘙痒了易逐惜的眼,灼痛了易生的心。   不带一丝赘肉的优美线条,不算细腻的皮肤,精干的触觉,微微泛青的血管,有力的经络。   一切因熟悉而遥远,因遥远而怀念,因怀念而迷惑,因迷惑而入迷,因如迷而动情。   因动情而涌然而上的温柔,因温柔而再不可扼的,从身体最深处咆哮着的最原始的激情。   于是易生忽然哽咽。   手心实在的温度,鼻尖实在的气息,指间实在的触觉,腹中实在的**。   如同感动的悸动。   再多字句,却也只汇成这么朴实的一句:在,就好了。   他抬眼看向易逐惜。   同样湿润耀眼映着颊边红晕的眸色。   同样的煽情痴情动情。   同样的迷醉陶醉沉醉。   隔着剩余衣料亦再难忽视,彼此愈见炙铁般的昂扬。   微弱的喘息与氤氲的欲色,打乱了这初春的幽宁。   易生的技巧很好。   用最舒适的角度姿势最快地让彼此接近巅峰再保持着云霄之乐。   易逐惜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睛,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在易生苍白却精干的小腹上留下的混淆不清的白浊痕迹。   他的左手还扶在易生的肋侧,情动间顺带着易生的一缕乌黑长发一并贴在了掌心。   发丝柔滑的冰冷与肌理温润的暖意一并传到他的脑海,有些微妙的摩挲,挑逗一般。   感觉,已有些混沌。   只有与易生的左手从头至尾交握的右手,从头至尾的存在感。   最大力地相握。   似是一种询问,似是一种确认,似是一种掠夺,似是一种恩赐。   易逐惜便微微勾起嘴角。   亦是带着询问确认掠夺恩赐地迎上身体,更肆意地结合,更傲慢地沉沦。   易生伏在易逐惜的胸前,几乎可以听见彼此鼓噪的心跳。   他感受着易逐惜玉润皮肤泛上的红润与敏感,感受着自己的气息拂在易逐惜的胸肌上而返泛上的阵阵热雾,感受着包裹了自己亢奋所在的柔软愈加的包容。   眼里,便是一波一波地深邃。   一种,想要捏碎般的,珍惜。   凌乱衣物包裹着两具律动的全裸躯体,便在最深最沉最浓的夜色里,释放最深最沉最浓的渴望与占有。   ———————————————葬珍珑—————————————————   直到一室星辉,易逐惜才悠悠醒转。   身上,是清冽的浴香。   身边,已没了那人。   如同一场幻梦。   他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死命交握过的手。   残留的,那样浓烈的温度,和情意。   他便笑了起来。   轻轻地,缓缓地,深深地,远远地,如同一梦未醒地,用最慢的速度勾起嘴角,并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握拳。   用最大的力道。   似要把那残留的味道与温度,一并融进血脉里去。   脑海里便回想起易生临走时的那一句,我在这里。   没有前文,没有下文。   无从而起,无疾而终。   易逐惜便突然笑出了一声。   再低头时,从枕下摸出来一块铜牌。   一张令牌。   映着月色细看,分明可见上头花纹最中央“生惜总号”四字。   ——生惜商号,是这两年突然声名鹊起的商界奇葩,生意遍布临近四国,涉及以粮食为主要供给的一整套行商链。它的突然神秘发迹以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老板,都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   “生惜……原来如此……”易逐惜摸了摸这犹带温度的,他不知何时已从易生身上偷下来的令牌,笑得好看,一手揽在后脑,尽量避开身后不适地躺了回去,“改做生意了啊。那与元嘉复辟成功的新王钟飞盖做军火生意而一夜暴富的人物若是你,倒也是不奇怪了……不过,生意人自是该知道,什么叫做投入一分,十倍收回的道理……看来连今晚的一并讨还,也快了……”   带着三分算计三分畅意两分安心一分醉意最后一分小小幸福地,他闭了眼睛侧过头,沉沉睡去。   第一道晨曦,穿过窗格镂空精致的空隙,透过翩跹飞舞的窗纱。   轰轰烈烈,彻彻底底,温温软软,罩在了易逐惜小半张露在被外的睡脸上。   静静的,俊俊的,倦倦的,有多少年,都不曾如此婴儿般酣然甜睡的脸上。   老太监福常站在门外,身后排了两排一色衣服的小太监。   福常正清了清嗓子,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喊起这昨晚连晚膳都没传的主子。   屋里的窗,仍开着。   清风随着晨曦灌了进来,撩起那片片薄纱,淡青色与纯白色便掩映飘忽着扬了起来,露出原本挡在窗纱后头,本自搁在窗头不远茶几上的那张已染了好些尘埃的棋盘。   星星点点的黑白几子,分外孤落,也分外悠闲地静静躺在那里。   进,却扯不下。   退,又放不开。   无解的珍珑。   一如昨夜缱绻的两人,那不知分合的未来。   **旖旎,也不过贵在一句两情相悦。   日升月落,谁道得清这一世缘起缘分。   不过,又如何。   世人总是想着求进求取求胜,却总是忘了,其实最适合自己的一个位置一种心态,才是最重要,最舒心。   如此,即可。   谁说不弃痴缠,便不可逍游一生。   棋局已了,珍珑未结。   将至未至,犹未可知。   ——只需,相爱。   ——只需,相待。   ——只需,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葬珍珑全文终————————————————   嘿嘿嘿这个尾够字数吧~本来中下两章打算拆成两次发,额……刚好平安夜……那就当作圣诞大礼尽数奉上XD~   众亲圣诞快乐哟~=3=   完结,撒花~~~~   易逐惜将易生手里的镜子连同易生的手腕往一边按死,阴沉的脸色更是不爽了几分。   易生投降似地似笑似叹,瞟了眼那盘糕点,道:“我溜进来查探你近日的药方,顺便换了你本欲下在这糕点里的神仙梦。”然后他微微支起上身,盯着易逐惜,问道,“你难道没觉得我方才亲你的时候,有点甜味么?”   易逐惜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疑惑,索性伸出红艳舌头舔了舔唇:“……嗯,是有点。”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又有点涩涩的?”易生继续问。   易逐惜又舔了下,点头。   易生却是突然松懈了一般,大乐着将全身放松摊了回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颗颗细汗,薄薄的殷红渲上那瘦削的颊颈,有些强忍地咬了咬唇。   易生看着,竟有些痴了。   他不再笑,却道:“其实,抹在你唇上的,不是毒,也不是药。”   易逐惜一怔,   “而我换了那枣泥糕上神仙梦的时候,顺便在你的饮食里也下了点不是毒,也不是药的东西。”易生道。   “……而和我唇上的一同吃下,才发挥药性?”易逐惜已不知是笑是怒,一阵酸软难支,“而我是被你诓得吃下!果然奸诈……”   说着,还没意识过来,就被易生压在了下面。   易生也是很不客气很理所当然地,将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   相视,都有些不知是斗是和的旋流汹涌。   渐次平静。   渐次深邃。   渐次迷乱。   易生的头,低了下去。   盈盈凝视,鼻尖紧贴着鼻尖,只隔张薄纸的距离。   顿了顿,易生孩气一笑,依旧凝视着,却用鼻尖磨着易逐惜的鼻尖玩了起来。   易逐惜微微笑出声来,一叹:“……让你一次吧。”   易生的唇便在一个笑意里,贴上易逐惜的颈侧。   再用十分认真十分诚恳十分讨好再加十二分撩拨地凑在易逐惜的耳边低低问了一句:“我可不可以要你一万次。”   “好。”易逐惜却是想都不想似的答应下来,很快很确定很从容很坦荡,复又邪邪一挑眉,“我会记得要你一万零一次。”   易生一怔,将头埋在易逐惜的发里,沉沉地笑起来。   易逐惜撇过头,亦是难掩笑意。   胡乱拉扯下易逐惜的衣衫,易生沿着那半露微露而最是勾人的胸膛一吻而下,啃上易逐惜胸前敏感的突起。   有些微破碎的吸气,如同低吟,便从易逐惜的喉咙深处溢出来。   而易生一抬手,拔下了易逐惜的发簪。   黑瀑般的长发泻了下来,微微打着柔韧的旋,披散在易逐惜光洁的肩膀胸前。   风情的,优雅的,钢铸的等待想念与柔情。   瘙痒了易逐惜的眼,灼痛了易生的心。   不带一丝赘肉的优美线条,不算细腻的皮肤,精干的触觉,微微泛青的血管,有力的经络。   一切因熟悉而遥远,因遥远而怀念,因怀念而迷惑,因迷惑而入迷,因如迷而动情。   因动情而涌然而上的温柔,因温柔而再不可扼的,从身体最深处咆哮着的最原始的激情。   于是易生忽然哽咽。   手心实在的温度,鼻尖实在的气息,指间实在的触觉,腹中实在的**。   如同感动的悸动。   再多字句,却也只汇成这么朴实的一句:在,就好了。   他抬眼看向易逐惜。   同样湿润耀眼映着颊边红晕的眸色。   同样的煽情痴情动情。   同样的迷醉陶醉沉醉。   隔着剩余衣料亦再难忽视,彼此愈见炙铁般的昂扬。   微弱的喘息与氤氲的欲色,打乱了这初春的幽宁。   易生的技巧很好。   用最舒适的角度姿势最快地让彼此接近巅峰再保持着云霄之乐。   易逐惜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睛,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在易生苍白却精干的小腹上留下的混淆不清的白浊痕迹。   他的左手还扶在易生的肋侧,情动间顺带着易生的一缕乌黑长发一并贴在了掌心。   发丝柔滑的冰冷与肌理温润的暖意一并传到他的脑海,有些微妙的摩挲,挑逗一般。   感觉,已有些混沌。   只有与易生的左手从头至尾交握的右手,从头至尾的存在感。   最大力地相握。   似是一种询问,似是一种确认,似是一种掠夺,似是一种恩赐。   易逐惜便微微勾起嘴角。   亦是带着询问确认掠夺恩赐地迎上身体,更肆意地结合,更傲慢地沉沦。   易生伏在易逐惜的胸前,几乎可以听见彼此鼓噪的心跳。   他感受着易逐惜玉润皮肤泛上的红润与敏感,感受着自己的气息拂在易逐惜的胸肌上而返泛上的阵阵热雾,感受着包裹了自己亢奋所在的柔软愈加的包容。   眼里,便是一波一波地深邃。   一种,想要捏碎般的,珍惜。   凌乱衣物包裹着两具律动的全裸躯体,便在最深最沉最浓的夜色里,释放最深最沉最浓的渴望与占有。   ———————————————葬珍珑—————————————————   直到一室星辉,易逐惜才悠悠醒转。   身上,是清冽的浴香。   身边,已没了那人。   如同一场幻梦。   他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死命交握过的手。   残留的,那样浓烈的温度,和情意。   他便笑了起来。   轻轻地,缓缓地,深深地,远远地,如同一梦未醒地,用最慢的速度勾起嘴角,并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握拳。   用最大的力道。   似要把那残留的味道与温度,一并融进血脉里去。   脑海里便回想起易生临走时的那一句,我在这里。   没有前文,没有下文。   无从而起,无疾而终。   易逐惜便突然笑出了一声。   再低头时,从枕下摸出来一块铜牌。   一张令牌。   映着月色细看,分明可见上头花纹最中央“生惜总号”四字。   ——生惜商号,是这两年突然声名鹊起的商界奇葩,生意遍布临近四国,涉及以粮食为主要供给的一整套行商链。它的突然神秘发迹以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老板,都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   “生惜……原来如此……”易逐惜摸了摸这犹带温度的,他不知何时已从易生身上偷下来的令牌,笑得好看,一手揽在后脑,尽量避开身后不适地躺了回去,“改做生意了啊。那与元嘉复辟成功的新王钟飞盖做军火生意而一夜暴富的人物若是你,倒也是不奇怪了……不过,生意人自是该知道,什么叫做投入一分,十倍收回的道理……看来连今晚的一并讨还,也快了……”   带着三分算计三分畅意两分安心一分醉意最后一分小小幸福地,他闭了眼睛侧过头,沉沉睡去。   第一道晨曦,穿过窗格镂空精致的空隙,透过翩跹飞舞的窗纱。   轰轰烈烈,彻彻底底,温温软软,罩在了易逐惜小半张露在被外的睡脸上。   静静的,俊俊的,倦倦的,有多少年,都不曾如此婴儿般酣然甜睡的脸上。   老太监福常站在门外,身后排了两排一色衣服的小太监。   福常正清了清嗓子,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喊起这昨晚连晚膳都没传的主子。   屋里的窗,仍开着。   清风随着晨曦灌了进来,撩起那片片薄纱,淡青色与纯白色便掩映飘忽着扬了起来,露出原本挡在窗纱后头,本自搁在窗头不远茶几上的那张已染了好些尘埃的棋盘。   星星点点的黑白几子,分外孤落,也分外悠闲地静静躺在那里。   进,却扯不下。   退,又放不开。   无解的珍珑。   一如昨夜缱绻的两人,那不知分合的未来。   **旖旎,也不过贵在一句两情相悦。   日升月落,谁道得清这一世缘起缘分。   不过,又如何。   世人总是想着求进求取求胜,却总是忘了,其实最适合自己的一个位置一种心态,才是最重要,最舒心。   如此,即可。   谁说不弃痴缠,便不可逍游一生。   棋局已了,珍珑未结。   将至未至,犹未可知。   ——只需,相爱。   ——只需,相待。   ——只需,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葬珍珑全文终————————————————   嘿嘿嘿这个尾够字数吧~本来中下两章打算拆成两次发,额……刚好平安夜……那就当作圣诞大礼尽数奉上XD~   众亲圣诞快乐哟~=3=   完结,撒花~~~~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